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記憶如同斑駁的老牆隻留下美好

2008年夏天,宋初年24歲,在巴塞羅那。

已經不記得多少夜的醉生夢死,才換來如今鐵石心腸的自己。早該在兩年前就看透的一切,在塵埃落定,物是人非之時,宋初年發現自己仍無法真正釋然。

怎麽釋然?從高中到大學,宋初年幾乎把女孩子最好的年華獻給了他,一顆心全心全意,滿滿的裝著他的名字,十六歲到二十二歲,女孩子的年歲又有多少個七年可以浪費?她看著他滿心滿眼的為了另一個女人,看著他為那個女人變成全世界最傻的傻瓜,就如同看著他時的自己,她陪著他走過漫長的傷痛期,以為守得雲開,卻是烏雲依舊,那麽多年,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他絕情的一句:不要再來纏著我,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

宋初年每每想起當時他狠絕的這句話,胃就止不住**般的疼,她除了用煙酒來麻痹自己外別無他法。也許從十六歲開始,那個叫做喬慕笙的男人,就已如骨血一般印刻在她心裏。可是為何,往往想要的卻總是不可得呢?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隻是有人始終站在原地不肯離開。那麽,宋初年想這樣的自己究竟是不是比傻瓜更傻呢?因為即使當初他說了那麽讓人難堪的話,她對他的喜歡還是一如既往,隻不過從少年時的外放轉變為如今的內斂。

她始終無法欺騙自己,她已經不愛喬慕笙了。

清晨五點的陽光,一如西班牙的熱情,溫暖了宋初年失眠一整夜的心。她拖著簡單的行李箱侯在機場大廳處,身邊的位置許久才有人坐下,迎麵,是一張容光煥發的燦爛笑臉。

蔚瀾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真無聊,還要一個小時才能登機。話說初年,為什麽我們第一站要定在越南?”

宋初年眨眨眼睛,難得麵露俏皮:”金三角可是販毒老巢,那麽神秘的地帶你不想一探究竟?”蔚瀾聞言忍不住低嗤一聲,隨後閉目養神不再多言。

這趟旅行,是兩人在一個月前就定下來的,路線完全由宋初年決定,蔚瀾不過是個陪客,用她自己的話說,怕宋初年一個想不開在旅途上便自我了斷了。

宋初年自然知道好友的擔心完全出於一片好意,可那時又忽然想,如果,她是說如果她真的就那麽猝死途中,那個人會不會流露出來不舍?或者會不會從此把她也放在了心裏去?對於一個死人的緬懷,總大過於活人。

宋初年曾經真的這麽想過。以死讓他記住。後來才發現,太傻。

她們的第一站,停在了越南的河內。住宿在一家當地頗具民族特色的小客棧,客棧中間配有庭院,滕木桌椅,午後陽光傾瀉而下,照的池子裏的水煜煜生輝。

宋初年一下就喜歡上了這裏,她們逛遍河內的大街小巷,與巴塞羅那較為現代化的城市氣息相比,河內更多出幾分古樸來。

夜色暗下來的時候蔚瀾打扮妥當,拉著宋初年進了附近一家門麵別致的酒吧。她們在吧台邊尋了位置坐下,要了威士忌加冰。蔚瀾的視線隨即被舞台上的脫衣表演吸引過去。

“女人看女人有什麽好看?”宋初年冷嗤,威士忌一杯接著一杯進肚。

蔚瀾自然沒理會她,目光越過燈紅酒綠,停在角落的黑暗處。她離開座位找去,方才那個位置站著的人早已不知所蹤。心頭莫明多出幾許失落。再回去時隻能麵對宋初年玩味的目光。

之後的幾天蔚瀾夜夜廝混酒吧,宋初年拗不過她便由著她去。蔚瀾總是這樣,旅途中的豔遇不管時間長短,她都會全身心投入。她說也許那其中的某一個人就是以後的一輩子。

這一次,蔚瀾看上的是那家酒吧的服務生,偶爾……還會跳上兩場**秀。

但蔚瀾並不介意,她對宋初年說她要留在這裏。

宋初年問她,那個男人也喜歡她嗎?

