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惆悵是清狂

那個人,白萱衣看見了,東陵焰也看見了。

他們驚愕的表情是相似的。

都在傳達著內心翻江倒海的疑惑。

這怎麽可能?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何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麵前?而唐楓還要施施然地將那個人領進門,淺笑著說:“你們都認得吧?”

她是——

秦憐珊?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穿墨綠衣裙的少女拱手向白萱衣作了個揖,道:“我認得你,你是白萱衣——”然後望了望屋簷下遠遠站著的東陵焰,“那是九闕神族的新君,東陵焰。”她說話的語氣沉穩,鏗鏘有力,似是極有修為,她的眼神堅毅,步態冷漠,也跟原來的秦憐珊不同。

白萱衣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新君?”這個詞傳進東陵焰的耳朵裏,很是驚詫了一把,“姑娘可真會開玩笑,我父君尚在,何來新君?”

“在我們那裏,你的父君已經不問神族之事,他將神君之位傳給了你,大約是兩年前的事情。”秦憐珊道。

“何謂,你們那裏?”白萱衣接著以審視的眼光盯著秦憐珊。秦憐珊望了望唐楓,道:“唐大哥解釋得並不清楚,我是秦憐珊,卻又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秦憐珊。我是來自天行異域的。”

天行異域?

“不可能——”白萱衣激動得大喊了一聲,“秦姑娘才剛剛死,你卻冒出來,跟我們說你是來自天行異域的,你以為我們會如此愚蠢,相信你的鬼話嗎?天行異域究竟是否存在,千百年來無人敢定論,你有何證據可證明你真的是來自那裏?”

“我自己便是最好的證明。”秦憐珊淡淡地掃了白萱衣一眼。

白萱衣急忙拉著唐楓:“小老爺,這些天你去哪裏了?你是如何遇見這妖女的?”唐楓輕歎:“萱衣,秦姑娘不是妖女,她曾救過我的命,而我也知道,她並非我所認識的那個憐珊,她如今遭仇家追殺,迫不得己,才隨我來了這裏。”

白萱衣還想爭辯,卻聽身後的東陵焰清咳兩聲,道:“天行異域,乃是與當世並行存在的彼端世界,據說,它就仿如當世映照在鏡中的影像,若當世有的東西,在天行異域也必然存在。隻不過,或許會以不同形式,若是人,則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脾性和遭遇等等。天行異域和當世的界限,乃是一麵無形的幻影牆,古往今來有關天行異域的傳說的確存在,但是,且不說是人,就連神,也罕有誰可以找到幻影牆的入口,穿越它,到達天行異域;倒是聽說千年之前婆羅夜神族有一名童子穿越幻影牆,進了天行異域未見出來,至於真相究竟如何,後人也不得而知了。所以,傳說始終是傳說,難以確實。”

“你說得沒錯——”秦憐珊點頭道,“幻影牆的確是隔斷天行異域和你們所在這時空的界限。在我們天行異域,花草可以在水中盛放,蟲魚也能翱翔天空,有耘國,印霄城,九闕神族,也有你們。不僅如此,天行異域的印霄城,比這裏這座繁華了數百倍,而且,還被列為耘國的西都。在天行異域的唐楓,是耘國功績顯赫的兵馬大元帥,而白姑娘,則是他身邊最聰明的謀士。東陵公子做了九闕神族的新君。他曾於一次下凡遊玩的途中救了受敵軍圍困的唐楓,兩人結為莫逆之交,一時也傳作佳話。”

白萱衣不屑地冷哼兩聲,囁嚅道:“你們就聽她胡謅吧……”

秦憐珊繼續道:“對於我們天行異域的人而言,你們的存在,也是一種神秘的傳奇。相對於你們將我們的世界稱做天行異域,我們對你們這裏的世界也有一個籠統的稱謂,叫做永恒彼岸。我們亦知道幻影牆是隔斷天行異域和永恒彼岸的無形界限,但我們比你們更加深知一層的是,在我們那裏,有一群天賦異稟的人,能夠憑肉眼看見幻影牆的開合,每逢幻影牆打開的時候,我們若能及時穿過開口,便可以達到你們這永恒彼岸。”

東陵焰聽罷,揉了揉鼻子,笑問:“姑娘是否想說,你就是這群天賦異稟的人當中的一員,所以,你穿過了幻影牆,到我們這裏來了?”

