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些,都是我們的小幸福

六個月。

不長也不斷的時間,就這樣一去不複返。初年留在了S市,即便這個城市曾是她的傷城,如今卻因為有喬慕笙而變得溫暖。巴塞羅那畢竟不是她的家,那裏是她療傷避難的地方,卻不是生活的地方。

喬慕菲對初年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觀,最重要的是,或許是那次厲言給她的那一打擊太沉太重,她從前驕橫的性格似乎收斂了不少,看人的目光裏不再有高高在上的驕傲漠然。喬慕笙說的沒錯,挫折才能讓人成長,倘若永遠一帆風順的長大,也許喬慕菲一輩子也到達不了喬慕笙對她期許的那個地步。

初年問過喬慕笙,是什麽改變了他對喬慕菲的看法,她依稀記得當初喬慕菲失蹤時他緊張的樣子,那完全便是一個將妹妹寵到了無法無天地步的哥哥,也因為那些寵愛,才讓喬慕菲總是任性,因為她明白,無論自己做錯什麽,都有人在背後為自己收拾殘局。

喬慕笙回答初年說:”你走後的那些日子我一個人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才漸漸明白自己不可能永遠在慕菲背後為她支撐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而我不會一直在她的人生裏。那時厲言與她分開,我才想到,假如日後她的那個丈夫,不能像從前厲言對她那樣的扶持她,那麽從小嬌生慣養的她該怎麽辦。畢竟,沒有人能夠保證慕菲以後嫁的男人是個有責任有擔心肯在事業生活上扶持她的人。其實,如果是厲言的話,我自是最放心的,但是可惜,慕菲沒有那個福氣。所以唯一的方法,隻能是讓慕菲自己變得成熟強大起來才行。”

“所以你和厲言一起演了那場戲嗎?”

時隔六個月,初年第一次問起喬慕笙有關那時的那件事,她始終到現在都以為那隻不過是喬慕笙和厲言合演的一出戲罷了。關係好如他們,像親兄弟一般,又怎麽會真正走到了對立的地步呢?當年因為她的事情他們都沒有撕破臉皮,她絕不相信僅僅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就能支離了他們。

喬慕笙看了她一會兒,似有些無奈得搖頭,拉著初年的手坐下,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替她拂去額頭上散落下來的劉海,發絲淩亂,初年一直都這樣,忙起來的時候就什麽都顧不得了,常常連他等在她身邊幾個小時都不記得。他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無奈。

“這次你猜錯了初年,那件事,一開始並不是演戲,厲言對公司的一係列打擊也都是真的。那時他大概剛剛失去蔚瀾,把所有都遷怒到了慕菲身上,才會一時失去理智的。後來我們回來,我找過他談了一次,兩人才最終達成一致,我把股份交給他,他試著讓慕菲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公司管理者。我們之間很多的想法其實都是一樣的,所以理解起來並不費力。不過初年,我那次才覺得,蔚瀾對厲言是真正重要。”

何止喬慕笙有這樣感覺,初年未嚐不曾有過。厲言越來越多的沉默,總是一不小心就一個人兀自的發起呆來,目光呆滯的不知在想些什麽。蔚瀾出現的這樣突然,離開的也這樣突然,什麽都沒有留下什麽給他,可是即使是這樣,厲言也總是不斷的想念她。

那麽短的時候,即便有感情,又能有多深刻呢,時間一久,自然該淡忘的也都淡忘了。初年當時這樣認為著,因為以厲言而言,現在的他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呢,他身邊那些女子,很多都比蔚瀾都更有姿色。可是厲言卻一個都不要。那些人都像是她,可又都不是她。

他連假裝都不願意。

有些人的出現,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代替的了的,正如蔚瀾之於厲言。感情的深淺從來都與時日無關,初年想,也許是從前的自己帶了有色眼鏡看待厲言,才會連同他的感情都一樣否認。但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厲言,想著蔚瀾時候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

初年撲到喬慕笙懷裏,緊緊得抱住他的脖子:“看到厲言這樣,你應該覺得自己很幸福了吧?所以千萬不要惹惱我,否則我也像蔚瀾一樣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沒想到原本和顏悅色,眯眼微笑著的喬慕笙立刻變了臉,目光深沉,表情嚴肅,連聲音都帶著幾許威嚴:“初年,收回你剛才的那句話。”

初年吐了吐舌頭,知道喬慕笙是害怕,她膩歪的用自己的額頭去碰他的額頭:“好了,跟你開玩笑的,我不離開你,打死我都不離開你,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再也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了。好不?”

