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墜落

她不得不承認,人都是會變的,環境、欲望和感情都會將人扭曲,這種改變是連自己都無法控製的,在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進化成自己所厭惡的人。

[1]

那不是陸尋第一次讓陳初走,之前,他甚至是讓她滾的。

她不是聰明的人,卻每一次都能清楚地辨別出陸尋話中的含義,他讓她滾,大多時候是衝動,並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麽,而他讓她走,是真的不願意再看見她。

陳初將鑰匙放在了玄關的木櫃子上,一直沒有回頭。

走到樓下花園的時候,她終究還是克製不住自己,回頭望了一眼。夜已深沉,樓上的燈基本都已熄滅,唯有那一間亮著暖黃色的光,黯淡得幾乎就要消亡。

她在花園裏站了很久很久,那盞燈仍舊亮著,而那個人卻一直沒有下來。

她以為自己會失態地在半夜痛哭流涕,然而並沒有。陳初在花園裏吹了很久很久的冷風,臉頰上的眼淚被風幹,有一點點龜裂的疼痛。最後她邁著疲憊的步伐,一步步走回家。

從臨海公寓到郊區的家,她跨越了大半個博陵,足足走了三個多小時。

已是清晨,陽光懶懶地灑在地板上,家裏卻空無一人。

何婧帶著貝思遠跟著星海樂團去巡回演出,又正值期末,這大半個月陳洪恩都會很忙,偶爾還要值班,索性住在教師宿舍。家裏空****的,隻有陳初一人,她連衣服也沒換,直接將自己扔在了**。

悲傷、疲倦,夾雜著一種不知名的恐懼朝她襲來,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腦袋,她覺得疼,又覺得疲倦,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陸尋那張驚愕的臉。

他不會再原諒我了吧。

這樣算是分手了嗎?

陳初用手按住胸腔,心髒在裏麵蹦躂得厲害,整個人像是坐上了雲霄飛車,穿越在雲端,心悸和失重感一遍又一遍地衝擊著她。

失去一個人,原來這麽難受。她想,得知貝思遠和唐樂那些破事那會兒,她也隻是悲傷那麽一會會,這會兒怎麽會這麽痛苦呢?

她想不明白,縮在**抱住了自己,看著天慢慢地亮起來,又慢慢地變暗,黃昏之際,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手機鈴聲叫醒。

“你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許久,陳初才聽出是唐樂的聲音:“我不知道。”

“你聲音怎麽這麽沙啞,生病了嗎?”

陳初努力想了一會,仍是回答:“我不知道。”

唐樂那邊掛了電話,沒過多久,門鈴就響了。

陳初撐起身體去開門,果然是唐樂,手中還拎著一大堆東西。冷風同唐樂一起擠進門來,陳初一看,原來是陰天,怪不得這麽黑。

唐樂一見麵就伸手往她額頭上探:“發燒了。”

陳初喜歡運動,所以身體向來不錯。她便仗著這一點,拚命地折騰自己,加上這段時間的忙碌,心情壓抑,唐樂聽她的聲音沙啞,估摸著她是不是把自己折騰病了,也顧不上工作,匆匆趕來。

誰知她的話音剛落,陳初就號哭起來:“小樂子,我失戀了,陸尋不要我了。”

她滾燙的身體抱著自己,唐樂束手無策,也不敢問緣由,害怕她哭得更凶,隻能一下下地拍著她的後背,手腳並用地將她帶到房間,灌了退燒藥,看著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還抱著自己的胳膊。

“人活著好辛苦,為什麽要這麽辛苦地活著。”

“如果我沒有喜歡他就好了,現在也不會這麽難過。”

她已經燒糊塗了,一直說著胡話,唐樂隻能順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胸口幫她順氣,像安慰小孩。她吃了藥,又疲倦得很,慢慢地才又睡著了。

這一覺,又是睡得昏天暗地。

醒來時腦袋那種昏沉感仍在,隻是頭卻沒有那麽痛了。她聽見樓下有聲響,赤著腳往廚房走。唐樂背對著她,正在攪拌鍋裏的東西,香味撲鼻而來,她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出聲。

“餓了嗎?”那人忽然回頭。

陳初才發現,不是唐樂,而是唐信。

唐樂素來打扮中性,姐弟倆身形相似,廚房又沒開燈,陳初一時間認錯了也情有可原。她剛想問你怎麽來了,唐信已自己交代:“姐姐要上班,我今天休息,她放心不下你,讓我來照顧你。”又看了一眼她的腳,皺眉說,“你最好先穿個鞋子,然後來吃東西,再吃一點藥。”

自陸淼淼過世後,陳初已許久沒有見著唐信,還是在自己這麽狼狽的狀態下。她下意識地服從指揮,去穿鞋,在桌前坐好,唐信已幫她盛好了粥。

她喝了一口粥,是新鮮的蝦仁加幹貝,配上翠綠的香菜,沒有一點腥味,反倒鮮得很。

“你會做飯?”

