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寂

方遲最終從更衣室的窗子翻了出去。丁菲菲告訴她,就在今夜,nemo就會有一場大型的聚會活動,“蛹”那邊的人,也很可能會出現。

她打電話告訴了母親穀鷹關於徐銘的所有事情,讓她通知警方,徐銘的失蹤,很可能是某些犯罪分子針對“Nemo”這個組織所發動的針對性打擊。至於姐姐方媛那邊,她沒有拜托母親,而是打電話給了剛出差回來的何心毅。

“心毅叔,姐姐那邊,就麻煩您了。”她說。

何心毅剛剛了解到所有情況,憂心忡忡地問方遲:“小貓兒,你要不要緊?”

“沒事,我有α抑製劑。什麽事情都扛得住。”她淡淡地說。

何心毅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方遲打車回家,路上茫然地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恍然如夢幻。

【你喜歡他嗎?】

【膽小鬼。】

【你最好喜歡他,狠狠地喜歡他。如果你對他不利,我跟你拚命。】

丁菲菲質問的聲音,每一個字都重重打在她心上。

“——叮鈴鈴。”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是Maandala的公司電話。接起來,是Reboot。

“しと——”他大喘氣,“我剛注意到,しと這兩天上線了好幾次,我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剛剛又上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方遲簡略地答道。

看來上一次給しと的留言,成功地釣到了這一尾大魚。他屢次上線,想必就是來找她的。

掛了電話,方遲準備收起手機,突然發現謝微時所在的小區就要到了——她原本是想去找他一下,說說“蛹”的事情的。

但しと的出現,讓她決定改變方向。“師傅,去楓橋夜泊小區。”

“好。”

車要調轉方向,仍然要經過謝微時住的那棟樓。她遠遠地望著那棟越來越近的樓,忽然低頭,發了一條短信。

——你出來看看天,天上有個奇怪的東西。

出租車行駛得飛快,經過他樓下後,她仍不死心地回頭望去。

隻見老式的窗扇推開,那個人探出頭來,眯起眼睛看向天空。

車輛轉彎,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方遲看著窗外飛過的白鳥,視野裏並沒有殘餘的影像。手機“叮”的一聲響了起來——

——你騙我?

方遲的嘴角翹了起來。笑了笑,她敲字:

——你以為這是Maandala嗎?天上有個巨大的眉間尺。

他發來一個鄙視的表情。

她又敲字:

——眉間尺已經兩個月沒有進入Maandala了。

他回得很快:

——Maandala的漏洞被堵上了。不通過Avatar,他已經進入不了Maandala。

——你好像很懂Maandala。

——作為一隻烏鴉,怎麽能不懂。

——真的不注冊一個Avatar嗎?

沉默良久,他回過來一條信息:

——我有,不常用。

方遲看了一眼,放下了手機。他終於還是承認了。但她也不想繼續問下去,畢竟,她也仍然守著Lacrimosa的秘密,她不想打破他們之間的默契。

回到家中,方遲匆匆點了個外賣,然後進入了Maandala。

しと果然還在線。她上線之後,しと很快出現在了Lacrimosa的住所前。

Lacrimosa開門引他進來。

長刀出現在他手裏,他仍在地板上刻字:

【你給我留言,說有淵火行動中盛琰被捕過程的視頻?】

方遲淡淡道:“這是我家的木地板。刻壞要賠的。”

【有沒有。】しと那張明朗的麵龐沉寂如死水,他對她的話無動於衷。

“有。”方遲平靜地說,卻無比肯定。

【你為什麽會有?】

“因為我就在現場。”Lacrimosa緩緩說出了這幾個字,她的眸光,警惕地注視著しと。

掠奪者一直是冷靜的、不動聲色的。但這一次,方遲感覺得出他的震驚。盡管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又刻下了幾個字。筆鋒飛揚而刻意隱忍,很顯然,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梅莎,還活著】

他寫完,又提刀飛快一掃,將那刻字的一層木屑削去。

方遲看著那六個字一筆一劃地出現,又瞬間消失,平淡地說道:“對。現在,你可以用你本來的Avatar見我了嗎,Guest?”

しと抬起頭,注視著她,仿佛訝異於她為何會猜到他的本來身份。過了好一會,他刻字:

【安全模式下見。】

他還給出了一個坐標。將刻字痕跡抹除幹淨後,しと的Avatar瞬間便消失不見。他退出了Maandala。

安全模式是Maandala的一種特別的登陸模式,通常隻有Maandala環境下的程序開發者才會使用。這種環境下,係統消耗最小,幾乎就相當於單機版的Maandala。

但方遲竟然從來不知道,這種模式下,竟然也可以通過坐標查找實現Avatar之間的交互!但細細一想,方遲便明白了。程序開發往往也需要多人合作,也難怪Maandala會開放這種隱藏功能。

對麵的Avatar確實就是Guest。距離她之前見到Guest的手辦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如今見到真實的Guest的Avatar,她竟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悵惘感。

她繞著Guest緩緩走了一圈。

Guest這些年很少登陸,像素態的Avatar出現了自然的成熟和老化,閃爍的光點裏,多了許多的雪白,卻顯得更加沉靜了。

“三劍客,隻剩下你了。”方遲淡聲說。安全模式的好處,就是不會被其他的Avatar追蹤到,甚至包括Maandala的管理員。想到Reboot對Guest的狂熱,她便能明白Guest為什麽要求在安全模式下見麵。雖然在這種模式下,他們所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比如他們很難輕易地調出兵器,更不可能用兵器在基岩上刻下字跡。

出乎她意料,Guest開口了。“是的。”他的聲音顯然是改變過的,交錯著冰冷的電音,但是聽得出來,如Reboot所說,是年輕男人的聲音。

“為什麽現在能說話了?”

“因為我是Guest,不是しと。”

一瞬間,方遲如醍醐灌頂。

一直以來,Guest雖然登錄了しと的Avatar,卻從來不借しと之口說話,而是用劃地為字的方式,原來都是為了不改變しと這個Avatar的純粹。

因為しと所說過的每一個字、用語音或者文字發出去的每一條信息,都會被Maandala係統自動記錄下來,轉為數據包沉入黑色領域。

終有一日,盛琰的Avatar會進入墓地。而那時候,黑色領域中,他過去所發出的每一個聲音、所輸出的每一個文字,將構成他幽靈的永恒存在。

隻有用刻字的方式,Guest才不會汙染盛琰的Avatar,才能讓盛琰得到一個獨立而自我的幽靈。

方遲捫心自問,如果是她,她不會想到這些。

“你過去是盛琰的好朋友,是嗎?”方遲問道。

對麵像素態的Avatar低下頭,身上的像素點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爍,看久了,竟然也覺得是一個真實的人。他低沉地說:“對。”

方遲低笑了一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盛琰為什麽要加入十九局?”

