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網絡暴力
夏時餘最崇拜的人就是哥哥了，天下間好像就沒有什麽事情能難倒他，特別厲害！
哥哥比他大五歲，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明明平時不怎麽看書，卻總能考到年級第一，不止學習，其他方麵也是出類拔萃。
大家都說他是天才，夏時餘也這麽以為。
哥哥並不姓夏，而是跟著奶奶姓霍，據說是因為出生的時候有算命的說他跟著父姓會遭到禍患，那時候父母似乎比較忙，一直讓奶奶帶的他，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是兄弟。
夏時餘隻是聽說，並不清楚所謂的禍患到底是真的假的，直到他8歲。
——
“求求你們，別摔了。”
“走開，別耽誤我們執行公務！”
一地的淩亂，摔碎的花瓶，還有蜂湧進他家裏亂翻一氣穿著職服的工作人員。
“找到了！這裏！”
突然一聲尖銳的呼喊聲從二樓傳開，眾人紛紛湧過去，將他手裏拿著的一檔文件裝進取案箱裏。
那是……
夏時餘認識那檔文件，是他放學回家的時候，一個穿著和他爸爸同樣工作服的叔叔給他的，他說他也是國家機器人控製中心的，和爸爸是同事，讓他幫忙把這個爸爸忘記的文件檔帶回家。
他天真地相信了那個人的說辭，以為那是爸爸落在公司的，把它帶了回來放在爸爸的書桌上。
雖然他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但是看眼前這些人的架勢和拿到文件檔的表情。
那裏麵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媽媽。”
夏時餘看著媽媽拿起碎在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把裏麵的全家福取出來，然後將他一把擁入懷中。
“沒事的阿餘，等你爸爸回來就好了，我們又沒做虧心事，不怕。”
夏時餘在嘴邊準備說出來的話瞬時就咽了回去，他沒敢說，那些人帶走的東西是他拿回來的。
一整個晚上，他都很忐忑，一遍又一遍地問媽媽：“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吧。”可是電話一直打不通，總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直到深夜，爸爸還沒回來，夏時餘也睡不著，哥哥在奶奶家，他連那份最可靠的安全感都沒有。
再次下樓，媽媽還坐在沙發上，麵前是煙灰缸，裏麵正燒著些什麽。
“媽媽？”
煙灰缸裏已經是一片灰燼了，夏時餘媽媽不舍地看著手裏的最後一張照片，最終還是點燃了放進去。
“你爸爸，回不來了。”
夏時餘那時候不懂，媽媽說的回不來了，不止是人回不來了的意思，還是所有的一切都回不來了。
命運，從那一刻開始被改變。
上學，同年級的學生。
“看，夏時餘！”
“你沒看網上嗎，他爸爸是大貪官，我們別跟他一塊玩。”
吃飯，同學校的學生。
“喂，這有人了，你去別的地方吃吧。”
“你居然還有錢買飯？這都是你爸貪的吧？”
“來啊，大家一起吃，說不準這買飯的錢本來就出在我們身上呢。”
走廊，班上的老師。
“聽說那個孩子的父親貪汙巨款。”
“是麽，那他教出來的孩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可惜了，明明平時那麽乖。”
“都說人不可貌相，我看他爸爸還覺得麵善呢，都是假的。”
放學，同班同學。
“啊，不小心撞到你了。”
“我也不小心撞的。”
“哈哈，你們都不小心那我也不小心一下吧。”
一夕之間，整個世界都變了，夏時餘的世界，都暗了。
“看，是霍行知！”
“啊，好帥，還那麽聰明！”
“真想快點升到初中啊。”
“白癡，等你上了初中他都快大學了。”
“哦，對吼。”
耷拉著腦袋的夏時餘聽到旁邊兩個女生的談話，順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旁邊初中部哥哥依舊和以前一樣鶴立雞群，被眾人追捧。
目光在空中交匯，霍行知開口欲言，夏時餘卻迅速扭頭跑開。
第一次，他覺得有點討厭了……
明明都是同樣的父母，媽媽卻偏心地隻保護了他，誰讓他是奶奶撫養大的呢，戶口也因為算命說的沒有被放在一起。
沒人知道，他們是兄弟。
不公平！
一口氣跑回家，另一個家。
之前住的地方已暫時被封，這個房子是母親結婚的時候姥姥給買的，並沒有過到媽媽名下，他們放假偶爾會過來住幾天。
打開門，幹淨整潔的玄關，明明和以前沒有什麽區別，夏時餘的心卻突然慌張起來。
“媽？”
看著那個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人，夏時餘呆在門口喊了她一聲，沒反應，突然猛衝上去開始劇烈地搖晃起她來。
“媽媽，你醒醒！”
空了的安眠藥瓶安靜地躺在沙發上，媽媽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了。
