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今宵酒精沒有溫度】

人跟人之間的感情相當的微妙,兩個人自然距離一米,一個人悄悄地往後退0.1米,另一個人會很快地覺察到,跟著往後退0.1或0.2、0.3甚至更遠,出於一種天生的自衛。

(1)

我自由了,又被內疚永遠的禁錮了。

我從來不懷疑自己的鐵石心腸,如果犧牲我身體上的自由,能夠換回梁小司年輕的生命,我願意,可是正因為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才會這麽去想。

簫奈奈被送到醫院後成了植物人,隨後他的媽媽和堂妹來荊城將他接回信陽的途中,他永遠的離世了。

梁小司的離開,我難道沒有一絲僥幸嗎?我鄙視自己這樣的冷血想法,卻又平靜地繼續我的生活。悔恨與狠毒的想法反複在心裏交織,我看著鏡子裏滄桑的自己,不敢相信人心可以這麽複雜。我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擊敗它們。

我無法說這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因為人生還有那麽長,過去的苦痛還依然清晰,我惟有背負著它,沉重地前行。

我不得不休學離開荊城。臨行前,簫奈奈緊緊抓住我,“一定要聯係啊,寧檬。”

江城在她身後看著我點頭。我隻能回以他們一個不堅定的微笑。

列車窗外的風景疾馳而過,過去的點滴一一自動在眼前回放。曾經在書上看到一個故事裏的男人說,當他沉默寡言時,大家喜歡能說會道的陽光男人,後來當他學會油嘴滑舌時,世界又流行裝酷了,結果他一輩子總是不被大多數的異性喜歡。

不是他不好,是這個世界太奇怪。

同樣的,不是梁小司不好,隻是他運氣不好,在梁子昭之後認識我。如果我第一個認識的是他,當我還是心思單純雖然情商欠佳的寧檬,我們在一起也會有那種很傻很純的小幸福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切已經太遲。

(2)

“寧檬,開飯羅,是你最愛吃的紅菜梗哦!”

房門外響起唐巧靈清脆的聲音,看到我從臥室出來立刻對我綻開一個笑臉。她是我的初中同學,曾經我們一起暗戀過許子昭。

此時的她,頭發挽著一個花苞,極其愛笑,看人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露出兩頰的深酒窩,就連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裏也都帶著笑。

“好香!”唐巧靈男友從外麵的西餅坊門店跑進來,搓搓手準備拿筷子。

“洗手啦!”唐巧靈用手指敲他,語氣裏都是嬌嗔。他的男朋友周林不帥,也不像當年的許子昭那樣傲氣必露,可是性格溫和以她為中心。兩人在一起,就是一幅溫馨平常的家樂圖。

這樣多好,不是麽?

“哎,寧檬,一年都不見你吃肉類對身體會不好的吧。”周林洗了手在身上邊搓著邊跟我說。

“沒事的,我隻是不吃肉食,有些人完全的素食都沒事。”我對他笑。是的,這麽快就來到唐巧靈這裏一年了。自從在荊城的那次事故之後,我對肉類有了陰影,一入口都會想嘔吐。

這一年來,在他們小戀人經營的西餅店幫忙,除了假裝在學校裏跟從未來學校看過我的父母報平安外,不與任何人聯係,時光匆匆忙忙地也過得飛快。

本來我離開荊城後是去高中那玩得好的同學那的,可是到了之後才發現之前所認為的交好原來是自己一廂情願,我在她的彬彬有禮中退卻。就要流落街頭時,卻意外地遇到了也提前實習的唐巧靈,她熱情地招待了我。

這就是人生的無常,你以為是知己的人未必當你是朋友,而與你有過隔閡的人卻能在某些關鍵時刻幫助你。

“寧檬,吃了飯你多出去走走,下午店裏生意沒那麽好,我們看著就行。”唐巧靈笑嗬嗬地說,“我要是你這麽足不出戶的,早就長黴了。”

周林也在旁邊附和著,說對我身體有益。

“哦,對了,手上有一張市遊泳館的免費卷,你可以去放鬆下。”周林從袋裏拿出一張票給我,“剛才有個買西點的客人贈送給我的,嗬嗬,才一張,我和巧靈要去就一起去。”

我接過票,心裏一動。這一年我的心就像沉寂的湖底,仿佛永遠不再會有波瀾。我的確有好久沒有出去過了,更何談我以前喜愛的遊泳。

我想起,以前簫奈奈常帶著我去遊泳館,第一次穿她的紅色泳裝時還被塗雨嘲笑成小肚兜。聯想到了塗雨,又想起了在離開荊城的火車上,與塗雨的最後一次對話。

“寶貝你在哪裏,我想你了,你的請假已經到期,我命令你立刻出現在我的麵前。”

