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蜜糖
時 晨
1
恒健營養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主打營養補充劑的電子商務公司，主要是替品牌方提供全案策劃及代運營的服務，在業內頗有點名氣。與恒健合作的大部分是國外的營養品牌，其中不少在國際上享有盛譽。他們選擇恒建的理由也很簡單，在線上銷售領域，恒健的業績總是冠絕全網，去年營養品牌愛可維更是在年中大促時將銷量翻了整整三倍。
這項傲人的成績離不開市場部運營經理曾曉梅的智慧。事實證明，她的跨界營銷案例取得了成功。而在此之前，這個方案曾遭到市場總監陳紹龍的反對，理由是推廣方向有問題。陳紹龍的擔心也能理解，畢竟客戶群體的定位很重要，他認為健康或健身領域的KOL的粉絲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然而曾曉梅卻堅持認為，與其固守一隅，不如主動去拓展客戶群體。與文化界名人的合作可以重塑愛可維的品牌調性，把更多高消費、高檔次的客戶納入他們的視野，同時調整產品線，開拓更高端的市場。
曾曉梅就是這樣，隻要是她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據理力爭。對於工作，她百分百地投入，所以能在二十七歲的年紀就擔任恒健市場部的運營經理，主管所有品牌方的運營推廣工作。但也正是這樣的性格，在不知不覺間會得罪許多同事。不僅在市場部內部，其他部門也經常會向陳紹龍投訴，認為曾曉梅手伸得太長，試圖幹擾別的部門工作。不過這種投訴都讓陳紹龍給擋了回去，他比誰都知道曾曉梅的重要性，她能給公司帶來巨大的利益，同時也讓自己在麵對公司老板時腰板挺得更直。
又到了市場部團建的日子，部門裏的人都在討論去哪裏吃飯，最活躍的當屬郭依諾。她是剛來公司的實習生，二十出頭，主要負責文案工作，留著一頭短發，是個性格開朗的女生。也因為年紀小，所以她會經常關注大眾點評或小紅書上的網紅美食。上一次團建活動就是她推薦的餐廳，結果大家吃過之後都覺得不行，畢竟很多網紅餐廳都是花錢找人做營銷，噱頭十足，但大部分的水準令人不敢恭維。
“不去這家店，我上次聽人說，光排隊就要排四個小時，還不接受預定！”
設計師劉琳大搖其頭，表示否決。也許是年紀比郭依諾大個幾歲，所以她經常會用一種俯視的態度對待這名實習生。不過也有人猜測是因為郭依諾長得漂亮，搶了劉琳的風頭，致使她對這名實習生一直采取否定的態度。
確實，光是從外形來看，劉琳不愛化妝，常常素麵朝天，不論是相貌還是身材，都略遜郭依諾一籌，但在工作能力上卻比實習生優秀太多。作為市場部首席設計師，平麵設計自然不必說，她還很有藝術天賦，手繪能力超強，畫工甚至可以媲美許多漫畫家。記得在品牌細胞能量這個項目裏，整個官網頁麵都是由她手繪而成，品牌方見了讚不絕口。
“那我們先決定吃什麽吧？中餐、日料、西餐，還是燒烤？”擔任策劃的謝家奇說道。
謝家奇今年二十八歲，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很受女孩子歡迎。他在這家公司已經待了三年，主要負責撰寫年度、季度的運營方案，也會參加提案。他性格溫和，在公司裏話並不多，但誰需要幫忙，他總會第一個站出來。
“燒烤，我想吃韓國燒烤！”負責文案的李瑤喊道。
她和郭依諾一樣，也是剛來公司不久的實習生，特別愛吃，所以身材有點微胖。
“太油膩了，我不要吃。”劉琳還是搖頭。
“那你想吃什麽呢？”謝家奇問道。
“日料吧，清淡一點。”劉琳回道。
謝家奇心裏在想，她也許隻是故意否決別人的建議而已，其實根本不想吃日料。
正說話間，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是曾曉梅。
曾曉梅身材不高，但氣勢很足，相貌說不上漂亮，但也不難看，隻是一直板著臉，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辦公室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壓抑。
曾曉梅掃視一圈後，把目光落在了李瑤的身上。李瑤忙低下頭，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昨天寫的什麽東西？這種測評稿怎麽拿得出手？連數據都是錯的。”
“梅姐，對不起……”
“什麽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人家品牌方。如果有這種錯謎托邦·中國女偵探
誤的稿子發出去，你想過後果沒有？”
李瑤的頭更低了。
“梅姐，你別罵小瑤了，這篇稿子的數據是我給她的。這件事，我也有責任……”郭依諾小聲說道。
曾曉梅看向她。“怎麽，要一起擔責任是不是？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兩個一起滾。稿子重新寫，明天中午之前交給我，要是完不成，自己走人。”
“發那麽大火，至於嗎？”謝家奇站起來，直視曾曉梅道，“兩個實習生，偶爾搞錯也很正常。曉梅，沒必要這樣，把錯誤的地方改正不就行了嘛！”