“所以你看,能在一起就已經很幸福了,有些人,即便耗盡時光最後也許也無法在一起。初年,以後的我們都不要再任性了,人生沒有多少時間能給我們浪費揮霍的。你也不要再說這種話氣我,知道嗎?”喬慕笙抱著她,隻有把初年好好的抱在懷裏他才能安心,才能感覺到這個自己深愛著的女子真實的存在於自己身邊。

“慕笙,我答應你。”

她孩子一般的去勾他的小指,這一勾,便是承諾,不同於少年時期的懵懂,這一次,似乎什麽都不一樣了。成年人的他們,該對自己許下的任何承諾負責。

初年在S市開了一間畫廊,兼並一家很小的畫室。她曾經有過一個夢想,要教那些有夢想有天賦的孩子畫畫。她從小就很愛畫畫,但學畫是一件極燒錢的事,從前,她跟外婆相依為命,連學費和生活費都很成問題,更別提畫畫了,初年隻有偶爾在路過學校畫室的時候才偷偷看老師教那些學生畫畫,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自己有多羨慕多嫉妒。但她從來也沒有怨過外婆,外婆早把所有能給她的都給她了。這個世界有誰是天生就該為誰付出的呢?所以少年時候的她就已經異常懂事。

隻是這件事,始終也成了她的遺憾。

喬慕笙知道她這個心願,於是在畫廊開業的當天,也給了初年一個不小的驚喜,畫廊的隔壁,有一個小教室,那便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她可以在那裏畫畫,或者收學生教他們,隻要她高興。

初年第一次進到那間畫室的時候,傻愣愣的對喬慕笙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謝謝,也不是她很喜歡,而是:“慕笙,開一個畫廊已經投入很多了,再弄個畫室,很貴吧?”

喬慕笙無奈寵溺的敲了敲她的頭:“我有拿公司分紅,每年這些收入,夠你開十個這樣的畫室了。隻要你開心,有什麽不可以的?”

初年開心的吻吻他的嘴唇說:“慕笙,我很開心,很幸福。”

永遠都隻有喬慕笙知道她想要什麽,把她的夢想也當成自己的夢想一樣嗬護著,實現著。她想,她究竟是前世積了多少福德,才在今世遇到了喬慕笙這樣的男子呢?沒有父母疼愛,所以上天才派喬慕笙到她身邊來守護她的嗎?

初年收了五六個學生,天賦各不相同,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之處都是家裏沒有多餘的錢供他們去學畫畫。初年答應他們的家長不收取任何學費,隻為了維護小孩子年幼的小小興趣,不該在孩子這個時候因為金錢的原因而扼殺了他們喜愛的東西,那對孩子而言是一件太過殘忍的事情。

他們的家長起初是萬般不肯的,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不收錢還免費教孩子畫畫的?後來一回生兩回熟,對初年也就漸漸不那麽排斥了。真誠總能融化那些冷漠,時間一久,小街上的人對初年都格外喜愛起來,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也總記得為初年捎上一份。

喬慕笙說初年混的很好,以後也許要靠著她養了,初年橫了他一眼,說:“你在往小白臉的道路上走嗎?”

喬慕笙點頭,一臉認真:“如果你肯養我,我真的不介意人家叫我小白臉。宋老板,你收小白臉嗎?包吃包喝包住,還陪睡。”

初年大叫:“喬慕笙,我怎麽從前沒有發現你這麽不要臉?”