他愈發地沉默起來。良久,他說道:“為了給Creeper複仇。”

方遲震驚得後退了兩步。

她之前隻是隱約感覺到,wither對盛琰的恨,超乎尋常。他對盛琰的虐殺,甚至帶有幾分警誡和示眾的意味。這種仇恨,可能不僅僅是因為盛琰毀滅了他的玫瑰之路。

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件事,還和Creeper有關。

她咬著牙,說:“所以Creeper是真的已經死了,而且死於玫瑰之路,是嗎?”

“是的。”

方遲控製著Lacrimosa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Guest說:“你之前答應我的錄像。”

“我不會食言的。”方遲說,她手指一揮,整個世界變化了。

清晨,望不到邊的林海上還彌漫著乳白色的濃霧。正紅的旭日陽光從東方的雲層裏直射過來,將一切都浸透成豔麗的紅色。

地上是新翻的紅色泥土。雞蛋花的花瓣落得一地。響亮的水流聲從東方傳來,那邊正是寬闊的湄公河流淌而過的地方。這時正是汛期的尾聲,河水彌漫過兩岸的樹林,縹緲著白霧的水麵上支棱著疏疏密密的樹杪。

虛擬實境之境中境。方遲給他看的,是一段VR錄像。

Guest忽然發現看不到自己Avatar的所在,旁邊Lacrimosa的聲音響起:“攝像頭當時在我的頭頂,所以你看不見我。”

Guest問:“撣邦?”

Lacrimosa應答:“撣邦,中緬老泰四國交界之地。”

*

神經玫瑰的人馬相繼到齊,為首的一人,手中提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金屬保險箱。

不久之後,對麵的濃霧中走過來一排全副武裝的人,為首者身材健壯,濃眉豹眼,提著一個更大的保險箱。

“對麵提箱子的人,就是白鴉最信任的手下,叫丁武。”Lacrimosa的聲音在給Guest介紹所有人的名字。

“白鴉來了嗎?”

“來了。藏在後麵。霧氣太大,我們看不見。”Lacrimosa又說,“這也是我們失手的原因之一。白鴉團夥中有一名國際刑警臥底,就是對麵黑衣服白色頭發的那個人,名叫Khin。Khin反饋給我們的信息,是白鴉不會參與此次交易,所以我方低估了白鴉團夥的武裝力量。回頭反觀整個過程,其實是因為Khin的臥底身份已經暴露,白鴉將計就計,傳遞了假的消息。”

兩邊的人開始交涉。神經玫瑰的人使用英文,丁武那邊使用緬語,Khin充當了英文翻譯。

價格確認妥當,丁武打開密碼保險箱,展示其中整齊的一遝遝美鈔,此外還有大量的鑽石原礦。

“為什麽一定要使用現鈔,麵對麵交易?”Guest問道。

“白鴉團夥背後是政治力量。他們充當的是洗錢的角色。”

雙方交換保險箱。然而劇變隻在一刹——

Guest隻覺得視野突然劇烈晃動,身邊一個聲音蠻橫地命令:“Go!(走)”她被兩名突然上前的攜槍男子抓住,拖到了丁武那邊!她轉頭,卻隻見黑洞洞的槍口抵著她的頭顱,“Freeze!(不許動!)”

“這時候我的雙手被他們在背後拷起來了。他們動作十分迅速,早有預謀。”Lacrimosa平靜的聲音傳來。

正在此刻,丁武忽然調轉槍口,“砰”的一聲,將Khin爆頭。

晨霧之中,一切都來的猝不及防。國際刑警和十九局從西麵的方位猛然撲出,盛琰就在其中。鏡頭再次劇烈晃動,梅莎被兩名白鴉手下拖著,向濃霧中奔去。

“暫停。”Guest忽然說道。

這個世界陡然靜止。子彈和飛濺的鮮血凝固在空中。

Guest走出梅莎所在的位置,去探索現場中的每一個人,隻是他沒有形體,他伸出手指,能穿過現場中每一個人的身體,就仿佛他們是鬼魂一般。

他能進入這個世界,卻改變不了其中的一毫一厘,哪怕是撥動子彈的方向。

Guest走向了盛琰。

這可能是盛琰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次完整而鮮活的記錄。

他短發,穿著墨綠色的特種作戰服。黑色防彈衣緊貼在他身上。

他的麵孔年輕而富有朝氣,雙手持槍,子彈飛向丁武,按照丁武的運動軌跡,下一秒就將擊穿他的右邊肩胛骨,那時候他的手掌將要鬆開,裝著“海妖塞壬”配方的箱子將要掉在地上。

他的目光鋒利,嫉惡如仇。緊接著,他將拚死去搶奪那個裝著神經玫瑰犯罪證據的箱子。然而濃霧之中,魔鬼的麵孔已經顯露出來——白鴉,鷹鷙一樣的目光,手中握著漆黑的重型槍支,背後人頭隱隱,槍械如林,一場實力懸殊的獵襲即將開始。

Guest的目光又投向神經玫瑰。那一群人提著裝有美金和鑽石的保險箱,正趁著對麵雙方火拚,在飛速撤退中。他們的眼神閃動著狡詐和得意,衣服因為行動的迅速而在晨風中飛起。

就像在看一幅畫。一幅極其殘忍的,注定了其中所有正義一方悲劇結局的畫。

Guest又注視了盛琰許久,張開嘴唇,緩緩說:“繼續吧。”

子彈。染著血色陽光和晨霧的屍體。死一般的寂靜。

鏡頭轉移到了湄公河的水麵上,激烈的抵抗和掙紮。忽然一個血淋淋的東西被拿在梅莎手裏,出現在Guest眼前,就好像是他自己的手一樣。隨即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又瞬間回到Maandala的安全模式下。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Guest抬起自己的手,光點閃爍,像晶石一般。

“剛才那是個什麽東西?”他指的是那血淋淋的、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物件。

“神經玫瑰在我身體裏植入的定位裝置。”Lacrimosa靜靜地說道。“我擺脫了那兩個人,就自己從身上挖出來了。”

“為什麽神經玫瑰要這樣做?”

“確保我的忠誠。我隻有接受,才能參加他們的交易。但也並不是沒有好處,十九局也是通過這個裝置知道我的位置的。”

“這個東西你扔了嗎?”

“我當時拔掉了它的電池,然後就昏迷過去了。待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大水不知道衝到了哪裏,但是發現這個東西還抓在手裏麵。”

“所以現在這個東西在哪裏?”

“我家。”

“為什麽十九局沒有拿走?”

“因為梅莎已經被定義‘死亡’,十九局目前為止不想在檔案中體現任何與此相矛盾的記錄。所以它作為證據由我自己保存。”

“你知道它是什麽嗎?”

Guest突如其來的問題,方遲一時茫然不明,“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盛琰搶到了裝著‘海妖塞壬’配方的保險箱,結果最後十九局發現其中空無一物,是嗎?”

“是的。”

“你一直以為你被白鴉抓走,是因為你的臥底身份被暴露,是你牽連了你的戰友。是嗎?”