唐信“嗯”了一聲,目光亮亮地望著她:“你多喝一點,然後吃藥,再睡一覺病很快就好了。”

陳初埋頭喝粥,唐信坐在對麵看著,兩人之間的話很少,卻沒有覺得尷尬。

好幾次,陳初都感覺唐信有話要說,但他隻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叮囑了她生病要注意的事項。

吃完東西她準備去洗碗,卻被唐信一把搶過:“我去洗,你去休息。”

陳初累極,也懶得與他客氣,便朝房間走,剛上樓,便聽見唐信叫她的名字。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不叫她姐姐了,念她的名字特別用力,一板一眼。陳初聽見他說:“陳初,你不要再那麽傷心了,他對你不好,不要再和他在一起了。”

“唐樂和你說了什麽?”

“沒有,她什麽都沒有和我說。你看起來很不好,一點都不好,我不希望你再這樣下去。你這樣讓人很擔心。”他頓了頓,補充說,“無論是我姐,還是我。”

“不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傷心,這個世界還有更多值得你去擁有的。”唐信站在她麵前,這會兒顯得特別的陌生。他向來是內斂之人,與她從未說過什麽直白的話,更別說這樣推心置腹的話,陳初張了張嘴,好一會都沒發出聲來,隻是搖搖頭。

她走到房間的時候,發現唐信仍在樓梯口站著,仰著頭望著她的方向。

他處於光明中,她站陰暗裏,這會兒,兩人都覺得對方有些遠。

許是唐信的話對她有些觸動,也可能是睡得太多,陳初躺在**翻來覆去許久也沒有睡著。黑暗裏,她的聽覺變得尤為敏銳。她聽見唐信洗碗的聲音,又聽見他在樓下忙活了許久,緊接著有人給他打電話,他低聲不耐煩地應著,臨走之前似乎走到她的房門外,他沒有敲門,她也沒有出聲,就這樣無聲地道別了。

陳初睡不著,索性起身工作。

都說失戀是寫作者最好的靈感,陳初果然下筆如神助,寫到男女主角因為誤會而分手的戲碼時,她又忍不住哭了一場,哭完之後又對著電腦劈裏啪啦地打字。

再下樓的時候發現樓下的燉鍋裏煲著一鍋火腿豆腐芥菜湯,清淡又開胃,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的方子。

[2]

陸尋說,不要再出現在他麵前了。

陳初認真地遵守著。

第二個劇本已在收尾的階段,不用再每日開會敲細節,陳初基本不用去盛娛,躲在家中工作,哪有什麽碰麵的機會。起初她還擔心,陸尋會一怒之下與她解約,後來細想,他並非公私不分的人,這樣幼稚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整整半個月,她都窩在家裏不出門,隻有一次因為什麽事被製片人叫去談話。盛娛與之前並沒有區別,在電視報紙網絡上被眾星捧月的明星在這裏隨處可見,每一個人都形色匆匆,各司其職,隻有偶爾幾個知道她與陸尋關係的人會停下來與她打個招呼,很快又繼續忙自己的事。

一切與從前毫無區別。

隻是陳初不再刻意逗留,談完事後便匆匆離去。

從前總覺得盛娛太小,走到哪裏都能遇到陸尋,這會兒又覺得盛娛大得很,想要不小心遇見都很難。

她坐在出租車的後座,又是想念又是覺得自己沒用,這麽多天了,都還沒放下。

再與陸尋見麵,又是過了大半個月。

已是深夜,陳初還在工作,電話毫無預兆地響起,見是顧玨宇,她猶豫了一下,沒有接。那邊很快又掛斷再重撥,想是有什麽急事,她隻好接聽。

那邊聽到陳初的聲音鬆了一口氣,又十分抱歉打擾她休息。

“我還沒睡覺,請問有什麽事?”

“陸總出了點事,你能過來一下嗎?”

陳初心猛地被揪了一下,下意識就想問什麽事,又驀地頓住:“我與他已經分手了。”

“陳小姐,你們的事情我並不清楚,但多少也猜到這些天你和陸總有矛盾。如果不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想打擾你,實在是別無他法了。”

他已說到這個地步,陳初隻能問什麽事。

陳初與陸尋的關係在盛娛被傳得神乎其神,顧玨宇是少數幾個清楚內情的,所以對著她倒是毫無避諱,倒豆子一般將事情說了。這件事太過尷尬,涉及一些隱私部分,顧玨宇都是隱晦地帶過,但陳初還是聽懂了。

