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秘小島及蓮花

光明抽著煙,用手支著頭,人埋進了文件堆裏,思緒卻飄得很遠。他開始回憶,他與鳳棲剛認識時的情景。

他是在去一個叫秘澤的海島度假時,在渡輪上認識鳳棲的。秘澤島是他在一張破舊的地圖上發現的,上麵有著手工的痕跡,還有著詳細的美景描述,但很顯然,它與世隔絕,很少會有人進入那個小島,因為並不開放。在一般的地圖上,找不到這個小島,或者隻用一個點來替代。而光明,偏偏被那裏所描述的動人景致還有它的神秘所吸引,他想,如果這個小島真的存在的話,一定很靜謐很迷人。

光明就是在去東南灣的渡輪上看到鳳棲的,他如果去那個小島,必須先經過東南灣。那天,她戴著一頂很大的草編太陽帽,趴在欄杆上,看淡藍色的海水,海風揚起她的碎花裙子,儼然成了一道絕美的風景。

當她注意到有人在盯著她時,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嘴角露著微笑,目光裏有一種令他很熟悉的東西,他說不出這種東西是什麽,但是,卻令他莫名親切。

而他卻不敢走近與其搭訕,對於女人,他從來是個內斂而害羞的男人。這點不同於他硬朗的外表與他雷厲風行的工作風格。

他們就這樣保持著三四米的距離,裝作不經意地注視著。這時,渡輪裏出現了**,很多人都往一邊湧去,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也擠了過去。

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坐在甲板上,對著江水呼天搶地叫著,“我的娃啊。”光明看到湧動的海水裏,一個小男孩在拚命地劃動著,掙紮著,他的身子已經在往下沉。光明馬上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

光明想都沒想就脫掉了鞋子與外衣一頭紮進了水裏,他在水裏摸索著,尋找著,卻發現那個孩子找不到了。他探出水麵想換氣再繼續尋找,卻看到一個男孩慢慢地浮出水麵,很平穩地飄動,然後他看到了男孩下麵鳳棲的臉,她甩著頭發,拖著男孩在遊動。光明趕緊遊了過去,一起托著男孩,他的手觸到了她的手,她對著他嫣然一笑。

他們就這樣認識了,然後就這麽聊了起來。鳳棲知道他要去一個叫秘澤的小島時,她十分詫異,擰著眉頭疑惑地看著他,問他去秘澤島幹什麽。

“度假。聽說那裏很迷人。”

她揚起了眉毛,神色變得很莊嚴,“聽說?聽誰說的?”

“沒聽誰說,我是在一張地圖上發現這個地方的。”

“地圖?”

“是啊。”光明拿出了那張皺巴巴的地圖,鳳棲看著那張地圖,眉頭擰得更緊,本來好看溫柔的臉變得異常嚴峻與不快。

光明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你最好不要去,那裏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

“啊?難道你去過?”鳳棲卻不吭聲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令光明覺得很不安,他想,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最終光明打破了沉默,他語氣十分堅定,“我要去的,不管怎麽樣,既然決心已定,我不會半途而廢的。”光明從來就是個一發牛勁就不可收拾的人。

鳳棲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找不到的,沒有人會找到它。”

但是,光明看上去那麽堅定,她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不過,我可以帶你過去。”光明思索著她的話:沒有人會找到它,不過我可以帶你過去。

但他還是表現出一副很欣喜與感激的樣子,“你也是去那裏的吧,不會是特意給我帶路吧?”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是回家。”

光明感到很意外,“你是那個小島的人?一直生長在那裏的嗎?”

她點了點頭,“是的,不過現在在城裏工作,偶爾回家。”

他笑了,“怪不得你水性那麽好,我都不是對手。”

“你一個人來這裏度假?”

“是啊,難得有個長假,就算在那裏安靜地睡上幾天也好。”

她眯起了眼睛,仔細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應該來那種地方。”

“為什麽啊?”

鳳棲看著他,她搖了搖頭,“你如果真去,就不要問原因了。”

光明心裏很納悶,有什麽原因,不能對他說的,越是這樣,反倒越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難道這個島上會有什麽不為人所知的秘密不成?秘澤島,單單這個怪怪的名字倒也夠令人玩味了。

渡輪靠岸後,光明不知道該怎麽去秘澤島,不得不緊緊地跟在鳳棲的身後,“我可以跟著你一起走嗎?”