方遲仿佛心頭被狠狠捅了一刀,咬著牙齒,說:“是的。”

“但其實神經玫瑰和白鴉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誰。你的臥底身份,實際上是被十九局曝出來的。”

“不可能!”

方遲大驚!然而Guest繼續說道:

“十九局也同樣以為你的臥底身份暴露,於是在之後的公報中,承認了你的臥底身份。他們的出發點並沒有錯,隻是想還你一個清白,給梅莎應得的榮譽。

“然而對於神經玫瑰來說,你隻不過是被選中的一個人體保險箱,一個用來騙過國際刑警和十九局的工具。

“你是不是臥底,對於神經玫瑰和白鴉來說,都不重要。你是活人還是屍體,對他們來說,也不重要。”

Guest說:

“你身體中被植入的,並不隻是一個定位裝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其中還有保存著‘海妖塞壬’配方的微型存儲卡。”

方遲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她死死地按著心口,問道:“你憑什麽?”

“神經玫瑰的人根本不在乎你被抓走。你仔細看他們的表情,就好像他們早就知道你會被帶走一樣。我上一次給你看的盛琰被害過程的錄像隱去了聲音——我不希望你看了有心理負擔,但他們其實是在以盛琰威脅十九局把你交出來。”

“因為你的身上,有足以判定神經玫瑰罪行的證據。”

方遲悚然而驚,猛地摘下虛擬現實眼鏡。她的眼前暈眩了一下,撐著桌子站穩腳跟,她開始去翻找搬家之後,那個定位裝置的所在。

這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方小姐,外賣到了!”

“稍等!”她下意識地喊道。然而——

方小姐?

他怎麽知道自己姓方?她注冊的外賣信息中,從來不會使用真名。

她的直覺沒有給她更多的思考時間,閃電般地撲到陽台上,縱身跳下!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她身後響起。

她深深墜入小區那個巨大的人工湖裏。稠綠的湖水灌進她的耳朵、鼻孔,腦袋裏嗡嗡作響。多年訓練出來的求生本能讓她滑動湖水向上浮去,爬出湖泊,跌跌撞撞地向一個隱蔽的小區側門跑去。

她那間公寓已經變成了整棟大樓中的一個漆黑的大洞,滾滾濃煙從裏麵冒了出來。

她定神,摸了摸口袋,手機和一些錢還在裏麵。手機是防水的,她給母親發出了一條信息:

——身份暴露,人安好,注意安全,勿念。

卻又看到一條信息,謝微時發過來的:

——今晚六點,Lifeline,熊出沒。

她果斷地刪除所有信息,拔出sim卡和存儲卡,將手機扔進了人工湖的湖心。

在茂密的樹叢裏,她脫掉T恤和熱褲,擰幹了上麵的水分,穿在身上,飛快地翻出了小區。

“海妖塞壬”已經徹底沒有了。

那麽,“蛹”呢?

這已經是僅剩的希望。

*

“炸了?老板真是太瘋狂了!”

祖楓坐在神經玫瑰的總裁辦公室中,關上燈,用投影儀看著最新從楓橋夜泊小區傳回來的現場圖景。

“僅僅通過一個nemo的一麵之詞,就判斷梅莎可能沒死,老板如果不是天才,就是瘋子。”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天王椅上,享受著舒適的按摩放鬆時間。總裁辦公室規整寬敞,養著大盆綠油油的富貴樹、大樹蘿和散尾葵,一朵碩大的鐵鑄玫瑰花正對著窗口,細細看去,花朵由精密複雜的神經網絡糾集而成,正是“神經玫瑰”的標誌;窗邊和透明的玻璃牆上垂下灰白色的幕布,擋住了所有的自然光;牆麵和桌麵上處處裝飾著兒子祖瀝的照片,圓圓的臉蛋天真可愛。他從桌上拿起一遝被翻得紙張已經不那麽整齊的報告,又仔細看了一遍。

這是一份來自冰裂實驗室的報告,記錄了昨晚23:18開始,nemo徐銘和組織的一次對話。

徐銘提出疑問,“蛹”究竟是否會對人體產生傷害。

組織否認。

徐銘指出,妻妹在無意中觀看了“蛹”之後,出現嚴重的頭痛症狀。他質疑如果他懷孕的妻子觀看“蛹”的話,可能會對孩子產生影響。

組織指出,“蛹”比LSD藥品更加安全,不會對孕婦產生生理傷害,鼓勵和親友一同體驗“蛹”。同時組織也指出,“蛹”的體驗感受因人而異,希望徐銘介紹其妻妹的詳細情況。

徐銘詳細介紹了妻妹觀看“蛹”之後出現的症狀,並稱,妻妹在首大信息安全研究中心工作,過去一直被外派到海外崗位,今年年初因為身體狀況不佳歸國,未知其具體病症。他過去並不曾見過這位妻妹。

組織疑問:為何會不曾見過妻妹,家中難道沒有家庭合影。

徐銘否認在家中見過妻妹的照片。

冰裂實驗室注:對於神經係統具有陳舊性創傷的人群,以及精神障礙人群,“蛹”會直接誘發其症狀。考慮該患者頭部曾受到手術、擊打、穿透等創傷,傷及顱腔內神經係統。

“還真是都能和梅莎的情況對上。”祖楓喃喃自語道,天王椅腰椎部的按摩力度加大,讓他又疼又舒服地哼哼了兩聲。

他還清晰地記得去年給梅莎植入定位裝置時,采用了電極與神經元對接的技術。如此通過可控製的電刺激,他們將有能力影響梅莎的大腦,讓她成為一個忠誠的、可回收利用的人體情報傳遞工具。

整個計劃都周密無誤地推進著。獵物進了籠子,海妖塞壬的交易也即將成功完成。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梅莎,逃走了。

祖楓至今記得監測植入定位裝置的記錄儀“嘀”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的那一瞬間。

這種情況隻會出現在定位裝置的微型電池被強行拔除的時候。

梅莎,那個瘋狂的女人,竟然活生生地把那個植入大腦皮層的定位裝置給摳挖了出來!而且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維持清醒,拔掉定位裝置的電池,逃出了他們的追捕範圍!

