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本,我們在彼此的生命裏,都隻是路人甲。

可我們太不甘心,給自己寫了劇本,安排了主角的劇情,演了一出轟轟烈烈的八點檔愛情劇。大家都太賣弄演技,直至殺青那刻,都才醒悟,這愛情再美好,都純屬虛構。

01

張辰逸手機持續關機。

我在隔天發著高燒,咳到半死跑回那家酒吧問張辰逸去上班的始末。我甩在櫃台上五百塊錢了,那個盛氣淩人的領班才顛顛的跑去後台幫我叫經理。三言兩語就說清了,張辰逸是主動找來酒吧要求演出的,按出場次數付酬勞。

領班特沒人性的感歎這年頭偶像也不是電視上看起來那麽體麵,窮鬼一個還想著靠選秀出人頭地,還真是異想天開。

我沒工夫跟他吵,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張辰逸,追問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在他公司接待處軟磨硬泡了兩三天,始終沒人搭理我肯帶我去見張辰逸。最後是常蕾蕾找了過來,直接把我拖到公司外麵的馬路,對我劈頭蓋臉一頓怒罵。

“你還想怎樣耽誤張辰逸?唐果你腦子秀逗掉?居然跑來這種地方要人?你有沒有設身處地為替張辰逸想過?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毀他啊?”她氣急敗壞,緊攥住我的胳膊,手指甲要陷進我肉裏去。

我做什麽了?我不過是太擔心他啊,有什麽不對麽?我茫然於常蕾蕾暴怒的原因。

常蕾蕾使勁搖晃著我的臉頰:“唐果你清醒吧。我搞不懂張辰逸為什麽要那麽在乎你怕你受傷害,始終不肯告訴你真相。你想知道事實對吧?你現在認識的張辰逸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家境富裕背景優越的公子哥了,他家的生意早就破了產,所以他才參加選秀,才那麽想成名,你想過他的壓力嗎?你知不知道張辰逸現在有多需要錢?那些參賽選手哪個是靠實力來贏的?都在大筆砸錢拉水票啊。張辰逸能在舞台上留到現在費了多大的努力你了解嗎?他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你幹嘛偏偏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搗亂?你為什麽非要在這種關鍵時刻拆穿他的全部秘密?”

“我不知道會是這樣,我真不知道事實會是這樣子。”常蕾蕾的話像一個悶雷在我的頭頂炸開,我大腦裏一片嗡鳴,什麽也裝不下,什麽也聽不進。我寧願常蕾蕾是騙我的,我的淚不受控的往外噴湧,怎麽擦也擦不淨。

我忘了那天是怎樣被常蕾蕾送回家的。當我的意識慢慢恢複,我已經和她麵對麵坐在我臥室的書桌前。而她,也不顧我稍微才安穩過來的頭腦,再一次給我拋出一個重磅炸彈:“張辰逸決定要退出比賽。”

“為什麽?”我愕然。

“你是把他壓垮的那最後一根稻草。”常蕾蕾冷漠玩弄著張辰逸送給我的糖果包,“他堅持了這麽久,就快要等到決賽了,所有的自尊和麵子,都在你麵前**然無存。唐果,如果張辰逸就此放棄比賽,你要內疚一輩子。”

我真的不是故意。我沒有想到能如此巧合的看到他在表演,我也從沒有想過他會隱瞞我這麽多事情。他從不曾試圖跟我提起,就連那兩次借錢,我都單純的相信了他的說辭,他根本就沒想要我知道真相。

可為什麽常蕾蕾會知道一切?為什麽他的這些秘密肯去和她分享?該和他一起經曆苦難分擔壓力的理應是我這個女朋友不是嗎?為什麽發生了這一係列事件,我都是最終的被通知者?在張辰逸心裏,我究竟算什麽?