秦憐珊微垂了眼瞼,是做默認。

“我原本也是不相信天行異域的存在的。”唐楓解釋道,“直到前幾日,我無意間撞入了幻影牆的開口,去到那裏。我甚至看見了秦姑娘所說的,那個掌管耘國兵馬的唐楓,他在較場上閱兵,他的容貌身形,跟我毫無差別。”

白萱衣跺腳道:“小老爺,是不是秦姑娘死了,你傷心,所以連腦子都傷壞了?你真的相信你看見的是天行異域?偏巧不巧,你去了天行異域,誰都沒遇見,就遇見她了!再說了,你這樣的資質,能穿過幻影牆?”

唐楓正色:“我是誤打誤撞,我原本在城外的蟠龍穀,也不知怎的,起了一陣怪風,我站不住,便被那怪風卷起來,渾渾噩噩地飄了好一陣,最後竟發現自己已不是在蟠龍穀,而是到了秦家的後院。秦姑娘便是那個時候發現我的。”

“你去蟠龍穀做什麽?”白萱衣質問,“我們回來不見了你,四處找你,找不到,都快急死了!”

“我……”唐楓頓時支吾起來。他不想說,他去蟠龍穀,是因為他想逃離印霄城,逃離這傷心之地,因為他的身子越來越虛弱,咳嗽也愈加厲害,他估算著自己或許命不久矣了,索性拋開一切,遠走他方,隻是不想再留在印霄城,觸景傷情。

東陵焰輕輕敲打著食指:“如此說來,幻影牆的其中一個入口,便是在蟠龍穀了?那為何多年以來都不曾聽說有路過蟠龍穀的人被帶去天行異域呢?”秦憐珊知道她的身份依然受到眾人的懷疑,不疾不徐,隻耐心解釋:“幻影牆的入口,不止一個,也並非固定,它是會隨意變化的,所以,即便我們那裏有天賦異稟的人可以看見幻影牆,卻也很少有誰能捕捉到幻影牆入口的開合。我此番隨唐大哥前來,也是僥幸。隻因為我在天行異域的身份,乃是通靈的占卜師,卻一時不慎,錯算一卦,因而得罪權貴,招來殺身之禍,我孑然一人,便隨著唐大哥離家躲避,唐大哥說我們可以試試再去蟠龍穀,看能否找到幻影牆的入口,隻要我們離開天行異域,我的仇家便不能追殺到我了。我原以為希望渺茫,誰知道竟是甚幸,還沒有到蟠龍穀,便已經看到了移動中的幻影牆入口。”

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真實得無懈可擊。

唐楓自己更是深信不疑,且一直在白萱衣和東陵焰的麵前力證秦憐珊所言非虛。他雖然以前從來沒有聽說什麽天行異域,但離奇的遭遇讓他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到了另外一座印霄城,城裏的一切,跟他所熟悉的那個地方似有相同,但又有極大的不同。他還看到了天行異域的自己。是威武莊嚴的兵馬大元帥。跟他本人斯文羸弱的樣子截然相反。

在天行異域的那幾天,仿佛比一生還漫長。

牡丹是種在水裏的,反而水仙卻長在泥土裏;天空時不時有紅色的鯉魚飛過;日出西方,日落東方;有的人,甚至長了三隻眼睛。

從前所認識的一切,統統被顛覆。

若不是秦憐珊語重心長耐心地解釋,唐楓隻怕要被嚇暈了過去。雖然他明知,身旁的女子,隻不過是與他所愛的人有著相同的容貌和名字,她們的身份、脾性、喜好,都是截然不同。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略有相異。