陸尋的處境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艱難,因為這段時間盛娛內部大動**,陸尋卻在這個當口做出了錯誤的決策,讓公司損失了一大筆賠償金。因為陸尋做事向來不留餘地,董事會內部許多人都對他不滿,這次有人看他出錯,便想借此踩他一腳,向董事會提出了罷免陸尋的職務,陸尋為了鞏固地位,必須尋求幾個董事的支持。恰好有個叫王喜生的董事有個女兒喜歡陸尋許多年了,為此他還好幾次伸出橄欖枝,都被陸尋拒絕。這一次,王喜生便仗著這事發出聯姻的要求,隻要陸尋同意,他手上的股份都會送給女兒當嫁妝。王喜生說得隱晦,但陸尋還是聽懂了,他是急需聯盟,但也不至於出賣自己,當下打著哈哈拒絕。王董事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女兒又是自己的掌上明珠,雖然欣賞陸尋,但被這麽一打臉,當下臉色就難看了。

若是以前,陸尋自是不會理會,但今時不比往日,他當下就開了一瓶洋酒:“王董,我陸尋不懂事,這些年多虧你們照顧,若是我哪裏做得不好,請多多包涵。”當下,就把那一整瓶酒都喝了。

王喜生雖然不樂意,但陸尋這個台階遞得恰到好處,給足了麵子,再計較就顯得他小氣了,所以又扯了一些有的沒的,這一頁算是翻過去。

可王喜生一走,陸尋便一頭栽倒在地。

顧玨宇慌了,急忙在樓上開了個房間安頓下來。結果進了房間醉醺醺的陸尋就開始吐,吐完了也不讓人碰,躺在房間的地板兀自沉睡。

顧玨宇別無他法,隻能找陳初。他知道陸尋和陳初鬧別扭,這不是他作為下屬可以幹涉的事情,但他多多少少清楚陸尋還是惦記著陳初的,此次就自作主張給她打了電話。

陳初上了出租,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有些衝動。

隻是車已朝市區的方向開出了一大段,再掉頭回去,似乎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入夜的博陵依舊車水馬龍,車上的電台放了一首英文老歌,慢悠悠的曲調是讓人放鬆的,陳初的精神卻緊繃著,覺得這條路尤為漫長。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說好在樓下等她的顧玨宇電話卻打不通,她隻好到前台問:“請問陸尋陸先生是哪個房間?”

一聽是打聽房號,原本還笑盈盈的前台當下如臨大敵:“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透露客人的相關信息。”估計是先前發生過不少鬧劇,酒店對客人隱私諱莫如深。

就在陳初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顧玨宇終於出現了,手上還拎著一袋子東西:“陳小姐,這是各種解酒藥,陸總在1898,我這會還有點急事要去處理,房卡給你,你自己上去好嗎?”估計是工作上的事情,顧玨宇也是可憐,大半夜要照顧老板不說,還要回去處理各種爛攤子。

陳初拿著房卡和藥上了樓,剛刷開房門,便聞到一股難聞的酸臭味,房間一片漆黑,連盞燈都沒留。

陳初剛將門關上,地板上的黑影忽然蠕動了一下,呻吟了一聲,似乎有些痛苦。

陳初還記得那夜他說的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敢開燈,就在那裏站著,直到陸尋悠悠醒轉。

她聽到陸尋叫了一聲顧玨宇,沒得到應答後,忽然叫她的名字:“陳初?”

隨後是“哢嗒”一聲,是陸尋亮了燈,突如其來的光芒讓兩人都伸手擋住了麵前的光。陳初慢慢放下手,看見陸尋坐在地板上,迷惑地看著她,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人也比先前見麵時更憔悴了。

她以為他會說“你怎麽來了”或是“不是讓你不要出現嗎”之類的話,他卻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微微蹙眉看她,像是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實。陳初還記得顧玨宇的囑咐,直接上前給他喂醒酒藥,水壺裏沒熱水,索性在酒櫃拿了瓶礦泉水,剛擰開蓋子遞了藥,才發現他的手一直捂著胃。

“你胃疼嗎?”

這是陳初進房間後的第一句話,陸尋沒回答,她低身去查看,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壓在了床沿,陸尋的吻落下的那一刻,陳初的腦袋是空白的,隻覺得他的唇是冷的,他的身體也是冷的。

不知道心是不是也如這般冰冷。

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她清楚地明白陸尋是喝醉了,或許這會兒做什麽事也不知道,卻沒有力氣推開他,也舍不得推開他,直到他將她往**壓,陳初還沒來得及反應,陸尋卻突然抽身離開。

偌大的空間裏,兩人的喘息交集在一起。

陳初仍舊保持著被他推倒的姿勢,而陸尋坐在地上,似乎清醒了一些。

“陳初,我不是讓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嗎?”他果然還是說出口了,像一把利刃。

陳初啞口無言。

她的沉默像是導火線,更加激發他的怒氣:“怎麽不說話?我和你說話呢,怎麽不回答?是不是覺得我挺可憐的,同情我,我告訴你,我不需要。我不會倒下的,我不會讓你們看不起。”他惡狠狠的,像是宣誓一般,不知道在說陳初,還是別人。他是醉了,但也沒有醉透。