事情到今天被攤在桌麵上,我連質問常蕾蕾的資格都沒有,還一不留神成了毀掉張辰逸前途的罪人。悲憫的有些可笑。

“張辰逸,他現在究竟是怎樣?”我顫抖著語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姿態,半帶祈求的跟常蕾蕾打問消息。

“我會勸他繼續堅持比賽。但果果,你必須幫我一個忙才行。”常蕾蕾早已胸有成竹,她的語氣略微緩和了一些,摸摸我的臉頰,幫我抹去了半幹的眼淚。

“許諾已經答應我會求他爸幫忙,在決賽的時候,在網絡票選上幫張辰逸一把。張辰逸的實力毋庸置疑,但他的那個對手,半決賽就是靠著買通評委才順利晉級,我怕決賽張辰逸會栽在他手上。”常蕾蕾的話讓我吃驚不已,我不知道一場普通選秀的背後藏著這樣肮髒的背景。

“果果,你要做的事情是,說服張辰逸參加決賽,並且,對許諾幫忙拉選票這事絕對保密。我不想張辰逸有負擔。”她解釋的太清楚。處處為了張辰逸著想。

“你為什麽要對張辰逸這麽好?”我忍不住要問究竟。

“喜歡他的音樂而已,不想看見一個好歌手被埋沒,何況我隻有你們這兩個好朋友。”她答得坦誠,絲毫沒有要撒謊的意思。

“謝謝你,蕾蕾。”我心底湧起感激的霧潮,濕了眼。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幫他?我是許諾的女朋友,你還有什麽可不放心?”她對我的疑慮了若指掌。

“怪我胡思亂想,對不起蕾蕾。你說張辰逸幹嘛那麽傻?他為什麽要那麽傻呢?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告訴我啊,幹嘛要自己藏在心底呢?說出來我還可以幫他想想辦法啊。”從在酒吧遇見張辰逸到現在,我的思緒都是混亂的。

“能幫什麽呢果果?這又不像是從前,問你借個幾千一萬塊就能應付過去。你能幫多少?果果,你聽我說,你要是相信我,相信我們的友情。你就按我剛才說的做。錢和選票的事情,交給我。”常蕾蕾把我攬在懷裏,輕拍我的背。

對啊,常蕾蕾說的沒錯。關鍵時刻,我連一點用也沒有,告訴我又能怎樣?我隻會給張辰逸惹來麻煩製造混亂,其他的,一無所用。

“蕾蕾,我願意相信你。拜托你救張辰逸。”我呢喃著說。我所有的希望和依賴全寄托在常蕾蕾身上。

張辰逸和他的比賽,一刻也耽誤不得。

02

誰也打不通張辰逸的手機。

那兩天,我手機裏顯示撥出過張辰逸的電話號碼281次,安寧打來的未接來電149次。

我發給張辰逸的短信杳無回音,安寧發來的短信堆滿了收件箱,我點擊刪除,再點擊刪除。

三個人,陷進惡性循環。

我請病假一周。安寧在學校和畫室都找不到我,直至追到家裏來。他扯著嗓子在樓下叫我:“唐果,唐果你出來。”

我躲在厚重的窗簾背後,怕見任何人。我頭一次見識到安寧的野蠻,他喊了半天都不停歇,搞的小區裏的其他住戶探頭探腦觀望。我的老阿婆,再也不顧我的阻攔,開門叫他有話進家裏來說。

他騰騰闖進我的臥室,我都沒時間光著腳逃回**去假裝睡著。我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和他對看。

我憔悴的厲害,眼睛哭到紅腫,鼻頭擤鼻涕擤到皮膚幹裂,口腔潰瘍,嘴角熬出火起來,疼到麻木。

“你搞什麽?躲在家裏玩失蹤?”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攔腰抱我起來,由不得我掙紮,把我放到**,用被子一裹,細心掖好被子的邊邊角角。

“高燒,怎麽不去看醫生?吃藥了沒?”他用手試了試我額頭的溫度,焦慮的自言自語。我的老阿婆聽見這話,忙不迭的端了水和感冒藥片進來,絮絮叨叨跟安寧解釋說我如何賴著不肯去醫院,如何倔強。她視安寧為突然駕臨解救危難的救世主。