“實習生怎麽了？做事情就可以馬虎嗎？”曾曉梅反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消消氣，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謝家奇態度軟了下來。
“有些是原則問題，我不會讓步的。謝家奇，你也注意一下你的工作，上次去肌肉科技提案，競品分析那塊你寫的都是什麽鬼？別以為拿下過幾個項目，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聽了這話，謝家奇頓時沉下臉，感覺隨時可能發作。
劉琳見氣氛不對勁兒，忙出來打圓場，說道：“剛才不是說團建吃什麽嗎？
梅姐，不如你來選吧，我們討論過了，都覺得還是你來拿主意比較好。”
曾曉梅瞥了一眼劉琳，冷冷道：“你們選吧，我對吃沒什麽興趣。”說完便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劉琳討了個沒趣，十分尷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在辦公室的角落裏，郭依諾正在安慰哭泣的李瑤，後者展開紙巾，捂住整張臉，盡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謝家奇癱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2
晶岩飯店是位於漕河涇開發區的一家川菜館，路小偉很早就聽朋友提起過，說他們家的水煮魚片做得好，本打算有空來嚐一嚐的，但沒想到第一次來此竟然是為了工作。
案發地點在二樓的包廂，現場已做了初步的勘查工作，法醫也已經就位。
路小偉從警這些年來，頭一回遇到有人在飯店投毒。
包廂裝修典雅，是仿古的風格，所選都是實木風格的家具，頗具中式風情。
麵積大約有十來個平方米，中間是一張大的紅木圓桌，桌麵上放滿了菜肴點心和飲料酒瓶，看樣子已經吃了一會兒。餐桌四周放著五把椅子，最裏麵那把椅子倒下了，邊上躺著的便是這次案件的被害人。法醫正蹲在屍體邊上進行檢查，路小偉湊過去看，發現死者是個身穿正裝的女性。
法醫對路小偉說：“應該是氰化物中毒。死者口中有淡淡的杏仁味，很有可能是氰化鉀。具體情況我們需要把屍體帶回去做進一步的檢查。”
路小偉點點頭，然後轉過頭去問站在他身後的小張：“什麽情況？”
“公司團建，結果飯吃到一半，被害人突然中毒，倒地就死了。”在路小偉來之前，小張就已經做了案情的了解工作，所以答得很流暢，“被害人名叫曾曉梅，是一家電商公司的運營經理。今天部門團建，就一起出來吃了頓飯。誰知吃到一半，被害人喝了一口飲料，就出現了異常，有呼吸困難的症狀，然後就倒下了。”
“喝了口飲料？”路小偉把目光投向餐桌。他看見五個玻璃杯裏都倒有白色的**。
小張解釋道：“就是桌上的飲料，這是最新的網紅飲料，泰國的翡翠園花生牛奶。最近抖音上好多網紅主播都在推這款飲料呢！回頭我們也把這些飲料帶走化驗一下。”
路小偉點點頭，示意小張繼續說下去。
“參與這次團建活動的還有另外四個人，分別是設計師劉琳、策劃謝家奇和另外兩名實習生郭依諾和李瑤。”
“過程呢？”路小偉催促小張說重點。
“根據飯店工作人員的說辭，晚上六點半的時候，兩名女實習生一起到店，然後開始點菜。六點四十五分時，劉琳到店。被害人曾曉梅是七點左右到的。
她到包房後不久，就喚來了服務員，說可以上菜了。吃到大約七點二十分，謝家奇才到，他先去了廁所。七點二十六分，包房傳來尖叫聲，服務員上樓發現被害人倒地，其他同事正在搶救。謝家奇從廁所出來後，也加入了搶救的行列。
七點三十五分，服務員報警。”
宣讀完畢，小張合起手裏的記事本，看向正在沉思的路小偉。
“網紅飲料是這家餐廳提供的嗎？”
“不是，是他們自帶的。”
“誰帶的？”路小偉一直受不了小張說話總說半句的習慣。
謎托邦·中國女偵探
“兩名實習生，郭依諾和李瑤。”
“他們現在都在哪兒？”
“樓下大廳等著呢，要不要都帶回隊裏去？”小張問。
“行，我們先了解一下情況。”
隨後，四名嫌疑人被帶回了警隊。經過一晚上的問詢，加上之前餐廳工作人員的口供，路小偉基本上掌握了整件事情的全貌。
這家餐廳是李瑤訂的，下班後，她與郭依諾一同來到晶岩飯店。在此之前，郭依諾把放在公司的網紅飲料也一起帶來了。到店之後，兩人按照網上的推薦菜開始點單，並囑咐服務員先上冷盤。點單完畢後，兩人開始聊天，說了一些工作方麵的事情。其實這次團建她們倆都有點緊張，生怕曾曉梅對她們的工作進行問責。之後到的人是劉琳，她見郭依諾和李瑤都有點緊張，便寬慰她們，說團建的時候一般不會談論工作。
三人聊了一陣，曾曉梅終於到了，說是因為和品牌方通電話，誤了點時間，然後又問謝家奇怎麽沒來，劉琳解釋說謝家奇有點事，要晚到一會兒。曾曉梅聽了，頗有些不快，表示如果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遲到是不可原諒的，這種行為就能看出一個人的責任心。說完就催促服務員上菜，說不必再等謝家奇。
