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城
靠近窩棚區後，那刺鼻的惡臭險些把陳知北熏暈過去。
這種臭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惡心，而是會讓人一瞬間產生一種大腦空白的感覺。
陳知北抱緊陳小兔，緊緊靠在馬車旁，跟隨著捕快們行進。
捕快們拔出腰間的牛尾刀，用凶惡的眼神威懾著，因為馬車外表的華麗而圍過來的難民。
“官爺，給點吃的吧！”
“官爺，這孩子隻要五兩銀子，你把他給買了吧！”
難民們圍在馬車周圍，有人伸手乞討，有人更是想把孩子直接塞給一名捕快。
捕快們用刀背驅趕著難民，打得他們痛哭不已，但即使是這樣，難民們也沒有退卻。
他們依然哭喊著，依然祈求著。
但一路上捕快們早就見過了不知多少淒慘的景象，早已經把心腸煉得猶如鐵石一般堅硬，根本不為所動。
對於那些把孩子塞過來的難民，捕快更是直接將孩子丟在地上，毫不留情。
“北哥哥我好怕。”陳小兔蜷縮在陳知北的懷裏，看著周遭難民，那宛如要吃人一般的眼神瑟瑟發抖。
“別怕，哥哥在這。”
陳知北拍了拍陳小兔的後背，穿著洶湧的難民群，不由眉頭微皺。
他本以為城外的景象就算是再糟糕，也應該維持著基本的秩序才對。
可眼下看來，這窩棚區的混亂情況就差沒光明正大的吃人了。
劉軒挑起窗簾朝站在外麵的司虎和陳知北道：“司大人，陳小哥你們上車吧。”
司虎搖頭拒絕道：“劉公子，眼下外麵危險，正需要我安定局勢，我就不上車了。”
說話的過程中，他緊握著手中牛尾刀的刀柄，環顧著周遭的難民。
“那你呢？陳小哥。”劉軒看向陳知北。
陳知北看著周圍那行為近似於癲狂的難民，以及懷中瑟瑟發抖的陳小兔說道：
“讓我小妹上車就是，我這腳上沾了不少汙泥，不上車還好，一上車必定惡臭難聞，怕是連我自己都受不了。”
“好吧。”劉軒點頭道。
陳知北連忙把陳小兔放到了馬車上。
這一舉動讓周圍的難民變得變得更加瘋狂了。
“官！官爺啊啊啊！我這孩子更水靈，你把我的孩子給買了吧！”
一個麵黃枯瘦的農婦，雙手高舉著包裹在繈褓中的孩子便要塞入馬車。
這讓一名捕快當機立斷便要推開她。
可是這農婦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居然死強著不離開。
這讓那名捕快發了狠一腳將她踹開了。
農婦跌倒在地，險些連手中的孩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將孩子緊緊護在懷中，四周洶湧的人潮將她淹沒。
陳知北看著映入眼簾的這一切陷入沉默。
他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他隻能一言不發地看著。
畢竟，若不是運氣好，他也會是他們中的一員。
陳知北沒有再去看難民們，而是看向前方。
那裏是城門所在的方向。
乾州城有一條環繞城牆建設而成的護城河。
這護城河分外寬闊，需要通過吊橋才能在兩邊通行。
此時吊橋平鋪在護城河兩端，就連城門都隨意敞開著。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難民們能夠隨意湧進城內。
用削尖原木製成的碩大拒馬樁正橫亙在吊橋兩端，將吊橋徹底隔絕在了城門和窩棚區之間。
除此之外，數十名身披鐵甲，手持牛尾刀和盾牌的士卒正護衛在吊橋兩端。
一旦有任何難民敢靠近吊橋，便會迎來他們嚴厲的嗬斥。
而在吊橋的最後端，還有坐在板凳上喝茶聊天，肩挎長弓的弓箭手。
可以說他們的防備嚴密到了極致，雖然麵對的隻是手無寸鐵的難民罷了。
司虎牽著馬車在拒馬樁前停下。
對麵領頭的士卒看著停在拒馬樁前的馬車，眉頭微皺。
這些天，時常有富戶豪商想要進城，甚至想要入籍貫。
這並無不可，但他們都給了銀子孝敬。
而對麵這漢子怎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莫不成他是讀死書的？
看著司虎不為所動，領頭士卒正要上前討要銀錢，便看見了馬車兩旁繪製的狴犴。
幾乎就在一瞬間，領頭士卒連忙小跑著來到了馬車旁。
“不知這位大人是哪個縣的？”
領頭士卒向司虎拱手行禮，說話的過程中，他側目觀察著馬車。
好家夥！
刷朱漆，畫狴犴。
這是縣令都乘坐不了的狴犴車啊！
雖說這車不嚴管，不是非得高官才能坐，但也隻有高官和其家人才能坐啊。
因為這是朝廷發放的馬車，有固定的限額，想買都買不來！
司虎放下韁繩回禮道：“在下望州縣縣丞司虎，不知這位兄弟如何稱呼？”
“在下趙狗二，真不知竟是司大人當麵，實在是有失遠迎。”趙狗二滿臉堆笑。
即使望州城已破，司虎也是正兒八經的八品官，不是他這個普通丘八能夠得罪得起的。
更別提司虎身後馬車中的人物了。
“我們現在可以進城嗎？”司虎牽起韁繩問道。
“這自然可以，知府大人有令各地有品級官員可以隨意進出，無品級的官員驗明身份之後也可以進出。”
“隻是……”
趙狗二指向陳知北，“非親眷的隨行之人，便不能進入了，還望大人見諒。”
此言一出，陳知北握緊的拳頭不由忐忑起來。
他自己還好，但陳小兔該怎麽辦？
不過陳小兔待在馬車中，應該能夠順利進入城內，如果他真的不能進入城內的話，那就後麵再想辦法吧。
“我會給其辦理籍貫，難道這都不可以嗎？”司虎眉頭微皺。
趙狗二一臉為難道：“實在是上頭有……”
沒等他將話說完，司虎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中塞入了一塊碎銀子。
感受著手上大概有半兩重的碎銀子，趙狗二喜笑顏開。
“司大人你客氣了，這位小哥想進就進就是，隻是籍貫要盡快辦理，現在城裏正在四處查驗是否有難民混入。
所以須得盡快辦理籍貫，找到住處才是，要不然還是會被驅逐到城外的。”
趙狗二不敢得罪司虎，但是借著政令的油頭，從他身上刮油水的膽子還是有的。
司虎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後，便牽著韁繩繼續前進。
趙狗二連忙揮手，讓後麵的士卒們搬開拒馬樁，同時讓沒有參與搬開拒馬樁的士卒嚴陣以待。
因為海量的難民見到拒馬樁打開，以近乎瘋狂的姿態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