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縣丞司虎

陳知北目光一頓。

便見到難民散開,一個腳下蹬著厚底靴,腰間挎著牛尾刀的中年人闊步走了進來。年紀大概四十,或者更年輕,下巴上有黑硬的胡茬。

而難民民看見來人,頓時麵有懼色,就連剛剛叫囂天不怕地不怕敢吃兩腳羊的市井潑皮們也是眼神躲閃,如同是老鼠見了貓一般。

是官。

而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眼前這中年人正是望州縣縣丞司虎。

但陳知北之所以印象深刻,實在是因為望州縣丞司虎是這千人的逃難隊伍中唯一能和殺婆子平分秋色的一撥人。

兩撥人一黑一白,在這逃難隊伍中頤指氣使。

“縣丞大人,您可得為小民做主哇。”

“您也看到了,這一回和不是小人在欺負別人,是別人欺負到了我頭上,我劉二可是被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呐。”

陳知北還未開口,混江龍劉二就哭嚎著叫喚起來。

他原本就是潑皮,自然跟司虎這位一縣縣丞打過交道,而此刻,陳二哭爹喊娘,那叫一個讓人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小人舉報,小人舉報啊。”

“這廝私藏柴刀,可是犯了我大莽律令,小人舉報,請縣丞大人務必要秉公執法啊。”

聞聲,陳知北剛想張嘴。

“是嗎?”

“陳二,司某怎麽不知你這混江龍何時成了地道的良民?孰是孰非,本官自有論斷,倒是你,可曾吃過人肉?”

司虎冷哼一聲,他上前一步,無視掉陳知北手中的柴刀,看著陳二說道。

後者嘴唇蠕喏了一下,訕笑著什麽話也說不出。

誰人不知道這位望州縣丞嫉惡如仇,若非是這等性情,這位武舉出身的進士怎麽可能被發配到望州縣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而後跟著難民一起逃難?

索性,司虎也沒有深究。

“撒開!”

他扭過頭,朝著陳知北淡淡道。

聞聲,陳知北默然收回柴刀,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殺人越貨而後帶著陳小兔獨自離開。

不論怎麽說,一個千人的隊伍總要比形單影隻要強得多。

他默默收回柴刀走到陳小兔麵前,此刻,這小姑娘仍緊緊閉著雙眼,一張小臉嚇的煞白。陳知北走過去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小兔子緊繃的身體這才鬆弛下來,嘴角一扁似乎要哭出聲來,又堅強的咽了回去。

懂事的讓陳知北有些心疼。

“都散了!”

“還有,諸位都該清楚司某是什麽人,雖然望州縣城破,我們流離失所。但城破國還在,大莽一日未曾亡國,司某便一日是縣丞。”

“若是他日叫司某知曉有人吃人肉,那就要試試是你們的腦袋硬,還是司某手中的這把牛尾刀更利。”

司虎這位縣丞出馬,事態自然很快平息。

隻不過陳二離開的時候表情憤恨,顯然恨在了心上,但可惜,陳知北卻沒了與之計較的心思,他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一時的血勇上腦,摧城拔寨,而等到這股氣消解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疲憊感。

“喝一口。”

司虎遞過手中的水袋,濃鬱的酒香傳出。

市麵上最常見的燒刀子,二文錢能買一葫蘆,而在此刻,卻是無比珍貴的。

陳知北也不是那等矯情的人。

他道了聲謝,而後伸手接過,牛飲了一通,隻覺得味道寡淡,還有難掩的苦味,索性,烈酒壯膽乏力倒是很快恢複過來。

司虎一笑,接過酒壺就要離開。

“司大人留步。”

陳知北開口道。

“有事?”

司虎頓步。

“陳某有一事相求,還請司大人入耳。”

陳知北強撐著站起身來,朝著司虎拱了拱手,道。“望州縣城破,陳某與小妹流離失所,徒步十日遠赴乾州城。”

“陳某隻求司大人能夠暫時收留我兄妹二人,大恩難言謝,陳某自會報答。”

一聽這話,司虎就是搖頭。

他出言阻攔,隻是不想再節外生枝,更不想引起嘩變。畢竟,斷水斷糧十日,難民們已經愈發無法壓製,若是此時鬧大了事,恐怕無法收拾。

雖說他的確很欣賞陳知北這個少年人,但眼下的情況卻並不允許。

但陳知北卻並未停下話音。

“在下有用。”

“你有何用?”

司虎失笑道。

他搖了搖頭,不準備多費口舌。隻是未曾想到,陳知北下一句,卻讓司虎臉色狂變,豁然轉身。

“在下擅長岐黃之術。”

踏。

司虎腳步一轉,一雙鷹眼盯住陳知北,右手不自然的撫上了腰間的牛尾刀。

“你知道什麽?!”

陳知北心中一寒,卻也明白,若是此刻自己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怕是這位嫉惡如仇的縣丞大人立刻就要下殺手。

“在下什麽也不知,隻是清楚,縣丞大人在找什麽罷了。”

“在下雖然沒讀過詩書,但自幼卻有一雙細致入微的眼睛。縣丞大人一行有駿馬高車,卻一路歲難民前行,怕是有意而為之。”

“而幾日觀察,在下覺得大人的馬車中怕是必有貴人身受重傷。”

陳知北說著,毛遂自薦道。

“恰恰,小人粗通岐黃之術,若是大人肯收留我兄妹二人,陳某大可竭力一試,已報大人恩情。”

聞聲,司虎眼中的精光愈發攝人,他盯著陳知北的臉足足看了一刻鍾,待見到對方麵色坦然毫無懼色,這才猛的轉身。

“此事可談,你……隨我來。”

聞聲,陳知北心中一喜,暗自握了一下拳頭。

心道賭對了。

而若是這一路有司虎這位縣丞的幫助,他自然可以和小兔子平安抵達乾州府。當然,他口中的猜測也並非空血來風。

司虎這一路護送的馬車,必然有貴人在其中。

很快,幾人便到了隊伍中間的馬車旁,與四處摩肩擦踵的難民隊伍不同,司虎一行人數不過十餘人,但卻沒有難民敢靠近半分。

手持牛尾刀的捕快們一個個握住刀把,肅容滿麵。

司虎讓陳知北暫時稍候,隨即亦步亦趨的走向馬車,輕輕叩擊了窗戶三下,隨即,一個柔美的女聲傳出。

“司大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