蔚瀾說她還沒找著契機接近他。

連宋初年都不免覺得詫異,向來張揚肆意的蔚瀾居然也會有如此耐心的時候。最後宋初年獨自一人上路離開河內,前往柬埔寨。

她終究是希望蔚瀾幸福的。她們兩個人之間,總該有一個活的快樂些。

原定的旅途路線,在宋初年剛下飛機的時候被打亂的七零八落。

那時宋初年剛下飛機,腳踩在柬埔寨的土壤上前後不到十分鍾機場就發生了大爆炸。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仿佛能震破耳膜,接著一個衝擊,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不省人事。

中國,S市。

午夜靜謐之中突如而來的一聲雷鳴,將喬慕笙從夢魘中驚醒過來。他猛地坐起身子,額頭上冷汗涔涔,手心全是密密的汗漬。他撫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氣。一甩頭,試圖將心裏的恐慌不安甩去,心跳卻越發不能自已。

喬慕笙就那麽靠在**睜著眼睛到天亮,再也沒有一點睡意。

天亮的時候喬姨準時來家裏打掃,把喬慕笙的輪椅推至床邊。喬慕笙笑了笑,費力的用手支撐住身體,咬牙一挪,人坐進輪椅裏,額頭上的發絲早已被汗水浸透。

喬姨低歎一聲,可惜了他們如此好的一個少爺,卻成了個殘廢,下半輩子終究再也離不開輪椅。還記得兩年前,車禍之後的少爺得知雙腿已廢,忽然像變了個人,性情陰晴不定,為人更加冷漠,待人也總是疏遠有禮,似乎一夜之間,他就把全部的自己都隱藏了起來。老爺夫人也在一年前那場變故中雙雙離世,那麽大的家業都落在了一雙兒女肩上,少爺又是這樣,可苦了年輕又懂事的小姐。

喬慕笙洗了澡,照例拿了早報邊用餐邊瀏覽報紙。然而當頭條粗黑大字的標題落入眼底時,他拿著叉子的手猛地一抖,叉子掉在桌麵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柬埔寨首都國際機場發生重大爆炸。

喬慕笙來不及細想,立即瀏覽大篇幅報道。死亡失蹤人數仍在持續上升,其中中國公民約有……

他再也看不下去,喉間一緊,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的幾乎連眼淚都要掉下來。手指飛速按下一串號碼,那邊很久之後才接起來。

“你們現在在哪兒?”不等對方說話,他劈頭蓋臉問去。

電話那頭的人一頓,似乎才睡醒,迷糊道:”在河內啊,大半夜的發什麽神經。”

河內……這麽說,還在越南,不是柬埔寨。他才鬆下一口氣,對方又是一句話,讓他的血液在下一刻瞬間凝結。

“不過初年已經飛去柬埔寨了,昨天中午的飛機。”

電話啪的一聲摔落在地,聞聲出來的喬姨見他臉色慘白,不由擔憂:”怎麽了少爺?”

喬慕笙後知後覺的抬頭,卻突然像發了瘋似的去撿地上的電話,動作太猛,整個人都摔出了輪椅,他不管不顧,那麽專心的拿手機打電話。喬姨被他嚇了一跳,想去扶他,又被他一把揮開。

“幫我訂去柬埔寨的機票,我要立刻到柬埔寨。”

電話那邊的人不知說了什麽觸怒到他,他眉目轉冷,眼裏陰鬱漸起,大吼起來:”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什麽方法,總之在天黑之前我要到柬埔寨。”

喬姨愣在原地,印象裏喬慕笙從來沒有這麽失態過,不顧禮儀氣急敗壞的大吼,這個樣子,和她印象裏的少爺一點都不一樣。

喬慕笙坐在地上沒有動,雙眼直直的盯著褲卷下麵的腿。兩年過去,被廢的雙腿肌肉早已慢慢萎縮。就是那場車禍,帶走了他的雙腿,所有自尊和驕傲,也逼著他把初年趕出了國。所有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所以如今除了痛恨自己,他怪不了任何人。

如果不是開始的時候蔚瀾總是主動將初年的事情告訴他,這兩年來他是不是就會真的把她從此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呢?

當時蔚瀾說,喬慕笙,你一定會後悔的。

沒想到被她一語說中,在初年踏進安檢的時候他就後悔的想把她從那裏麵拽出來。可是後悔又能如何?他們之間的糾纏,早該有個了斷。

喬慕笙到達柬埔寨的時候已經幾近午夜,首都國際機場因大爆炸被封閉,他隻能從另一個城市下飛機,再坐了三個小時的車才趕到當地派出所,同行的還有喬慕笙的合作夥伴厲言。警察在仔細而嚴謹的盤問下才將他們帶往當日爆炸受傷人員送往的醫院。

喬慕笙不止一次在心裏祈禱宋初年千萬不要出現在醫院,就算他見不到她,至少說明她還好好的。然而一切心念,卻在看到躺在重症病房裏的宋初年時徹底瓦解。他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碎了一地,割的他的心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一旁的厲言看在眼裏,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一定能挺過去。”

“皮膚大麵積燒傷,該有多疼?她一定痛的哭死了。”聲音沙啞下去,喬慕笙的喉嚨澀澀發酸,初年很怕疼,從前隻是扭傷了腳,就讓她疼的雙目通紅,更何況如今身體皮膚大麵積的燒傷,她那時不知有多害怕?

