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
從裏世界底層捕獲的各種程序，其絕大多數是未知而無法利用的亂碼。步禮之折騰得死去活來，重複不知多少次，也僅僅得到兩段勉強能夠被利用的程序接口。
隻不過，其中並沒有與車夫或傳送有關的內容。
如此大海撈針般尋找，並不是個聰明的方法，隻不過目前裏世界整體文明，對這個世界的底層完全失去了掌控，沒有任何能夠依靠的捷徑。
神之子比尋常的人，也隻是有更強的身體承受能力，以及更加親和的世界相容性。
畢竟在裏世界中，歸根結底，包括玩家在內的所有生命，也隻不過是一段程序而已。
第一子已在覺悟者研習數千年，至今，覺悟者才尋得第十三神之子。其中雖有覺悟者篩選嚴格的原因，但也足以證明神之子數量稀少。
“呼……又活過來了。”
步禮之艱難的睜開眼，從那絕望的窒息中蘇醒，立刻迫不及待的查詢自己的成果。
嗯……毫無驚喜，無法理解的存在。
“我有點受夠了。”
步禮之生無所戀的望著那漆黑的高空，眨了眨眼。
“讓那個，這裏不好玩。”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讓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話，眼神逐漸迷離……
不對，我在說什麽？步禮之突然睜大眼睛。
這種感覺……
冷靜，理智，極強的抗壓能力……
“穩重的那一半靈魂？”
在步禮之完全沒想到的情況下，兩個靈魂進行了一次主導權的轉換。
而且，它們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甚至能夠進行交流？
剛剛那句話，是不是“跳脫靈魂”的自言自語？
那麽自己算什麽？
算是兩個獨立靈魂的工具？載體？
現在進行思考的這個意識又是誰？是“穩重靈魂”？還是……除了那兩個靈魂以外的……另一個我？
步禮之“噌”得一下從地上坐起來，伸出手捏住下巴，情不自禁的進行思考。
現在的“我”，考慮問題更加全麵，這應該屬於“穩重靈魂”的能力，所以“我”並不是獨立的……嗯，可以取消這種設想。
“我”是最高一層的主宰，而在“我”之下，靈魂一分為二，有兩種人格，每種人格狀態，我的主要觀念和行為不會發生太過明顯的變化，但一些習慣、風格和喜好會有所改變。
與此同時，兩種人格的靈魂有獨立的、可以自我思考、不受“我”控製的意識，但這份意識應該是從“我”分離出去的，本源還是“我”，應該不會出現爭搶主導的問題。
這種問題什麽時候出現的？
進入裏世界之前的那場考試，似乎那時，意識就突然多了許多奇怪的仿佛不屬於“我”的記憶，就像剛剛從夢裏醒來，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混亂。
而再之前的記憶，雖然清晰，但總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一種既是“我”，又非“我”的感覺。
進入裏世界後，靈魂的分裂感愈發明顯，而這種感覺被在覺悟者內半年的學習時間迅速放大。
大概是因為長時間以“穩重靈魂”為主導，而壓迫另一個靈魂，導致兩者無法平衡。這種不平衡加速了兩個靈魂的獨立和定型。
導致最終……剛剛“跳脫靈魂”產生了足夠完善的獨立意識。
既然其中一個靈魂已經有自我概念，那麽另一個，也就是現在為主導的“穩重靈魂”，也不會差距太遠。
所以……
現在正在思考，從而得出以上結論的，是“我”，還是“穩重靈魂”？
問題又回到最初，而早已得出的結論是——“我”是不存在的，“穩重靈魂”是“我”，“跳脫靈魂”也是“我”，它們是“我”的兩個麵。
可以舉個比較貼切的例子……
“我”是一個門派，而“穩重靈魂”和“跳脫靈魂”是兩名掌門，它們之中會且隻會有一個工作，另一個休息。而哪一方在工作中，門派整體的運作方向就會比較偏靠哪一方的規劃。
從這一角度來說，“我”又是存在的。
“我”是框架，是基礎。
