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漆之謎

時 晨

1

自從發表了《弄髒衣服的人》後,我小學時代的記憶開始逐漸複蘇,想起了不少當年的趣事。為了驗證這些趣事的“真實性”,我還特意找到了當時與我同班的石敬周來驗證,他可算是“當事人”之一。除了石敬周外,另一位當事人陳爝,自然是不屑與我分享當年的回憶了,每每問起,總用一句“忘記了”

來搪塞。

實際上,他是害怕我把他這些“陳年舊事”發表出來!而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發表這些故事的機會。畢竟在我的讀者群裏,有相當一部分讀者對陳爝幼時的案件感興趣。成年後的陳爝總是臭著一張臉,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錢一樣,但尚在小學念書時的陳爝,卻不是今天這個樣子,那時候的他雖然是個學霸,卻還未脫稚氣,偶爾也會說出一些令人忍俊不禁的話來。

這次我想給大家講的故事,發生在張順傑事件一個月之後。

我記得那天早上天氣特別冷,媽媽把棉毛褲翻了出來,讓我穿上。我不想穿,於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在廁所脫了。結果一到戶外就後悔了,寒風刮得我直縮脖子,渾身上下都在打戰。可要我再回家添條褲子,那我也不願意,於是我便朝著學校一路小跑,企圖用運動來抵禦嚴寒。這是體育老師教我們的。

但感覺好像並沒什麽用,還是好冷。

到達學校門口的時候,我忽然發現馬路對麵聚集了好多人,團團圍在一起。

了解我的讀者都知道,我從小好奇心就特別強,所以就走過去瞧熱鬧。

“誰這麽沒有公德心,竟然做這種事?”

“一定要報警了,把這種人抓起來!”

“對,抓起來,送到派出所,現在就報警!”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麽。

我仗著自己身材矮小,從大人們的腰間空隙鑽進去,發現他們圍著一間門麵不大的咖啡店。

這家咖啡店我很熟,是同學馬小駿爸爸開的,我們經常來這裏喝免費果汁。

咖啡店店麵很小,裏麵隻有兩張椅子,牆壁外立麵開了一扇窗,客人一般都在窗口買好咖啡直接帶走。可是,現在這家咖啡店已經麵目全非。

咖啡店的窗戶和外立麵都已被人塗上了紅色的油漆,乍看之下,還真有點恐怖,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馬小駿的爸爸正一臉愁容地站在門口,和圍觀的路人討論究竟是誰幹出這種惡作劇。有人說是競爭對手,也有人說是馬小駿爸爸的仇人,但兩種說法都被否決了。首先,學校周圍其他咖啡店最近的距離此處也有一千米遠,根本構不成競爭的關係;其次,馬小駿爸爸一直是個與人為善的好人,從不和人吵架,所以不可能有仇人。

本來我還想多聽一會兒,可晨操的時間馬上要到了,我不得不離開“犯罪現場”,快速跑向教室。

出操之前,我們在走廊裏排隊,這時站在我身後的石敬周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韓晉,早上咖啡店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石敬周是我的好朋友,身材圓滾滾的,看上去很可愛,但缺點就是愛在上課時說話,經常被班主任施老師批評,成績也不怎麽理想。

“來學校之前我就看到了,馬小駿爸爸的店吧?”

說這句話時,我還偷偷瞥了一眼馬小駿,發現他正低著頭悶悶不樂,想必是因為家裏的咖啡店被人用油漆弄髒了,心裏不痛快吧。

石敬周又說:“你也知道啦?真是嚇人,你說那人為什麽要用紅色油漆把馬小駿家的咖啡店塗成那個樣子?”

“不知道,大概是惡作劇吧。”我如實答道。

“會不會是馬小駿的爸爸得罪了什麽壞人,人家來尋仇了?”

我搖了搖頭,說:“他爸爸那麽老實,怎麽會有仇人?”

“那可說不準。”

“會不會是馬小駿自己幹的?”我突發奇想。

“他腦子有病啊,把自家咖啡店弄成這樣,圖什麽?”

“咖啡店倒閉,他爸就賺不到錢,沒錢交學費,他就可以不用上學了。不上學多開心啊,天天在家看動畫片,玩遊戲機。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是不是很合理?”

“那是你的想法!人家馬小駿考試門門一百分,是個熱愛學習的三好學生,這樣的學生肯定喜歡念書啊!”石敬周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好吧,是我推理失誤。”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還真是吃飽了撐的,拿個毛刷把咖啡店店門和牆壁刷成那樣,那得費多大勁啊?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看幾本漫畫呢!”

“就是!”我同意道。

我倆聊得熱火朝天,卻沒注意到身後班主任施老師那雙如鷹一般的眼睛。

最後,我和石敬周兩人因排隊時說話,不遵守紀律,被施老師從隊伍裏拉了出來,早操也不用做了,直接讓我們在走廊裏罰站。

別看施老師五十幾歲了,視力比年輕人還好,班級裏誰偷偷打電動、吃零食,都逃不過她那雙鷹眼。我已經栽在她手裏好幾次了!

