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那個春天,你幹了什麽

文/水湄伊人

1.踩著玻璃碎片的女人

程振南把手裏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對莫可以吼道,“你給我滾”。

莫可以紅了眼,啞著聲說,“我愛你,難道錯了嗎。”

她脫下了鞋子,踩著玻璃飛奔而去。程振南走到門口,看到她跑過那棵紅色的櫻花樹下,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而那棵櫻花樹,就如玻璃碎片上的血絲一樣,紅豔得觸目驚心。

程振南關了門,對著一地的碎片,還有那個紅色的套餐盒發呆,他跟她僅是幾麵之緣。開始,他以為她隻是快餐店送外賣的,後來去了那家餐館才知道,她是那家餐館的小老板。

所有他點的快餐,她都會親自送來,並配上了超值的營養搭配。

開始,程振南很滿意這家餐館的服務與物廉價美,介紹給了別人,但他得知,他們所享受的,並不是跟他一樣時,他明白了,為什麽,那個女人總用這種火辣辣的眼神看著他,那種火辣,比夏天的太陽還要猛烈。

讓陷在春寒裏的程振南,莫名地感到溫馨。但是,現在一回想起來,卻感覺渾身煩躁。

他換了家店,不再給她打電話。隻是,三天後,她提著套餐送上了門,她說,“你收著吧,我不收錢,讓我每天看你一眼就行了。”

程振南想不通,這個女人怎麽會這麽傻,她是腦子有病嗎?

他拒絕了,但是,她的電話,她的身影總會在某個時段出現,每當手機與門鈴響起,程振南就會有一種恐懼感。

程振南感覺自己在崩潰了,他不喜歡她。

他恨這個瘋女人,擾亂了他的正常生活,與靈感,使他畫不出東西。

當她再一次提著套餐出現的時候,他沉積已久的憤怒終於爆發了,他朝她摔杯子,“你個瘋女人,下次再來我就報警!”

2.關於女人關於男人

莫可以安靜地坐在**,腳上裹著紗布。

她知道,隻要她出走動,那種疼痛就連同回憶一起撕心裂肺。

她試著不再打擾他,試著忘記他,試著理智地麵對自己的情感,但是,她不能。

她想告訴那個男人,他住的那個畫室,她呆了整整一年,她在孤獨中度過了一年,畫了無數張某個男人的畫像,但是最後全被她撕了。

那個男人,就是程振南,很多年前,他是她的美術老師。但是,每次他一教完課就收拾東西走人,不跟學生作任何的交流。

越是這樣,她就越瘋狂地迷戀著他。但是,他卻從來沒正眼看過她,如果有,在他的眼裏,不過是個瘦瘦的女孩,有一張倔強的臉。

後來,她考上了美院,而程振南仍然在那個中學裏教美術,她畢業之後,來找他,但是,學校卻說他辭了職。

後來,她放棄了畫畫,也搬了地方,一心搞起來餐館,每天起早貪黑,終於有點起色,不用自己那麽辛苦了。

所以,當她知道程振南住到了那個畫室,她往他的門縫裏不停地塞外賣的名片,終於有一天,他打來了電話。

隻是他除了對她毫無印象外,還討厭她的殷勤。女人,憑什麽一眼就愛上一個男人,而且,他愛的人,已經死去。

莫可以是在本城的報紙上看到程振南寫的這個故事。

他說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午後,陽光打在身上是恰到好處的溫暖,他從火車站出來,對麵心愛的女人邊跑著邊向他在招手,那張臉,在陽光上有著熾熱的思念,他想叫她慢些過來,注意安全,但一切都遲了,一輛發了瘋的卡直直地開了過去,他看到她飛起來的時候,笑容還在臉上,那麽燦爛那麽燦爛,瞬間,卻變成了灰。

那個下午之後,他一看到陽光眼睛就會刺疼與流淚。此後,他不得不辭了工作,租了這個封閉式的畫室,出門的時候,必須帶著很厚的墨鏡。

誰說過,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他想,這樣更好,順便把心也鎖上。

她看完這個故事後,她的內心在顫栗,因為她每次給他送外賣的時候,他都戴著墨鏡才開門,墨鏡裏麵的眼睛,透著深深的傷痕。

此刻,她的決心無比堅定,除了她,誰還能救贖這個可憐的男人。

3.她說,我畫了它的春天

莫可以的手裏拿著一張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蓮藕般白嫩的小腿半伸進清澈的溪水,被風吹亂的頭發半遮著臉,臉部微揚,在陽光下青春飛揚。

程振南怔怔地看著照片,“你到底是誰?照片哪裏來的?”