兩個人的笑聲淹沒在午後的陽光之中。日子也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去,初年與喬慕笙偶爾也會各自鬧些小脾氣,最後總能以其中一人主動低頭和好如初,時間往往不超過半天。似乎一切都那麽美好,幸福的幾乎能擠出蜜來。唯一的遺憾便是,始終沒有蔚瀾的消息。

蔚瀾走了六個月,初年沒有接到她一個電話,一封來信,甚至隻言片語。她曾經試圖打電話到蔚瀾在巴塞羅那的家聯係上她,然而電話永遠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顯然蔚瀾並沒有回到那裏。

最擔心的,莫過於厲言。厲言一日比一日黯淡下去,盡管表麵上總是風光萬丈的,可內心卻逐漸陰暗下來。等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望的等待。你永遠也不知道你會等到什麽時候,什麽時候那人才會出現在你麵前。

那樣絕望迷茫,深深的恐懼,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八月的最後一天,驕陽壓迫的人神經緊繃,汗水和著渾濁的**浸濕了衣衫。初年一個人蹲坐在畫廊門口的台階上,人來人往的行人,沒有人駐足停留。就像她想起蔚瀾,蔚瀾是否也正是這麽多雙不停留的腳裏其中一雙呢?沒有她在身邊,初年總覺得像是空了什麽一般。曾經最親密的朋友,怎麽會忽然連消息都不曾有過?

她不是不愧疚的,但她發現自己對於蔚瀾幾乎一無所知。她在蔚瀾麵前是一張透明的白紙,蔚瀾什麽都知道她,而蔚瀾對她來說卻正好相反。很多次,她在夢裏見到蔚瀾一個人躲在角落悲拗的哭泣,她獨自一人蜷縮著,黑影被日光淹沒,周遭空無一人,那看上去那樣孤獨悲傷,那樣迷茫。初年想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卻怎麽都夠不到她的身體。

然後她就在蔚瀾的哭泣聲從驚醒過來。不止一次,到後來連喬慕笙都有所察覺,他隻是靜默著什麽也不說,在黑暗中撫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如果連初年都是這樣的為蔚瀾日漸擔心害怕起來,那麽厲言呢?一個人怎麽可以走的這麽無影無蹤渺無音訊?他們誰都不願意往壞的方向去想,卻又不得不想。

夏天接近尾聲的時候,厲言還是踏上了飛往巴塞羅那的飛機。他問初年要了蔚瀾家裏的地址,所有蔚瀾會出現在巴塞羅那的地方。他說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如果等待是一件這麽折磨人的事情,為什麽他不試著去尋找呢?也許踏出這一步,真的會有不一樣的轉機。

厲言是真的不一樣了,從前驕傲的大少爺,因為一個蔚瀾,變得卑微而渺小,那些尊嚴,其實在失去麵前真的什麽都不是,當你害怕失去某件珍惜的東西之後你才會發現,原來曾經自己固執維護著的所謂尊嚴,其實沒有一點價值。

初年擁抱了厲言,她對他說:“祝你好運。”

厲言很想給她一個笑容,扯了扯嘴角,發現笑不出來,最後隻得作罷。

初年又說:“或許如果巴塞羅那找不到她的話,你可以試著去越南看看,蔚瀾曾經在河內的一家酒吧裏看中過一個酒保。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

那是剛才在電光石閃一瞬間才想起來的,那是唯一一個蔚瀾沒有主動出擊過的男子,她隻記得蔚瀾在河內那幾日夜夜混在那家酒吧內,不主動搭訕,也不刻意引起那個男子的注意,隻是那麽遠遠的看著,安靜的,迷戀的。

厲言默不吭聲,一路過安檢上飛機。他沒想到,在飛機上會遇見熟人。嚴格來說,算不得熟人,因為厲言並不認得他,隻在初年畫廊開業當日見過這個男人。市醫院的外科醫生,年輕有為,一表人才。

厲言記得,這個人貌似叫裴碩。初年說過,裴碩曾經愛過蔚瀾,瘋狂的迷戀,最後以蔚瀾的拒絕,他的回國而告終。

對於和蔚瀾有過交集的男人,厲言打從心底裏的排斥。所以此時此刻,這個正巧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他一點也沒有想要打招呼的欲望。閉上眼正準備好好補眠,卻被身邊這個人無情的打斷。

裴碩看了許久才敢相認,笑嗬嗬的與正巧閉眼的厲言打招呼:“你好,我們應該在哪兒見過?是初年的畫廊對嗎?你是厲先生?”