安寧一邊諂媚的勸慰著阿婆不用擔心,一邊接過藥和水來,強迫我吃下去。

我拿被子蒙住頭,不想理他。他輕而易舉把被扯下來,捏住我的臉,掰開嘴巴,藥片硬丟進去。我閉緊嘴巴,不肯喝一口水,任藥片的糖衣化開,在嘴巴裏填充滿劇烈的苦澀。

安寧急得無計可施,水杯端在手裏,卻不敢硬掰開嘴巴往裏灌,怕嗆到我。我嘎吱嘎吱嚼藥片的動靜嚇到了他,各種半融化的藥片碎末粘滿我嘴巴的每一個角落,刺激著舌苔的每一絲味蕾,可真的是一點也不苦。

我眨著眼睛,安靜看著安寧,想讓他相信我很好。

可他看上去那麽憂心忡忡,眉頭皺成一團,真醜。他猶豫片刻,歎口氣,嘴巴湊到水杯上猛灌一口,含著就吻到我的嘴巴上來。我驚恐不已,壓根就沒有反應機會,機械式半張開嘴巴,吞咽進去被他喂進來的那口水。這算是我們的第二次接吻?比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狼狽。沒有溫馨和浪漫可言,誰都沒有享受似的閉上眼來感受親吻的溫柔,我們傻乎乎對視,眼睫毛要絞到一起去。我還不小心咬到了他的嘴唇。

他吻我很久,直到憋氣不住,才把嘴巴移開。然後他晃晃手裏的水杯,得意朝我示威:“你是自己喝,還是讓我一口一口喂?”

我逃不掉,溫順坐起身,從他手裏奪過水杯,大口灌下去。喝完後,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置氣的躺回**去。

手機響了,在書桌一側。是張辰逸嗎?我驚喜的爬起來,安寧早搶先一步接了,隨便說了兩句我情況還好,發燒,在家裏養病有他照顧的廢話,直接掛掉了。

“誰的?”我瞪著他,幾近氣結。

“陌曉白。”

我天塌地陷,和安寧同歸於盡的心思也有了。這下完了,任憑我怎麽解釋,她都不會再相信了吧。

我搶過來手機回撥,果然那邊直接掛斷。再撥張辰逸的號碼,居然通了。

他那邊環境嘈雜。

“張辰逸,你在哪裏?”我著急詢問。

“酒吧。”他的聲音聽起來醉意十足。

“哪家酒吧?”

“夏。”他朦朧著說,“唐小果,你要不要來一起喝酒。”

“張辰逸,你等我。” 我掛了電話,從**爬起來找衣服要出去。安寧把我按回去**,命令式語氣:“躺著別動,我去,帶他回來給你。”

沒等我拒絕,他抄了我的手機裝進口袋,囑咐我好好休息,走出去帶上房門。我聽見他在外麵叫待阿婆要我多喝水。接著,是他下樓的倉促腳步。

03

安寧沒有帶回張辰逸。他把手機還我,略帶歉意的對我說他趕到的時候張辰逸已經被人先一步接走了。

“接走?什麽意思?”我有點緊張了。

“我問過服務生,是他公司的人來接走的,應該也是擔心他出事啦。”張辰逸笑得有點不自然。

我無暇顧及他有什麽不妥,一顆心全懸在張辰逸身上。

現在聽他說沒事,長長舒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微微笑著說:“沒關係,他能肯乖乖回去公司就好。”我笑起來的時候帶動了嘴角潰爛的傷口,有點疼。

他坐在床沿上,似乎有某一刻想要傾斜著身子抱抱我,可是短暫的猶豫之後他打消了這念頭,遞給我一杯水。

期間我有很禮貌的請他先回家,我極力表演了一番我一切安好,不用擔心我會乖乖吃藥之類的表象。我向來是一個太怕拖累別人的孩子,我想他心裏根本是早就想要離開了,就好像常蕾蕾一樣不是嗎?她不曉得是默默厭煩了我多久,我還一味的依賴她對我的好。我不想讓安寧礙於客套才留在這裏陪我,這種表麵上的依靠感,我不要。

他聽著我的絮叨,不回答,繼續著他的忙碌。給我換頭上的冰袋,洗毛巾擦手擦臉,接替了阿婆的工作給喂小米稀飯。我那顆病懨懨的小心髒它此刻惡毒的厲害,所有的好它都看不到,它偏著個小腦袋冷漠注視著安寧的辛勞,執拗的撂冷話說:這算是什麽?好心的施舍哦?唐果,你看,你看,他看你的眼神裏,分明寫著你這個卑微的可憐蟲!