“雨少爺,感謝你一直的關照和厚愛,以後我可能都不會同你聯係了。不好意思。”

天地良心,那刻我是誠心地感謝與致歉,他卻顯然被誤會,以為我故意躲避他。

“不與我聯係,寶貝你什麽意思?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當時的我已經心死,對他的話沒有半點反應,平靜地掛了他的電話,他一定惱怒難當吧。因為後一秒,他立即發來了火藥味十足的短信。

“小肚兜,你跟我開玩笑開不起的。你給我記著。”

我為什麽會想到塗雨呢,這一年來我反複地去想自己以前的荒唐,想簫奈奈想梁小司想許子昭也會想江城,卻難得的一次想到與我逢巧做戲的塗雨。

當我在市遊泳館裏看到好像等候多時的塗雨,頓時明白了,那是心裏的預警。免費券自然是他給周林的。

“肚兜寶貝兒,你來啦!”塗雨還是那麽喜歡穿花襯衫,這次他穿的是一件白底帶紅玫花的花襯,笑嘻嘻地看著我向他走近。

(3)

“寶貝,我說你玩不過我的。”一等我走近,塗雨就伸手擰著的我下巴伸到他的麵前,強勁的力道擰得我生疼。

一瞬間,我忽然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想到了梁小司。可是我知道眼前的塗雨絕對不是那麽軟弱的梁小司,也不可能像他那麽愛我。各種不好的念頭一一在腦海中閃過,最多的一個詞就是,遇人不淑!

我寧檬真是個衰人呐,蘋果臉看起來長得挺喜慶的,卻從來沒遇到一件喜慶的事情,隻碰到千奇百怪的男人。我害怕自己早晚死在他們手裏。

如今當務之急,隻能識相地乖乖賠禮求饒。

看我認錯態度良好,塗雨立刻放鬆了神色,“這才對嘛,寶貝,從來隻有我拋棄沒有女人,還沒有哪個女人有那個膽子敢先甩我的。”

“雨少爺說的對。以雨少爺這明星般的外形和身材,全天下的女人都應該被你拋棄,尤其是我這種要什麽沒什麽的黃毛丫頭,更加如此。”

“所以,雨少爺,請我拋棄我吧!”我垂著頭流暢無比地說道。

“你!”塗雨怒極反笑,“丫頭一年不見,胸不見發育,牙齒倒尖了不少。”

“這樣,更有味道了,我喜歡。”

“寶貝你們家的那個破房子是廉租房吧,那還是你老爹拚了半生的積蓄從信陽某個不守規矩的官員那裏求來的吧……你知道我的意思。”

一句話,我知道我又將生不如死。我已經如此不堪了,不能再拖累我那可憐的父母。

同樣的,我不知道他要什麽。如果他隻是覺得當時我的不告而別,而且說出那種主動不聯係他的大逆不道的話,讓他心有不甘的話,那麽我就陪他玩,直到他玩膩,把我拋棄好了。

我像一個行屍走肉的人,木然地聽候他的吩咐安排,不敢有半點忤逆。

陪他遊泳,陪他吃飯,陪他消遣掉無聊的時光。能夠理解,內心空虛的人,總是有太多的時間無聊。

如果,這一切的一切是命運賜予我的懲戒,那麽我再反抗也沒有用吧。不如平靜接受。

塗雨找來後,很快簫奈奈與江城也找來了。

“臭丫頭,竟然就真的不與我們聯係了!”簫奈奈又哭又笑又氣,表情豐富,“跟你說,學校裏再找你讓你早點回去繼續就讀,你再不跟學校聯係,有可能學籍都會被消掉。”

江城隻看著我,沒有說話,原來愛微笑的眼似乎也開始變得沉默。

他隻在離開的時候默默地幫提了最大的行李,再靜靜地看著我跟唐巧靈他們擁抱告別。

開往荊城的車子旅途中,疲勞了的簫奈奈靠著座位沉沉睡去,車子裏放著很老的粵語歌曲,我勉強地聽懂了幾句:

人人開開心心說說故事

偏偏今宵所想講不太易

遲緩地望你想說又複遲……

輕快的調子又有著淡淡的憂傷,就像有時一些無法言說的心情。

“學長,這一年我沒有跟你聯係,你不要怪我。”從車子後視鏡裏我看到了江城與以往不同的嚴肅的神情,令我心生不安。

“我怎麽會怪你。”他扯過一邊嘴角笑,仿佛沒有了繼續話題的意思。

我一時無趣,便也跟著沉默。江城是那類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總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語氣……我想,很多時候,其實我不懂他。

回到荊城後,我們更加疏了聯係。

(4)