於是四人開始用餐，曾曉梅果然沒談論工作的事，都在聊明星的八卦，氣氛還算融洽。吃了一圈，郭依諾忽然想起自己從公司帶來的網紅飲料，便拿了出來。由於是大瓶裝，她從服務員那裏拿來五個玻璃杯，分別倒滿，並列放在玻璃轉盤上，由五人隨機拿取飲料。這時曾曉梅不巧吃到一口辣椒，拿起飲料就喝掉半杯。喝完後，曾曉梅表情開始發生變化，猛地咳嗽起來，雙手捂住自己的喉嚨，開始朝眾人大聲呼救。
最快做出反應的是劉琳，她以為曾曉梅是噎著了，於是拿起手邊的濕巾，第一個衝上前去，將濕巾捂住曾曉梅的嘴巴，並拍打她的背部，試圖讓她把噎住的食物吐出，同時招呼其餘兩位實習生找人救命。郭依諾聞言，立刻衝出包房，向餐廳的工作人員求救，而李瑤則立刻倒了一杯白開水，上前遞水。劉琳接過李瑤遞來的水就往曾曉梅的嘴裏灌，結果水沒喝幾口，杯子倒被曾曉梅一揮手打碎了，嘴裏的水還都噴射出來，濺了劉琳和李瑤一身。
此時飯店的服務員也來到了包房，他哪裏見過這種陣勢，但他一眼就看出曾曉梅並不是噎著食物，而是中毒了！他慌忙中取出手機叫救護車，同時又報了警。與此同時，謝家奇也來到了包房，他見情況緊急，不由分說地推開劉琳和李瑤，開始伸手去摳曾曉梅的喉嚨，試圖讓她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出來。如果是食物中毒，這樣也可以為救護車爭取到一點時間。可他嚐試了半天，曾曉梅隻是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怎麽也吐不出來。最後，曾曉梅的身體慢慢靜了下來，直到完全停止不動。
接下來的事情，路小偉都已經知道了。
錄完口供，路小偉讓小張將四個嫌疑人都送了回去，並請他們隨時與警方保持聯係。可以看出，曾曉梅的死對他們四個的打擊都很大，路小偉也能理解，昨天還在身邊一起工作的人，今天就成了一具不會動的屍體，而且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他們中的一個。這種心情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的。
第二天一早，化驗報告就出來了，果然在曾曉梅喝過的杯子裏檢查出了氰化鉀的成分，而另外四杯及大瓶裝飲料內，沒有檢查出有毒物質。換言之，凶手隻向曾曉梅的杯子裏下了毒，而曾曉梅正是喝了這杯網紅飲料，才毒發身亡的。
那麽問題又來了，是誰投的毒呢？
根據郭依諾的證詞，大瓶裝的翡翠園花生牛奶帶來晶岩飯店之前，是沒有開封的狀態，這種狀態下無法投毒，而且瓶子裏也沒檢查出什麽。倒飲料的人是郭依諾，但她倒飲料時，大家沒有說話，也沒有玩手機，三雙眼睛都看著她。
在這種情況下，郭依諾是無法投毒的。然後她將五個杯子放在玻璃轉盤上，讓大家隨機自取，自己則拿最後剩下的那杯。就在這個時間段，她們又開始交談起來，如果有人假裝去拿飲料，其實趁機在杯子裏下藥，熱聊中的眾人也是無法察覺的。
但是投毒者又怎麽算到自己的目標會去拿哪杯飲料呢？
或者說，投毒者根本無所謂誰拿到那杯有毒的飲料，因為他的目標就是殺人，至於死的人是誰，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然而路小偉這個想法很快被打臉了。
經過偵查員的調查，他們發現曾曉梅在公司樹敵眾多，尤其是她部門的幾個手下，個個對她懷有強烈的恨意。
先說設計師劉琳。在曾曉梅出現之前，她和市場部總監陳紹龍的地下情已經維持好幾個月了。盡管陳紹龍是有婦之夫，但沉浸在愛情中的劉琳完全不會被世俗的道德綁架，她根本不在乎名分。然而曾曉梅卻從她手裏奪走了陳紹龍。
隨後劉琳了解到，陳紹龍為了曾曉梅竟然還想過要離婚。這對劉琳是多麽大的打擊！畢竟陳紹龍從未對劉琳承諾過什麽。如果曾曉梅死掉，也許陳紹龍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劉琳一定有過這種想法。
謎托邦·中國女偵探
至於謝家奇，動機也很明顯。他和曾曉梅曾是一對戀人。據他所言，從前的曾曉梅並不像現在這樣霸道，但自從和陳紹龍勾搭上後，立刻向他提出了分手，而且性情大變，對下屬更是苛刻到了極點。謝家奇不否認從前的自己很愛曾曉梅，但這種愛意也會變成恨意。當初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因為曾曉梅背叛了他。郭依諾和李瑤的嫌疑也很大。曾曉梅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要她們兩個卷鋪蓋走人，尤其是李瑤，曾曉梅瞧不上她寫的稿件，私下也多次侮辱李瑤，甚至質疑她的大學文憑是不是買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情況，無差別投毒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凶手一定是用了某種詭計，使得曾曉梅自己選擇了那杯有毒的飲料。
究竟是什麽樣的詭計呢？
想到這裏，路小偉的頭又開始痛了。
3
為了能夠盡快破解這起投毒案，路小偉決定再破例一次。