但是,他怎能遏止自己對她的凝望。就好像看穿了那張皮相之下,還深深掩埋的,屬於自己所愛的女子的魂魄。

他的愛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知道。

他悲痛絕望,於萬念俱灰之中,卻竟然邂逅了她——是秦憐珊,也不是秦憐珊。他已經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意,隻知道,第一眼看見她,他瀕死的心仿佛重新複蘇,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覺得,也許冥冥之中是有玄機的。那玄機帶領著他,以煥然一新的方式,進入生命裏嶄新的一輪。

仿佛劫難之後墮入輪回。

贏取新生。

這一次,他想,他是不會,也不能再失去她了吧?所以,縱然她遭遇仇家的追殺,

院子裏靜悄悄的。所有的人都在凝神,思考。東陵焰想起他曾利用唐楓吐出的鮮血,以銀血玄光之術追尋他的下落,但卻毫無所獲,通常出現那樣的情況,會有極大的可能被追尋者根本已不在這世上,倘若那個時候唐楓身陷天行異域,那麽,事情便就解釋得通了。

東陵焰對天行異域一說並沒有太大的排斥。他一直相信,這世間大凡是拿得出口,會被人談論的事,哪怕再離奇,再荒誕,都是空穴來風,未必毫無根據。就好比在凡人的眼中,九闕神族存在與否也是頗具爭議的話題,可是他自己不就活生生地站在這裏麽?

隻有白萱衣始終一臉憤然。

或許也隻有她才知道,她憤然的,執著的,並不完全在於這世上到底是否存在天行異域,而是在於那個身份可疑的女子秦憐珊。

太多的巧合。

放在一起,便成了詭異。

白萱衣便不肯輕饒,還繼續拉著秦憐珊問長問短,仿佛恨不得從她的措辭裏揪出毀滅性的錯誤來。

秦憐珊不冷不熱,對答如流。

唐楓在旁催促:“秦姑娘累了,萱衣,她是我的朋友,我信得過她,你便也不要再糾纏於此事了,我帶她到客房休息。”說罷,轉身對秦憐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秦憐珊回禮,點頭間微略帶著笑意。

她固然冷漠,可對唐楓卻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那眉目間藏也藏不住的風情,在每一個眼神交匯,每一句言語碰撞的瞬間,都展示得淋漓盡致。

和已經死去的秦憐珊是截然不同的。

那個秦憐珊,自私,嬌縱,略有城府,但卻不深,亦並非精打細算之人,她時而扮作楚楚可憐,時而又風情萬種,做事總有她的目的,甚至不惜利用唐楓對她的感情。可她並不難懂,她縱然是玫瑰渾身帶刺,但稍稍接近她的人,也很容易就能捕捉她的各樣秉性,譬如她的心軟,她知道權衡利弊顧全大局,她骨子裏仍是懷著慈善心腸。

可是如今,唐楓帶回的這一個,喜怒哀樂似乎很少行於色,她就像一顆堅硬的石頭,看不穿,像一泓深潭,不見底。她渾身上下帶著的神秘氣息讓白萱衣覺得不自在。那就是所謂的直覺,是一種無法解釋的傾向。

那幾日白萱衣總是忐忑著,吃不香,睡也隻是淺眠,輕輕一點聲響都會驚動她。常常是半夜裏起來看見唐楓的房間裏漆黑一片,她清澈的眼眸中莫不是惆悵與繾綣,凝望一陣,兀自歎息。

有一日清早,吱呀的開門聲刺進耳膜,很輕很輕,像夢囈般的幾許呢喃,白萱衣卻還是醒了。

隨聲探看,院子的轉角隻留下唐楓一片墨綠色的衣角。

“小老爺——”白萱衣喚了一聲,唐楓卻似乎並沒有聽到。天色才剛蒙蒙亮,頗為清冷和陰鬱。白萱衣追出門去,剛到走廊上,屋簷邊又倒掛下來一個人影。還是那頑劣的東陵焰,像猴子似的,用腳鉤著簷邊,雙手抱在胸前。

東陵焰道:“喂,小仙女,你忘了你答應跟我去耘國皇宮的。”白萱衣故意不理他,隻自言自語道:“這麽早,小老爺要去哪兒呢?”