我“啪”的一聲把它拍回我擁擠的左胸膛,它安分了,不再吵。我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呢?這時候,肯有一個人陪在我身邊製造出一副關心我不拋棄的我假象我已經很開心了。我的生命裏自始至終隻裝得下張辰逸和常蕾蕾,再獨一無二又怎麽樣,現在不也是還照樣剩我一個?

這間小臥室,它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冰冷和空曠,我一個人的呼吸填不滿,我害怕一個人呆著。

晚飯過後,我接到了許諾的一條短信,他說如果安寧還在我家,麻煩我代他轉達一下,他想找安寧談談。替陌曉白出頭的英雄來了。我把短信給安寧看,催促著他去赴約。

“你管不著我。”他還是跟我玩倔強。

我嘩啦推翻他剛沏好的感冒衝劑,透明玻璃碎片混合著咖啡色渾濁**,在地板上蔓延一片。他好脾氣的笑,蹲下身來細心撿拾。殘缺的玻璃渣子像我帶刺的心髒,充滿了戒備。

“你可不可以馬上就走?我不想看見你,你放我一個人呆著。”我惡狠狠拉起被角蒙住頭。

“你先躺一會,我再重新沏一杯。”他把玻璃渣子丟進垃圾桶裏,絲毫不理會我的吵鬧,兀自忙碌。我從被角的縫隙裏偷偷注視他的一舉一動,他小心撕開衝劑的塑料包裝把那些苦澀的小顆粒傾倒進杯底,熱水打著旋的從杯底冒著熱氣往上沸騰,漂浮著一層奶白色泡沫。他的眉眼被熱水的濕氣縈繞,那個生動的側臉如此不真實。

衝劑被重新端上來,放在書桌靠床的一角。他俯下身動作溫柔的揭開被,想要扶我起來喝藥。我死死扯住被角,咬了咬嘴唇,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你是我什麽人?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用不著你來虛偽的討好。”

他的微笑僵硬在我麵前的空氣裏。他的嘴角彎成了初月一樣好看的弧度,他的呼吸那麽輕那麽溫軟,還有他的眼睛,是星光璀璨的一痕湖水。這些美好的畫麵,在離我咫尺距離,畢剝碎裂。

他轉身走到門口,停了停,背對我:“別忘了吃藥,晚上睡覺蓋好被,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了。”他關門的動作很輕。

我慶幸他沒有回頭,所以他看不到我泉湧而出的眼淚。我咬著被,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響。我的手攥出了一陣密密麻麻的汗漬,它們緣了我掌心的紋路,瘋狂遊走,繁亂如我的心情。請你原諒我,安寧,我請你原諒我。我……其實沒有那麽想把你趕走的?說了這樣的話來傷你,實在是……我害怕想起陌曉白,我答應過她,和你絕無瓜葛。可是我做了什麽?我們之間看起來這樣曖昧不清的糾纏。

我不可以傷害陌曉白,因為此時此刻我的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受傷的疼痛。

陌曉白太愛你了,而且她的愛,那麽熱烈而無辜,我不可以去破壞的。

我羨慕她。可我不能喜歡你,我不能搶別人心愛的東西,何況,我心裏還裝著張辰逸。即使,我都快記不住他笑起來的樣子了。

心裏堵得厲害,那隻頑皮的小惡魔,它異常活躍,舉著一根三角叉在我心口勤奮的練習刺殺,一下一下,血流如注。我支撐著自己爬起來,端著那杯溫涼的感冒衝劑,一飲而盡,像喝了一杯苦澀的酒,吞咽下去,和著眼淚的溫度連綿成暖流。

安寧離開後的時間忽然變的慢而空洞,也許我房間的窗簾一整天也沒有拉開過的緣故。我擰亮台燈,開了手機的背光翻檢電話薄,一條一條瀏覽短信來打發時間。我想象著安寧見到了許諾,讀到了陌曉白寫給他的那封情書,然後或許他會一不小心就愛上了陌曉白,和我的世界再無交集。

我們的世界本來就不應該有所交集的不是麽?我們在畫室同班那麽久,都沒有認識彼此。全是因為陌曉白,她吵吵鬧鬧的一番表演,誤打誤撞把我們的生命線打了個結,就錯誤的擰巴上了。我們相識的這根線段上,全是糾結的小疙瘩,全是不愉快,冷戰和爭吵都有,就是沒有一天的和平相處。既然如此,我為什麽還這樣不受控的去想念?