距離上次與她見麵，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這期間，路小偉也沒主動聯係過她，畢竟在那次案件中，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一頓。從那之後，路小偉就對天發誓，身為一名優秀的公安幹警，再困難的案子也要親自解決，不能依賴別人。
理想和現實總會有差距，這次的案件，讓路小偉再次陷入了困境。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終於向現實妥協，給那位毒藥學家打了電話。路小偉本以為對方會因上次不禮貌的行為而拒絕他，誰知對方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並和他約好了見麵的地點，這讓路小偉多少有點吃驚，甚至有點為此前見麵時的冒犯而感到羞愧。
他們約在南昌路上的一家咖啡店。據說這條路上還開了一家專門賣偵探小說的書店，叫孤島書店。路小偉對這種虛構的犯罪故事沒有興趣，也從來不看。
他認為真正的案件可不像推理小說裏寫的那麽簡單，那些所謂的推理作家簡直在誤導大眾！
喝完第二杯冰美式，路小偉終於見到了他正在等的人。
推門而入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看上去差不多二十多歲，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由於相貌出眾，她立馬引起了咖啡店裏不少顧客的注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頭烏黑濃密的披肩長發，黑發與她白得發光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女子的臉很小，五官秀氣，挺拔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玫瑰金色的細邊框眼鏡。她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雪紡連衣裙，整個人顯得很素雅。
路小偉起身迎接女子，招呼道：“神老師，我們又見麵了。”
姓神的女子微微點頭，然後在路小偉的對麵坐下。
這位女子的全名叫作神婷，是申江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毒理學係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毒理學的教科研工作，同時也會為公安局刑偵隊提供專業上的幫助。路小偉對神婷的了解十分有限，隻知道她是蘇州人，典型江南女子的性格，比較文靜、內向且不善言辭，但對於毒藥方麵的知識十分豐富。
“你要喝點什麽？”路小偉將酒水單遞給了她。
“嗯。”神婷麵無表情地低下頭，掃了一眼酒水單，然後用手指了指。
路小偉會意，招來了服務員，說道：“要一杯燕麥抹茶拿鐵。”
服務員走後，路小偉便道：“神老師，我就開門見山了。這次我找你來，是想請教你一些問題。漕河涇那邊發生了一起投毒案，現已證實凶手所用的毒藥是氰化鉀。”
“氰化鉀？”神婷朱唇微啟，發出的聲音卻很小。
“沒錯，就是氰化鉀。如果你不趕時間，我可以把案件的來龍去脈和你說一遍。現在困擾我的隻有一個問題——凶手是如何讓死者選擇那杯有毒的飲料的！想不通這點，這個案子就無從查起。希望你能用專業的知識，給我們一點提示。”
神婷麵無表情地聽完，隨即點了點頭。她不愛說話，這就表示同意。
路小偉坐正，將晶岩飯店毒殺案的始末與神婷細細說了一遍。神婷一直低著頭在聽，表情偶爾也會發生一點變化，但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樣。
案情複述完畢，路小偉說得口幹舌燥，拿起桌上第三杯冰美式，一口氣喝掉一半。
“神老師，這案子你怎麽看？”
“你說她當時捂住喉嚨，然後表示呼吸困難？”
“沒錯。”路小偉很肯定。
“氰化物一旦進入血紅蛋白，很快就會取代氧分子，與鐵原子發生不可逆的組合，從而阻斷人體器官裏正常的化學反應。血紅蛋白是一種將氧氣從肺部運往身體各處的蛋白質。被害人在死亡之前表現出的呼吸困難，確實是氰化物中毒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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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婷說話的聲音依舊很輕，路小偉好不容易才聽清。
“我想不明白，凶手是如何讓被害人選擇那杯有毒的飲料的？”路小偉還是在糾結這一點，“難道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靠運氣博一把，毒死了曾曉梅？”
神婷沒有說話，低著頭像是在想心事。
路小偉繼續道：“但也沒那麽好運吧？哎，我真是想不明白。神老師，如果你有破解謎團的思路，請一定要告訴我。”
“目前來說，我也沒有頭緒。”神婷回道。
相比第一次見麵時神婷的意氣風發，現在她的回答多少讓路小偉感到失落。