第一節課開始,施老師總算大發慈悲,讓我們進教室上課。不過在進去之前,她對我們說,要是上課再敢說一句廢話,就打電話讓家長來學校一趟。這話特別管用,那節課我和石敬周一句悄悄話都沒講,認真聽課,還踴躍舉手回答了好幾個問題。

下課鈴聲響起,我立刻就衝出教室,去廁所小解。上完廁所,剛回到教室,就看見石敬周神色激動地對我說:“又來了!”

“什麽又來了?”

“我剛才聽隔壁班的侯斌說,他們原本早上第一節課是音樂課,卻突然被臨時換成了數學課,你猜猜看為什麽?”石敬周一臉神秘。

“因為數學老師搶課?”

“錯!”

“你別吊我胃口啦,到底為什麽?”

“音樂教室的鋼琴也被人潑了油漆,琴鍵都被粘住了,根本沒法使用,鋼琴被送去修理了,音樂課也就沒法上了。”

什麽?不止馬小駿爸爸的咖啡店被塗上了紅色油漆,就連音樂教室的鋼琴都被潑了紅漆?

這消息也太驚人了吧!

可是,潑油漆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我把目光投向了石敬周。

他看上去十分亢奮,興高采烈地對我說:“怎麽樣?是不是很刺激?我們要不要親自解開這個謎團呢?”

2

放學後,我和石敬周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一起去找馬小駿,並帶著他一起去了學校操場後的小花園。除了保安,一般不會有人到這裏來打擾我們。

馬小駿比我和石敬周都高,手腳細長,臉上常年沒有表情。他有個綽號,叫“駱駝”,原因是他總背著書包慢慢走路,加上那一臉淡定的樣子,會讓人想起沙漠上行走的駱駝。不過馬小駿也不以為意,不會因為我們喊他綽號而生氣。

“我們想找出是誰潑了你家的咖啡店。”石敬周開門見山地說,“所以這次我和韓晉找你,就是想問一些關於這件事的線索。你有什麽能提供的嗎?”

馬小駿看上去很沮喪:“我不知道,早上爸爸送我去上學,本來打算先去咖啡店弄早飯給我吃,卻發現店麵被人潑了油漆。後來他打電話讓媽媽送了早餐過來,然後讓我自己去教室裏吃。其他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昨天晚上咖啡店還正常嗎?”我問道。

“正常啊,昨天晚上八點閉店的時候,門窗和牆壁上都還幹幹淨淨的呢!”

馬小駿用力點頭。

“早上你們幾點去咖啡店的呢?”

這次提問的人是石敬周。

馬小駿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突然說:“應該是早上七點鍾。”

“也就是說,‘犯人’是在昨天晚上八點之後,今天早上七點之前行動的。”

石敬周做了總結。但這結論顯而易見,他不說我們也知道。

我想了想,說道:“時間跨度太大,沒法鎖定嫌疑人啊,而且一到晚上,學校門口來往的人就很少,目擊者就更少了。況且那人肯定做好準備,選擇在人流量最少的時間段動手。”

聽到這裏,馬小駿哭了起來,我和石敬周趕忙安慰他,讓他不要難過,警察一定可以抓到人的。可在當時馬路上還沒那麽多攝像頭,而且也不是什麽嚴重的犯罪行為,更像是一場惡作劇,所以偵破難度還是挺大的。

第二天,警察依舊沒有找到潑油漆的人。

經過一天的清洗,馬小駿爸爸好不容易把牆上和玻璃門上的油漆擦拭幹淨,第二天照常營業。不過音樂教室的鋼琴就沒那麽幸運了,聽說許多零部件都要換,所以一周內都無法使用。我暗暗期待音樂課換成體育課,卻沒能如願,等來的是數學課。

說起數學課,不得不提我們班裏那位“矮冬瓜”陳爝。

他是跳級來到我們班的,年紀比我們都小,發育也晚。不過這家夥讀書的天分可真高,幾乎包攬了所有學科的第一名,除了體育。

那天下午是全年級的數學測驗,老師說這次的成績很重要,如果不及格,就會把家長請到學校。每次我爸媽被請到學校,回家後我總會挨打,所以這次測驗我鉚足了勁,想拿個好成績。可卷子上有好幾道題我都不會做,尤其是最後的應用題:已知籠子裏有多少腦袋多少腳,算一共有幾隻狗幾隻雞,我心想誰那麽麻煩,不會分開放嘛!

我望著第一排陳爝的背影,看著他低頭快速答題的樣子,心生羨慕。

考試結束後,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到陳爝麵前,詢問他最後幾道題的標準答案。對下來才發現,我最後幾題全部答錯,算了一下分數,離及格線有點危險。

“不要這麽緊張,下次好好考就行了。”陳爝安慰我道。

“你懂什麽?要是這次再考不好讓老師請了家長,回家我爸非揍我不可!”

“啊?你爸會動手打你?”陳爝像聽到什麽奇怪的事一樣,瞪大了圓圓的眼睛。

“廢話,哪有不打孩子的家長。”

“可是我爸媽就沒打過我。”

陳爝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

“怎麽可能?你考試不及格的時候,你爸媽沒有揍你?”