我不能再陷進這種了無意義的錯覺裏去。我相信我胡思亂想的根源都在於這一天你對我的照顧太深刻,很多女孩子都會在脆弱時敏感那個在此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把他帶來的是愛便誤以為愛,帶來的是恨便當做是恨,隻不過一時感觸罷了。

我揉了揉腦袋把他暫時從混沌思緒裏剝離出來,塞進那些遲鈍的神經群裏冷藏。我撥了常蕾蕾的電話號碼,想問問她答應幫忙張辰逸的事情現在是進行到怎樣。

還有就是,我現在實在是感冒得厲害,想說看她能不能幫我去安撫一下張辰逸的情緒。我怕我現在這個狀態打給張辰逸,又會讓他擔心,增加他的包袱。

“他搬回了以前的租屋。”蕾蕾的聲音不無擔憂,“人都是害怕被自己最心愛的人窺視心底最不堪的秘密的,不是嗎?能把他變得這麽頹廢的人,隻有唐果你可以做到。”

“搬回去租屋了嗎?安寧不是說他被公司的人接走?”我遲疑著問。

“安寧...他這樣說?”常蕾蕾在電話那端的聲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聽起來怪怪的。

“怎麽了蕾蕾?是不是張辰逸有什麽事情?”請原諒我現在的敏感尖銳。我像是一隻重傷的兔子,高豎著耳朵,隨時擔心著四周的風水草動,生怕再會有什麽狀況外的事情發生。

“沒,沒有什麽,你放心啦。他隻是暫時回去租屋冷靜一下。我會抽空幫你去看他。你安心養病吧果果,先把你自己的身體照顧好,要不張辰逸又要因為你分心了。”常蕾蕾趕忙補上一連串的解釋。

“哦,好。那,我們有事再聯係。”直到掛電話,我都還在機械的跟蕾蕾道謝。

可我如何能有心思躺在**安穩養病呢?一場感冒,哪裏抵得上張辰逸現在的困苦?我這個白癡!我真後悔我腦小到沒想清楚就衝進酒吧找他。

我悶悶歎口氣,掙紮著起身,去洗刷間接捧涼水拍了拍臉好讓自己清醒一點。我看著鏡子裏憔悴不堪的自己,想念辰逸。他怎麽就搬回去租屋了呢?這個固執的男生,真的要放棄比賽了嗎?我有股要臭罵他一頓的衝動。

我喜歡張辰逸,因為他就是張辰逸啊,可以保護我,可以讓我放心去依賴的張辰逸。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說有一天他從一個家境優越的貴公子變成了普通人我就不會繼續喜歡他了啊?常蕾蕾怎樣說來著?他是怕傷害我讓我擔心才故意要隱瞞麽?這個傻男孩,他都在這個時侯了竟然還在考慮我的感受麽?

我真想告訴他說我願意陪他一起啊,痛苦也好,壓力也好,分開兩人份。我願意陪他哭陪他笑。我沒有太脆弱,不用他嗬護到小心翼翼的地步。我真的肯為他撐起一個懷抱,可以讓他受傷時進來躲一躲。愛情,不就是要這樣子麽?

快樂和傷悲,你一半,我一半。

他自己背著這麽多傷痛,要多委屈多難過呢?