他有理由判斷梅莎保留了那個定位裝置,因為如果她不選擇保存的話,不用拔除電池,直接將它丟棄就行了。

但這半年多來,神經玫瑰安然無恙,說明十九局仍然沒有掌握“海妖塞壬”配方這個證據,十九局和梅莎始終沒有想到,那個定位裝置中就藏著十九局付出了巨大代價想要得到的“海妖塞壬”的配方。

——老板真的是個天才,想得出這樣陰險而又離奇的招數。祖楓暗暗感歎。梅莎丟在白鴉他們手裏,白鴉最終配方和錢財兩空,神經玫瑰卻穩賺不賠。

梅莎逃走之後,祖楓委實緊張失眠了好一陣子。然而隨著“海妖塞壬”生產線的拆除,所有證據抹殺得一幹二淨,他徹底地放鬆下來。望著投影中被遠距離噴灑滅火劑的公寓樓,祖楓哼起了歌。

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人。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誰?”祖楓豎起耳朵,警惕問道。

“老板您好,我是植新公司員工,過來護理寫字樓綠植的。”門外的人答道。

植新公司是神經玫瑰所在的寫字樓外包出去的綠植服務公司,每個星期都要來做一次綠植護理。

祖楓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半,接近下班時間了。“今天怎麽這麽晚?”他抱怨著,從天王椅上走下來,一邊關閉投影儀,一邊把手頭上這份冰裂實驗室的報告一遝遝放進碎紙機裏麵去碎掉。“進來吧!”他喊。

綠植工人穿著淺藍色的工服,帶著白色的線織手套,提著工具箱和水壺,頭上的帽簷壓得低低的。他向祖楓帶著歉意解釋:“老板不好意思,今天還有殺蟲作業,所以花的時間長了些,到您辦公室就晚了,您多擔待,我很快做完就走!”

這個綠植工人抬起頭來,帽簷下一雙鹿一樣的眼睛,漂亮又無辜,看著是有靈性的。祖楓對這樣的人沒什麽敵意,隻是見他帶著消毒口罩,以為他在這裏也要噴灑殺蟲劑,抬手道:“千萬別在我這裏做殺蟲作業!我要原生態,知道麽?”

綠植工人連連點頭:“好的好的!”目光瞟到碎紙機前的祖楓手中所拿的文件上,很快又收了回來。他給幾盆綠植澆了營養液,拿枝剪熟練地把所有枯葉和旁逸斜出的枝幹都剪了個幹淨。“打攪到老板了,我先出去了。”綠植工人說。

祖楓正在碎最後一遝紙,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綠植工人出去,又修剪了幾盆辦公桌邊上放著的綠蘿,很快藏身進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他揭開工具箱,一台“Atom”電腦赫然其中。

*

晚上六點,暮日西沉。巴莊藝術區中,美術館、展覽館相繼閉館,Livehouse卻才剛剛拉開夜生活的帷幕。

這一晚的Lifeline異常火爆。入口處因為增加了安檢程序,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來自芬蘭的一支名叫“日暮頌歌”的劇院金屬樂隊今夜要來舉辦一場小型演出,吸引了大量粉絲慕名而來。

舞台上,“日暮頌歌”已經到位,正在調試音響係統。桁架上射下炫目的光線,殺破幽暗,仿佛日光刺透濃霧。

優先進入Lifeline的都是nemo們,正拿了雞尾酒,或癡癡觀看台上“日暮頌歌”的試唱,或相互之間低聲攀談。

“Walk the dark path…”(走在黑暗的道路...)

“Sleep with angels…”(我與天使同眠…)

“Call the past for help…”(希冀過往能伸出援手…)

“Touch me with your love…”(用你的愛觸摸我…)

“And reveal to me my true name…”(然後默示我的真名...)

nemo們跟著低聲吟唱,一個紅發女孩在nemo之間穿梭,她的發辮從頭頂編織而下,蒼白的臉上有著點點雀斑,身材纖細,像一隻玲瓏的雀鳥。她在給那些nemo們分發卡片,一副煙嗓十分誘人——

“我有比‘蛹’更好看的東西。想要種子請聯係我。”

卡片上手寫著她的聯係方式,Nanum Brush Script的字體,生動有趣。

紅發女孩發完了一把卡片,又蹦蹦跳跳地準備出去。剛到側門,忽然被人從背後鉗住,拉進了黑暗之中。

“啊——你是誰——”

“之前在網上發布模仿‘蛹’的種子的,就是你?”

“放開我!隻許你們做,就不許別人做?Maandala被你們家承包了?”紅發女孩尖銳地反駁。

“山寨貨還有理了!我們老板想找你談一談,勞煩你隨我走一趟!”散發著淡淡果香的東西覆上紅發女孩的口鼻,女孩很快手足癱軟,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

神經玫瑰辦公室的員工陸陸續續下班回家,角落裏,身著淺藍色工服的男人正低頭飛快地操作著電腦。黑色背景的屏幕上,白色的英文字母匯聚成一道道光流閃過。

借助神經玫瑰內部的局域網,他正試圖向內部數據庫發起攻擊。

一次。兩次,三次。那鹿一樣漆黑的眼睛中倒映出電腦屏幕上走動的進度條。

[error](錯誤)

一個帶有warning(警告)標誌的對話框突兀地彈出,他鮮明的眉峰驀地凜冽起來。

[unknown attack is blocked](未知攻擊已被攔截)

猛地,巨量的提示錯誤的對話框瘋狂彈出,瞬間就將他的整個電腦屏幕淹沒!係統停止響應,他正要強製關機,忽然覺得屏幕上的樣子有些奇怪,站起來後退兩步,隻見所有對話框角上的【X】組成了一個驚悚的圖案,仿佛在向他冰冷地微笑——

十字架上,一朵凋零的玫瑰花。

“嘟——嘟——嘟——”整棟大樓的火警裝置突然響起,急迫的警報聲一聲緊連一聲,所有樓層的電梯停止使用。留在樓中各家公司裏加班的員工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茫然地匆匆從安全通道離開。

謝微時拔掉atom電腦上的電池,迅疾起身,往樓層電梯口相反的方向跑去。他身上還背著剛才沒有取下來的殺蟲劑噴霧器,**在容器裏撞擊出水花四濺的聲音。他一邊跑,一邊“啪”地將電池重裝了回去,重新啟動電腦。

追捕者從電梯口包抄了過來。大多是大廈保安,手中提著高壓脈衝電擊警棍,數十雙皮鞋重重踩踏在地毯上,沉悶得令人窒息。

祖楓在最後方,整齊的西裝三件套,耳中插著無線耳機,修剪得整整齊齊地手指擋著嘴唇,低聲道:“那邊抓到人了?很好。查明背景,不留活口。”

謝微時單手托著atom,在兩側都是獨立辦公間的走道上疾奔。atom的啟動速度極快,根本不受奔跑時劇烈震動的影響。謝微時沒看鍵盤,五指熟練地敲下數道密碼,Atom很快進入了操作界麵。

“快到門口了!抓住他!”追捕者高喊著。謝微時的速度被托著的電腦拖累,抵達門禁的時候,身後的追捕者已經觸手可及!

電警棍上跳動起藍色的電弧,劈裏啪啦的爆響,強光乍現,謝微時驟然轉身,壓下背上噴霧器的搖杆,大量有機磷殺蟲劑猛噴向那些追捕者!

濃烈刺鼻的大蒜味一瞬間充斥了整個樓道。“有劇毒!”有人拿衣領捂住口鼻,大聲喊道,“後退!”

謝微時夾著電腦,手中握著長長的噴杆,將噴射劑量調至最大,將那群追捕者逼得節節退後。他扯出臨時門卡,刷開門禁,衝出了神經玫瑰的辦公室。

追捕者脫下西裝,揮舞著驅散空氣中殘留的殺蟲劑,又猛撲過來!謝微時站在玻璃牆外,低頭看向手中的電腦,大廈的電力係統控製界麵顯示正在加載。

89%……93%……97%……99%!