厲言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與他點頭致意。

“這麽巧,你也去巴塞羅那?”詢問的同時挑了挑眉,同一個航班,同一個方向目的地,曾經喜歡同一個女人,想起來就讓厲言覺得心裏不舒服。

裴碩點點頭:“院裏有一個學術交流會,我正巧是從那裏過來的,院長就推薦了我去。厲先生呢?去談公事還是散心旅遊?”

“找人。”厲言淡淡的扔給他兩個字。

裴碩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冷漠的氣息,好像臉上寫著生人勿擾,那種冷冰冰的臉,他似乎從沒有見過這個男人笑,當日在畫廊,這個男人從頭到尾也都是拉著一張臉,不能說他是不高興,但看著的人卻是怎麽都歡騰不起來的。

“找蔚瀾嗎?”裴碩微笑著問出口。那日,厲言在人群裏向初年打聽過蔚瀾的消息,裴碩剛巧就站在他們身後不小心聽到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對這個叫做厲言的家夥多看了幾眼,原來,這家夥也愛上了蔚瀾。

愛上蔚瀾的男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可悲的。因為永遠也無法得到蔚瀾的心。

厲言的沉默讓裴碩更加肯定,他想起蔚瀾常常出神,目光裏的遙遠分明不是與他們一個世界的,這個世界的人緬懷著另一個世界的人,他們還沒有戰就已經輸了,永遠也無法贏她心裏藏著的那個人,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替代那個人。蔚瀾從來都不願意走出來,也沒有想過要與那段過去告別。她把自己困在過去,讓未來的人對她絕望。

裴碩說:“她啊,要躲一個人,真的有本事可以讓那個人永遠都無法找到她。也許說出來你會討厭我,但是厲先生,我想此行你恐怕要失望了,蔚瀾絕不會留在巴塞羅那,除非她願意自己出來見你。那些她覺得無法接受的好,她從來不會要,隻會遠遠的逃開,此後天河兩隔。因為她總覺得,有些人的好她要不起,更揮霍不起。她離開你,是因為她覺得無法承受你帶給她的好,所以她不會讓你找到她。”

裴碩的語氣這樣篤定,雖然兩人可以說是陌生,但厲言此刻真的相信裴碩說的話。蔚瀾表麵大大咧咧,內心卻敏感多慮,她一直覺得遊戲人生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可如果當她發現那個人的好,發現應該有更好的女子跟那人在一起後,又會毫不猶豫的抽身離開。說她自私也好,膽小也好,可出於這種心理的她本身便能說明是善良的。

“我會找到她的。”厲言輕描淡寫的別過頭去。

不知為什麽,即便心裏清楚得知道也許裴碩說的都是對的,也許蔚瀾當真就是這樣一個流落的女子,但他還是信誓旦旦得說,他會找到她。

是的,他一定會找到她。親耳聽她說一聲再見,不然他絕不會罷手。他可以接受分開,甚至離散,但絕不接受她這樣不負責任的不告而別。為什麽就不能試著與那些可悲的過去告別呢?還是她真的想就這樣結束自己的人生,去天上見那個她心心念念想著的男人?

厲言沒由來的一個哆嗦,在一萬英尺的高空,第一次感覺到心髒跳的如此不規律,想到蔚瀾空洞的目光,心就隱隱的疼。世界真是有太多的不公平,而他們能做的,就是盡量讓自己保持公平。

可是怎麽辦,蔚瀾,我給了你公平,給了你想要的自由和放縱,你為什麽不給我公平呢?

裴碩不再開口,清楚的在厲言身上看到當初的自己,不放棄,不氣餒,最終還是輸的一敗塗地。但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失敗就否認厲言的努力,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人生,或許,他真的會是那個不一樣的人也說不定。無論如何,蔚瀾能夠幸福,放下過去,比什麽都更加可貴。

在巴塞羅那的國際機場,厲言與裴碩分道揚鑣。

兩個人朝著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不知道未來怎麽樣,前方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麽,唯一肯定的是,內心必定要充滿希望。假若連自己都絕望了,誰還能給你陽光?