我必須要去租屋找一趟張辰逸。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自己。他肯定又會去吃什麽杯麵速食。那房子空了太久,或者我還可以幫忙過去打掃。

04

我從洗刷間轉戰廚房著急忙活的煲小米粥,張辰逸才醉酒,應該喝點稀飯比較養胃。還有,做幾個清淡小菜,哄著他吃下去。心情頹廢的人一定要多吃東西,身體垮掉就不好了。我一個人在廚房裏自然自語,把做好的飯菜打包裝飯盒。仿佛回到了不久以前,我和張辰逸還在校園裏牽著手暖暖戀愛的那些個平凡小日子。真好。

阿婆外出還沒有回來,看來她還蠻放心安寧在家照顧我。天曉得我已經把安寧給轟走了。我在桌上苦笑著留紙條給阿婆:我高燒已退,外出一趟,有安寧陪著,請你不要擔心,我很快回來。

我雙手合在胸前禱告,請阿婆原諒我這個小小的謊言,我確實是太惦記張辰逸了,又不想她擔心我一個人帶病出門。搞定這一切,我拎著飯盒飛奔出門,下樓梯到一半再折回來一次,很認真的重新照鏡子給自己補了一點妝,蓋了蓋黑眼圈和嘴唇上的幹裂。

然後,我跑去馬路邊攔車。

九點鍾,晚上九點鍾張辰逸會在做什麽呢?看電視?看書?創作歌詞?不如我現在打個電話給他?講什麽呢?講我在去找他的路上?還是不要了,給他個驚喜會比較好,他現在那麽壓抑,需要一點小喜悅。

鑰匙,對了,租屋的鑰匙有沒有帶?我慌忙去翻檢口袋裏的鑰匙包,啊,還好,一直沒有丟掉。我的心愉悅起來,如果張辰逸還在睡覺的話,這樣我就可以偷偷溜進去,像往常一樣扯著他的耳朵叫他起床吃飯。如果他太累,我可以小口喂他吃,吃飽為止。

我敢打賭那晚載我的出租車司機肯定會以為我是個神經病。他不斷從後視鏡裏看我,我縮在後座一個人傻兮兮的笑,笨笨的想象和開心著。

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過了。有著第一次去男朋友家裏做客的新鮮和緊張。還有熱戀期那種滿到要溢出來的幸福感。為他做什麽都心甘情願,一點點的小事情也會無限誇大,開心到冒泡。

跳下車的那一瞬我都忘了等司機找零錢。跑出了幾步了,被司機大叔遠遠叫住,我才驚覺,撲哧一聲笑出來。我轉過身跟司機揮手告別:“不要找了,謝謝您了大叔,祝你今晚大賺哦。”

“也祝你和男朋友有一個浪漫之夜哦。”可愛的大叔學了我的強調,開心跟我對答。好聰明的大叔,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看來載過不少我這種小瘋子嘛。

我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調整好呼吸,提著飯盒數著台階一步一步往上跳,到門口停住。我所有的習慣都在複蘇。回頭,想象著以前張辰逸牽著我的手跳著上台階的畫麵,溫馨又美好。

掏鑰匙開門,屋子裏麵漆黑一片。

果然已經睡了麽?喝過酒是比較容易疲倦一點,那就不要開燈去吵他。我這樣思索著,伸手去摸放在門側的拖鞋架。空的?也對,很長時間沒住,那些鞋子是應該扔掉了。

我脫掉鞋子,光腳踮著腳尖去廚房把飯盒放在廚房,然後躡手躡腳靠近臥室門口。門關著,走近了一點才發現門和地板的縫隙裏透出來一條溫暖的橘黃色光斑。看來這家夥睡覺又忘記關台燈了。

我想盡可能輕的推門進去,所以把自己搞的像個小偷,屏氣凝神,手輕輕擰動著門把手,全身的神經都緊張兮兮,我恨不能我擰的那個門把手是經過靜音處理,完全不會打擾到張辰逸的美夢。

擰不開?我試著搖了兩下,還是不行啊,紋絲不動。該不會是卡住了吧?推推看……我不得不說病重的人被晦氣纏繞的,那扇門根本就是虛掩,門拴鎖並沒有鎖!我以為是門把壞掉了卡住,所以推的力氣可想而知。臥室房門整個大敞開,我手邊沒有抓扶,腳下一個踉蹌,重心不穩,跌撞著就衝進了房間。