“你明明……”厲言話隻說了一半,戛然而止。他想說的是,你明明那麽在乎,當初又怎麽忍心把她逼到那種境地?

當時的宋初年有多迷戀喬慕笙,隻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偏偏隻有一個喬慕笙從來沒有發覺,因為他也像宋初年迷戀他那樣迷戀著另外一個女孩子。可惜他們最後,終沒有善終。如果當時的喬慕笙能夠回過頭看看總是徘徊在自己身後的宋初年,他們也就不會一而再的錯過,落的兩敗俱傷的局麵。

隻可惜,天注定,他們的緣分,離開始還是太遠。

宋初年昏迷了七天七夜,整張臉被紗布包的隻剩下一雙緊閉的眼睛,她安靜得躺在那裏,如同一個沒有生氣的洋娃娃,仿佛隨時都會停止呼吸。

喬慕笙一直守在她身邊,一步也不肯離開。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她了?一年還是兩年?記憶裏,這個總是對著自己笑靨如花的女孩子,沒心沒肺的喜歡對他說喬慕笙我喜歡你的女孩子,何時也會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讓他心如冰凍,害怕絕望。

喬慕笙想,他們大概算的上青梅竹馬,從一起上初中的十四歲到現在,整整十年的時間,生命流長,時光荏苒,仿佛仍是當初初遇時的少年少女,有著彼此眼中最熟悉的熱忱。宋初年是好學生,標準的乖乖女,那些年,他看著她怎樣由一個優等生變成壞孩子,又怎樣不顧一切的守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喬慕笙總是會問自己,究竟是什麽,讓這麽好的女孩子會義無反顧的喜歡自己,即使遍體鱗傷也笑的粲然如星。

那時剛上初中的男女生,對於戀愛都處於半生不熟的懵懂期。那是早戀的禁果,老師家長一再告戒的禁地,但還是有不少學生冒著踩地雷的風險偷吃禁果。

喬慕笙就是這其中的先行者。

年少時候的喬慕笙,有人人欽羨的家世,以及清俊白淨的外表,那時在女孩子堆裏,喬慕笙就如同王子一般的存在,她們隻敢在背地裏偷偷瞧上他一眼,然後在心底幻想這個王子似的男孩子也會同樣注意到自己。

但是宋初年例外。盡管這個王子一樣的男生就坐在自己的隔壁,她仍固執的在兩人的書桌上劃了三八線。她從小就不善與人交流,在外人看來顯得猶為孤傲。所以身邊這個男生,對她來說與班級裏另五十多個同學無異。

然而喬慕笙不同,他活的張揚,肆無忌憚,常常喜歡在宋初年聽講的極認真的時候逗弄她,或做鬼臉,或用胳膊捅她,擾的她往往無法集中注意力聽講。

有一次宋初年被惹怒了,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說喬慕笙你腦子沒病吧。恰逢老師停止講課,這句原本聲音不大的話也順理成章的被放大,隨之而來的是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和老師烏雲密布的神色。

她羞愧的被帶進了教師辦公室,在心裏詛咒了喬慕笙不下十次,放學自然被留了下來寫檢討。那個時候的女孩子總是敏感矜持的,渴望做最好的自己,可宋初年卻覺得喬慕笙讓她在同學老師麵前丟盡了臉,對他的不滿越加深刻起來。

後來喬慕笙喜歡上了同班的女同學蘇伊。宋初年知道那個女孩子,長得漂亮甜美,很討人喜歡,不像自己似乎總惹人厭惡討厭。

蘇伊是個驕傲的女孩子,麵對喬慕笙的追求一點也無動於衷,但喬慕笙似鐵了心,不撞南牆心不死。宋初年偷偷觀察過他,除開不在教室的時間,喬慕笙的視線總膠在蘇伊身上,他的眼裏有一種宋初年熟悉又陌生的熾熱,那股堅持,縱然驕傲如蘇伊,最後仍是被輕易動搖。

一個月之後喬慕笙和蘇伊走在了一起。原本跋扈的少年變的內斂而穩重,心思細膩的連蘇伊是否吃了早餐都看得出來。那時喬慕笙每日清晨都會為蘇伊帶瓶牛奶,常被好事的同學戲稱為牛郎。

宋初年第一次見到喬慕笙臉紅,是在某節體育課後。喬慕笙和蘇伊兩人被同學們推在一起,情急之下他本能的張開手護住蘇伊,卻惹來同學們更加肆意的起哄。直到上課回到座位,喬慕笙的臉還是通紅通紅,宋初年想,這樣高傲淡漠的人也會臉紅心跳嗎?

喬慕笙注意到身邊女孩子的注視,回過頭瞥了她一眼,說:”看什麽看,上你的課。”

宋初年怔住,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他是惱怒成羞了。他也有害羞的時候?