不過，神婷並不打算放棄。她繼續說道：“路警官，能不能帶我去見見他們。”
“他們？你是指四位嫌疑人嗎？”路小偉問。
“嗯。這樣會不會太麻煩？”
“不會，不會！”路小偉擺了擺手，“不過，他們跟我說的話，我都複述給你聽了，不知道你還想見他們做什麽？”
“我還有其他問題要問。”神婷的回答都很簡短。
路小偉點點頭：“問題不大，我可以安排。隻是……”
“隻是什麽？”
“這件事呢，就是我委托你幫忙這件事，還是希望神老師可以保密。畢竟我也算是刑偵支隊的偵查員，如果讓別人知道我找您幫忙，恐怕會……”
路小偉笑了笑，後半句話雖然沒說，但意思神婷全都明白。
“放心，我不會說的。”
“那就沒問題了，我來安排一下。”路小偉取出手機，正準備給嫌疑人打電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忙對神婷道，“對了，如果我們去調查他們，你千萬別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就說你也是警隊的刑警。我們倆是搭檔。”
神婷點點頭，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你還真高冷呢！”路小偉故意這麽說。
“啊？”神婷沒聽清楚。
“沒事。”路小偉接通了電話。
也許是信號不好，路小偉在一旁喂了好幾聲才和對方搭上話。
和四人約好了時間，基本上都是明天，路小偉感覺一個下午就可以搞定。
很奇怪，他明明才第二次見到神婷，卻感覺異常的親切。
那種感覺，就像認識了好多年的朋友一樣。
4
翌日中午，身穿便服的路小偉領著神婷，一起來到了恒健營養科技有限公司的本部。公司的位置很尷尬，在地鐵九號線漕河涇開發區站和十二號線虹梅路站的中央，不論從哪站下都要走上一公裏的路。路小偉慶幸自己開了車。
車從虹梅路轉入商務樓的地下停車場，路小偉和神婷下車後，坐電梯上了四樓。
他們剛從電梯門出來，就見到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來，笑著自我介紹道：“兩位一定是負責曾曉梅案件的刑警吧？你們好，我叫陳紹龍，是曾曉梅的領導。”
路小偉上前和他握手：“我們今天來是為了再深入了解一下案情。”
陳紹龍點頭如搗蒜：“沒問題，沒問題！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還特意空了一間會議室給兩位。你們要問誰，我就叫他來會議室找你們。這邊請。”
說完，他將路小偉和神婷引入了公司。
這家公司的規模比路小偉想象的還要大，觸目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間，來來往往的都是忙碌的年輕人。他曾經聽過一個說法，意思是現在的互聯網企業，三十五歲以上的都不招了。路小偉當時就覺得好笑，國家規定六十歲才退休呢，這些個互聯網公司怎麽就瞧不上三十五歲以上的員工了呢？
陳紹龍將他們帶到會議室。路小偉挑了個座位，和神婷並排入座。這是一間可以容納三十個人的會議室，空間很大，平時應該是用來開部門會議的。
“你打算先找誰來聊？”神婷問道。
“神老師，你可終於說話了。”路小偉本想調侃幾句，見神婷一臉嚴肅，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清了清喉嚨，對陳紹龍道，“你把劉琳叫來吧！”
“好的，我這就去叫她。”
過了一會兒，陳紹龍雙手各拿著一杯熱水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劉琳。他把熱水放在路小偉和神婷麵前，說了聲“你們先聊”便退了出去。
劉琳坐在他們對麵，看上去有些憔悴。
“這次你們又要問什麽？”她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劉小姐，很抱歉再次打擾你。不過我們也都是為了能夠盡快抓獲殺死曾小姐的凶手，所以還請你諒解。”路小偉的說辭很官方。
“你們是警察，你們說了算。”劉琳賭氣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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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路小偉取出記事本，看著上麵的筆記問道，“郭依諾倒飲料的時候，有沒有人接近過杯子？”
“沒有，服務員把杯子拿來之後，郭依諾就把飲料都倒滿了。”
“曾曉梅取飲料杯的時候，有什麽異常嗎？”
“一切都很正常，就自己伸手拿。”
“有人說話嗎？”路小偉又問。他其實想知道，曾曉梅伸手去拿杯子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受到了誰的指引。但劉琳接下來的回答，徹底粉碎了這個假設。
“沒人說話，就是大家隨機拿的。”
這和當天去警隊做的口供沒有太大區別。路小偉準備放大招了。
“聽說你和陳紹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意思我是他的情婦，對不對？”