厲言想,即便找不回蔚瀾,至少他在這裏留下了些痕跡,他想讓蔚瀾知道,他曾經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得找過她,試著把她帶回自己的身邊。那麽結果,不如就交給命運來做決定吧。

冬天再一次到來的時候,初年與喬慕笙領了結婚證,在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正式成為合法夫妻。他們在教堂裏許下對彼此一生的忠貞誓言,隻有兩個人見證了他們最幸福的這一刻。

一個是蘇伊,另一個是喬慕菲。

初年不是不遺憾的,遺憾為什麽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大事裏,最親密的朋友沒有在自己的身邊。命運有時候是多麽可笑的事,若時光倒退幾個月,初年絕不會想到將來的某一天,在自己最最幸福的時刻,見證她幸福的人,竟然是兩個從前一點也不希望她幸福的人。

她想過喬慕菲會來,卻當真沒有想到蘇伊也會出現在教堂。

蘇伊似乎變了很多,少了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裙,臉上的清麗取代了濃妝豔抹,笑著的時候不再讓初年覺得刺眼,初年發現,其實不化妝的蘇伊看上去反而更加舒服一些,少了些庸俗,多了些清美。

蘇伊送給她一大束百合,眼睛裏,沒有曾經看初年時的羨慕或是惡毒,很簡單的目光,加上再簡單不過的話,蘇伊對她說:“初年,恭喜你,祝你幸福。”

你能想象嗎?曾經年少時與你喜歡著同一個男生,後來一度成為情敵,你爭我搶的人,最後竟會在婚禮上對你說一聲恭喜,道一聲祝福。

那一刻,初年覺得過往所有的恩怨都不再重要,沒有哪一句話,是比在這個時刻一聲祝福更動聽的了。年少時的某些過失該被原諒,心胸寬闊的人更加容易得到幸福。

初年蹲下身,與喬慕笙擁吻。她的嘴唇有濕濕的水漬掉落,鹹鹹的,是喬慕笙的眼淚。

喬慕笙的眼眶微微紅腫,俊朗的臉上尤帶著潮紅,似有些不敢置信。他抱著她,求證似的問她:“初年,我們真的結婚了對嗎?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妻子了,是嗎?”

初年捧住他的臉,重重得點頭:“慕笙,從今以後,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然後一起死去。”

白頭到老,相濡以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最動人的情話,也不過如此。

那夜,初年與喬慕笙都在緊張中度過,好在,過程曲折,結局卻是美好的。

喬慕笙的緊張和害怕初年不是看不出來,其實她自己何嚐不是,怕喬慕笙會因此難過傷心,才刻意表現出一副無謂的樣子,她抱著他,聽到他在自己耳邊微微歎息,說:“初年,我也不知道我……你知道,這兩三年裏,我沒有試過……”

他說的很輕,初年抬頭去看他,他的臉上有些紅暈,說話的時候也閃躲著,到是初年笑了起來,翻了個身小心的到了他身上:“慕笙,沒關係的,我們慢慢來,一起努力好不好?嗯?”她小心吻著他的唇,他的眉眼,他的下巴和鎖骨,一路下滑,吻過他的胸膛,感覺他全身僵直著,身上漸漸燙了起來。

下腹似乎有了些反應,初年羞紅了臉,找準位置小心的坐下去。事情出乎他們意料的順利,喬慕笙很快進入了初年,他眉眼間皆是欣喜,隻是不斷喊著:“初年,初年,初年……”

初年應著,他喊一聲,她應一聲,兩個人由一開始的緊張到後來的狂熱,分不清,究竟是因為一開始分明不曾期待太多,還是因為他們能擁有的太多。多的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不管是初年或是喬慕笙,誰都無法忘記那一夜,他們的新婚夜,曾經惴惴不安的害怕迷茫著,到最後卻得到了身心的全部愉快。

她要的不多,如今因為喬慕笙,全部得以實現。較之那些隻能活在等待或者回憶裏的人,初年真心覺得自己擁有太多幸福。後來她很害怕得問喬慕笙,是不是幸福太多了老天爺也會嫉妒的來沒收她的快樂?