“喬慕笙,偷吃禁果的滋味怎麽樣?”宋初年幹脆歪頭看他,眼睛笑的眯成一條直線。

喬慕笙被她狠狠嗆到,臉一陣青一陣白。

宋初年看著他,心裏頓覺一股報複的快感,又湊近他小聲問:”你們接過吻嗎?”

喬慕笙猛的瞪大眼睛,看怪物似的盯著她,這個女孩子哪裏還有平時沉靜的樣子,此刻皎潔的目光裏分明透著不懷好意。

清俊的臉浮現一絲壞笑,也學著她湊過去,兩人距離更近一步,彼此的呼吸都能噴到對方臉孔。他漫不經心的開口,指尖有意無意的劃過她白皙的手背,說:”到還沒有接過吻,不如你借我練習練習如何?”

宋初年臉忽的一紅,這才察覺他們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可已經來不及了。講台上驀然傳來一聲暴喝。”宋初年和喬慕笙,上課不好好聽講開什麽小差。”

一時間,全班黑壓壓的人頭齊齊回過頭來看他們,宋初年再一次遭到受人矚目的感覺,死死咬住下唇去看身邊的人,他卻坐的筆直,沒事人似的昂首挺胸。

偽君子,小人。她恨恨的低罵,目光與遠處的蘇伊**。蘇伊的目光帶著某種複雜,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別開視線。

初年覺得蘇伊此人陰陽怪氣,再瞧身旁臉不紅心不跳的喬慕笙,冷哼一聲,這兩人,還真是絕配。

這周輪到宋初年值日,下了學鎖好教室門已經到了天黑。她慢吞吞得往學校旁邊的弄堂走去,弄堂裏很安靜,路燈下,依稀可見兩個纏綿的身影,空氣裏曖昧不明的輕輕喘息越來越沉。宋初年立刻頓住腳步,眯起眼睛看過去。

俊朗的側臉,好看的下顎弧度,不是喬慕笙又會是誰,而被他摟在懷裏的女孩子,分明是他喜歡慘了的蘇伊。他們擁抱在一起,很用力,好像要把對方都揉進心裏去。

宋初年立在原地,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挪不開半分步子,喉嚨酸酸的,有什麽卡在了裏麵。腦子裏全是喬慕笙逗弄自己時的壞笑和不羈。這個男孩子,原來也會為了喜歡的女孩子而放低姿態,是因為下午她對他的刺激,才讓他忍不住吻了蘇伊嗎?

秋日裏的冷風陣陣吹過,不知怎麽,也吹散了宋初年稍稍才轉好的好心情。多年後宋初年才明白當時的自己,那股心底沒由來的酸澀,原來稱為吃醋。原來,她在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喬慕笙。

病房內刺鼻的消毒藥水讓宋初年分外難受。她從小就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醫院曾經把她最重要的親人一一奪走,她兒時的記憶,大多是在醫院度過的。

第九天的清晨,宋初年終於在昏迷中蘇醒過來。除了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整個人乃至整張臉都動彈不得,一挪,便火辣辣的疼。她微眯著眼,視線落在身邊伏在床頭的人身上。多熟悉的薄荷香,發間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比記憶裏更讓她貪戀。

可惜這個男人,永遠都不屬於她。

宋初年再度閉上眼睛,心一下下加速,最後演變成抽搐般的痛。她低聲嗚嗚啜泣起來,不僅因為身體的疼,還因為無法忍受的心髒的痛。

喬慕笙就是被這樣揪心的低啜聲驚醒的。慌亂得抬眼,就見她狠狠的閉著眼睛,眼淚流的眼角到處都是。

“怎麽了初年,很疼嗎?很疼對不對?”他眼神裏的驚慌刺的她生疼,喬慕笙再也顧不得那麽多,連忙轉動輪椅去找醫生,因為動作太猛,輪椅碰到門框上,險些被掀翻在地。

這樣狼狽的喬慕笙。不再是神采飛揚,光鮮亮麗的驕傲少年。

主治醫生很快趕到,仔細為宋初年做了檢查,最後隻不鹹不淡的說了句:”隻是病人醒來後的正常反應,皮膚大麵積燒傷,疼痛在所難免,熬一熬就過去了。”

熬,可是怎麽熬?喬慕笙眼圈驀地發紅,他看著初年死咬下唇,眉心緊蹙的模樣,心裏鈍痛。她一定很疼,否則那麽堅強的女孩子,兩年前他給她那麽多難堪的時候都沒有在自己麵前掉一滴眼淚的初年,又怎麽會哭的這般傷心。