來的時候,陳初心裏是抱著一點點希望的,說不定他已經原諒她了。

“我不需要你們來同情,也不需要你投懷送抱,滾開。”

可這會,陸尋的話像是一把大火,將她心中的希冀、渴求和妄想燒得幹幹淨淨,她看著他疏離冷峻的眉目,說不清到底是傷心、憤怒還是絕望,隻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有很多的話要說,她有很多的情緒要宣泄,最後卻隻扔下一句:“陸尋,陸淼淼的事情我有錯,我也喜歡你,但並不代表你可以一次次地作踐我。”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陸尋沒有叫住她。

她知道,他是不會挽留的。

她也沒有回頭,所以沒看見陸尋抬起了又放下的手。

[3]

第二天顧玨宇又給陳初打了電話。

陳初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他告訴陳初,陸尋酒醒後,衣服都沒換就去上班了。

陳初不想再聽下去,打斷顧玨宇:“以後,你不用再給我打電話了。我,我和陸尋已經分手了。他的事情與我毫無關係。”

顧玨宇沉默了一下,小聲和她說了一句抱歉。

陳初不想與顧玨宇再說下去,索性掛了電話。

也就是那段時間,陳初開始失眠的。

從前她並不理解陸尋,以為失眠隻是單純的睡不著,更或者是他將睡覺的時間用來做別的事情,而現在她知道,並不是這樣的。

她每天晚上十點鍾躺下,手機關機,房門緊閉,而四個小時後意識仍舊是清醒的。有時明明困得要命,眼皮都在打架,站著想現在要是找個地方躺一躺,不,靠一靠吧,一定能睡著,然而真正躺在**,卻怎麽也睡不著,腦海裏像並排開過幾十輛重型大卡,“突突突突”吵得要命。

失眠讓她變得暴躁、煩悶、壓抑。

唐樂約她吃飯,見她鬱鬱寡歡很是擔心:“你最近工作很忙嗎?還是睡不好,怎麽黑眼圈這麽嚴重?”

“沒什麽,就是睡不好。”

陳初輕描淡寫地帶過,沒有讓唐樂知道,她已經去醫院找醫生開了安眠藥,吃了藥,隻有這短暫的幾個小時能夠得到安眠,可是醒來後腦袋昏昏沉沉,沒法好好工作,第二天失眠更厲害,連藥也不敢再吃。

所以,失眠仍在繼續,每到這個時候,她便會想起陸尋,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陳洪恩說過,陳初是典型的紙老虎,嘴硬心軟,嘴上永遠不饒人,卻是最容易心軟,小時候與陳未吵架,說好一個星期不要和他說話,才過了一小時,又忍不住去偷偷看他在幹嗎。

即便她在心裏說過千萬遍不願再和這個人有任何的交集,仍舊控製不住去關注他的消息。

她聽說那日之後陸尋又請王喜生吃了幾次飯,將王喜生哄得眉開眼笑,服服帖帖;聽說盛娛召開了董事會商議罷免陸尋一事,但支持他的比反對的多,所以陸尋仍舊坐穩陸總的位置;聽說陸總不再每日醉醺醺去上班,但仍舊每天加班,將辦公室當成了家;聽說盛娛的動**已逐漸走向穩定,股票也開始上漲。

這一切,大多是她去盛娛時從旁人口中聽說的。

顧玨宇在她闡明與陸尋關係之後,沒再給她打電話。

陳初有天出門,卻意外地遇到了傅亞斯,在快餐店的門口,他與妻子似乎在爭執。陳初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打招呼。

“好巧,許久不見。”

上次見麵還是在陸淼淼過世的時候,三人估計都想到這一茬,陳初忙道:“你們怎麽在這站著,不進去?”

說完,談夏昕已蹙眉,有些惱怒:“我不過想吃個炸雞,這人也不肯,攔在門口不讓我進。陳初你吃飯沒,要不我請你吃飯?”

話音剛落,傅亞斯便斜睨了她一眼。他是那種眉目比較淩厲的人,談夏昕卻一點沒感覺,仍舊目光灼灼地望著陳初。

陳初急忙擺手:“我吃飯了。”

談夏昕有些失望,絮絮叨叨了幾句,傅亞斯低聲哄她:“外麵的油也不知道幹淨不幹淨,回家我給你炸。”

“你炸的能吃嗎?”