“去百花圃,給秦姑娘摘蘭花呢。”東陵焰揉了揉鼻子,站回地麵,笑盈盈地看著白萱衣。

“你怎麽知道?”

“小楓昨夜告訴我的啊。昨夜我們把酒言歡,好不盡興呢!”東陵焰道,“我還跟他講,我們很快就要離開印霄城了,他祝我們一路順風。”

“你?”白萱衣或急了或氣了就愛跺腳,把那腳一跺,臉上的表情便就可愛得像三歲小孩。東陵焰略帶炫耀,道:“你家小老爺現在是巴不得我們倆快走,然後好跟秦姑娘過甜甜蜜蜜無人打攪的小日子呢。”

隻是玩笑話,聽在白萱衣的耳朵裏,卻像灌進了辣椒。

一路呼呼地燒進心裏去。

難受是若無還有的。

隨之而來細微的表情變化亦浮上臉,東陵焰見狀,心頭略是一沉:“你怎麽了?”白萱衣撅了嘴,道:“沒什麽,我去看看小老爺去。”說罷,一陣煙似的沒入走廊轉角,半片痕跡也沒有留下。

東陵焰呆呆地站著,站了好一陣,緩緩地籲出一口氣,低頭看見自己被屋簷邊的棱角和瓦片刮損的黑靴,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也不過是想保持他一貫的頑劣與乖張,想故作歡喜輕鬆,想將這已經被憂傷侵蝕的氣氛扭轉,想回到當初。

想博得美人一笑。

美人心,海底針,怎能解他萬般的風情?

百花圃在折月坡附近。印霄城的高處。因為並沒有受到水禍的侵害,依舊亭亭玉立,生意盎然。

此刻正是冰雪消融,氣溫回暖的綿綿初春。百花圃附近,洋洋灑灑開滿了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將一座方圓數十裏的莊園密密麻麻包圍其中。白萱衣尚未踏進園子,已經可以嗅到撲鼻的芬芳。

朱紅的牆頭,更是有桃李斜逸,嫩芽如新。

白萱衣行走在園內縱橫交錯的石板小徑上,似有迷途的感覺,但周圍變換的景致卻讓她心中毫無焦躁,隻想把腳步放慢一點,再放慢一點,好好地享受著姹紫嫣紅來臨之前,那蓄勢待發的沉澱。

漸漸地,開始嗅到陣陣春蘭的芳香。

再走過一進庭院,穿過月洞門,便可以看到那些早早盛開的蘭花們,一株一株占滿了眼前的平地,像鋪著一襲綠底暗花的錦緞。唐楓正站在蘭花園中間,手裏已經捧了很大一束,他一麵將銀兩交給花農,一麵與花農攀談著什麽,白萱衣闊步走去,故做驚喜,道:“小老爺,這些花好漂亮啊,是送給我的嗎?”

“呃,我是送給秦姑娘布置房間的,她最喜愛的便是蘭花了。”唐楓直言,一邊說還一邊將蘭花抱得緊緊的,好像生怕白萱衣搶了他似的。年邁的花農帶著微笑離開了,白萱衣瞪了唐楓一眼,不屑道:“有什麽了不起,送給我還不稀罕呢。你可知我喜歡的是什麽花?優曇婆羅,那可是這世間難得一見,最高貴的花。”

唐楓嗬嗬一笑:“是嗎?”仿佛並不把白萱衣的話放在心上,繼續說道,“我再摘幾朵,便回去了。”

說罷,俯身又摘了一束。

蘭葉葳蕤。

芳香滿徑。

白萱衣出奇的安靜,在唐楓背後跟著,唐楓隻一心想著他采回的蘭花會如何讓秦憐珊綻放笑顏,陶醉在他的小世界,滿心歡喜。待捧了滿滿的一懷,他轉身對白萱衣道:“我們回去吧。”