“不及格?”陳爝朝我搖了搖頭,“我從沒有不及格,都是滿分。”

談話到此結束。我不想和他繼續說話了。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陳爝忽然叫住我,“韓晉,你和石敬周是不是在調查潑油漆的事情?”

“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啊,昨天晚上開始你們就神神秘秘的,還把馬小駿叫去了小花園。”

“是又怎麽樣?”我承認了。

“有沒有查出什麽?”

“你是說潑油漆的人嗎?”

“對啊!”

“沒有,完全沒有方向。怎麽,你有想法?”我反問。

陳爝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說:“我也想加入你們。”

“為什麽?”

“因為這件事太奇怪了。咖啡店和音樂教室的鋼琴,這兩樣完全無關的東西,竟然都被潑上了紅色的油漆,那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如果隻是單純的惡作劇,那也太費勁了吧?我覺得不像。這種行為更像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而去做的。”

陳爝說話的時候,雙眸炯炯有神,看來這兩起反常的“潑油漆事件”也激發了他的好奇心。既然他主動提出加入我和石敬周的調查小組,那我也不好拒絕,畢竟上個月他還解決了張順傑身上的謎團,我對這個“矮冬瓜”的推理能力還是抱有期待的。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石敬周,他對陳爝的加入也表示非常歡迎,人多力量大嘛!

“現在要靠我們三個人的力量,把潑漆的人找出來,首先要弄清楚一個問題—— 他為什麽要把油漆潑在咖啡店和鋼琴上。”

下課後,我們仨站在小花園裏,聽著石敬周發表講話。我和陳爝聽得都很認真。

石敬周忽然話鋒一轉,對我們倆說道:“你們有沒有看過《名偵探柯南》?”

我和陳爝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石敬周笑了笑,對我們說:“沒事,我來和你們說吧。這部動畫片裏有一個很聰明的偵探,叫江戶川柯南。他和小學同學一起組建了少年偵探團,專門調查奇怪的案件,就像我們現在一樣。”

我驚呼起來:“少年偵探團,這個名字好酷啊!”

石敬周點點頭:“是很酷,所以我決定,我們三個也成立一個少年偵探團,怎麽樣?”

我連連點頭,而陳爝則一臉迷茫地看著石敬周。

石敬周對我的表現很滿意,笑著說:“好,那我們現在開始分配角色。我最聰明,當然是江戶川柯南啦,也就是縮小版的工藤新一。陳爝第二聰明,就當圓穀光彥好了,至於韓晉你嘛……嗯,你就是小島元太!”

“小島元太?”我感覺這個名字很可疑,“怎麽聽上去不太聰明……”

石敬周有點尷尬,邊咳嗽邊說:“胡說,元太可聰明啦!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現在下一步的任務,就是去‘案發現場’看一看。”

他指的是馬小駿爸爸開的咖啡店。

3

咖啡店就在學校對麵,雖然是臨街店鋪,但因為校門口的小路比較偏僻,所以生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大部分還是靠熟人捧場。其中就包括在隔壁開文具店的老劉,他喜歡馬小駿爸爸做的拿鐵,一天不喝就念叨。還有教我們語文的浦老師,據說浦老師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美式咖啡提神,不然一整天都會昏昏欲睡。

我們來到咖啡店門口時發現,今天咖啡店打烊很早,才五點就已經沒人了。

此時咖啡店玻璃門窗和外牆上的油漆已經被馬小駿爸爸清理幹淨了。

因為陳爝和石敬周並沒有親眼目睹咖啡店被紅漆刷過的模樣,所以我隻能盡量口述還原當時的情況。比如這裏有油漆,那裏也有油漆,這個油漆塗到這兒,那邊塗到那兒。說的時候,我還會用手來比畫。

“你剛才說油漆是無規則塗抹的,那我有一個問題。”

說話的人是陳爝。

“什麽問題?”

“油漆是不是曾經刷到過那隻小熊?”陳爝順勢朝玻璃門上一指。

我循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玻璃門上有一個小熊貼紙,大約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的高度,半張已經被染紅,盡管看得出被擦拭的痕跡,但還是無法還原成最初的幹淨模樣。

“是的,我有印象,油漆確實刷到了小熊貼紙。”我忙問陳爝,“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問題。”陳爝似乎在思考什麽,但看他的樣子,好像暫時不願意說出來。

正當我們聚精會神地觀察咖啡店時,忽然有人在背後叫了我們的名字。

“韓晉!陳爝!石敬周!”

我們三個忙回過頭,發現語文老師浦洪正站在我們身後。

她的塊頭很大,說話聲音也很響亮,但這都不是我們害怕她的理由。

我們最怕她囉唆。

我記得周星馳的電影《大話西遊》裏麵有個唐僧,很多妖精遇到他,都要被他嘮叨死。如果唐僧遇到浦老師的話,誰被誰嘮叨死就很難說了。

“你們幾個放學不回家,站在這裏做什麽?”

“我……我們想找馬小駿玩……”石敬周扯了個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浦老師一眼看穿。“馬小駿早就回家了,你們要找他也應該去他家找,為什麽圍著他家開的咖啡店?”