路小偉沒想到她竟這麽直白。“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說的沒錯，我們的關係確實不簡單。不過這也是過去式了，現在的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劉琳對此不以為意，反倒是弄得路小偉很尷尬。
“所以你很討厭曾曉梅，是因為這一層的關係？”
“不愧是警察，調查速度就是快啊！連曾曉梅和陳紹龍的關係，你們都查到了？”劉琳這話明麵上的意思是誇，其實裏麵還帶了一層諷刺的意味。
“所以你是希望曾曉梅死的，對不對？”路小偉沒興趣和她繞圈。
“整個市場部，誰不希望她死？明明是靠潛規則上去的，還整天趾高氣揚地讓我們做東做西，也不回家照照鏡子，自己配不配來管我。”
“你說市場部都很仇視曾曉梅，就沒人喜歡她嗎？”
“誰會喜歡她這種人？麵上是工作狂，什麽都以公司為重，其實啊，就是個利己主義者！在公司的忙碌，也都是為了博取好感，在上司麵前裝出來的！”
“既然你希望她死，為什麽會第一時間衝上去急救？”
“這不是人的本能嗎？難道還見死不救啊！當時沒想那麽多，就是想救人。”
劉琳這番話說得很坦然。
“所以你就用濕巾捂住了她的口鼻？”路小偉步步緊逼。
“警官，請你不要誤導我！我隻是想讓她把胃裏的食物吐出來而已。我本來以為她噎住了，誰知道竟是被人下了毒。”劉琳越說越激動，“被你這麽一說，我倒後悔了。現在想想，看著她慢慢被人毒死，倒也不錯……”
路小偉在劉琳情緒失控之前，結束了與她的談話。
劉琳走後，下一個來到會議室的人是郭依諾。
在談話中，她給出了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翡翠園花生牛奶這瓶網紅飲料，不知道是誰買的。
“我問了很多人，包括陳總監，都說不知道這個事。當然，也不可能是梅姐買的。但當時就是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我以為是買來給大家喝的，晚上團建就帶了過去。”
郭依諾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看樣子是真傷心。
“這瓶飲料什麽時候出現在你桌上的？”路小偉問。
“我早上來公司就有了。”
“當時你沒問嗎？”
“問了，但是那天比較忙，我見沒人應答，就先把飲料放在桌下，心想等下班再問。接著就直接帶去了餐廳。誰知道，竟發生了這種事……”
路小偉安慰道：“這事和你帶什麽飲料沒關係。如果一開始凶手就把毒藥下在大瓶飲料中，你們幾個喝過的都得死，可事實卻是在你們的杯子和大瓶飲料裏都沒有檢驗出氰化鉀的成分，說明凶手隻在曾曉梅的杯子裏下了毒。”
“不可能啊，我們都看著呢，哪兒有時間下毒？”郭依諾還是無法相信。
但不論她信不信，這起手法未知的“不可能毒殺”就是在大家眼皮底下發生了。
詢問完郭依諾，下一個自然是李瑤。
與郭依諾的傷心流涕不同，李瑤的情緒起伏並沒有那麽大，回答路小偉問題時，思路也很清晰。
“聽說曾曉梅很不待見你？”路小偉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除了陳總，她誰都不待見。”李瑤攤開雙手。
“看樣子你也不喜歡她這個人？”
“她天天罵我，我怎麽會喜歡她？我又不是抖M ！”
“什麽？”路小偉沒聽明白。
“沒什麽。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別人罵我。其實如果她不死的話，我也準備離職了。我都和爸媽說好了，這次辭職，再怎麽樣也要回去，不準備再待在上海了。”
“當時見她表現出異常，你為什麽要遞水給她？”
“我以為她吃飯太急，噎住了，想給她喝點水，把食物衝下去。誰曉得灌不進去，最後水杯還讓她給打翻了，我還被她抓傷手背了呢！早知如此，我就不上去了！”
謎托邦·中國女偵探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李瑤還特地抬起手背，給路小偉和神婷看。
果然，白皙的手背上有三條肉眼可見的抓痕。
最後一個進會議室的人是謝家奇，也就是曾曉梅的前男友。
“警察什麽時候可以抓住毒死曉梅的凶手？”
方才坐定，謝家奇就對路小偉發問道。
被對方先發製人，路小偉也嚇了一跳，忙回道：“我們正在調查，所以也希望你配合一下。知道越多細節，對我們破案就越有利。”
“好啊，你們想知道細節，叫我也沒用啊，案發時的細節，我也不知道。曉梅毒發之前，我都沒進包房，還在上廁所呢！”謝家奇為自己辯解道。
“下毒未必自己要在房間裏麵。”神婷終於開口說話了。
謝家奇把目光投向神婷：“不在房間裏，難道在房間外下毒啊？真搞笑！”
神婷不再反駁，而是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謝家奇。
路小偉繼續問道：“你衝進包房的時候，看見了什麽？”
“曉梅躺在地上，她身邊有拿著濕巾的劉琳和手足無措的李瑤。看她們這架勢，我以為曉梅被食物噎住了。於是我便上前推開她們，伸手去摳了曉梅的喉嚨，想讓她嘔吐。後來我才知道，根本不是被食物噎住了，而是被人下了毒！”