兩人你來我往,陳初站著有些尷尬,正想道別走人,傅亞斯卻忽然叫住她:“陸二最近不大好,你們是吵架了嗎?他……他似乎許多天沒睡好,長了許多白發,也瘦了,行屍走肉一樣。”

陳初愣了一下,喃喃道:“我們分手了。”

他是陸尋的朋友,雖然兩人並不常走動,但看得出,陸尋是真心將他當朋友,傅亞斯也是關心陸尋,否則不會和她說這樣的話。

隻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隻是讓他勸陸尋去看看醫生。傅亞斯見她不想提,沒有再逼迫,攙著妻子走了。

陳初看著他們相互依偎的背影,有那麽一點羨慕,又有些難過。

那段時間陳初過得很恍惚,工作也不大順利,磨磨蹭蹭了許久一個劇本也沒寫完。睡眠仍舊很差,為了晚上睡得好一些,她嚐試了各種方法,吃藥、針灸、按摩、喝酒……效果都微乎其微。

後來,她開始夜跑。

隻有跑步的時候,她的腦袋是放空的,不會去想那些讓人不開心的事情,而那個總來她腦海裏肆意打擾的人,也隻有這個時候,不會再出現。每天晚上繞著公園跑十多公裏,跑到大汗淋漓,筋疲力盡,回到家往**一躺,總算能稍微睡個好覺。

有個晚上陳初照舊去夜跑,跑到半路下起雨來,她隻好折返,常走的路積了水,她隻好繞到另一條路,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雨勢漸大,若是往常,這幾步路她一定是淋著雨跑回去。可那晚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停了下來,站在旁邊的便利店裏躲雨,又買了杯熱奶茶。

也就是這幾分鍾的事,陳初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從遠處駛來,然後停在了路口咖啡店旁邊。

陳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認真細看車牌,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看錯。

以前她與陸尋在一起的時候,她怕何婧撞見,總讓他將車開到這個位置,他坐在車裏,可以一眼望到她的房間,她回到房間開了燈,他知道她安全到家了,才會將車開走。

時隔兩個多月,這輛車又停到了這裏。

車裏的人一直沒有下來,雨霧模糊了窗玻璃,又隔得遠,陳初看不清車裏的人到底是不是陸尋,她也沒有勇氣走上前,隻是遠遠地看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街上的商店都開始打烊,咖啡店的燈也滅了,車子才慢慢地朝前駛去,離開她的視線。

她的手機,自始至終都沒有響過。

接下來兩晚,陳初有意無意改變夜跑的路線,又提前了時間,可惜經過咖啡店門口時,那裏空****的,並沒有她熟悉的那輛黑色的車。

陳初並不覺得失落,隻是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事已至此了竟還抱著希望。隔天她又照著原來的路線跑,但上樓回了家又忍不住站在窗口張望,路口車水馬龍,她隻看到一片明滅的光影。

再次見到陸尋,已是一周後的事情。

那天因為趕稿,陳初出去跑步時時間已有些晚,她要出門的時候何婧還叮囑:“天色晚了,不要出去了,多危險。”

陳初擺擺手,和她說:“有什麽好危險的,我天天晚上都夜跑,要出事早出事了。”

何婧白了她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回來的時候是有些晚,街上的商店大多都關了門,他們又住得偏僻,不像市中心那般熱鬧,隻有零星的路燈陪伴她。陳初見時間晚了,想著抄近路回家,卻不想真被自己烏鴉嘴說中,跑到偏僻的路口,突然有個醉醺醺的流浪漢冒了出來。

他喝了不少,身上都是難聞的酒氣混合嘔吐物的味道,甫一靠近,熏得陳初想吐。他扯著陳初的胳膊,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陳初掙紮,這醉鬼的力氣卻大得驚人,許久才知道他說的是“拿幾塊錢買酒喝”。

可她出來跑步,哪有帶錢,但醉鬼卻不信,伸手要往她身上掏。

陳初嚇得連連尖叫,就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汽笛聲。

陳初回過頭,刺目的遠光燈照得她睜不開眼,隻有個模糊的影子坐在車裏。

她看不清,卻也猜到是誰。

車裏的人猛地又按了一聲喇叭,醉漢悻悻罵了兩句走了。

陳初仍舊站在那裏,想靠近,卻怎麽都邁不出步子,車裏的人也沒有下來的意思。

一人一車對峙了許久,還是陳初先投降作罷,轉身往家的方向跑,那車徐徐地跟在身後,車燈冷冷地為她開路。

[4]

那天他的車一直跟著陳初開到家門口,她開門的空隙,他掉頭。或許是流了汗,或許是緊張,指紋鎖好一會兒都刷不開,車經過她身邊時車窗搖了下來,她兀自埋頭搗鼓指紋鎖,也沒回頭。

“以後不要夜跑了,危險。”