鳳棲轉過身,歎了口氣,“你是決心已定?”光明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無奈地說,“好吧。”然後他便緊跟著她。倆人來到一個寧靜的海灘邊,向一片茂密的水邊樹林走去。

在樹林邊停了下來,鳳棲把食指與中指放入口中,扯開唇,呼出一聲怪異的哨聲,然後樹林裏就出現了聲音。一個戴著草帽,遮住大半邊臉的老漢撐著一隻小船出現了。

那老漢睨了一眼光明,光明發現老漢的一隻眼睛分明是假的,用玻璃球做的,他聽到老漢用一種古怪的語言對鳳棲說著什麽,然後聽到他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光明問鳳棲他在說什麽,鳳棲說,“他問你是什麽人,到島上幹什麽,我說是我朋友,想清靜地呆上幾天,度假而已。”

如果沒有遇到鳳棲,他想他真的沒辦法找到秘澤島,就算知道方向,也沒辦法過去。他不知道應該值得慶幸,還是後悔噩夢可能會在此時拉開序幕。因為,從看到這個眼眶裏裝著玻璃球的船夫開始,他的心裏一直感到很不安。

船夫把他們載到一個看上去很荒涼的小島上,這裏遠沒有地圖上說得那麽美,或許是季節不對,也或許它已經改變了很多,光明的心裏有著微微的失落感。鳳棲也看出來了,“它本來是美的,但那是在好幾年前。”

光明甚為詫異,“你是說,在後來的幾年,它變了?”

鳳棲的臉突然就變得極為冷漠,但是,目光卻四處遊移,有點驚恐,“我們不能提這些,現在就去旅館。記住,不要多說話。”

於是他們來到小島唯一的一家旅館兼咖啡館。咖啡館不大,也不算小,木質結構的房子,以深紅為主色調,深紅色的桌椅,深紅色的牆壁與地板,深紅的窗簾,像是凝固的血液,暗暗地沉默著。整個房子看上去有些舊,應該有好些年頭了。

大廳裏坐著些人,用光明聽不懂的語言在聊著什麽,但這些全部是跟船夫一樣怪的人,他們看他的眼神是冰冷冰冷的,令人心裏發毛。隻有服務台的姑娘看起來稍稍正常一點,但態度也跟眼神一樣冰冷。光明想,這裏真是個怪異的地方。

鳳棲幫他安頓下來後,顯得還是憂心忡忡,“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玩兒。現在是暑假。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是教師。”

“那太好了啊,我對這裏一點也不熟悉,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玩。”

她點了點頭,從包裏掏出一支筆,給他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這裏沒有手機信號,你到服務台打這個電話吧,說找鳳棲。現在,我得回家去了。”

她轉身的時候,想到什麽,回過頭,表情十分嚴肅,“記住,如果沒有我的帶領,你乖乖呆在旅館裏,不要到處亂跑。這裏,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寧靜。”

鳳棲走的時候,他一直揣摸著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這裏,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寧靜”,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這裏隱藏著什麽不寧靜的因素?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由鳳棲陪著,那幾天他覺得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女人。而鳳棲,似乎也同樣喜歡著他,可能一開始就喜歡著,否則,她不會對他那麽關心,處處都為他著想。愛情或許就是這樣,在某一瞬間,就能把兩顆心迅速捕獲。他辦公桌玻璃底下壓著的她的照片,就是在那幾天拍的。

但是,對那個小島,他總覺得某些地方很奇怪,比如,島上的人,看起來特別地古怪,肌膚要麽蒼白,要麽灰暗,沒有一點常人應有的生氣與光澤,令光明會突然產生一種他們不是活人的古怪念頭。他們走路的姿勢也很怪異,而且從不會跟你交談,連旅館的服務員都始終是一副冰冷的表情,愛理不理的樣子,他在這裏好幾天,從來沒有看見她笑過。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島上有時散發著一種特殊的氣味,那是跟海島特有的魚腥所不同的,像是某種東西腐爛的氣息,令人特別不愉快。還有一次,他在一棵樹上看到一隻吊死的狗,樣子很猙獰難看,隻有貓才會被吊在樹上。他想看個究竟,鳳棲把他匆匆地拉開了,神情惶然。還好,那幾天有鳳棲陪著,如不是,他想,那幾天的海島生活,他實在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雖然,那裏的沙灘很美,細軟的沙子很幹淨,還能時不時地撿到一些美麗的貝殼與海螺,白天的海水看起來藍得澄清。基本上,他們都在海邊玩,還用沙子堆了一個很大的墩子,墩子上麵,再堆了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當然,男人是他,女人是鳳棲。

他是與鳳棲一同離開那個小島的,因為,他們在同一個城市工作。半年後,他們就結婚了。結婚那天,她家沒有任何親戚過來,她說她的家人都在島上生活慣了,不喜歡離開那個地方,他在小島的時候,也從來沒見過她的家人。不過他也沒有強求。他想,婚姻,反正是兩個人的事。