喬慕笙把輪椅移過去,伸手想撫摸初年的臉,又怕弄疼她,手僵在膝蓋上瑟瑟顫抖。

“初年……”他艱難的喚她一聲,她眼裏的波光流動,清如泉水,漸漸平複他心裏的驚恐。

宋初年很想搖搖頭對他說不痛,真的不痛,身體的痛遠沒有心裏的痛更痛。目光望向喬慕笙的下身,被毛毯遮蓋著的下半身不曾動彈,雙腿還在,卻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

當年,這個在電話裏把所有狠決的話說的幹脆利落的男人,讓她滾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的男人,說她低賤的不知廉恥的男人,此刻卻用那麽溫和柔軟的目光望著自己。

喬慕笙,你究竟想要怎麽樣?說放手的是你,既然這樣,何苦讓我再見到你?宋初年猝然閉上眼睛,艱難的別過頭背對他,她無法移動身體,就連轉頭,也幾乎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可是不能再看著他,這個男人,每多看一眼,她就多一分痛。

喬慕笙垂下眼瞼,目光黯淡下來。眸子裏的痛楚隱忍,像是隨時都會噴發。初年在躲他,她不願意見到他,連麵對都不屑。

“初年,告訴我,還疼不疼?”喬慕笙放低聲音,身體忍不住湊近。

宋初年氣若遊絲,如同身處火海,麻木的疼。她不想見到這個人,把她所有尊嚴都踩在腳底諷刺嘲笑她的喬慕笙。她張了張嘴,肩膀劇烈的顫抖起來。

“你,滾——”隻有兩個字,說完,她再度陷入昏迷。

而喬慕笙,驟然僵硬在原地,雙眼死死注視著**的人,心如同撕裂一般,把他整個人四分五裂。他終於知道,原來那個時候,她是那樣的痛。

喬慕笙片刻不離的守在宋初年身邊。宋初年自清醒過來之後隻淡淡的瞥過他一眼,之後便當他空氣,置之不理。厲言幾次要責難宋初年,都被喬慕笙攔下。如果今天角色對換,躺在**的是他喬慕笙而不是初年,他也定會有和初年一樣的態度。

有些傷害已經造成,再補償也回不到當初。不若不再提起,至少不會讓心備受煎熬。

半個月後宋初年已經可以拆下臉上的紗布,她堅持讓喬慕笙出去,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很難看,皮膚大麵積燒傷,不就是毀容麽?身上的傷可以用衣服遮蓋,那麽臉上的傷呢?

在她惶惶不安的當口,臉上忽然一陣刺痛,她如初生的嬰兒緊張而局促。護士拿了鏡子給她,她躊躇了許久才敢麵對。

宋初年不願意相信鏡子裏的人就是自己。可現實如此,由不得她不信,更由不得她逃避。她猜測的沒錯,雖然離毀容差了一步,但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左臉頰上一道長而醜陋的疤痕,額頭處大塊脫落的皮膚,與原本的膚色完全無法相連。這模樣,宛若得了白癜風。

好醜。宋初年突然像發了瘋似的把鏡子狠狠摔了出去,她不要看,這根本不是自己。她怎麽會是這個樣子,這個醜八怪是誰?是誰?

門外的喬慕笙聽到裏麵的動靜,猝然衝了進去。然而一進去他就後悔了,他看到宋初年扯掉手背上的吊針,整個人麵如死灰,她臉上的傷痕和大塊大塊被燒傷的皮膚觸目驚心,生生剜過他的心。

宋初年的情緒在見到喬慕笙時徹底崩潰,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喬慕笙,你滾,我不要見到你,再也不要見到你。”

她的哭聲如夜半淒厲的喊叫,荒涼的能撕裂人心最初的冷硬。

喬慕笙被定格在門口,宋初年的傷他無能為力,宋初年的痛由他一手造成。兩年了,七百多個日夜,他以為就算再深的傷也可以被時間磨平,可是初年對他的怨恨,一點不減,反而隨著時光流逝,更加深厚起來。

若不是當初愛的太深,如今又怎麽會深陷在怨恨中不可自拔?

喬慕笙不得不被護士推出了病房,許久之後掌心才感到絲絲疼痛,原來連指甲早已嵌進掌心都沒有發現。他木訥的盯著自己的膝蓋,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真的對她好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為什麽現在,兩個人都不快樂?