“你進包房的時候，見到劉琳和李瑤圍在曾曉梅的身邊，對不對？”
“對！”謝家奇用力點頭。
“郭依諾呢？”
“嚇得縮在角落裏呢！看都不敢看曉梅這邊。”
“對了，你和曾曉梅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家奇輕聲歎了口氣：“你們應該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問呢？”
“聽說她甩了你，和陳紹龍在一起了？”路小偉故意這麽問。
這話聽著有點刺耳，不過謝家奇的反應卻不大。
“沒錯。”
“所以，你恨她嗎？”
“當然，起初肯定是氣不過的，找的男人還是我的上司。可是我不會為此而殺人。”謝家奇麵帶苦笑地搖了搖頭，“因為那樣實在太愚蠢了，不是嗎？”
路小偉看向神婷，想知道她還需不需要問點別的？神婷緩緩搖了搖頭。路小偉會意，隨即結束了此次談話。
兩人來到電梯間，正準備離開，這時，陳紹龍從公司裏追了出來。
“我想起了一件關於曾曉梅的事，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
“什麽事？”路小偉疑惑地看著他。
“案發那天，曾曉梅沒有吃午飯。”
“沒吃午飯？”
陳紹龍這話讓路小偉吃不準他想表達什麽意思。
“就是我叫了兩份外賣，給曾曉梅帶了一份。但下午離開的時候，我發現她那份午飯還留在辦公室，包裝都沒拆開。起初我想，她可能是胃不舒服吧。但發生這件毒殺案後，我越想越覺得奇怪。經過一番思量，我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你們。”
不吃午飯和被下毒有什麽關係？路小偉想不通。
“你外賣叫的是什麽？”神婷突然問道。
陳紹龍先是愣了一下，才道：“上海冷麵。”
路小偉想了想，覺得這事和毒殺案關係不大，就讓陳紹龍先回去了。
兩人下到停車場，回到車上。
路小偉係上安全帶，踩著刹車按下了汽車的發動鍵，車廂驀地抖動起來。
他剛想問問神婷對這幾個人的看法，卻被神婷搶先了一步。
“我想我已經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差點淹沒在發動機的轟鳴中。
不過，當她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時，路小偉卻聽得格外清楚。
5
逮捕嫌疑人後的第二天中午，路小偉又約見了神婷。
這一次，他們見麵的地點是申江大學附近的一家西餐廳。路小偉為了表達對神婷的感謝，特意請她吃飯，也算是為第一次與她見麵時表現出的魯莽道歉。
聊著聊著，話題不經意地朝著毒殺案方向而去。基於那天神婷隻是說了懷疑的對象，並且讓路小偉從如何搞到氰化物這點入手，所以路小偉並不了解神婷是如何推理出凶手身份的。換言之，最後雖然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但神婷的推理過程，他卻一點也不知道。
謎托邦·中國女偵探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凶手的呢？”路小偉忍不住問道。
神婷放下餐具，對路小偉道：“我也是到停車場才想到的。”
“能不能把你的推理過程告訴我呢？昨天晚上我也想了很久，可是毫無頭緒。包括最重要的一點，凶手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毒死被害人的，明明那個時候凶手沒有一點機會嘛！”路小偉已經不怕在神婷麵前丟麵子了，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也難怪他頭疼，這件案子確實很蹊蹺。第一，沒有下毒的時機。網紅飲料瓶內的飲料是無毒的，倒入五個玻璃杯中的整個過程都被嚴密監控。第二，凶手無法判定被害人會拿哪個杯子。即便凶手使用了某種手法，在大家眼皮底下下了毒，但隨後眾人拿取桌上的飲料，這個行為是隨機的。被害人喝下飲料之後，立刻就死亡了，說明毒藥已經在玻璃杯中。
路小偉試過好幾種假設，但都無法還原出事件的真相。
“其實凶手使用的詭計很簡單，隻是利用了大家都忽略的一個‘情報’。”
“情報？”路小偉聽不懂。
“沒錯，由於凶手對曾曉梅的了解，所以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神婷拿起高腳杯，喝了一口紅酒。
“你能說得明白一點嗎？”
“還記得我們離開恒健公司的時候，陳紹龍衝出來對我們說了些什麽嗎？”
“記得啊，他說曾曉梅沒吃午飯。”
“沒錯，曾曉梅沒吃午飯，這點非常重要，也正是因為這點，讓我看穿了凶手的詭計。”
路小偉更迷糊了。不吃午飯不是很正常嘛，他自己也經常不吃。
“不吃飯和毒殺案有什麽關聯？”
“重點不是不吃午飯，而是不吃陳紹龍給她帶的食物。你還記得是什麽食物嗎？”
“上海冷麵？”路小偉有點印象。
神婷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上海冷麵。其實曾曉梅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吃。”
