黑衣女子將關在石室的孩童救出來時,月光照亮了洞口一株紫色的鳶尾。

她蹲在年紀最大的那名少年麵前,扯下覆麵的薄紗,薄唇揚起令人心安的笑容:“姐姐會救你們離開的,別怕。你在前麵帶路,好嗎?”

少年捏緊衣角點頭,十幾名孩童穿行在婆娑的樹影中。她握緊佩劍跟在後麵,快要踏入官道時,夜幕傳來破風之聲。

她反應極快地出劍,擋下逼近眉心的攻勢,沉聲道:“朝前跑!都別回頭!”

所幸那名少年沉穩,帶著孩童迅速離開,讓她能安心應付眼前的危局。來人有三,為首的玄衣男子氣息凜冽,饒是隔著重重樹影,她仍能感受到他那股淩厲的殺意。

兩人已如蛇纏上來,她握緊佩劍,袖口拂過劍柄一顆青寶石,霎時便交上手。

而樹梢之上,借著冷月能看清環胸抱臂站著的玄衣男子正冷冷地觀望戰局,這令她不敢全力以赴對付眼前的兩人,必須防範他的偷襲。

長劍刺破對方的心口,殷紅的血液濺在寶石之上,閃爍著幽幽的光澤,玄衣男子似未料到她身手如此之高,待要加入戰局時已來不及,泛著寒光的劍刃隻堪堪挑落她的麵紗,劍刃在她唇邊劃過一道極淺的口子。

另外兩人已倒地而亡,她飛身逃走,身影躍上樹梢時,她回過頭來與他遙遙相望,看清彼此眼中的冷笑。

充滿殺伐之音的樹林再次沉寂下來,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望著她逃離的方向,良久,輕輕地笑了:“問酒劍,名不虛傳。”

她追上官道時,孩群在少年的帶領下十分安靜地等在路口,時有馬車經過,料想魔教之人不敢在此處動手。

她收了劍走近,孩子們一擁而上,少年焦急地看著她唇畔的傷口:“姐姐,你受傷了。”

指尖拂過血絲,帶起唇邊一抹溫柔的笑意:“小傷而已,走吧,我送你們去落鳳峽。”

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獨孤前輩自落鳳峽創建獨孤一派後廣納弟子,這些因資質清奇被魔教看中的孩子多數是孤兒,落鳳峽對於無處可往的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去處了。

趕路期間,她傳信平日交好的門派,請他們增派人手護送這群孩子以免魔教再生禍亂,總算有驚無險平安送到。

獨孤派的掌劍人將孩童安置好後,嗓音沉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魔教中人無孔不入,到處搜尋適合煉製屍人的孩子,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她“啪”地折斷探在肩頭的一枝黃槿,眉眼凜冽:“總有一天我要將它連根拔起。”

“問酒姑娘,你數次攪了魔教的行動,今後還需多加小心。”

她冷笑一聲:“我等著他們來找我。”

從落鳳峽到金陵不過一日的路程,進城時那個往日囂張跋扈的少城主騎著未馴的野馬在城內橫衝直撞,青石街兩邊的小販被撞得東倒西歪,將要拐進開滿木槿的幽巷時,巷口迎麵走來正低頭翻書的青衣書生。

問酒一躍而起,劍柄似箭擊中馬頭時,她已抱著書生躲開,穩穩地落在青苔牆垣上。

被打下馬的公子一臉憤怒,問酒在牆頭上慢悠悠地開口:“少城主,撞死了人是要賠命的,我救你一命,不用道謝。”

問酒俠義之名江湖皆知,她一向獨來獨往,一把問酒劍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這金陵洛城的少城主見了她也免不了避其鋒芒,隻能忍氣吞聲牽馬離開。

她這才轉頭看身旁被自己救下的書生,見他仍是拿著書麵不改色的模樣,忍不住笑道:“閣下倒是好膽量。”

話音剛落,她摟著他從牆垣跳下來,驚落一地斑駁的秋花。

書生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直至她收劍離開。擦肩而過的片刻,他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猶如秋風清林的嗓音響起:“姑娘方才可是摸了在下?”

她愣了片刻,想起這晉朝讀書人一向迂腐,她闖**江湖自在慣了,卻忘了他們所講究的男女授受不親,隻能解釋:“方才情勢危急,我也是為了救你才不得已……”

他拽緊她的袖子,肯定一句:“那便是摸了。”他欺身而近,青衣貼著她的黑發,“姑娘必須對在下負責。”

她僵在原地,哭笑不得:“這位公子,哪有男子讓女子負責的道理?”

他一本正經地望著她:“在我們書生界,你摸了我又不對我負責,是要被燒死的。”

問酒驚得目瞪口呆,直來直去的性子實在不擅長和這種酸腐書生打交道,趁著他不注意腳尖一點翻過牆頭,偷偷溜了。

半夜時候房門被叩響,不輕不重的三聲,自在而從容。她打開門,門簷一盞花燈落下朦朧的光芒,她在光影中抬頭:“你找誰?”

立在門口的人身姿高挑,青衣被夜風吹得招搖,難以置信地喊出聲:“這才半日,姑娘便將我忘了?”

聽見他的聲音,她似乎才反應過來他是誰,一瞬間恨不得立馬將他關在門外,他卻已踱步而入,神定氣閑地打量鋪滿月色的庭院。

她背靠著門框,有氣無力地問他:“你怎麽找過來的?”

“我找你找得可辛苦了,我打聽了好久。”他轉過身指責她,嗓音似帶著委屈,“幸好當街有人認識你,說你是什麽問酒劍的傳人,就住在青垣巷最裏麵,我才找過來的。”

她撫了撫額,企圖用僅知的聖言感化他:“公子你看,這麽晚了,我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你在這兒恐怕不太……”

“那有什麽。”他打斷她的話,有些憤怒,“橫豎你是要對我負責的。”

連日趕路令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同他爭論,隨手指了間屋子給他便匆匆回房了。

天蒙蒙亮,院內便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她披著單衣推開軒窗,書生青衣孑立,對著灶台忙東忙西。

她抄手靠著窗簷,褪下冷冽的黑裙,月色單衣倒襯出幾分溫柔,她懶洋洋地問他:“書生,你叫什麽?”

他在靄靄晨煙中抬頭,好看的眉眼掃過來:“慕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