她回過神,車已經開走了。

陳初憤憤地踢了一腳大門,心裏強著一口氣,你讓我不要出現我就不出現,你自己又跑來是什麽意思,叫我不要夜跑,我偏偏要夜跑。

說是這樣說,卻不敢再往偏僻的地方跑,偶爾有事耽擱了時間,或是天色晚了便不再出門,終是沒有再遇到上次那樣的事。

陸尋自遇見陳初後,許多天也沒有再出現,陳初捉摸不透他的用意,也懶得再去揣度,自己該怎麽做還是怎麽做,隻是每每到家回了房間,總忍不住站在窗口往路口望,那裏空****的,沒有車輛停靠。

直到後來的《歲月輕狂,我不負你》電影殺青酒會,陳初才再一次見到陸尋。

耗時大半年的電影終於拍攝完畢,陳初也受邀去參加新聞發布會,因為主角大多是新人,除去一個冉書瑤也就唐信的名氣還大些,也因還未進入宣傳期,受到的關注沒有想象中熱烈。陳初坐在一個小角落,但記者們關注的明顯不是故事的情節和賣點,而是冉書瑤與唐信的緋聞。當有記者問唐信“Aaron,冉書瑤是你喜歡的類型嗎”的時候,陳初感覺他似乎有意無意朝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

再細看,他已微笑回答道:“瑤瑤姐是我的榜樣。”這一句話不僅說明了兩人毫無情愫,還誇讚了冉書瑤,滴水不漏,他再也不是那個一見到記者就緊張而沉默應對的少年了。

記者發布會後是酒會,在博陵的五星酒店舉行,現場沒有邀請記者,除了主創人員、工作人員便是投資方,是以,陳初見到了陸尋。

那些醉酒痛苦咆哮的暗夜已從他身上完全褪去,沒有留下一點影子,隻是瘦了一些,標誌性的眼袋配上他迷人的微笑顯得他更加成熟,更加蠱惑人心。

陳初不敢多看,專心與兩個演配角的新人演員聊電影,誰知沒幾分鍾,便有人將話題往陸尋那邊引:“陳初姐姐,聽說你和陸總認識對嗎?我剛和經紀公司解約,你能不能給我牽個線?”

陳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反感又不知如何應答,還是唐信解救了他,估計他也是剛從製片人手裏逃出來,還拿著酒杯:“陳初你過來一下好嗎?我有事找你。”唐信向來不愛笑,同劇組的演員也覺得他不好相處,見他找陳初,也不再刨根問底,放她走人。

隻是唐信卻不是同她開玩笑:“我有點不舒服。”

“怎麽了?”

“頭疼。”

陳初見他皺著眉,嘴唇都有些蒼白,忙道:“黃蘇子呢?能先回去嗎?頭疼你怎麽還喝酒。”

“躲不掉。”他老老實實將酒杯遞給陳初,又說黃蘇子已經去幫他打招呼了,準備走了,問陳初能不能陪陪他。他坐在椅子上,手不停地按壓著太陽穴,陳初見他難受也怕他一個人路上出意外,便同意了。

兩人邊說話邊往電梯的方向走,唐信精神不濟,差點就撞上電梯門,陳初急忙拉了他一把,他便虛虛地搭著陳初。電梯門合上那一刻,陳初看到陸尋,他獨自站在大廳的中央,手上拿著紅酒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唐信也發現了,沒作聲。

電梯門終於完全閉合,隔絕了陸尋陰冷的目光與一地的喧囂。

唐信給助理放了一天的假,黃蘇子還在樓下,縱然有保姆車,陳初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跟著到了他住的地方。

唐信已經許久沒有住安置小區,住在公司安排的高級酒店式公寓,隻是偌大的房子冷冰冰空****,除了自帶的家具和他的衣服外,別無他物,連個水壺都沒有,更別說藥了。

自進了家門,唐信就躺在**一動不動,他生病也不鬧騰,眉頭緊皺把自己埋在被窩裏。

陳初想起自己生病時,他煮粥煲湯不在話下,而她什麽也不會。她想給唐樂打電話,卻遭到阻攔:“不要告訴姐姐,我沒事,不要讓她和媽媽擔心,我休息一下就好。”

認真想想這個時候唐樂估計也在上班,陳初便下樓買了頭疼藥,又在櫃子深處翻出熱水壺來煮了水,給他喂了藥。自始至終,唐信都乖乖地配合,水燙了也不說,還是陳初不小心濺到手才發現水溫不對:“對不起啊,是我粗心沒試水溫,這麽燙你怎麽也不說。”唐信沒說話,隻是笑。

陳初望著他,大約明白那些女孩為什麽會對他如此癡迷。

房間隻留了一盞小燈,他滿臉的痛苦和疲憊也沒能蓋過他那種冷峻的氣質。

有的人,即便披金戴銀也擺脫不了身上的寒酸味,有的人,縱然身陷囹圄也掩蓋不了與生俱來的氣質。

除了唐信,陳初還想到了另一個人。

唐信吃了藥,昏沉沉地睡著,陳初見時間晚了,正準備回去,剛拿了包,又忽然聽到他的聲音:“你別走。”