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一個男生,喜歡到可以為他掏心掏肺,喜歡到可以連自己的驕傲都不要,喜歡到想把兩個人的鮮血都融在一起。可是那個男生從始至終都沒有對我動過心,他喜歡著的女孩子,有甜美的笑容漂亮的臉蛋,會撒嬌,會有千奇百怪的主意逗他開心,而我沒有。所以後來,我們連開始都不曾有過,就被彼此遺失。可我始終記得那個男孩子,笑起來內斂中帶著的孩子氣。

宋初年已經接受自己麵容的事實。其實在那之後的第二天,她就已經平靜下來。是喬慕笙曾經說過,上天剝奪了你的這樣東西,一定還會給你另一樣更好的東西。盡管初年一直不相信這所謂的上天,但不接受又能如何。她最無法作對的就是命運。

蔚瀾守在初年身邊,一遍遍撫過她的發絲。她一直問初年還疼不疼,可怎麽會不疼呢,身上的繃帶還沒有完全拆除,燒傷有多痛蔚瀾自己也曾體會過,這樣一來,更加自責起來。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的要留在河內,如果她能一直跟初年在一起,如果……再多的如果,也無法彌補現在的困境。

“蔚瀾,我還能再好起來嗎?”初年睜著大大的眼睛,眼裏全無生機。

蔚瀾難過的狠狠抹了把眼睛,伏下頭趴在初年手邊,初年的手原本白皙嫩滑,手指漂亮修長,如今手背上全是針孔和淡淡的淤青,恍如她現在這般失了生氣。

“初年你會好起來的,相信我,現在的醫術這麽先進,我們可以整容啊,總有辦法的。”蔚瀾的聲音哽咽著,卻絲毫無法給初年帶來一點點安慰。

也許……初年想也許這就是她的報應,上天給她的報應。當年她把蘇伊害成那樣的報應。

眼淚沿著眼角輕輕落下,初年的心緊緊糾結。粗糙的大拇指忽而劃過,小心拭去她眼角的淚漬。身體一顫,無法自已得僵硬,初年對這人的觸碰感了如指掌,隻是為什麽,那時對她殘忍的他,現在又要守在她身邊,給她那麽多的期翼。

“喬慕笙,為什麽?”為什麽要在她身邊,為什麽要照顧她關心她,為什麽隱瞞他雙腿的事情,很多個為什麽,最後也隻三個字。

宋初年知道喬慕笙自然是懂的,他那麽聰明的男孩子,怎麽會讀不懂她心裏想的。

“初年,我……”喬慕笙張了張嘴,聲音被哽在喉間,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要如何麵對初年的質問呢?

宋初年轉頭,低聲苦笑。也許所有的初戀都一樣,它隻是為後來的戀愛做一個序幕而已,然而到後來你才會發現,你如果再想愛上一個人,是這樣難這樣難。難道你以為你已經不能再愛了,難道你找到下一個人,還以第一個人為藍本。

初年的第一個人,就是喬慕笙。是喬慕笙讓她體會到酸甜苦辣,喜怒哀樂,讓她真真切切的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可太苦了,這滋味她不願嚐第二次。

直到喬慕笙出去,初年也沒再同他說過一句話。她對蔚瀾說:”我想回家了。”

蔚瀾聞言幾乎立刻跳起來:”初年你瘋了,你還沒好全怎麽能出院,那麽大塊的燒傷,你……”初年冷靜的打斷她,重複道:”蔚瀾,我想回家。”

堅決的不容人質疑。

蔚瀾出了病房,告訴喬慕笙宋初年想回家,喬慕笙猝然抬頭,眼裏掩飾不住的驚訝。隨即才動了動嘴角,說:”我去替她辦出院手續。”

蔚瀾攔住他:”喬慕笙你也瘋了麽?她現在這個樣子怎麽出院?她全身痛的要死,隻是不肯說而已。”

喬慕笙漂亮的眼睛泛著淡漠,”她打定主意的事情什麽時候變更過?”從她決定喜歡上他,從她決定把他從她生命裏除去,每一次都做的如此決絕,不留一絲餘地。

喬慕笙是了解她的,強留,對她的傷情沒有一點好處。

辦完出院手續,訂了回國的機票,宋初年卻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他。她的眼裏充滿防備和譏誚,還有點無奈。初年靠在病**,雙眼死死定在他身上。

這個男人,就是當初她那麽喜歡那麽喜歡的男孩子。時光變遷,當時的少年,已經成長為成熟的男子。這樣的他,該更多了幾分驕傲的資本。

“誰說我要回國?”許久之後,她才從那張回果機票中回過神來。

喬慕笙神情一窒,手指死死攥住輪椅把手,臉色逐漸蒼白。”你說要回家。”

“對,可我的家不在中國。”那裏沒有她的家。

他的臉色變的難看起來,仍固執得說:”那裏就是你的家,你從小就生活在那裏。”

初年搖搖頭:”不,我的家在巴塞羅那,那裏才是我的家。”

喬慕笙何嚐不知道,這是宋初年心裏的一道坎,她從小就由外婆撫養長大,親生父母早在她八歲之後就不再管她,她曾經說過,有外婆的地方就是家,可那個地方,沒有了外婆,也沒有了她那時很喜歡的他。