剛說完,還沒走出園子,陰沉沉的天便起了風。

風吹得春蘭戰戰兢兢,纖細搖擺。不一會兒雨便落下來了。不大不小的雨珠子,綿綿密密。唐楓抬手護著蘭花,生怕嬌嫩的花瓣被雨打蔫了。一邊跑一邊喊:“萱衣,快一點,找處地方避雨去。”

跑了沒幾步,忽然見頭頂覆過一片陰影。

擋住了雨。

抬頭一看,竟是碩大一片蘭葉。像傘似的撐開。葉柄就握在白萱衣的手裏。她輕輕一笑,道:“小老爺忘了我是會法術的嗎?哪能連一點雨都擋不住呢?”唐楓鬆了一口氣,望著頭頂被放大的蘭葉,葉片之中的經絡清晰飽滿。

“是了。”唐楓笑著,那笑容憨厚,也溫柔,堪堪地滲入白萱衣的眼眸深處。如果這場雨一直不停,他們便一直這樣站著,那該多好。不必理會別的什麽人,也不必管最終會到來的離別。

唐楓問:“聽東陵少爺說,你們就要走了?”

“嗯!”白萱衣似笑非笑,“我們已經在此逗留很長一段時間了,是時候回去,回到原本應該屬於我們的地方。”

“是天庭嗎?”

“天庭?”白萱衣愕然。唐楓卻淡然一笑,道:“其實,我早已經知道了,你們並非真是住在水缸裏的田螺。”

“你知道?”

“嗯,有一次,無意間聽到你和東陵少爺的談話,所以知道的。”唐楓望著白萱衣,“隻不過,你們不想說,我便也不問,對我來講,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有怎樣的身份,其實並不重要,我隻知道,你們是幫過我,亦曾與我經曆生死的朋友。”

一時間,白萱衣卻不知如何對答,隻悵然地凝望著唐楓。唐楓再道:“天庭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呢?”

白萱衣斂了神,道:“天庭乃是天帝及其家眷居住的地方,亦是各路上神上仙朝見天帝,與天帝商議正事之地,它超出了九重天,淩駕於鬼人妖仙四界之上。那不是我這樣的小仙能輕易達到的地方。我所屬的地方,是九闕神殿,亦屬仙界,隻不過低於天庭。是懸浮在耘國上空,普通人用肉眼無法看到的一座宏偉宮殿。仙界其實也如同人界這般,有分散的部族,他們各自居住在自己的領地。九闕神族,是仙界最龐大的一個部族。”

白萱衣緩緩地對唐楓描述她曾經在九闕神殿的生活,說那裏如畫的景致,奇異的天象,也說暴躁的天神,嬌縱的仙女,一點一點,唐楓聽得極為入神。不知不覺那雨便就停了。天空開始放晴。唐楓伸出手探了探:“雨停了,我們回去吧。”

“小老爺——”

白萱衣忽然喊住唐楓。唐楓一怔,看見女子水靈的杏眼中幾許纏綿的哀愁,問道:“怎麽了?”

“將來,我離開了,你會想念我的,對不對?”

“那當然了。”唐楓回答得極為爽快,仿佛這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他的微笑太明媚,他的眼神太坦**,他的當然,他的想念,在那一瞬間擊痛了白萱衣。——那不是她想要的那種。

就如同他話語裏所說,朋友。

她想要他懷裏那束蘭花。

可是,他不給她。

蘭花隻能屬於他心上的女子。他心上的女子,從來不是她。縱然彼此經曆那麽多的生與死,悲和喜,彼此情意,無論深重,都難以跨越分明的涇渭。

這是她一早便知道的。

然而她無法自控越陷越深。

她掉進自己為自己營造的悲苦,長相思,短相思,無窮無盡無止無休。他卻還在說,雨停了,是時候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