沒錯，是這樣才對。這兩名掌門其實都是代理掌門，而他們之上，還有一個真正的掌門。這個真正的掌門才是把控全局的那位，他負責下達指令，而兩位代理掌門則負責如何實現這份指定，還能一定程度上的根據自己的意見進行修改。
對！沒錯！“我”是真實存在且是真正占據主導的存在。
這份結論，是在“我”的命令下，“穩重靈魂”總結出來的。
而要判斷這份結論的正確與否，方法非常簡單。
隻需要……
步禮之目光深邃，抬頭看向無人的前方，自言自語道：“‘穩重’，你在嗎？”
話畢，空氣陷入寂靜。
許久許久之後，一聲歎氣，打破所有靜謐。
“你不知道自己起名很沒有水平嗎？”
“就是就是，‘跳脫’這個名字也太隨意了！”
腦中先後響起兩個聲音，步禮之忍不住一笑，輕輕後仰躺在地上。
“機會是自己爭取的，我之前還叫‘瑪德製杖’呢。”
證實了自己的疑問，步禮之心中既有說不出來的興奮，又有難言的怪異。
就像……自己平白無故多了兩個親生兄弟？
“跳脫”處於後台，意識並不活躍，而“穩重”此時占據主導，與本“我”坦白之後，也放棄了隱藏自己。
步禮之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腦子裏有另一個小號的自己。
“那麽‘穩重’，對現在處境有什麽建議？”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名字。”
腦中聲音淡淡的回道。
“毫無頭緒的去尋找‘空間’權能效率太低，我們所掌握的知識還不足以撼動裏世界底層。不過我們被困在這裏，根本原因是目前身體被‘自構藥劑’影響，處於‘數據化’狀態，所以被裏世界底層認為是同源。
而要離開這裏，有一個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讓裏世界底層‘排斥’我們。”
一個念頭將整件事情的經過梳理完畢，困擾自己的難題就在這自問自答之中，頃刻間瓦解。
“原來如此。”
說不清是“穩重”回答了自己，還是在“穩重”的協助下，更加沉穩的“我”思考出了答案。
總之，現在步禮之有了離開的辦法。
他意念深入背包，從中取出步禮之目前唯一的一張變身卡。
“黑障·潛伏者的偽裝。”
步禮之喃喃自語一聲，將能量灌入，隨後身體立刻轉變成蛇妖的模樣。
就在這時，漫天斥力突然襲來，仿佛是龐大的魚群中，大家猛然發現了一條混入魚群的異類。
於是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步禮之的身體向空中推搡。後者沒有反抗，任由這種力量將他推至高處，推入某個突然打開的黑色空間漩渦。
……
強光撕裂黑暗，再次睜開眼時，身周是茫茫一片雪白。
揉捏幾下眉頭，步禮之強行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他抬起手遮住蠻橫的陽光，仔細的打量周圍，想要辨別出自己在哪裏。
“冰山……莫非？”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步禮之站起身四處張望，終於找到了一片看似是懸崖的地方，他快走幾步趴在那冰山的邊緣向下望去。
雲層又厚又重，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不過還有少許穿透縫隙，來到地麵，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場景。
比如說——那個位於最中心的大時鍾。
“萬物終蘇。”
步禮之脫口而出，心情緊張了起來。
好消息，自己回到原本離開的實驗區。
壞消息，這裏仍然是覺悟者的地盤。
變身狀態已經因為離開裏世界底層產生的能量對撞而消失，自己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身上穿的還是做實驗時的白色防護服，在冰山之上行走，具有一定的隱蔽性。
但不能完全依靠這個來保證自己的安全，覺悟者是以妖獸為核心的公會組織，但裏麵的妖獸可是有著充足智慧和頂尖科技的變異體！