眼看著追捕者手中的門卡正要靠上門禁感應器,電腦屏幕上加載終於顯示完成!“嘀”的一下,門禁上的綠燈亮了,幾乎是同時,謝微時敲下了手中的鍵盤——

“哢”,極輕微細小的一聲,門禁上的指示燈熄滅。整層樓中的所有燈光熄滅。警報聲戛然而止。

一片漆黑之中,追捕者們重重地拍打著玻璃門,“嘭嘭嘭”的聲音不絕於耳。謝微時抓著電腦,重重地靠在牆上,喘出一口氣,將背上的噴霧器解下,甩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此時,他眼角的餘光落到電腦屏幕上,卻發現電腦再一次突然down機!一朵碩大的玫瑰花綻放在他的屏幕上!

陰魂不散的wither!再一次搶奪了他對大廈電力係統的控製權!

他猛然合上電腦,舉起來,重重向對麵這間辦公室的玻璃牆磕去!隨著整棟樓燈光亮起的那一刹那,無數的玻璃碎片應聲而落,他飛身鑽了進去,

*

方遲悄悄睜開眼睛。

正在一輛舊式金杯麵包車裏。她的手腳都被縛住,丟在座椅拆除之後的車後廂裏。車中地麵肮髒而布滿汙漬,散發著濃濃的機油味道。她嗅覺敏銳,分辨得出各種汙穢的氣味中,藏著隱約的血腥味。

這群人沒少行惡事。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次想要見她的人,就是冰裂的開發者——那個在她的判斷之中,任性而好勝心強的一個人。

他應該會認為冰裂是一個天才的作品,除了他自己,絕不容許有任何人模仿或者山寨。任何抄襲於他而言,都是一種不可容忍的褻瀆。

但他們的手法顯然也並不怎麽高明。

剛才那點麻醉劑於她是小意思。這種手法在過去都被用濫了,對付她,太小兒科。

當然這種“不怎麽高明”,也隻是相對十九局來說。他們的裝備還算先進,之前搜她身時,使用了反間諜電子掃描儀,將她身上的一切電子儀器都搜了個幹幹淨淨。

會在暗網上采購這種東西,這個開發者,看起來野心不小。

注意到沒人監視她,她無聲無息吐出一枚刀片,扭身拿在手裏,將所有的繩子割去了三分之二,隻留下一掙即開的一股。隨後又將刀片含回口中。她悠然欣賞著車窗外的夜景,將金杯車的行駛路線默記在了心裏。

金杯在兩棟緊鄰的高樓前停了下來。

這兩棟樓在夜色中黑黢黢的,足有四五十層。兩棟樓呈現雙玦之狀,緊挨在一起。方遲認得,這兩棟樓名叫長安璧,是首城中出了名的爛尾樓,至今沒有竣工完成。

方遲被粗暴地扛上了施工電梯,在滿工地刺鼻的水泥氣味中,直升向上。

這兩棟爛尾樓,就好像被穿起來的豆腐串兒。搭建好的鋼筋模板上被澆灌了混凝土,地板還是最粗糙最原始的狀態,樓層中可見**的承重牆和柱子,外圍卻還沒有砌起任何的牆壁。在若幹年前公布的設計圖中,這兩棟樓的外圍都采用透明的鋼化玻璃,整體看來熠熠生輝,仿佛嵌滿了鑽石。然而現在,卻隻是新城中飽受詬病的兩個鋼筋水泥柱子。

施工電梯一直到頂層才停下。頂層原本的設定應該就是巨大的觀景台,空間十分寬敞。地麵各個角落以巧妙的角度擺放著幾個強光電筒,光柱恰好觸達天花板的邊緣而不溢出,難怪遠遠觀望時,並沒有覺察到頂層有人。

四個人站在樓層邊緣。兩棟高樓之間,橫亙著一座塔吊的鐵臂。

方遲被扛出了電梯,重重地丟在了地上。一大團水泥粉灰在她身側蓬了起來,氣味冰冷發腥。她屏住氣,很快挨了重重一腳。

“醒來!”

她裝作幽幽轉醒的樣子,麵前站著的,竟然是一個少年。看他的樣子,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

方遲心中一沉。

神經玫瑰,竟然找了這樣一個孩子來領銜冰裂?這樣年紀的孩子,最是可怕。他們有極強的表現欲,卻又缺乏應有的判斷能力。他們最容易被挑撥和刺激,卻又沒有真正成熟的價值觀。

“喂!你!那個山寨貨,就是你做的?”那少年囂張地問道。

方遲眼角餘光注意到自己那頂紅色的假發片仍然還在頭上,於是抬頭,尖銳反駁道:“你誰啊?冰裂就是你這小屁孩做的?”

少年毫不留情地給了她一腳,又將她踹翻在地,“你罵誰?我問你話!那個山寨貨,是不是你抄我的!”

方遲把頭一甩,啞著一副煙嗓,繼續肆無忌憚地激怒他:“是我啊!別說我山寨喔,冰裂和蛹,也不像是你這種小屁孩想得出來的!小屁孩哪裏抄的作業啊!”

少年果然暴怒。他長得壯實,比方遲都大出一圈。他拎著方遲的衣領把她提起來,怒喝道:“放屁!——我不信是你一個人做的,還有誰,告訴我!”

方遲說:“我告訴你喔,是神經玫瑰的祖楓,他給了我一筆錢,請我幫忙開發的。”

少年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氣急敗壞地說:“祖楓明明——”

旁邊的一個成年男子伸手拉住了少年,示意他閉嘴。少年登時反應過來,明白自己險些被套了話,頓時對方遲拳打腳踢。

少年打夠了,拿出一把從方遲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一個定位裝置,兩枚竊聽器,還有一個微型攝像頭——你很專業嘛!說吧!是不是十九局的!”

他把方遲的頭撥正過來麵對他,輕蔑而狂妄地說:“還跟我玩蜜罐?阿姨,你太過時了!”

“你怎麽知道我是十九局的?”

少年傲慢地咧嘴一笑,“當初Maandala突然不聲不響地屏蔽冰裂,除了十九局,誰還有這麽大本事?蜜罐,釣魚,嗬,這不就是十九局最愛用的下三濫招數嘛!”

方遲在地上冷笑:“既然知道我是十九局的,還這麽大膽!”

“十九局算個屁!”少年趾高氣揚地說著,“啪”地打了個響指,旁邊的一個成年人拿出一支激光筆,一個紅點射向了對麵。

對麵樓的頂層一瞬間亮了起來。

樓層正中,站著一個人。遠遠地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模樣,但隱約能感覺到他有些茫然,最開始像是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處地東張西望,隨即,便搖搖晃晃地邁動了步子。

他走路的姿勢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人。

“誰?”方遲問道。

少年的話語聲中有著壓抑不住的驕傲:“盛放。‘蛹’目前為止最成功的試驗品!你來查‘蛹’,一定看過他在醫院中的畫作吧?簡直就是天才!”他眼睛中放著光亮,“他過去也就一個普普通通的VR畫家,‘蛹’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啊!”