她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現在的快樂,還是無法讓她真正心安理得的接受,總覺得,也許有一天,現在擁有的都會消失不見。

喬慕笙總寵溺的揉揉她的頭發說有他在,老天爺不敢來欺負她。

她像個小孩兒一樣,心滿意足的在他懷裏笑。也許在喬慕笙眼裏,她真的隻是一個小孩而已,倔強脆弱,是需要人疼需要人愛才能好好或者的小孩。

冬日的某個夜晚,初年關了畫廊的門,獨自一人沿著清冷的街道往家的方向慢吞吞得走。喬慕笙因臨時有事被人拉去應了飯局,不能接她一同下班回家。

一個人的道路,總是有些孤獨的。初年抱緊自己的雙手,她發現越跟喬慕笙在一起,自己內心的孩子氣越是被他挖掘出來,他總能把她寵上天去,她曾經想給喬慕笙世界上全部全部的快樂,讓他覺得即便不能站立行走,他也是最幸福的男人。但到了如今,局麵剛好相反,反而是喬慕笙給了她全部全部的幸福,讓她覺得即便外婆死了,沒有親人在身邊,仍是這世上過的幸福快樂的女子。

喬慕笙給了她所有曾經渴望擁有的一切。他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家。

快到公寓樓下的時候,隱約的,路燈下,一個被拉長的寂寞身影怔怔的映襯在月光下。初年心裏猛地一抖,腳下腳步不由自主的開始加快,心跳的咚咚直響,好像下一刻心髒就會從胸腔內迸發出來一般。

那人站在路燈下,對著初年巧笑嫣然。那麽美好的笑,當真是初年未曾在她臉上見到過的,她眼裏滿滿的純真,一如從前。

初年對她張開了雙臂,笑著說:“蔚瀾,歡迎你回來。”

蔚瀾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初年記憶裏的女孩子,頭發長了,曾經的斜劉海剪成了平的,皮膚有些曬黑了,沒有從前那麽白皙。初年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把她死拽著進了家門。

“蔚瀾,你說,這麽長時間,你是不是忘了還有我這麽個姐們?”初年其實是有些生蔚瀾的氣的,她想怎麽能有人走的這麽徹底呢?一聲不吭的,這麽長一段時間裏連個消息都不給。

蔚瀾嘿嘿得笑,捧著馬克杯用熱水捂冰冷的手掌,討好似的說:“我怎麽能忘了你呢,瞧我一得知你們結婚的消息不是立刻趕回來恭喜你了嗎?還給你帶了禮物。”

說著她討好似的從旅行箱裏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小紙箱來,裏麵是一對精致的中國娃娃,一男一女,一看便知寓意。

“這是我在香港偶爾發現的,他們起初並不在起眼的地方,但你知道,我淘貨的水平一向極高,看著覺得適合就買了下來,本想作為你們的結婚禮物送給你,以為起碼可以藏個兩三年,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把事兒給辦了。”蔚瀾的表情有些誇張,目光柔軟,少了曾經尖銳的敏感,那一瞬間的柔和,恰巧被初年捕捉到了。

真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蔚瀾的眼睛裏改變了。這個曾經敏銳清冽的女子,如今安詳寧和如午後溫暖的陽光。

時間真的也改變了這個初年曾一度以為會永遠活在過去的女子嗎?

“你見過厲言嗎?”初年忽然問,她想起厲言在夏天的時候離開了這個城市,到了冬天,還是沒有回來。不知道他走到了哪裏,隻知道他仍一心隻想找到蔚瀾。蔚瀾於厲言的心裏,有著無法琢磨的位置,那個男人也跟蔚瀾一樣,看似什麽都澄澈透明,其實內心將所有的事情都塵封起來不讓人看到。

蔚瀾奇怪的搖頭:“沒有,他不在S市嗎?我沒有和他聯係過,你知道我的為人。”

“但是蔚瀾,也許這次真的不一樣,難道你要一個人一輩子嗎?厲言為了找到你,跑到巴塞羅那,八月的時候走的,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蔚瀾沉默了,初年發現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目光裏的閃躲,那麽清晰的表露在初年眼裏。蔚瀾也會害怕嗎?也會愧疚嗎?也會因為一個男人漂洋過海不遠千裏去找她而感動嗎?她想應該是會的吧,沒有哪一個女人能拒絕這樣的深情。

蔚瀾打了一個電話,用簡短的西班牙文與那裏交流,末了對初年搖頭說:“他們說厲言在一個月前已經離開了。沒有再去過那裏。”

一個月前離開了,那麽那麽長一段時間,厲言又飄**到了哪裏?