眼下的任務，是從這裏離開，然後找到最近的玩家據點，搭乘車夫北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能的話，路過白石城時，去看一眼也不錯，如果荔枝混得不好，就把那可憐的家夥帶上。
不過現在的步禮之早已沒了做什麽浪客的心思，覺悟者勢力龐大，世界各地皆有可能存在它們的眼線。
與其孤獨的四處流離，躲在玩家的城鎮自然是更安全的。
再給黑障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強行在城內抓人！畢竟城鎮除了有玩家公會守護以外，還有強力的NPC坐鎮呢。
步禮之小心翼翼的遠離“純白深淵”的方向，沿著冰山緩緩向下行。
極南之地，步禮之對此處一無所知，在覺悟者內時也沒想過如何離開，所以腦子裏沒有這一片區域的地圖。此時往哪走，他隻能全憑感覺，就連“穩重”的分析能力，此時也因為情報過於空白，而陷入無用之地。
冰山的最高點是純白深淵上方的峭壁，然後沿著遠離“白海”的方向漸漸降低高度。如果來日無事的話，來這裏滑場雪也未嚐不可。
隻可惜覺悟者勢力龐大，自己一人怕是以後隻能生活在覺悟者的追捕之下了。
一路踏雪而下，步禮之沒有餘力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跡，他隻希望能夠在覺悟者發現他之前，找到最近的車夫，然後溜之大吉！
不過這種地方……會有玩家據點嗎？
極南跟極北相似，但仍有差距。極北冰原範圍廣，與大陸接壤，氣候變化比較溫和，所以比如白石城和清河村，都位於極北冰原之下不遠處。
而極南，光是這冰山一角，就足以證明它要比極北可怕得多。
此行，定不會平靜。
……
“咕嚕……”
“咕嚕……”
隨著步禮之靠近山下，周圍怪異的叫聲多了起來。
“咕嚕！”
步禮之總感覺後頸發涼，似乎身後有什麽在盯著自己。但他回頭看去，卻又什麽都看不見。
“咕嚕！”
既然叫聲在周圍，那麽這聲音的主人定不會太遠。
四周空無一物。
步禮之抬起頭，確定天空也不存在異常。
所以，對方要麽處於不可見的狀態，要麽就藏於厚重的雪地之下。
相對於前者，顯然後者更方便確認。
不過此處怪物等級不明，不可過於魯莽，目的不是找出怪物與之決鬥，而是從這險境中安全逃脫。
“咕嚕？”
步禮之停下身子，緩緩的用手挖掘雪地，將自己的身體藏於重重雪堆下，隨後一條綠色蛇影從原地閃出，沿著光滑的雪麵飛速滑行。
黑障本體是蛇妖，不過裏世界的蛇妖可不需要冬眠，在這本就是向下的雪坡上，它們靈活的身軀趕起路來要比雙腿更加迅速。
如果不是為了顧及一點黑障的臉麵，以防萬一真的被逮住後場麵過於尷尬，步禮之都有心思把身體卷成球形，沿著路滾下去……
如果此時“跳脫”為主導的話，八成還真能幹出來這種事來。“穩重”要思考得東西太多，什麽都要顧及一些。
由於變了模樣，周圍的那些怪動靜似乎對自己都沒了興趣，從那一陣陣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它們應該還聚集在步禮之剛剛變身的地方，疑惑那麽大一活人去了哪裏。
這正是步禮之用雪阻擋自己變身過程的原因，除了在覺悟者內部，妖獸的智商普遍不高。這一招金蟬脫殼，既簡單又實用，不愧是“穩重”的腦子，就是好。
步禮之變著花樣的誇讚自己一番，全速前進。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不太舒服的扭了扭身體。
嘶……肚子有點涼！
此時的步禮之正模仿蛇的形態，以腹部滑行。
按道理來講，裏世界生物是數據化的，不會生命或感到不適，除非被某些特殊狀態影響。
但此時，步禮之既沒有戰鬥，身上也沒附加任何負麵狀態。
那這冰涼的肚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穩重”的大腦飛速運轉，卻突然間被擠掉了線，一個充滿朝氣和惡劣的靈魂占據了主導。
與此同時，很久很久以前聽到的一句話突然從步禮之的腦子裏浮現。
“你醒啦？你已經變成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