方遲定定地望著對麵腳步趔趄的盛放——

——盛放已經分不清虛擬與現實了。

——他覺得和在Maandala中一樣,從高處跳下也不會有什麽事兒。

這一層,這個爛尾摩天大樓的頂層!盛清懷到底幹什麽去了,拿了十九局的特別許可出來照顧兒子,卻連盛放深夜被帶到這裏都不知道!

方遲忽的回頭,對少年說道:“你真的覺得你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電腦天才,是嗎?你覺得自己能把十九局、Maandala都踩在腳底,是嗎?”

少年一怔,不明白她突然說這種話有什麽意義,大聲說道:“沒錯!三劍客成名的時候才二十出頭,我會比他們更早!你們以為一個蜜罐就能讓我上鉤?幼稚!”

方遲冷笑一聲:“小屁孩,你算個什麽東西?真以為蜜罐的目標是你?”

她霍然躍起,束縛著手腳的繩子都在那一瞬間崩斷!她一腳掃踢,將站在邊緣上的兩個人全都提了下去!在兩聲慘叫中,另外的兩個人同時拔出槍來,然而方遲已經一把製住了那個少年,手中的刀片對準了他的咽喉。

“都放下槍,舉起手來。”她冷聲道。

那兩人遲疑著,方遲手中刀片驟然割下去,少年頸上血流如注,一陣慘叫。

一個人放下槍來,舉起了雙手,另一個人仍然舉著槍。

少年驚恐地大喊:“救我啊!沒有我,你們還想‘蛹’怎麽升級!”

“把槍踢過來。”方遲平靜地命令舉著手的那個人。

“不許動!”舉槍的那人突然對方遲喝道,“放開他!你現在去救盛放,還來得及!”

“盛放?盛放又不是我兒子!你當我是聖母,是個人就要救?”方遲緊壓著少年的脖子,讓他完全擋在自己身前,一步步逼近持槍那人麵前,逼得他接連後退。“放下槍!”方遲忽然怒喝!

那人震了一驚,“砰”地一聲,子彈緊貼著少年的耳側擦過!少年哪裏經曆過真槍實彈的場麵,頓時嚇得嘶聲大喊一動也不敢動!方遲卻是鎮定至極,幾乎是那人扣下扳機的同時,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下高樓!她足尖一勾一挑,手槍飛入她手中,對著舉起手的那人又是一槍!

這一槍並未對準那人,然而那人求生心切,本能退步躲閃,誰知腳下一空,也跌下樓去!

短短幾分鍾之內,四個人接連跌下長安璧!那少年已經嚇得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你殺人……”他抱著頭低泣著控訴。

“錯了,是正當防衛。”方遲冷酷地說,用衣服擦幹淨那把槍上的指紋,丟在地上用腳踢開。

她走到少年麵前,冷冷地說道:“小屁孩,阿姨今天就好好教你做人,讓你看看,十九局到底是怎樣一個‘屁’!”她勒令道,“手機拿出來,給祖楓發一條訊息,照我說的,一個字一個字打!”

方遲看清楚少年的手機上確實是祖楓的聯係方式後,一字一句地念道:“照您安排,已經將‘蛹’的模仿者抓獲,造成其失足跌落長安璧身亡的假象。”

“你好卑鄙!”

“對付卑鄙的人,我從來不介意用更加卑鄙的方式。”方遲冷漠地說,“手機別放回去,再給他打一個電話,告訴他,你接下來計劃通過Nemo組織,將‘蛹’推廣到更加廣泛的藝術愛好者群體中去。屆時,神經玫瑰的精神類藥品的銷量,將呈現滾雪球式的上升。”

少年抖抖索索地打完電話,說:“你打這個電話有什麽用?難道你身上還有監聽?我不是已經搜幹淨了嗎?”

方遲冷冷道:“我身上是沒有,但是,祖楓那邊現在有了。”說完,她拿著刀片,對準了少年的喉嚨。

少年急中生智,大叫道:“盛放掉下去了!”

方遲一回頭,卻見盛放的確已經到了邊緣,一腳抬出了樓外。方遲大驚,倏然站起,然而盛放那一隻腳卻堪堪停在了那裏,緩緩又收了回去。

方遲一咬牙,轉頭回來,卻見少年已經跑了!他跑去槍的方向,方遲疾撲,從後麵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她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向少年頭上的要害處落下,卻在最後一秒偏移三厘米,一拳將少年擊得失去了意識。

*

神經玫瑰辦公室對麵,是一家大型虛擬現實社交遊戲公司的辦公場地。這家公司租下了這棟寫字樓一共八層的位置,樓層之間以扶梯連通。

謝微時衝進這家公司之後,從手扶電梯下行,卻發現他走到哪裏,哪裏的電梯就突然逆行!身後追捕的保安卻是接踵而來!

是wither。wither一直鎖定著他的位置,操縱著整座大廈的電力控製係統,像貓逗老鼠一樣地逗著他!隻要他還在這棟大廈之中,他就逃不出wither的監視。

謝微時在辦公區內狂奔,所到之處,日光燈便像鬧鬼一樣不停地一明一暗,向那些保安們提示著謝微時的位置。整棟大廈的電力控製係統就像wither的琴鍵,他在上麵彈奏著一首名為追捕的樂章。

謝微時路過一個辦公桌,隻見上麵放著一個魚缸,養著一隻小烏龜。他抓著缸緣把魚缸提了起來,一邊飛奔,一邊把烏龜掏了出來,擱在了一個桌子上。奔到投影儀旁邊,地上整整齊齊排著十幾個電源插座。他拎著缸,把半缸的水全潑進了插座。隻聽見“哧”的一聲,整個辦公室的電路跳閘,燈光驟滅,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開燈!”那群保安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電警棍上的照明燈,數十束強光四下掃射,卻不見謝微時的人影!

保安們四下搜尋,可是哪裏還找得到謝微時的半點影子?祖楓隨後趕來,在辦公區裏暴跳如雷!

“這樣都能把人丟了!你們這些廢物!”他拿出對講機,“所有大廈出入口!給我嚴格封死!一隻蛾子都不許飛出去!大廈外圍給我三步一崗地安排人手,以防有人從低樓層的窗戶跳出來!今夜搜不到人,不許下班!誰抓到人,我獎勵三百萬現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祖楓的對講機剛放下,所有保安都精神抖擻地行動起來。祖楓扶了扶耳機,聆聽半晌,眉頭緊鎖,快步回到神經玫瑰的辦公室。

阿尐和一眾保鏢還在辦公室中候命。

“每個人都給我拿一個反間諜電子掃描儀,在辦公室裏仔細搜尋,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尤其是有綠植的地方,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看。剛才那個人,就是Guest,極有可能在我們辦公室安裝了竊聽器!”