“因……因為……”石敬周不知該說什麽。

此時,陳爝卻開口了。

“我們想找出潑油漆的人。”

浦老師沉下臉,口氣很凶地說:“都跟我去辦公室!”

沒有什麽事比放學後被老師帶去辦公室挨批更悲慘了。這次罪魁禍首是陳爝,如果不是他把實情說出來的話,或許浦老師就放我們回家了。

“長本事了啊?放學不回家,在校門口玩偵探遊戲?要是真碰上壞人,就憑你們幾個小孩,能製服壞人嗎?”

剛進辦公室,浦老師劈頭蓋臉一頓教育。

我當然能理解她擔心我們的安全的心情,但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了。

“對不起,浦老師,我們錯了。”石敬周討饒道。

浦老師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得通知你們家長。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學人家當偵探,將來怎麽辦?考不上好的大學怎麽辦?”

“給我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我也哀求道。

這時,陳爝卻沒有加入我們的對話,而是自顧自地觀察著浦老師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一共有四張書桌和四把椅子。除了浦老師外,教數學的趙老師、教美術的徐老師和教英語的董老師也在這裏辦公,其中除了董老師是男性,其餘都是女老師。

不過這周徐老師請了病假,所以這間辦公室隻有浦老師、趙老師和董老師三個人。現在已經到了放學的時候,除了浦老師之外,其他兩位老師早早就回家了。

“陳爝,你怎麽也做這麽離譜的事?”

浦老師對陳爝說話的時候,明顯換了一副表情,是一種憐愛中略帶責備的神情,而對我和石敬周則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神童呢!

“浦老師,能不能不要通知我們的家長?”陳爝忽然說道。

“怎麽,你也想和老師討價還價?”

“作為交換條件,我也不會把老師的秘密說出去。”

陳爝說出口的這句話,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我也驚呆了,他怎麽敢這樣和老師說話?

浦老師微微皺眉,問道:“老師的秘密?老師能有什麽秘密?”

陳爝指了指垃圾桶,對老師說:“一般老師辦公室的垃圾桶都是兩天一換,但現在垃圾桶裏有兩個咖啡紙杯,應該都是浦老師您的吧?”

“是又怎麽樣?”

“其中一個紙杯看商標就知道是從馬小駿家的咖啡店買的,因為昨天咖啡店關門,所以應該是今天的咖啡,對吧?除了這個紙杯外,我還發現了另一個紙杯,看商標是一家名叫孤島咖啡的店,可根據我的記憶,孤島咖啡離我們學校起碼有一千米遠,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浦老師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陳爝,像是期待他說下去。

“就是浦老師您昨天來到學校,卻發現馬小駿家的咖啡店因被潑油漆而歇業了。但是您無法忍受一整天不喝咖啡,因為您已經習慣了,否則一整天都會不精神。所以您便趁著我們做早操的間隙,騎著自行車去一千米外的孤島咖啡店買了一杯咖啡,以解燃眉之急。以上就是我的推理。您的行為我可以理解,但在上班時間私自外出買咖啡,這件事如果讓校長知道了,不知會不會處罰您呢?”

我驚呆了,陳爝竟然在威脅老師……他一個小學生,竟然膽敢威脅老師?!

“如果我把你們家長叫來,你就打算去校長那裏告發我,是不是?”浦老師也是緩了好久才明白陳爝的目的。

陳爝點點頭。

浦老師掃視我們三個,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盡是無奈。

“我要是能被你唬住,這三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說完,她拿起電話,撥了陳爝家的電話號碼。

4

“昨天你被你媽揍了沒?”

第二天午休時,石敬周笑嘻嘻地湊過來問我。

瞧他這嬉皮笑臉的樣子,昨天一定逃過一劫。

“我可沒你這麽好運。”我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我發誓,遲早把我媽那雙塑料拖鞋丟到海裏去,讓她這輩子都找不著。”

“丟海裏,她再去買一雙,照樣打得你哭爹喊娘。”石敬周幸災樂禍道。

“對了,你昨天回去怎麽說的?”我好奇地問。

“我……我說了你可別怪我……”

“說啊,我學習學習。”

“嘿嘿,我就說,都是韓晉出的主意,我一開始準備回家,被你和陳爝給拖住了,沒辦法才陪你們去的,結果就遇上浦老師了。早知道這樣,我一定會努力勸阻你們,讓你們早點回家。”石敬周說完,用手摸了摸後腦勺,看上去不太好意思。

“你媽就信了?”我很驚訝。

“信了,為什麽不信?”

“看來你媽比你還呆!”