婚後生活,一直很正常,像所有的人一樣,雖然平淡,但是,也有滋有味。

鳳棲偶爾會離開幾天,說是回小島看看她的家裏人。但是,結婚那麽多年,他從來沒有見到她家的任何人。曾有幾次,他提起去島上住幾天吧,一來算是度假,二來問候一下老人家,還可以重溫一下他們相識的時光。但鳳棲總會以各種理由予以拒絕。

而現在,光明才發現,結婚七年,他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知道她是那個叫秘澤的小島的人,現在在某一家中學教著曆史,除此之外,他對她竟然毫無所知。而且,他從來沒看到過她有過什麽朋友,或跟什麽樣的同事來往,現在想來,真的很不可思議,而他作為一個警察,竟然對此沒有保持著作為這種職業應有的敏感。

他越想越覺得很蹊蹺,但是,對於一個愛著的人,關於她的背景與身世,難道很重要嗎?他感到煩躁,若不是那本書,他不會想那麽多。

正當光明想撇開這些令人煩躁的事,認真工作的時候,小魯風風火火地闖進了辦公室,“在何其銘的口腔裏發現了藍蓮花的花瓣。”

“藍蓮花?”

“是的,完整的花瓣,有大拇指一般大小。”

藍蓮花?光明總感覺它是那麽令人熟悉的東西,似乎在哪裏接觸過,絕對不是在池塘寺院那些地方見過的。他馬上跟小魯去看那花瓣,果然,那花瓣真的看起來很完整,因為取出來後,又進行了保鮮處理,看上去沒有一點枯萎的樣子。

他凝視著這片看起來純潔,卻又有著無限邪氣的藍色花瓣,陷入了冥思之中,好大一會兒,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扇門,還有閉合的藍蓮花。他感覺整個人似乎都要跳了起來。

他在密密麻麻的文案中翻到了六年前的那宗案子:葉枚。女。三十八歲。離奇死亡,血管破裂而死。不見任何凶器。死前胸上有古埃及時期的紙莎草。光明看著照片上的那張臉,跟她女兒如此像,隻是她略顯得成熟而已。

他把“紙莎草”,還有“蓮花”一同打進了電腦,然後進行搜索,找到了下麵兩條資料:“根據老普林尼的記載,當時尼羅河在進入三角洲以後分成了7條支河,由東向西依次是 Pelusiac,Tanitic,Mendesian,Phatnitic,Sebennytic,Bolbitine 和 Canopic。而現在,由於河道的淤積和變動,三角洲上的主要支河隻剩下兩條:西邊的羅賽塔(Rosetta)和東邊的達米耶塔( Damietta)。

“尼羅河三角洲看上去就像一朵蓮花——‘尼羅河之花’,從尼羅河穀地伸展出來。蓮花是上埃及的象征,每到秋季,河麵都會被蓮花映紅;紙莎草則是下埃及的象征,它是古埃及人製作莎草紙的原料。古埃及人想象中的兩位河神,上埃及的Hap-Reset 和下埃及的 Hap-Meht 就是分別戴著蓮花和紙莎草。而 Hapi ,上下埃及的尼羅河神,則是同時手持蓮花和紙莎草。

“尼羅河三角洲的黑土地孕育了埃及七千年的燦爛文明。公元前5000年,日漸幹旱的氣候灼燒著埃及地區豐茂的草原,慢慢地,沙漠取代了草場,遊牧部落不得不聚集到尼羅河沿岸。他們在此定居下來,耕種、捕魚。在法老建造金字塔之前,埃及人最引以為榮的是豐饒的尼羅河三角洲。”

“在埃及這樣幹旱的國家,植物對生存來說尤其重要。很多植物,包括蓮花、紙莎草籽和幾種樹,都有反映它們重要性的神話傳說。這些神話經常出現在象形文字描述中。

“紙莎草(Mehyt)是最神秘的植物之一,象征著生命本身和一切生命的發源地——沼澤。人們認為紙莎草的稈支撐了天空。它還是下埃及的象征。

“和紙莎草具有同樣重要性的是蓮花(Seshen),這是一種在夜晚閉合花瓣並沉沒水中的花。由於這個原因,它成為太陽和萬物的象征,美麗的小王子阿蒙神(Amun)被認為生自蓮花。作為再生的象征,它與奧西裏斯(Osiris)和葬禮儀式聯係在一起。它還是上埃及的象征。最受尊崇的樹,是站立在天堂大門處的小無花果樹,和圍繞著奧西裏斯的棺材生長的柳樹……”

這一切竟然都跟古埃及有關,而光明知道,埃及人很早就把藍蓮花作為生命的象征,永不凋謝的藍蓮花,如同生命,生生不息。

光明喃喃地說,“紙莎草,蓮花,沼澤,古埃及……”然後他猛地抬起頭,眼睛明亮,對小魯說,“我們走,馬上。”

小魯忙問:“去哪裏?”

光明回過頭,一字一頓地說,“老房子。葉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