“也許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自討沒趣了,所以離開了,順便環遊世界?”蔚瀾被自己這樣的想法逗樂了,開始一通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流了出來,模糊了視線。

“可是他怎麽這樣傻,我怎麽會去巴塞羅那呢,分明是要逃開他,又怎麽會去能被他找到的地方呢……”蔚瀾喃喃著,垂著眼瞼,那雙漂亮的眸子被霧氣染的看不透徹,但是初年還是看出了她的脆弱。

是因為害怕無法承受這樣的深情,才會強迫自己逃開這個人嗎?可是蔚瀾,你怎麽沒有試過去接受,也許結局真的不會是你以為的那樣呢?

初年陪著蔚瀾睡了一夜。兩個人各自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直到天亮,喬慕笙來敲臥室的門的時候,初年的眼睛紅紅的腫腫的,一看便是失眠加哭過。他蹙眉,什麽也沒說,放下兩杯牛奶貼心的讓她陪著蔚瀾,不必去畫廊幫忙。

喬慕笙從來都能看透她,體貼得為她打理好所有,能得這樣一個丈夫,究竟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她衝喬慕笙笑笑,喬慕笙拍拍她的額頭,兩個人親密的畫麵落在蔚瀾眼裏,蔚瀾好笑的打量他們說:“我是不是特不識趣的做了電燈泡?要不我現在回避一下?”

初年還未開口,喬慕笙已經一眼橫了過去:“你現在才發現是不是覺得有些太遲了呢?”

蔚瀾連忙擺手:“不,一點也不遲。”說著當真起身要去回避,幸好及時被初年拽住,初年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個人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無厘頭了?

“你倆別鬧騰了,慕笙,你先去畫廊吧,我晚些時候再過去。”

喬慕笙離開之後,蔚瀾才撇著嘴有些羨慕得拍拍初年的頭:“喬慕笙多好的一個男人,當初你們險些就錯過了,如今能在一起,真是緣分。”

“你也有你自己的緣分,隻不過你自己不珍惜而已。”初年是想說厲言,但兩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隻得暗示的搖頭歎氣。

蔚瀾又是沉默,她總在自己無法回答的時候選擇逃避或者沉默。但是逃避和沉默若是有用的話,她不會現在覺得胸腔內如此煩悶,好像透不過氣來一般。昨晚她一夜沒睡,腦子裏幾乎都是厲言的身影。他轉身落寞的背影,靠在窗口吸煙時清冷又性感的樣子,以及他強裝不在意時驕傲自負又有些孩子氣的神情。

她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厲言的所有樣子,都以及深刻的印在了腦海裏。有些人,你以為你不在乎,甚至自負的認為可以毫不在意的把那人從你的人生裏決絕的抹去,到最後才發現正是因為你內心深處深知那人絕不會離開,才能這麽肆意的做到傷害。

人們總是習慣對那些真正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殘忍,因為知道這些人不會離開自己的身邊。

“初年,我隻是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心態去對待厲言,他應該有更好的,這麽好的年紀,我不想蹉跎了他的歲月,當初拒絕裴碩,也是因為如此。我不想浪費別人的時間,這樣對大家都沒好處。”

“你怎麽知道他是這樣想的呢,你怎麽知道你會蹉跎了他的歲月,也許最後,你們在一起了也說不定呢。”

但是這個說不定,誰又能保證最後他們的結局是什麽呢。各人的命運,從來都由不得自己掌控的,但初年唯一知道的是,你不努力不勇敢的話,誰都幫不了你,誰都無法為你得到幸福。緣分這種東西,有時候也是需要靠自己去爭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