祖楓在自己的ipad上飛速地寫完這段話,拿給阿尐和幾個保鏢看。

阿尐和保鏢們鄭重點了點頭,去實驗室設備箱拿了掃描儀,開始在辦公室中掃描搜索。祖楓在自己辦公室中,仔仔細細研究那幾盆綠植。

數分鍾後,他從散尾葵的一片新葉的根部背麵,摸出了一顆米粒大的金屬竊聽器。他咬咬牙,將竊聽器狠狠摁進了泥土裏,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三盆綠植全都挪出了辦公室。

祖楓舞動了一下拳頭,“全都毀掉!”他低聲命令道。想起剛才冰裂實驗室那邊打過來的電話,恰好他在辦公室外麵,不由得頭頂一片冷汗,立即低頭刪掉了那條方才收到的短信,又將sim卡拔出來折斷扔掉。

“所有綠植,全都扔掉!辦公室裏仔仔細細地再複查清理幾遍,一定要確保沒有任何帶電磁信號的物品留下!”

這時,對講機中突然傳來聲音:“祖老板,在剛才那人失蹤的那一層樓發現了他穿的植新公司工作服。”

祖楓愣了半晌,猛然醒悟過來,對著對講機大吼道:“所有在底層的都聽好了!如果有穿著保安服的人要求換崗,抓住他!”

然而這時,一條街區之外的小巷中,那一雙鹿一樣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冷靜的光,一套保安西裝被他塞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小巷昏暗的路燈將那一道修長的身影拉得頎長,黑影漸而變淡,最終隱沒在燈光之下。

*

謝微時回到了自己家中。打開燈,看到熟悉的一切時,忽然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又一次劫後餘生麽?

手中atom電腦的電池早已經被他拔下,以防wither通過他的電腦定位到他的位置。

已經多少年沒有和wither正麵對上了,他已經快要不太記得。但這是他的宿命,他從來都知道。

夏末秋初,天氣依然是揮之不去的炎熱。他忽然覺得手足都有些冰涼,從飲水機中打了一杯熱水,不自覺地又走到了家中貼滿各種照片的牆上。

各種各樣黑客的照片,或者是打印出來的網頁報道。醒目的位置貼著的是一張有些陳舊褪色的彩色打印圖片——是三劍客當年在美國洛杉磯參加Pwn2Own世界黑客大賽奪冠之後的合影,也是三劍客唯一的一次在真實世界中的合照。三個人都穿著costumes,都隻露出了一雙眼睛。然而那種意氣風發,確是連密不透風的costumes都無法遮掩的。

謝微時一點一點地將熱水飲盡,肚腹全都暖熱了起來。這時手機響起,他拿起來一看,竟是丁菲菲。

“謝微時。”電話那頭,丁菲菲的語氣頭一次很平靜。“你喜歡的人現在那個好像叫長安璧的爛尾樓裏,不知道脫身了沒有。你要不要去幫幫她?”

“怎麽回事?”

“你果然緊張了。”丁菲菲笑了一聲,有些失落。“冰裂的人把盛放抓了,放在爛尾樓頂上,讓那個姑娘去救他。”

“你怎麽知道?”

“我就在lifeline工作啊。她被從lifeline帶走後,我就跟了過去。恰好看到有人帶著盛放過來,我就偷偷跟了上去。”她頓了頓,“哈,她真猛啊,我隻看到一個又一個人從對麵樓頂上掉下來,我都不敢往下看。那姑娘硬是從塔吊上麵從對麵樓爬過來救盛放。不過盛放差點掉下去的時候,被我拉住了——謝微時,我突然覺得我也有點厲害。”

“謝微時,你這話我還挺喜歡聽的。”

“你現在到底有沒有事?”

“沒事,真的。本來有人想殺我,被她一槍崩了。”丁菲菲說,“謝微時,你要是一直都這麽關心我,就好了。”

“我什麽時候不關心過你?”

“是啊……你一直都很關心我。但……”丁菲菲歎了口氣,“不說了。她讓我帶盛放回首大附屬一醫院,她來掩護。我現在已經帶回去了。剛回家拿到手機,希望現在給你打電話還不晚。”

“我知道了。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和家裏人一起住。”

“嗬,我害怕?”丁菲菲掛了手機。

謝微時放下手機,手機背麵竟然有掌心的汗留下的洇濕痕跡。他去床底下拿出那支消音手槍,快步走向門邊。他的步子太快,竟然還被自己絆了一下。

剛要開門時,敲門聲便響起了。

“誰?”他警惕地問。

“我。”低而熟悉的聲音,冷靜又清韌。

他猛地拉開門,紅發的、皮膚蒼白的女孩撲了進來。

他低頭,緊緊抱住了她。

胸口緊貼,能感覺到她的心髒在快速跳動,有些虛浮,卻有著頑強的節奏。

“還活著。”他低聲說。

“哪有那麽容易死啊。”她的笑容竟然帶了些他從未見過的頑皮。

“怎麽脫身的?”

“這麽快就知道了?”她抱緊他的腰,“用槍啊。沒留活口。放心,丁菲菲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我想知道你會不會有事。”

“管他會不會有事呢?”她隨意地說著,放開手,扯下頭頂上的假發片,道:“我髒死了,要去洗一洗。”說著四下裏一看,徑直往洗手間走去。“給我一件你的衣服,謝微時。”她說道。

浴室中的水聲嘩啦啦的。謝微時把一件幹淨衣裳擱在浴室外的洗衣機上,走了出去。站到那堵牆邊,扯下了那張三劍客的合影畫麵,走去書架邊上,小心翼翼地夾進了一本高等數學的書裏。

在房中走了一圈,他終於還是從一個抽屜裏取出一樣東西,又回到那堵牆邊,將那樣東西貼在了一堆淩亂的剪貼畫之間,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他又退後幾步,仔細地看了一遍,確認看不出任何奇怪的東西。

這時,忽然聽見身後的聲音道:“你家裏真是幹淨。我還以為突然過來,會看到一堆臭襪子臭**什麽的。”

謝微時笑著說:“讓你失望了。”

“那究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呢?”她狐疑地四麵巡視,“如果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的話,上次從醫院出來,你理應邀請我來你家住才對。”

“這是我租的房子,又小又破舊,怕你住不習慣。”謝微時說。他這間位於老城區的公寓,還是上世紀80年代的老房子。無論是房屋結構還是采光,都不如新城區的新小區,隻是勝在幹淨整潔,更有柴米油鹽的氣息。

“你先慢慢研究,我去洗澡。”謝微時坦然說。“家裏的東西你自助就好。”

“有酒嗎?”她忽然問。

“有,冰箱裏。”

待他洗完澡出來,方遲正坐在桌子上,出神地望著那一堵牆。身邊已經有了好幾個空的酒瓶。葡萄酒,薄荷清酒,一杯入魂,她樣樣嚐了一遍。

“看什麽?”他問。

“你把這些黑客,研究得真細。”她依然望著那些圖片,喃喃說道,“你不進十九局,可惜了。”

“有你比較喜歡的黑客嗎?”他問。

她轉過頭,望著他的眼睛說:“你啊。”

她的眼睛中竟然有幾分熱忱。

“我?一文不名的烏鴉,你喜歡?”