“對了,矮冬瓜從今早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是不是被打傻了?”我順著石敬周的目光,望向坐在第一排的陳爝,隻見他正捧著一冊《童話大王》在讀。

“你放心吧,他成績那麽好,爹媽怎麽舍得打他。不過他昨天敢威脅浦老師,我倒是真沒想到。”想起昨天的畫麵,我心有餘悸。

“我當時也嚇傻啦,心想這矮冬瓜瘋了吧?算了,事情都過去了。我看我們的偵探團也就此解散吧。再調查下去,估計每天回家都得挨揍。”

“同意。”

我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還是有一絲不甘。

也不能怨我,畢竟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越想越奇怪,根本不像普通的惡作劇。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上課鈴響了,走進教室的是教英語的董老師。

董老師長得很高,脖子也很長,像是一頭長頸鹿。他說話的時候,口沫橫飛,有時候會濺到坐在第一排同學的臉上,這讓大家都很反感,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董老師的穿衣風格也很奇怪,他喜歡把一大串鑰匙別在腰袢上,走路時鑰匙晃晃****,相互碰撞,發出吵鬧的聲音。不過董老師似乎覺得這樣很帥。

就在董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英文詞組的時候,我發現他換了一條褲子。

為什麽會注意到這方麵呢?因為董老師一直是單身,所以衣服和褲子都是一個月才換一次,天氣再炎熱,也頂多換個T 恤,但褲子絕對是不換的。他前天上課穿的是藍色牛仔褲,也才換沒幾天,怎麽今天又換了一條黑色運動褲呢?

我把這個疑問寫在小紙條上,趁董老師不注意,托同學傳給了石敬周。

他看了之後,也覺得奇怪,在座位上朝我攤開雙手。

由於董老師不同於其他老師,對我們一直笑嘻嘻的,很友善,所以同學們並不怕他。我打算在課間休息的時候,親自問一問他。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還未等我理好書,就看見石敬周跑到講台邊,對董老師說:“董老師,你今天怎麽換褲子啦?變得這麽講衛生了?”

董老師紅著臉撓了撓頭,笑著說:“哎呀,竟然被你們發現了!這件事說起來,還真是丟人呢!還是不說了。”

“說嘛,說嘛,我們想聽!”石敬周不依不饒。這時,其他同學也開始起哄。

董老師見拗不過他們,於是便說:“就在前天,你們還記得音樂教室的鋼琴被人潑了紅色油漆嗎?”

“記得!”同學們齊聲道。

“其實啊,不止音樂教室的鋼琴被潑了紅色油漆,董老師辦公室的椅子上也被人用紅色油漆塗過了。”

“啊?”我驚訝地叫出聲來。

原來被紅色油漆潑過的地方不止咖啡店和鋼琴,連老師的椅子都沒能幸免。

“因為辦公室的椅子都是紅木椅,所以老師也沒注意,就一屁股坐上去了,結果可就慘嘍,褲子上粘了一大塊紅油漆。唉,那條牛仔褲還是新買的呢,沒辦法,隻能丟掉了。”

董老師說完後,長歎一聲,從他惆悵的模樣來看,那條牛仔褲的價格不便宜。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陳爝忽然站了起來,對董老師說:“牛仔褲粘上油漆之後,您去哪裏換褲子了?”

董老師轉過頭對陳爝說:“當然是回員工宿舍了,辦公室又沒新褲子。”

陳爝把目光投向了董老師腰間的鑰匙串,又問道:“所以老師您當時換褲子之前,有沒有取下鑰匙串,放在辦公室的桌上?”

“對啊,因為怕弄髒皮帶和鑰匙串,所以我都取了下來,放在桌上,然後就回員工宿舍換褲子了。”

“椅子大概是什麽時候被潑油漆的?”

董老師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在做早操的時候。因為我剛來辦公室時,椅子上還是幹淨的,等做完早操,椅麵就已經被人塗上了未幹的油漆。”

“為什麽不帶走鑰匙串?”陳爝又問。

“當時太生氣,忙忘了唄!”董老師的臉更紅了。

確實,董老師丟三落四的習慣,幾乎整個年級組都知道。每次上課不是忘了帶課本,就是拿錯別的老師的備課資料,臨走時還經常把自己的記事本留在講台上。

陳爝聽了董老師的話,臉色變得很奇怪,我總覺得他已經想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放學後,陳爝把我和石敬周一起叫去了小花園。

“什麽事啊,神神秘秘的!”石敬周奶奶今天過生日,他必須要早走,顯然他對陳爝的行為有點不太滿意。

“我有事想和你們說!”陳爝解釋道。

“難道你有新發現?”我問。

陳爝衝我們用力點了點頭,看樣子非常興奮。

“是關於油漆事件嗎?”這次說話的人是石敬周。

“沒錯,我已經知道,肇事者為什麽要在咖啡店、鋼琴和椅子上潑紅油漆了。”陳爝自信滿滿地說,“這一係列的行為,根本不是無意識的惡作劇,而是徹徹底底的犯罪!”

“犯罪?”我和石敬周都被嚇到了。

“沒錯,就是犯罪。不過目前來說,我隻推理出肇事者的動機和計劃,但還沒有鎖定人選,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忙。”陳爝把目光投向了我和石敬周,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我尷尬地吞了口唾沫,問道:“幫你的忙,我們當然是責無旁貸,可是我們就想知道他的計劃是什麽,我們有沒有辦法阻止?”