本能的一串“啊”聲之後,我扶著書桌揉搓著被撞疼的膝蓋骨緊急刹車。

**麵一陣瑣碎窸窣。

完蛋!還是吵醒他了。精心布置的溫馨功虧一簣,我一邊歎著氣狂說著對不起,一邊轉頭去看**的張辰逸。

一連串噴湧而出的“對不起”活生生卡隼在嗓子眼,像喝了一口水卻灌到氣嗓中一樣惡心難受。一同停頓的還有我的整個思維,以及**那副在上一秒還是動態播放的畫麵。

那盞暖杏黃的台燈開著,柔軟的光線流瀉過整張床的輪廓,色調曖昧而撩情。床和衣櫃間的地板上,亂七八糟堆著衣物和零食包。厚重的被子從**垂落了一半。我親愛的張辰逸,我心疼不已的張辰逸,他保持著一個俯臥撐的姿勢,僵硬在那裏,像是一尊半裸的雕塑。而躺在他身體下麵的,是我的摯友常蕾蕾。我站在桌邊,剛好和她形成一個四目交錯的可笑情景。

我甚至還機械式的試圖對她微笑一下,可我的臉,全部麻掉。她臉上的表情從很勾魂的享受變成了紙樣蒼白,在意識到我存在的那一秒,她迅速把張辰逸往身側推開,異常敏捷的拉了條被把自己和他裹住。張辰逸側著身子,和她用一個親密無比的姿態蜷縮在同一條被裏,和我相視無語。

我和房間裏麵的浪漫氛圍是如此不和諧。

請原諒,請原諒我隻是個無心闖入的第三者。我張著嘴巴,嘴唇顫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想要哭,卻忘了要掉眼淚。我傻在那裏,醜態畢露。我甚至還不知廉恥的注視著他們在**親密依偎的那畫麵,忘了扭開頭,或者閉上眼。

身側的那扇門外就是可以讓我倉皇逃出的唯一退路,可是我的腿完全不聽使喚,我都不會走路了。

像是一條被扔在沙灘上暴曬的小醜魚,刺眼光線下,我停頓了呼吸,停頓了思考,本能的拍打著身體想要遊回海裏去,可是近在咫尺的海麵那麽遠,那麽遠。我已經心力衰竭,連掙紮的欲望都沒了,我隻想快一點結束這煎熬,就算下一秒,就停止呼吸,埋葬在沙堆裏也好。

“唐.....唐小果,對不起,對不起。”張辰逸囁嚅著說。從我出現,他就完全定格在那個吃驚和錯愕的表情。看看我,又看看身邊的常蕾蕾。好像她和我都是多出來的怪物一樣。

常蕾蕾比他從容的多,在我們都還六神無主的情況下,她已經拉開被角,套上了張辰逸的寬鬆T恤。她帶著滿臉的歉意朝我挪步,她是試圖走上前來要擁抱我?安慰我?抑或是想要描補著解釋這一些?

我不要!不許碰我!那麽髒,那麽肮髒的女人,我不許她碰我!我在心裏歇斯底裏的喊!就好像經曆了一場可怕的鬼壓床的夢魘,明明想要逃脫,卻身不由己,怎樣呼喊都發不出聲音。可當我腦子裏產生了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這種想法的時候,這噩夢就像解了魔咒。

我癡癡的看了張辰逸最後一眼,衝常蕾蕾冷傲的笑了笑,掉轉頭,朝外麵一路狂奔。那間小小的臥室,仿佛藏著一隻詭異的外星生物,它隨時會襲擊我,奪我性命。

“唐小果,你聽我解釋唐小果。”你聽,它不肯放過我。

“唐小果,對不起,唐小果你不要跑……”那串我身後的呼喊是**我回去的魔咒。

“果果,我是蕾蕾,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不要喊,不要追了,都不要喊,請饒恕我。

我忘了穿鞋子,光腳逃下樓梯也絲毫不覺得疼痛。外麵馬路上是被黑暗和風填充的夜,張牙舞爪。

我沒了恐懼,沒了思想。我沿著空曠的馬路跑到沒力,整個人癱軟在柏油路邊上。我抱著自己擦傷的手臂,看著傷口絲絲縷縷滲出的殷紅血跡,縱聲大哭,再難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