她說,“你是不是還愛著這個女人?”

程振南突然伸手,要搶她手裏的照片,莫可以及時避開了。

他歎了口氣,有點拿她沒有辦法了,“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像一個甩不掉的影子,老在我的身邊晃來晃去。”

“你記不記得十年前,你在城西中學教美術的時候,你總是讓我們畫教室門口的那棵櫻花樹,那是個冬天,那棵樹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但是我卻畫了滿樹的櫻花,你問我為什麽畫假畫,我說我畫了它的春天。”

程振南想起來了,想起那個小小瘦瘦的女孩有著稚氣與倔強的臉。她說她畫了它的春天的時候,她的臉上有著櫻花一樣美麗的光輝。

他還記得,當時,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對一個十五歲的女孩說,春天,都會過去的。當時,他覺得殘忍,但是,他還是說了。

程振南看著莫可以,呆呆地說,“你變得不一樣了。”

莫可以笑了,笑得春光燦爛:“是啊,春天,都會過去的。”

程振南搖了搖頭說,“過去的是我,你還這麽年輕。”

程振南終於對她態度並不那麽惡劣了,這是莫可以極為高興的,她開始介入他的生活,並照顧他的起居,把他的房間裏裏外外打掃了一番。

當她要把那塊封上窗的木板拿掉時,程振南突然叫了,不能拿。

莫可以盯著他那雙驚鹿般的眼睛。

4.花兒為什麽這麽豔

他們住在了一起。

程振南總會在午夜驚醒,然後像狼一樣地哭泣,但是,他卻閉口不說他到底做了什麽樣的夢。

但莫可以知道,那夢一定跟她的前女友夏莉有關。

終於有一個深夜,程振南說出了那個藏在心裏很久的秘密,他說報紙上的故事是他編的,事實上,他殺了她,他是凶手,他要去自首,他不能這麽天天在惡夢裏繼續了,他無法安寧地活著。

他說他一直懷疑夏莉跟別的男人有染,或者她根本是愛上了別的男人。那天,他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如此迫切地迎向那個男人,他什麽都明白。他開著車衝了過去,她落下來的那一刻,他想她一定看到了他。因為,她的笑容凝固了。

他瘋一般地逃躥,把車洗得很幹淨,然後還給了朋友。當他還掉了車後,走在路上,發現自己全身虛脫,眼睛不停不停地掉眼淚。

他看到路邊有一棵櫻花樹那麽不遺餘力地開著,但是,他隻能看到那麽一團。粉紅色的一團。

當時,他心裏這麽想,為什麽春天的花兒會這麽豔這麽豔。

他突然歇斯底裏地對莫可以叫了起來,“你知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那是因為夏莉的血,才會讓春天的花兒那麽豔。”

莫可以安靜地看著他,“明天,我陪你去自首。”

5.用意念殺死的春天

莫可以並沒有把他帶到派出所,而是帶他去了心理診所。

去診所之前,她獨自去見一個人,是那個人,給了她那張照片,並告訴她程振南現在的狀況。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她與她的同桌夏莉同時喜歡上了這個無比冷酷的美術老師,但她們明白,她們中間,隻有一個能得到程老師。她們裝成熟,混進了一家酒吧,各點了十瓶啤酒,誰喝下這十瓶,程老師就歸誰,另外一個退出競爭。

結果,夏莉全都灌了下去,而莫可以喝到第七瓶的時候,就醉倒了。

於是她退出了競爭,考了遠離這個城市的學校,隻是不間斷地,從夏莉的口中聽到有關程振南的消息。

她說他跟她說話了,她說他喜歡上她了,但是,他說等她畢業才可以。於是夏莉莫可以都畢業之後,當夏莉說他與程振南住在一起的時候,莫可以徹底死了心。

當夏莉說自己愛上別的男人,希望她能去照顧他,莫可以發現,那個不輕易戀愛的男人,一失去所愛,原來如此痛徹心扉,精神上嚴重受挫,因為不能接受殘酷的事實,患上了殺死夏莉的妄想症。

然後莫可以發了瘋一般地用各種方法接近他,對他好。

她感覺,這一切,都是她所欠他的。如果當初她沒有放棄他,可能他會過得很好。

莫可以看著憔悴不堪的程振南,眼睛裏有著淚光,“你渴望她死,你在想像中把夏莉給殺死了,我找過夏莉,她根本沒死,她還活著。隻是,她不願見你,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她懷了孩子,快要生了,你應該祝福她,而不是怨恨。”

當他們從心理診所裏出來後,程振南眼睛明亮。

他清楚地想起來了,那個春天,其實他什麽都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