“恐怕阻止不了。”陳爝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我很喪氣。

“不,並不算白忙。”陳爝又道,“因為我們還可以揭發他。”

5

樓道裏的燈又壞了。

走樓梯的時候,高誌超隻能放慢自己的腳步,否則很容易跌倒。

還記得上周末,也是因為樓道的燈不亮,他又急著跑回家,結果在樓梯上摔了個大跟頭。幸而身後的鄰居王叔叔接住了他,不然一定摔得頭破血流。

老式的居民樓沒有電梯,四樓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高誌超走了兩分鍾才到家。

“我回來了。”

他用鑰匙打開房門,對著空氣說道。

高誌超也知道家裏沒人,但他就是想說句話。

哪怕沒人聽。

打開日光燈,屋子瞬間被照亮。屋子是一室一廳的格局,大小不過五十平米。嚴格來說,這裏不是高誌超的家,而是他爺爺奶奶的家。

客廳中央放置著一張方桌,桌麵上擺放著幾道已經涼掉的小菜。碗邊還有一張紙條,是奶奶留給高誌超的,大意是說自己去打麻將了,讓高誌超記得把菜熱一熱,吃好晚飯,就洗澡睡覺,自己打完麻將就回來。

高誌超沒有熱菜,也沒有熱飯,隻是端起碗就吃。他不在乎飯菜的溫度,也嚐不出飯菜的味道,反正隻要把肚子填飽就行。一個人吃飯,對他來說就像是做作業。

吃到一半,高誌超抬起頭,望見懸掛在方桌正上方的一張黑白照片—— 那是爺爺的遺像。

照片中的爺爺露出慈祥的笑容,但高誌超幾乎沒有關於爺爺的記憶。隨著高誌超的年齡越來越大,記憶也變得模糊,明年他就上五年級了,而爺爺在他上幼兒園中班時就去世了。

爺爺去世後,他就和奶奶兩個人生活。父母因為感情不好,早早就離婚了,現在也各自有了家庭。原本說好每個周末,爸爸或媽媽會帶他出去玩,或者接到家裏住,可隨著父母都組建了新的家庭,來看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最近兩個月,父母都沒來探望他,隻是偶爾通個電話,像是走流程般詢問一下最近的生活情況。高誌超嘴上敷衍,其實內心還是希望和爸爸媽媽多說幾句話的,但顯然爸媽更沒有耐心,批評他幾句後就掛了電話。

高誌超把碗裏涼透了的米飯都吃進了肚子裏,然後把空碗拿到水槽裏洗。

洗碗的時候,他又想起了媽媽對他說的話。

—— 如果這次數學測驗再不及格,媽媽就再也不來看你了!

高誌超把碗裏的洗潔精衝洗幹淨,然後一隻隻整齊地放進櫃子裏。

洗好碗筷,高誌超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熒幕裏出現了一個黑色機器人,正在和一頭怪獸對戰,打得難分難解。

不像其他小朋友,父母隻讓他們每天看二十分鍾的動畫片,高誌超可以無限製地看下去,沒有人來管束他。有一次他甚至直接在沙發上睡著了,奶奶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但高誌超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快樂。

他很孤獨。

有時候他會想,爸爸媽媽現在都在做什麽呢?如果打電話給爸爸,爸爸一定會說正在公司裏開會,很忙,讓他去找媽媽。打給媽媽呢?媽媽一定說在給妹妹喂飯呢—— 是的,這是媽媽和新丈夫所生的女兒,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高誌超的妹妹。但高誌超的內心並不喜歡這個新妹妹,隻是在媽媽麵前表現得很高興。那是他裝出來的。

大家好像都很忙,隻有他很閑。

高誌超拿起電視遙控器,換了一個台。他對機器人和怪獸失去了興趣。

就在此時,門鈴忽然響了。

—— 會是誰呢?

他第一反應是媽媽,不過可能性不大,媽媽從來不會在晚上來奶奶家。難道是爸爸?不過這個點兒爸爸應該還沒下班……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高誌超走到了門口,“誰啊?”

“是高誌超家嗎?”

門外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

高誌超透過貓眼,看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雖然係著紅領巾,但看上去比自己年紀小很多。不過這張臉他很熟,像是隔壁班的。

“你是誰?”

“我是二班的陳爝,你是四班的高誌超吧?”門外的人問。

“我是高誌超。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能先開門嗎?你放心,這裏隻有我,沒有其他人。”

高誌超想了想,最後還是打開了門。

他太寂寞了,有個人說話也不錯,管他是為了什麽而來呢!

“你剛才說你叫陳爝?”高誌超對他有點印象,“是不是考試一直拿年級第一的那個?”

陳爝點了點頭,然後又指了指沙發:“我可以坐嗎?”他太矮了,站著的時候,一米四六的高誌超整整高出他一個頭。

“當然可以。”

說完,高誌超就領著陳爝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我這次來你家找你,是為了向你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高誌超也很好奇。

“你為什麽要潑油漆?”

話剛從陳爝口中說出,高誌超就愣住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如果你來我家就是來胡說八道的話,請你現在就離開。”高誌超有點惱羞成怒。

陳爝聳了聳肩,說:“就算你不回答也無所謂,因為我已經知道你為什麽要把紅色的油漆潑在咖啡店、鋼琴和椅子上。”

高誌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爝,心髒怦怦亂跳。

他沒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竟然會被這樣一個“矮冬瓜”揭穿。

“怎麽樣?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推理?”陳爝把書包放在地上,調整了一下坐姿,“好,我們就從咖啡店事件開始吧!”