“我喜歡你,謝微時。”她的眼睛漆黑得像水銀,漾漾地在一汪水裏。

謝微時單手撐在她的身邊,頭顱埋進她剛吹幹的長發裏,覺得像是無盡的海洋。

“我覺得你喝醉了。”他低低地說,“酒混著喝,很容易醉。”

*

謝微時醒來時,天剛蒙蒙亮,清晨的曙光像淡藍的精靈從窗簾縫隙裏穿進來,溫柔地落在**。

首城晝夜溫差大,他覺得有些冷。低頭看時,發現方遲大半個身體都伏在他身上,右耳緊貼著他的心口。她身上搭著薄毛毯,漆黑的長發像海水一樣漫漶過他的胸膛。

他拉過毛毯,將她連同毛毯一同緊抱在懷裏。她還在熟睡,像一隻貓。

他很小的時候讀過聖經的故事。那些故事大多已然忘卻了,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睡在麥垛邊上男人,早上醒來時,發現心中喜歡的姑娘在半夜裏來到了他身邊,睡在了他的毯子裏。

他已經不太記得那到底是怎樣一個故事,也無關乎情欲。隻是清晨醒來,那種相互偎依的溫暖與柔軟,讓他一直銘記到了現在。

一切的一切,大約都是因為他的感情來得太慢。

他的感情像一杯水,也不知是要靜置多久,才會沉澱出一些東西來。一個人靜默地生活久了,也會產生一種幻覺,感覺他與這個世界是不同密度的兩個存在。這個世界原本並不需要他,而他也不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就不能生存。

對方遲的感覺也是如此。

最早在冷泉陵園見到她,後來又一次次機緣巧合地見麵,他都沒什麽感覺。對她的興趣緣起於她救下丁菲菲的那個晚上。她在咖啡廳裏那樣奇怪而突兀地站著,等了他五分鍾,他就在她身後守了五分鍾,看她會是怎樣的反應。隨後在廢棄的工廠裏看到她,她昏迷著躺在肮髒的地麵上,渾身的肌膚蒼白而無血色,像一具屍體。

他那時候忽然有一種離奇的想法,她和他一樣,她的密度與這個世界,是不同的。她如果躺在他身邊眠歇,一定極其安靜。

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隻是當他看著現在在他身邊安眠的這個人,纖細蒼白的麵容,暗紅的唇心,並不冰冷,卻是冰層之下的死火。

他側身,把方遲慢慢地放平在**。耳朵一離開他的胸口,她的眉心就蹙了起來。他低頭親吻她秀美肩頭的齒痕,修長手指插進她的長發中去,拇指撫過她的麵部輪廓。

不一樣的吧?

和他在冷泉陵園看到的那張照片完全不一樣。誰會出現在自己的葬禮上。

他緊擰著眉,希望自己的聯想隻是過於詭誕。可是手指又摸到了她耳後那道長長的傷疤,扭曲如蜈蚣。

眼前又閃過那個血淋淋的東西。

——神經玫瑰在我身體裏植入的定位裝置。

——我擺脫了那兩個人,就自己從身上挖出來了。

沒有意義。

就算確認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看了看床頭的時鍾,五點四十三分。時間還早,他閉上眼睛,想再睡兩個小時。

然而五分鍾後,他霍然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片刻,他靜悄悄地下床,走去隔壁房間。

隔壁房中,放置著另外一台電腦,還有虛擬現實設備等各種各樣的電子產品。

他打開電腦,從硬盤的隱藏區中,點開了一個程序。

程序界麵中,是一個二維坐標平麵,坐標下方的時間飛快地變化著,隨時時間的流逝,坐標平麵上的黑點不斷地出現和運動,形成清晰的運動軌跡。

有幾個位置的黑點格外的密集,而隨後,越來越多的黑點都落在了同一個位置,形成了一個漆黑的斑塊,顏色越來越深。

時間最終停止在了十六分二十三秒。

這正是他昨晚洗澡所用的時間。

謝微時靜靜地看著這個二維坐標圖,半晌,他導入了一張照片——正是他家中那一堵牆的照片。

坐標與照片自動校準,最終固定了下來。

謝微時在那些黑點集中的位置用藍線畫上圈,又用紅色的線把那塊黑斑圈了起來,隨即移除了黑色點線的圖層。

藍色的圈中,最大的是wither,其次就是他,Guest,其他還有sin,Creeper、眉間尺等。

而紅色的大圈中,赫然是一個黑客的全部資料,以及Avatar的圖片——

T.N.T

謝微時的手指,緩緩從鼠標上落了下來。

昨晚他在那堵牆上,貼了一個眼球視點追蹤儀。這種儀器能夠追蹤用戶目光所聚焦的位置,一般是軟件開發者在測試產品的用戶體驗時使用的。

結果,不言而喻。

*

方遲醒來時,謝微時已經不在身邊。出去聽見廚房的燃氣灶的聲音,知道謝微時去準備早餐了。她心道這未免也太早了些,卻還是走去洗手間洗漱。

“謝微時,你怎麽了?”

謝微時回了一下神,看見方遲丟到垃圾桶的兩片黑蛋,怔然道:“我再做兩個。”

方遲看了他一眼,說:“我來。”

但她忽然感覺有什麽不對。

她忘了,她所有的α抑製劑全都毀於大火之中。失去了藥物支持,她的所有感官都異常敏感。打火的聲音和耀眼的火光都讓她十分的難受,端著煎鍋的時候她的手臂都在顫抖。她咬著牙,想證明自己能做好這樣一件簡單的事情。然而她拿著木鍋鏟去給雞蛋翻麵時,卻無論如何不能穩穩當當地把雞蛋翻過來。心中一急躁,汗水涔涔而下。

謝微時忽然奪過她手中的鍋鏟,把兩片煎蛋都翻了過來。他回頭盯著方遲,方遲回避他犀利的目光,向一旁走去。

這時,流理台上謝微時的手機突然“嘀”的一聲,一條新聞信息推送了出來——

“昨日下午,本市’楓橋夜泊’小區某公寓突然發生爆炸,幸無人員傷亡……”

方遲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廚房中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

“房子沒了。”

身後的人忽然淡淡地說。

“原來你是無家可歸才來這裏。”

方遲忽然想到,史崢嶸現在一定在拍桌子暴跳如雷,因為愚蠢的記者指出了“沒有人員傷亡”。wither對她的追殺一定不會終止,而謝微時——他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的到來會給他帶來危險一樣,他說:

“沒關係,我保護你,梅莎。”

——第二卷·玫瑰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