沙發旁的電腦上，新聞評論裏各種辱罵還在被更新頂起來，新聞中媒體也把爸爸形容成了一個罪大惡極的壞蛋，力爭點擊量，用了很多不符實的噱頭當標題，扭曲事實。
明明不是這樣的！爸爸的事情還沒有判明！
然而流言的傳播總是迅疾又可怕，人們被許多喪失了道德心的媒體人誘導，加上某些急於走紅力爭不放過每一條重大事件的網紅，各種形式的調侃和諷刺層出不窮，跟風的自然少不了，眾多網民形成的網絡暴力圈足以逼死一個人了。
他還記得媽媽多次看著看著手機就突然哭了起來，在意識到自己看她後隻能強忍眼淚。
……
“阿餘，阿餘——”
哥哥的聲音由遠及近，但這聲音此刻聽起來卻那麽讓夏時餘覺得討厭。
睜開眼，他躺在奶奶家的**，哥哥坐在床頭看著他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憂慮。
“媽媽呢？”
霍行知不回答，目光躲避。
“媽媽呢？”夏時餘再問。
霍行知依舊別開目光，聲音有些低啞，和平日裏飛揚自信的模樣完全不同：“媽媽，不在了……”
哦，他想起來了，媽媽自殺了，因為受不了爸爸事情的刺激還有大眾輿論與網絡暴力的壓力。
“我要去找爸爸。”
翻身下床，夏時餘的手被拉住，身後傳來霍行知哽咽的聲音。
“爸爸，也不在了啊。”
“什麽？”夏時餘瞪大眼睛，像天一樣的爸爸，也不在了？是和媽媽不在了一個意思麽？怎麽會……
霍行知琥珀一樣的眼睛，此刻也沒有了往日的明亮，變得暗沉沉的：“據說是畏罪自殺。”
“我不信！”眼淚一顆顆滾落，完全沒有桎梏一般洶湧而出。
“我也不信，但是現在媒體一直在炒作事件，渲染爸爸畏罪自殺，假的傳的多了就成真的了，公安部也沒有澄清，就是現在再說爸爸沒有罪，還有人信麽？”
夏時餘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大體也聽懂了，回想這幾天在學校裏遭受的對待，確實，沒有人會信的，也不會有人在意真相，對於他們而言，別人的災難隻是他們飯後的談資和消遣，無論大人還是小孩。
“可是那些人來翻我們家東西時拿走了一個文件檔，那是一個叔叔給我的，說是爸爸的同事，爸爸落在單位裏忘拿了讓我帶回家。”
夏時餘把這件事說了出來：“會不會就是因為那個東西？是……我害了爸爸媽媽？”
越想，夏時餘越覺得害怕，聲音也跟著抖了起來，爸爸媽媽是因為他而死的麽？
不不不，不會的，不是的！
捂著腦袋，夏時餘蹲在地上把自己窩成一團，他一定是在做夢吧，快點醒吧，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可惜，這不是夢，他也不會醒來，還得麵對殘忍的現實，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
無論奶奶說什麽，他都不願離開家，總覺得有一天媽媽還會回來，奶奶無奈，也沒強求，隻帶了霍行知回家，反正她一直也就隻喜歡這個她親手帶大的聰明孫子。
沒有父母的陰影，哥哥在學校依舊是天之驕子，而他，隻能不斷地被人欺淩。
他才想起來，媽媽自殺前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哥哥和他們撇的幹幹淨淨。
可他們明明都是媽媽的兒子。
夏時餘知道自己不該怨的，隻是忍不住，加上突然間失去了母親的傷心，還一直被欺負，把文件檔放進爸爸書房裏的悔恨，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急需一個發泄的源頭，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孩子所能承受的了的。
終於有一天，他對給他送飯的霍行知大吼：“我討厭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霍行知起初是錯愕的，他從未想過那個一直很聽自己話的弟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他很想要站出來和阿餘承受這一切，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讓母親刻意把自己保護起來的功夫白費。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別人都說他聰明，其實他還是不夠聰明的，連一個兩全之法都找不到。
從那天開始，霍行知再也沒有出現在夏時餘的麵前，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奶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流言並不會因為時間的轉移而消散，同學的侮辱與欺淩也無休無止。
夏時餘可以轉學的，但是能去哪呢？他不知道，他的家在這裏啊。
不過現實讓他不得不做出退步，後來姥姥過來了，把媽媽留下的那個房子賣了，最終帶著他去了別的城市。
坐上離家的車，夏時餘看著窗外慢慢移動起來的景象，越來越快，逐漸模糊……
他會回來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