6

“這三起事件很奇怪,初看像是一場惡作劇。馬小駿爸爸為人和善,他的咖啡店卻遭到了陌生人的報複,被塗上了紅色的油漆。除此之外,音樂教室的鋼琴、老師辦公室的椅子都被惡意潑灑油漆。肇事者費盡心思完成以上這些行為,難道僅僅是為了好玩嗎?不,我覺得一定是有原因的,隻不過這個原因,我們暫時沒有想到。”

陳爝說到此處,瞥了一眼高誌超,隻見他麵色慘白,額頭上還滲出了一層細汗。

“於是,我開始找規律。乍一看,咖啡店、鋼琴和椅子,並沒有什麽規律,但是它們卻有交集。如果稍微大意一些,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我們把問題拆分開來,一件一件分析。首先,我們來看咖啡店被潑紅色油漆導致了什麽後果?後果就是馬小駿爸爸早上沒法做生意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原本要來咖啡店買咖啡的人,就沒辦法買到咖啡了,這其中就包括每天都要喝咖啡的浦老師。浦老師喝不到咖啡,她就必須去一千米遠的孤島咖啡店去買。這就是咖啡店被潑油漆導致的一個結果。請你記住這個結果。

用油漆損壞鋼琴,導致音樂課被換成數學課,原本早晨第一節課休息的趙老師必須去給學生上課。這就是用油漆損壞鋼琴導致的結果。

“接下來我們說第三起油漆事件,就是在董老師的椅子上塗油漆。有人趁著大家在做早操的時候,偷偷潛入老師辦公室,在董老師的椅子上塗油漆,為的就是讓董老師的褲子染上油漆,這樣董老師就必須去換一條褲子,不然會有損形象。你看,在椅子上塗油漆,導致牛仔褲上粘到油漆,繼而讓董老師離開辦公室去換褲子。怎麽樣,我說到這裏,真相已經夠清楚了吧?”

陳爝結束了長篇大論,把話語權交給了高誌超。

“我……我聽不懂……”

高誌超把頭扭向另一邊,他不想被陳爝這樣盯著。

“聽不懂?那我講得再明白一點。你用油漆潑灑咖啡店、鋼琴和椅子,直接導致浦老師離開辦公室去買咖啡、趙老師離開辦公室去上數學課、董老師離開辦公室去換褲子,加上這周請假的徐老師,整個辦公室在上午第一節課時幾乎沒有人。而這,就是你的目的!”

陳爝在說最後一句話時,加重了語調。

不過高誌超並沒有屈服:“就算他們因為油漆的影響而離開辦公室,那這又能說明什麽呢?如果我真的這麽做,目的又是什麽?”

“目的嗎?”陳爝頓了頓,才說,“目的就是偷數學測驗考卷。”

“你……”高誌超一時語塞。

“因為第二天下午就要全年級數學測驗,而考卷則被鎖在辦公室的櫃子裏,這個櫃子的鑰匙隻有辦公室的老師們才有。辦公室一共有四位老師,分別是語文浦老師、數學趙老師、英語董老師和美術徐老師。除去徐老師,你想要盜取試卷,就必須支開其他幾位老師,並取得鑰匙。你很聰明,也很善於觀察,所以你把目光投向了丟三落四的董老師,你知道他的褲子被油漆弄髒後會解下皮帶和鑰匙串,還會把鑰匙串忘在辦公桌上,這樣你就有了機會,可以盜取鑰匙,打開櫃子,取得考試的試卷。有了試卷,你就能比其他同學更早開始練習,從而取得高分。”

陳爝這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留情。

高誌超生氣道:“你說我偷試卷?簡直胡說八道,我考試都是靠自己……而且你也沒有證據,全年級那麽多人,憑什麽說是我潑的油漆?”

“我用的是邏輯推理。”陳爝淡定地說。

“邏輯推理?”

“沒錯。要符合潑油漆的人的特征,需要兩個條件,首先是沒有參加早操,其次是在第一節課時曾離開過教室。因為沒有參加早操,才可以偷偷去辦公室潑油漆,第一節課離開教室,才能在董老師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盜取試卷。我拜托韓晉和石敬周去咱們年級四個班都問了個遍,結果隻有三個人符合這兩項條件。”

陳爝知道他是在虛張聲勢,並沒有理睬,繼續說了下去。

“符合這兩項條件的有一班的馬曉飛、三班的趙靜和四班的你。但是其中有個人,我立刻就排除了。”

“是誰?”

“趙靜。”陳爝伸出右手,對高誌超說,“趙靜在上周上體育課的時候,把手腕弄骨折了,現在正綁著石膏,所以不會是她。”

“不是還剩下一個人嗎,憑什麽說是我呢?”高誌超還在垂死掙紮。

“因為身高。”

“身高?”高誌超不理解。

“對。我記得第一次和韓晉去勘查咖啡店的時候,發現咖啡店玻璃門上有一張小熊貼紙,而這張貼紙明顯被油漆刷到過。”

“那又怎麽樣?”