他近乎懇求的聲音:”初年,別任性,回家好不好,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照顧?以你現在的情況,恐怕照顧自己都顯得心有餘力不足吧。”

病房內沉默下來,喬慕笙從來不知道,有的時候,連呼吸都是一種痛。這種痛貫穿全身,深入骨髓,讓他的身體隨之僵硬。雙腿殘廢帶給他的巨大羞辱感仿佛在剛才那一瞬間再度侵蝕到他的五髒六肺,他最不願意被人看扁的,恰恰是眼前的初年。

宋初年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後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從前努力想保護的人,現在卻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去傷害他,這樣的自己,跟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又有什麽兩樣呢。

“喬慕笙,我們在兩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我們,斷了吧,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結束這個詞其實於他們而言並不貼切,因為他們甚至連開始都來不及。

喬慕笙沉默了許久,初年深知他的脾性,不再逼他,更不想去探究心裏那股莫明的不舍和心疼。很久之後才聽到喬慕笙那個極輕的好字。

他答應了,是不是也預示著他們之間,從此真的再無瓜葛?

三天後宋初年被蔚讕送回了巴塞羅那,喬慕笙和厲言隻送到機場,然後分別上了兩駕飛機,一駕前往西班牙,一駕飛往中國,正如初年和喬慕笙的軌跡,永遠無法**,連相遇都那麽困難。

初年是個固執的女孩子,一旦打定了主意要去做的事情,不撞南牆決不心死。她做的最執著頑固的事情,就是十六歲那年喜歡上喬慕笙,從此這個男孩子就像毒癮,讓她怎麽都戒不掉。

她和喬慕笙是什麽時候開始互相接近的呢?她記得應該是在初一下半學期開學分座位的時候。那時每個學期老師都會安排換座位,讓好學生與壞學生交叉同坐,而宋初年的成績在班裏一向名列前茅,班主任原本打算安排初年與成績相對較差的學生一起坐,可喬慕笙卻說:”老師,我的英語那麽爛,宋初年的英語那麽好,我們坐一起不正好可以讓她幫我補習英語嗎?”他說的可憐兮兮,如果不是初年平時對這個男孩子有著簡單的了解,大概真的會相信他說的話。

那時喬慕笙是老師眼裏的三好學生,成績好人品好,什麽都好,班主任尤其喜歡他,於是他們順理成章的再次成為同桌。

宋初年當時心裏竟鬆了口氣,似乎在她潛意識裏,喬慕笙是再合適不過的同桌。她懶得再去適應別人。

喬慕笙對她眨了眨眼睛說:”同桌,放學方不方便一起回家?”

她莫明所已,更多的卻是受寵若驚。喬慕笙約她,他們相處半個多學期也不曾有多熟稔,而他卻約她一起回家。

“好啊。”她大方接受。

但她沒想到,喬慕笙隻是把她當作他和蘇伊約會的幌子而已。當宋初年抱著大書包出現在校門口的時候,喬慕笙推著他那輛拉風的三地車已經等在那裏,身邊還有漂亮的蘇伊。

“宋初年,你好。”蘇伊同她打招呼,很大方的女孩子,初年僵硬著笑容朝她微微頷首,目光落在蘇伊身後的喬慕笙身上。

喬慕笙笑笑:”不好意思宋初年,那個……沒和你說清楚,是我們三個一起回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可以……”

“方便,走吧。”初年打斷他,心裏某處似噴裂出酸楚,喉嚨壓抑般的難受。

她遠遠在他們身後,看他們有說有笑歡快幸福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兩個人真般配,金童玉女也不過如此而已。

後來,宋初年就莫明成為他們下學偷偷約會的幌子,看他們親親我我,恩恩愛愛,而她像個傻瓜一樣徘徊在他們身邊。大抵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是如此,麵對喜歡的人提出的要求,都不懂如何拒絕。

可是宋初年不知道,原來自己心裏的邪惡因子會那樣強烈,她會那麽討厭蘇伊,在喬慕笙身邊的蘇伊,讓她覺得厭惡和……惡心。

知道蘇伊不若喬慕笙眼裏那樣清純可愛,是在很久以後的某個夜晚,那時喬慕笙和蘇伊在一起將近四個月,喬慕笙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跟這個女孩子在一起,像著了魔,眼裏隻看的到一個蘇伊。

初年是在那個燈紅酒綠的酒吧門口見到依偎在其他男孩子身上的蘇伊的。蘇伊和那個男孩子擁抱著,全然的陶醉,仿佛跟喬慕笙在一起時都不曾見過她那麽滿足的神情。

宋初年的心一下被刺痛了。她以為她會感到快樂,可一想到,如果喬慕笙知道了該有多難過,便整個人也為之頹然下來。喬慕笙是那麽喜歡著蘇伊,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女孩子被別的男孩子擁在懷裏。

初年在十字路口的巷口堵住喝得爛醉的蘇伊,蘇伊已經幾乎認不得人了,笑眯眯得拍拍初年的肩膀:”小姑娘,大半夜的別擋道。”說完還打了個飽嗝。

初年退後一步,厭惡的皺起眉心:”你有男朋友了,怎麽還可以和別的男生摟摟抱抱?”