轉頭一看,他已經撐著床坐起身,一隻手還托著頭。

“不行啊,有點晚,我該回去了。”

“陳初,你別走好不好?姐姐和媽媽不願過來陪我,我現在也很少有時間能夠回去,你別走好不好,就這樣陪陪我。這麽晚了回去也很危險。隔壁還有個房間,你睡在那裏,我隻要知道你在這個房子裏就好。我不喜歡一個人,真的不喜歡。”他極少一口氣說這麽長的話,急促而慌亂。

大抵生病的人都會比較脆弱。

陳初看著這裝修豪華卻空**的房間,又看了眼他放在床頭櫃上的老款手機,說不心酸是假的。成名給他的生活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誰都看得到他表麵的風光,又有幾個人知道,他賺的所有錢都是在幫家裏還債,到現在還用著不能拍照的老款手機。

陳初一心軟,便留了下來。

[5]

那個晚上她睡得不好。

原本就失眠嚴重,陌生的地方更是使她不能入眠,又擔心唐信不舒服,夜裏起來了兩三次,誰知他也壓根沒睡著,兀自坐在客廳發呆,還是她聲嚴色厲趕他去睡覺才慢吞吞進了房間。這麽一折騰,僅剩的一丁點睡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剛好看到客廳有幾本外國小說,索性就坐在客廳看書。

第二天陳初離開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唐信還在睡,她躡手躡腳地關上門走了。

當時她並未察覺有何不妥,隻隱約覺得有人在暗處看著自己,細細打量,又發現並無異樣,估摸著是自己一夜沒睡出現了幻覺。

誰知第二天,陸尋便將一大遝照片甩在她麵前,像一個響亮的巴掌,“啪”地拍在她臉上。

當時她剛跑步回來,經過路口沒想到陸尋的車竟等在那,她原是想這樣繞過他,卻不自覺放慢了腳步,經過時,他不輕不重地按了一聲喇叭。

陳初停下來了,車上的人也下來了。

“不是讓你不要夜跑的嗎?”這是陸尋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話是:“你怎麽沒接電話?”

往常她跑步是帶著手機的,今天手機剛好沒電就沒帶,結果恰恰就漏接了陸尋的電話。

若是往常,她一定會大聲地嗆回去,而現在,她不知為何在陸尋麵前沒了底氣,也不說話,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跑步鞋,半天沒有出聲,直到陸尋往她手中塞了個牛皮紙袋。

“這是什麽?”

“你自己看。”

她解開牛皮紙袋,結果被裏麵的東西嚇了一跳,手上沉甸甸的東西都是照片:她扶著唐信從地下停車場進公寓的照片,他們說笑的照片,以及清晨她獨自從公寓離開的照片。

“你找人跟蹤我?!”陳初下意識問道。

陸尋被她這麽一問,原本不算好看的臉色又沉了沉:“我有病嗎?我是變態嗎?”

“這家媒體的主編和我是朋友,拿到照片後當即就給我打了電話,如果不是這樣,這些照片明天就會出現在各大新聞的頭條。”陸尋頓了頓,“你不知道唐信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上嗎?你還這樣大晚上的去他家過夜!你知道這些照片是誰拍的嗎?”

“還能有誰,肯定是狗仔隊。”陳初心煩意亂,自然沒好氣,她拿著手上的東西,半是憤怒半無奈,“唐信生病不舒服,我去照顧他,我們什麽事也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解釋完就後悔了。

“我知道。”陸尋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和他沒什麽,但這些照片放出來,再配上生動的文字,別人可不會這樣認為。”

“你到底想說什麽?”

“主編和我說,這些照片是有人專門給記者透了風,讓記者去蹲點的。至於是誰,他不能說,看在認識這麽多年的分上,賣了我個麵子。你最近得罪過誰嗎?或者,你覺得會是誰做的,誰知道你去了唐信家?”陸尋沒有指名道姓,表情卻寫滿了懷疑。

陳初幾乎是同一時刻,就想起了唐信。

因為她留下來過夜,也是臨時起意,除了唐信,誰也不知道,但她下意識還是為唐信辯駁:“不是唐信,他不會這麽做,這樣做對他沒有好處。”

“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陳初說著不相信,但心卻開始偏頗,畢竟唐信有過前車之鑒,曾經和冉書瑤的緋聞便是他故意造成假象給記者誤會。

她突然覺得疲倦,有些恍惚地蹲下身,手上的照片像是有千斤重。

陸尋一直沒有走,倚著車門看著她,許久之後,她似乎聽到他一聲低低的歎息:“陳初,回來好不好?”