“你知道玻璃門上的貼紙離地麵多高嗎?”陳爝笑了笑,說道,“我當時粗略地測量了一下,大約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的高度。”

“然後呢?”

陳爝見高誌超還是不理解,又進一步說明:“馬曉飛的身高不到一米三,即便踮起腳把手伸到最高,也就一米五的高度,用刷子很難刷到一米七這麽高,而你的身高是一米四六,加上臂展和刷子的長度,是可以刷到那裏的。所以,經過推理,我隻能認定潑油漆並盜取試卷的人就是你—— 高誌超!”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忽然,高誌超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我也不想,但是我這次不能再考砸了。”

“我理解你想得高分的心情,但不應該采取這種手段。”陳爝對他說,“偷卷子作弊,即便考了高分,也是虛假的,這會害了你。”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高誌超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我媽說,如果這次再不及格,她就不來看我了。我……我真的好想她……”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偷試卷的事情被你媽媽知道,她會更生氣,更難過。

考試不及格,你還是個學生,但偷試卷,你就是個小偷。所以,高誌超同學,我建議你還是去向老師自首吧。我相信老師們會原諒你的。對了,你還必須把事件的前因後果都告訴老師,並向馬小駿爸爸道歉,向學校裏的老師們道歉。”

“可是我媽就不會再來看我了……”高誌超低下頭,默默抹淚。

“我會幫你的。”陳爝道。

“幫我?”高誌超抬起了頭,淚水還在眼眶裏打轉。

“我來幫你複習數學,你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地方,我一定可以教會你。然後我會幫你向趙老師求情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單獨做一次測驗,一次堂堂正正的測驗!都包在我身上!”

陳爝拍著胸脯保證道。

7

“然後四班那個高誌超還真考及格了?”我聽了陳爝的敘述,驚訝得張大了嘴。

“這不可能!”石敬周買了包幹脆麵,在手裏捏碎。他其實並不是為了吃麵,而是要裏麵的水滸卡。不過他運氣不太好,每次都抽到豹子頭林衝。

此時,我們三人正坐在學校小賣部的門口,曬著太陽。

“對了,潑油漆事件的後續是怎麽處理的?”我好奇地問道。

“本來是要記過的,但馬小駿的爸爸親自找校長求情,說這孩子也很可憐,他父母平日裏都不在身邊,所以犯了錯,希望能再給他一次機會。至於鋼琴的維修費,高誌超的父親表示一定會全部承擔,並當場給校長和音樂老師鞠躬致歉。”陳爝答道。

我由衷感歎道:“馬小駿的爸爸人也太好了吧!希望好人有好報,咖啡店的生意將來越做越大!”

陳爝又補充道:“對了,馬小駿的爸爸了解情況後,還很嚴肅地批評了高誌超的爸媽。他說他們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也不能耽誤孩子的成長。這樣的行為,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沒有盡到父母的職責。高誌超的爸媽被他數落得抬不起頭。不過高誌超的媽媽倒是真的哭了,她說自己也沒想到孩子心裏想法那麽多,平時也不說,現在自己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將來會把孩子接到身邊和自己住。高誌超的爸爸也表示,雖然工作忙,但雙休日一定空出來,親自帶高誌超。”

“早就該這樣了!”我說。

“還有,那些紅色油漆,高誌超是從哪裏搞來的?”說話的是石敬周。

“隔壁鄰居家在裝修,油漆就放在門口。高誌超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一罐藏在了陽台。他奶奶整天打麻將,除了睡覺,幾乎不在家待著,所以也沒有發現。不過我也挺佩服這個高誌超,竟然可以想出這麽複雜的手法偷試卷,真不知說他笨好還是聰明好。”陳爝搖了搖頭。

“我發現一件事。”石敬周突然說。

我和陳爝不約而同地望向了他。

“陳爝,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高中生?”石敬周的表情很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連手裏握著的幹脆麵都不吃了。

“高中生?我才小學四年級啊……”

陳爝話雖如此,但因為跳級,所以其實連四年級都沒有。

“不對,我感覺你說話的腔調很像大人。就像動畫片裏的江戶川柯南一樣。

所以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高中生變成小學生來蒙騙我們的?對,一定是這樣,不然哪有小學生讀書這麽厲害,每次考試都年級第一?你一定是大人!”

“石敬周,你是看柯南看傻了吧?”陳爝長歎一聲,“我勸你還是少看動畫片,多讀點書,說到底還是作業太少,看把你閑的。”

石敬周還是不肯罷休,用極為誇張的語調說著傻話,陳爝給了他一個大白眼,自顧自回教室了。

而這次的油漆事件,至此也算是徹底落下了帷幕。

時晨,推理作家,上海作家協會會員,咪咕幻想文優秀獎得主,本土原創推理作家中為數不多的堅守古典本格理念的創作者之一,上海第一家偵探推理小說專營書店“孤島書店”(2023 年1 月正式升級改造為“謎芸館”)創辦人。代表作:《偵探往事》《俠盜的遺產》《枉死城事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