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你覺得朕的提議如何?”君王笑吟吟的聲音傳來,燕君北收起回憶思緒。室內沾了晨露的木芙蓉插在黃釉蟠螭紋雙龍瓶裏,龍涎香漂浮在鼻尖。他隱下眼底晦暗情緒:“如今戰亂未平,臣無心為家,六公主驚豔無雙,必另有良配,臣一介武夫不敢妄想。”他起身跪拜,凜聲道:“且近來江湖勢力越發猖狂,擾亂朝綱,臣願請旨肅清亂勢,為陛下分憂。”日光灑在金碧輝煌的雕梁飛簷上,他步履沉著,踩著這白玉台階,暗自握緊了雙拳。他帶著他的鐵騎歸來,誓要踏平九冥堂,將那人斬於刀下。當年他騙自己偷取了父親的護甲,才害得父親臥床多年。他愧疚痛恨之際,唯有放棄自小的大俠夢,挑起燕家大梁,遵循父親的意願從軍參政,向父親贖罪。那個女人啊,他在軍營多少年,便恨她多少年,可再次看見她,聽見她滿不在乎地說不認識他,憤怒竟然大過了仇恨。

幾日之後,江湖盛傳,驃騎將軍燕君北將領鐵甲軍隊馬踏江湖,首個目標直指九冥堂。而九冥堂也高價懸賞刺殺燕君北,賞金之高前所未有。白驟喝得醉醺醺,踏進分堂接了這個委托。分堂主有些遲疑:“白堂主…不,白姑娘,你離開九冥堂多年,這一次……”被她一甩酒壺打斷:“我隻是來當個掛牌殺手,接個委托,賺點酒錢,不可以嗎?”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接的這個委托是有史以來最難的委托啊……她步履淩亂踏出去,微醺嗓音散在屋內:“告訴其他人,這個委托我白驟接了,誰也不準插手。”

燕君北整頓了鐵甲軍,正在軍營和副手商議進攻計劃,突覺凜冽殺氣四麵八方襲過

來,殺手未到,殺氣已至。鐵甲列陣,將燕君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地護在中間,他們早已得知會有殺手前來,隻是沒想到這個殺手將殺意暴露得如此明顯,給了他們充分的迎接時間。一縷酒香飄然而來,本來淡定無比的燕君北霎時變了臉色。片刻之後,白驟搖搖晃晃闖進軍隊的攻擊範圍,手上還提著一壺酒。“全部退下。”“將軍!”“收隊!退下!”他臉色恐怖得嚇人,周圍將士麵麵相覷隻得齊齊後退,偌大的空地上隻留下他和白驟二人。遠山如黛,晨霧溶溶,她身後似有煙霧輕攏,眉眼氤氳在酒香中,步伐有些踉蹌。他死死瞪著她,嗓音憤怒得顫抖:“我怎麽也想不到,接下這個委托的會是你。白驟,為了他你還有什麽是不能做的,我在你心中,又算什麽?”她偏著頭,斜挑著唇角,是漫不經心地笑:“什麽也不是,你是我此次的目標。”他聽見這樣傷人的話,竟然笑出聲,握緊手中長槍,緩步走近她,每進一步,能感覺到他凜冽殺氣刺穿她的皮膚。“都說殺手無心,曾經我不信,如今不得不信。白驟,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是不是?”她微笑地看著他,好像風中冷冽盛開的鳳凰花,竟是突兀收了殺氣:“那便動手吧,燕君北,殺了我,為你父親報仇。”

長槍抵住她心口,他咬緊了牙,卻沒有再進一寸:“當年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其他殺手。你接下委托,是為了保住我,保住你自己。這些你明明可以解釋給我聽,卻從來不說,讓我誤會你這麽多年。白驟,你什麽時候才能在乎我一點,哪怕是一點。”

手掌用力,長槍終於刺穿她的胸口,卻故意歪了一寸避開要害,她噴出一口血踉蹌著要倒下,被他攬入懷裏。他撫上她的後頸,低低的嗓音響在她耳邊:“我定會踏平九冥堂,將蕭何斬於刀下,斷了你這一生牽掛。”她暈在他懷中,被他命人關進了監牢。而他整頓鐵騎,馬踏九冥。

白驟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站了個小將,目光悲戚地看著她。小將是燕君北的親衛,他打開牢門放她走。“將軍說過,隻要殺了九冥之主,這場仗就算打贏了。可這麽多天,將軍還沒有回來,我知道你是九冥堂的人,希望你能把將軍帶回來。”

腰間酒囊已滿,是他擔心她在牢裏喝不到酒親手裝滿的。她拍了拍親衛的肩,眉眼堅決:“哪怕我死,也一定讓他平安歸來。”她趕過去的時候,九冥堂已被攻破,可燕君北和蕭何不知所蹤。她尋著蹤跡找過去,在鳳凰亭找到了他。他躺在鳳凰花下,嫣紅花瓣落在他玄色鎧甲上,遮住了斑駁血跡。看見她時唇角微微挑起,氣息微弱難尋。她艱難走近,用手去撫摸他冰涼的臉,聽見他微不可聞的聲音:“我已經殺了他,白驟,你終於自由了。”“你這個笨蛋。”她蹙緊眉惡狠狠地罵他,可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滴在他的眼角,像是他不舍離她而去。他卻笑得越發開心,用盡全部力氣動了動嘴唇,說出一句什麽話來。她貼著他唇角,全身都在發抖。“燕君北,你說什麽,我沒聽見,你醒過來,再說一次。”可是再也沒有人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