她有滿腔的委屈和憤怒,可抬頭看見他消瘦的臉頰,卻問道:“你不問問我和唐信的事情,說不定我和他果真有什麽?”

她生氣的時候,語氣是有些刻薄的。

陸尋沒有接話,固執而重複地問她:“你回來好不好?”

他知道,她拒絕不了他。

感情很多時候就像一場博弈,開始的時候處於劣勢地位,要再翻身就難了。

在這場愛情裏,她陳初,從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愛他,就是他最大的籌碼。

有時候陳初想,傷害帶來的也並非全是負麵影響。

若是以前,她遇到這樣的事情總是要先崩潰,這一次她除了震驚與難過外,全程都很平靜。

找到唐信的時候,他剛巧結束工作,回了公寓。

見陳初要找他,電話裏又不說什麽事情,他便說我去找你,被陳初拒絕:“不用,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來。”

陳初的語氣冷漠又疏遠,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再想問下去,她已經撂了電話。

陳初來得很快,進門後她並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將照片遞給了唐信。他看了一眼,問她:“這是什麽?”

“唐信,我覺得你演的電影肯定會叫座,畢竟,你現在的演技已經這麽好了。”她諷刺道,“在我麵前,你也要這樣演下去嗎?”

“我不喜歡你用這種語氣說話,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麽。”

“這是陸尋給我的,說是有人故意讓記者拍的,我就來問問,是不是你?”

客廳隻開了一盞暖黃色的燈,有些暗,襯得唐信臉上的憤怒有些猙獰:“陸尋?陸尋說的?!他說什麽你就相信了嗎?我沒有想到你竟然信他,而不信我!”

陳初已失了耐心,猛然拔高聲音:“到底是不是你!”

他見她對自己毫無信任,冷冷一笑,嘲諷道:“既然你已經不信任我,又來問我做什麽?反正在你心底已經認定是我了。陳初,在你內心我就這麽不堪?是不是我曾經讓人拍過我和冉書瑤,所以在你看來,這種卑劣的事情就是我做的?”

他忽然抬起手,手中的照片紛紛揚揚散落一地:“上一次,我故意讓記者拍到我和冉書瑤,是因為你正在風口浪尖,我無法保護你,隻能用這樣拙劣的方式。而現在,我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如果我這麽做,能讓你從陸尋身邊離開,我一定會去做!但這可能嗎,而且,我也不舍得去傷害你。”

眼前的人是唐信啊,那個從小就跟在她身後的小男生,總是喊她“初姐姐”的小人兒,自他進了娛樂圈後,她便不止一次地覺得他變了,變得世故,變得老練,所以當陸尋將照片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心底已經開始懷疑他。

其實,變的人不是唐信,而是她自己。

背叛和傷害讓她變得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甚至不惜懷疑身邊的人。唐信的一番話,將她重重地推至穀底。

她不得不承認,人都是會變的,環境、欲望和感情都會將人扭曲,這種改變是連自己都無法控製的,在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進化成自己所厭惡的人。

陳初看著悲傷的唐信,不知該說什麽好,隻能喃喃地道歉:“對不起,我知道對不起也解決不了什麽事,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說完她也不想聽唐信的回答,匆匆忙忙往外走。

“陳初。”唐信在她開門的那一刻喊住了她。

陳初恍惚地想起,自他不叫自己姐姐後,每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都像是沒有底氣,而這一次,卻是斬釘截鐵。

“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你也不想變成這樣,是你太過惶恐,沒有安全感,所以也不敢傾心任何人。可我不喜歡這樣的你,你知道嗎?你離開陸尋吧,離開他,好不好?”

陳初回過頭,猛然撞進唐信清澈而悲傷的眸子裏。

“你離開他好不好?他總是讓你難過,讓你哭泣,讓你變得不像你。為什麽別人無法企及的,他卻不知珍惜。離開他,和懂得珍惜你的人在一起,不會有人再像他一樣傷害你。”

陳初望著麵前的男孩,不,應該說是男人,俊秀的麵容此時看起來有些陌生。

他對她的感情壓抑而隱晦,陳初多少有所察覺,隻是一直都假裝不懂。這會兒,他卻輕而易舉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在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

“阿信,我也想堅決地告訴你好,可以。但是,我不想騙你,也不想欺騙自己。你我都知道,感情這東西,從來就是讓人這麽無能為力,無法自控。”

她說完,輕輕地打開門。

身後的唐信始終沒有動作,靜靜地看著她走。

她下樓的時候,陸尋還在等。

上了車,她就閉上眼小憩,他也不問她去哪裏,沉默地掉轉車頭朝環城高速走。

這短暫的安寧,什麽時候又會崩塌呢?

陳初既惶恐,又有些惡意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