“不能吃？”
“對，因為上海冷麵裏麵，添加了她無法食用的食材。”
“什麽食材？”
“花生醬。”神婷宣布了答案，“其實曾曉梅是過敏體質，尤其對花生嚴重過敏！”
他聽說過花生過敏症。許多過敏體質的患者如果進食了花生，會很敏感，立即就反映到呼吸係統的病症上，如咳嗽、哮喘。尤其是哮喘患者，吃了花生後症狀就會立即加重。花生過敏可引起麵部水腫、口腔潰瘍、皮膚風團疹，嚴重時可發生急性喉水腫，導致窒息，危及生命。對花生過敏的人，哪怕是吃下極為微量的花生或花生油都會引發嚴重的過敏反應。同時，花生過敏也是食物過敏中致死率最高的一種。
然後，路小偉又想到了那瓶網紅飲料——翡翠園花生牛奶！
“沒錯，凶手先在網上購買了花生牛奶，並故意放置在郭依諾的桌上。因為凶手知道當天晚上團建，郭依諾一定會把飲料帶過去。由於飲料是泰國產的，而瓶身上貼的中文標簽被凶手偷偷撕掉了。這個舉措，讓曾曉梅無法意識到這是一瓶含有花生成分的飲料。而像郭依諾、李瑤這樣的小姑娘，對網紅產品卻是很熟悉的。但曾曉梅醉心工作，平時也不刷抖音這種短視頻，所以並不知道。”
“但是一聞味道就會發現吧？”
“如果在平時的話，確實會發現，但是那天比較特殊。”
“特殊？”
“你別忘了，他們去的餐廳是什麽菜係的？”
“川菜啊？”路小偉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對哦，川菜大多都是很辣的，所以麻痹了曾曉梅的味覺。而且吃多了辣菜，口會很渴，所以曾曉梅拿過飲料就會往自己嘴裏猛灌，當她察覺到自己喝的飲料中有花生的成分時，已經晚了！”
“沒錯，所以曾曉梅立刻產生了呼吸困難的症狀。”
“可是屍檢結果，曾曉梅的死因確實是氰化鉀中毒啊？而且也在凶手的家裏找到了剩餘的氰化鉀，這又怎麽解釋呢？”
“花生過敏確實讓曾曉梅吃足了苦頭。所有人都喝了花生牛奶，隻有她產生劇烈的反應，以至於讓人以為，毒殺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但真正讓她致死的原因，並不是花生，而是氰化鉀。這麽說吧，花生牛奶隻是為了讓曾曉梅產生‘呼吸困難’的表象，讓所有人都以為她‘中毒’了，從而減輕自己的嫌疑。其實真正的毒殺，是在曾曉梅發生花生過敏之後。”
路小偉立刻領會了神婷的意思。
謎托邦·中國女偵探
“也就是說，曾曉梅因花生過敏而痛苦倒地的時候，毒殺才真正開始。這樣一來，凶手的範圍就縮小到給她遞濕巾的劉琳、拿水杯讓她喝水的李瑤，以及最後衝入房間摳她喉嚨催吐的謝家奇三人身上。可是，你又是如何鎖定凶手的呢？畢竟嫌疑人有三個呢！”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神婷這句話像是在罵路小偉笨，“凶手之所以要利用曾曉梅花生過敏症的特性來犯罪，那一定是考慮到了可以讓自己脫身的方法。你想，曾曉梅喝下飲料到呼吸困難這段時間，誰最沒有嫌疑？一定是不在包房裏的人最沒有嫌疑。因為他此時正在上廁所，連房門都沒踏進一步呢。”
“沒錯。謝家奇其實一直在隔壁關注包房的動態，當他聽見雜亂喧囂的聲音後，立刻衝入房間，假裝幫曾曉梅催吐，用手指摳她的喉嚨，其實是把氰化鉀塞進了曾曉梅的嘴裏！不得不佩服他心理素質真是好，眾目睽睽之下，還演得那麽投入。當然，後麵他還得趁眾人不備把氰化鉀投到曾曉梅喝飲料的杯子裏，也真難為他了。”
神婷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露出了一抹苦笑。
“果然還是因愛生恨啊。”路小偉長歎一聲，“後來我們去他家搜查毒藥的時候他還極力否認，說什麽自己怎麽會殺死最愛的女人。有些極端的人，常常會抱持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心態，而主動毀掉那些得不到的人或物。
所以情殺案才會那麽多。”
“我無法理解。”神婷搖搖頭。
“無法理解什麽？”
“因愛生恨這件事。不，嚴格來說我無法理解人為什麽會產生愛情。”說這話的時候，神婷又恢複了往常的撲克臉。
“不會吧？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路小偉不信。
“沒有。”神婷還是搖頭，“這可能是我的先天缺陷。我無法對另一個人產生愛情。既然沒有愛，當然無法理解因愛生恨這種情緒。”
路小偉盯著神婷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神老師，有時候我覺得你很可怕。”
“是嗎？”神婷玩弄著手中的高腳杯，“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說完，她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臉上的神情像是在回憶某件極為遙遠的往事。
時晨，推理作家，上海作家協會會員，咪咕幻想文優秀獎得主，本土原創推理作家中為數不多的堅守古典本格理念的創作者之一，曾創辦上海第一家偵探推理小說專營書店“孤島書店”。代表作：《偵探往事》《枉死城事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