蘇伊聽後大笑,眼神清明起來,但仍無法讓自己站的筆直,她說:”這有什麽?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保守?難不成你要為一個你現在喜歡卻沒有將來的男生守身如玉一輩子?”

“有什麽不可以。”初年激動的大叫,對蘇伊滿含嘲諷的語氣厭惡到了極點。

蘇伊忽然伏過來,輕輕在初年耳邊嗬氣:”看不出來宋初年,你還是那麽傳統的女孩子,你喜歡喬慕笙吧?我知道你喜歡他,那麽你要為他守身如玉?”

蘇伊咯咯的笑,說:”宋初年你的反應真可愛,小女生就是不一樣,真純,可惜喬慕笙不喜歡純的小女生。”

她像個驕傲漂亮的花蝴蝶那樣說完就飛走了,留下宋初年一個人站在路燈下,似狼狽的影子,更像個傻瓜。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喬慕笙,更不想承認自己一直渴望喬慕笙能偶爾回頭看看身後的自己。能實現的叫願望,不能實現的叫奢望。十六歲的宋初年一直覺得,喬慕笙就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蘇伊依舊整日和喬慕笙粘在一起,沒有絲毫愧疚,可宋初年看在眼裏,隻覺得喬慕笙那樣傻,這樣的女朋友,背著他與別的男生擁抱在一起的女孩子,有什麽值得他這樣費勁心計的對她好?可她不能告訴喬慕笙,那樣他會難過的。

喬慕笙用胳膊撞了撞宋初年的手,”同桌,晚上去吃燒烤吧。”

初年拿眼斜了他一眼:”不去,你們約會幹嗎老扯上我,又不是三角戀愛。”很無心的一句話,卻把喬慕笙嗆的幹咳一聲。

“不是,她不去,是咱倆。”

咱倆?宋初年放下手裏的課本,不確定的看他一眼。他什麽時候那麽好心會請她吃東西了?記憶裏麵她都是沾了蘇伊的光才能得到他稍稍的關注。

放學後宋初年跟在喬慕笙身後,本是習慣性動作,可看在喬慕笙眼裏卻有些啼笑皆非,他說:”宋初年你躲那麽遠幹嗎?難道我是傳染細菌嗎?”

宋初年猶豫片刻,踩著小碎步挪到他身邊。喬慕笙滿意的笑笑,笑容如春風一般,溫暖女孩子塵封多年冰冷的心。

宋初年永遠不會忘記那是和喬慕笙第一次單獨的約會。他很溫柔的為她烤肉,細心得替她夾菜,什麽事都周到的一應俱全,多好的男孩子,為什麽蘇伊就是不知道珍惜呢。這是宋初年彌足珍貴的記憶,盡管後來的宋初年才知道,那天是因為喬慕笙約了蘇伊,蘇伊卻要上補習班沒空,才又轉而約了她。

但有什麽關係呢,事實是,宋初年的確和喬慕笙有了隻屬於兩個人的單獨約會不是嗎?

多年以後,當少年的他們逐漸成熟,才明白當時的感情有多可笑。宋初年不止一次的鄙夷過自己對喬慕笙的感情,那時她喜歡的多麽沒有尊嚴。

一陣奇怪的鈴聲把宋初年從回憶裏拉扯出來,她皺眉看去,是蔚瀾站在玄關口不知所措。她抬起頭來,目光與初年交匯,才慌亂的訕笑:”是喬慕笙的電話,你要不要接?”

宋初年輕笑:”那個人和我有什麽關係?”

“初年你不要這樣,這樣難道真的快樂嗎?”

“蔚瀾,我快樂與否你不是最清楚嗎?與其奢望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不如開始屬於自己的新人生,這有什麽不好?”

“他代替你向蘇伊道歉,說那時候的你不懂事,如果她還有什麽怨恨,可以發泄在他身上。”

“他還說,他一個殘廢配不上你,隻要能偶爾遠遠的瞧你一眼,知道你過的好就足夠了。”

“他……”

晃**一聲,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宋初年盯著地上碎成一地的玻璃碎片,諷笑:”他可真是聖母瑪利亞,可惜我不需要。”

她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當她虔誠的把自己的心毫無保留的雙手奉上時他說了什麽呢?他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對她說滾。吃一次苦頭已經夠了,她不會傻到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第二次第三次。

她不會再給那個男人傷害自己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