老實地站在塗雨跟前,就像一隻家寵一樣,接受他的懲治或撫摸,我是帶著求死的心情的。對,就是求死,將他幻想獎懲眾生的天神一樣好了,既然我已經犯下了無法被饒恕的過錯。回到荊城,我就像塗雨砧板上的肉。

“寶貝,過來嘛。”敞穿著花襯衫的塗雨站在他的敞篷跑車前對我笑,我卻覺得冷。他高大的身材可見健碩的胸肌和腹部結實的八塊腹肌,就連立體分明的五官也給人一種歐美T台明星的感覺,周圍經過的年長或年輕的女子都禁不住要向他投來幾道注目的光。

他笑得更加自然燦爛了,觀察到我向他緩緩移動的步子,大踏幾步上前,掐著我的胳膊,像拎小雞似的將我扔到駕駛座的另一邊。

胳膊生疼的我大氣也不敢出,任由他左右我。他坐到我旁邊,將車開得飛快,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來,我的耳邊轟隆隆的響,頭暈暈的,他偶爾大聲呼喊,“寶貝,想去哪裏玩呢?”

“隨便,我聽你的。”我迎著風眯著眼大聲地回答他。

“真乖。”他滿意地伸出一隻手使勁捏捏我的下巴。

我看到車鏡裏的自己沒有一點表情。雖然他叫我寶貝,但我敢肯定他絕對不愛我,甚至連喜歡也談不上。我曾經喜歡過別人,也被別人喜歡過,我知道喜歡不是這樣的感覺。

塗雨對我的所有言行,不論溫柔還是霸道,眼裏都沒有溫度,即使他對我笑,眼睛裏也沒有光。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眼波是流動的,散發著比平常要溫柔的光芒。

可是我不知道,就連不喜歡我的塗雨,為什麽也不肯放過我。

也許他隻是太無聊空虛,看著我不太聽話,想作弄作弄我吧,我想。我總是將事情想得單純,將一個人也定為一個麵,這個毛病多年也改不過來。

我再次回到了這樣燈光搖晃音樂震耳欲聾的場合,酒吧裏的人個個身著款式顏色搭配奇怪的衣服,要麽瘋狂地擺動著身體嘶叫,要麽拿著酒杯一再地一幹而淨。

“寶貝,這些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你要好好地敬敬他們。”塗雨拍著我的肩,將圍繞在我們四周的一幹人一一介紹。

什麽大寶妮子阿全幾瓶酒灌下去,我全忘記了。那些看起來有些熱情得過火的朋友一撥接一撥地圍過來。

“丫頭,還記得哥哥叫啥麽?”

“什麽,又不記得了,來,再喝一杯賠罪。”

“不能再喝了?切,就這點酒量,怎麽跟雨哥混啊!”

“滿上,再滿上,必須的!”

……

一杯接一杯看不清顏色的**遞到我的麵前,眼前燈光交錯,每個人神情各異的臉在我眼前晃,最後全部化成梁小司的臉,梁小司的悲傷,梁小司的眼淚,梁小司的麻木……

你會得到報應的你會得到報應的你會得到報應的……

無數句在耳邊重複,我將那些酒杯一一接過,閉上眼,皺著眉一口悶上,冰涼的**一入喉,立即引起腸胃裏翻江倒海的反應,嘔!

我趴在洗手間吐得驚天動地,胃好像都要吐出來般,最後沿著牆壁癱軟地坐在地上。

“寶貝,今天表現得真不錯,表揚一下。”開車到學校外,塗雨將不能完全站立的我推下車,用手在我一邊臉“啪啪”響的拍兩下,笑容神秘曖昧,“下次給你更好的機會,接著表現啊!”

“好的,嘿嘿”,我歪站著對他笑,對他招手,“塗雨少爺再見,再找我玩呀!”

在周圍一幹學生鄙夷、同情或疏遠的眼神裏,我搖晃著腦袋,幹嘔著,歪歪斜斜地向自己的公寓走回去。

(5)

“你怎麽醉成這樣!”聽到砰砰砰比平常格外用力的敲門,急急忙忙來開門的簫奈奈看到我的樣子後尖叫。

“就要期末考了,你不要複習嗎還跑去喝酒,難道你要像我一樣紅燈高高掛啊?”簫奈奈露出佩服的神情,聽到我一聲幹嘔,立即將我拉到洗手間裏。

嘔吐,嘔吐……

我的世界裏於是隻剩下這樣東西,喧鬧、酒精和嘔吐。每嚐試過醉的人可能永遠不明白,那種吐到腸子都要斷裂的感覺。

“寧檬,你要自己走出來。”

再一日,簫奈奈抱著胸倚在洗手門口,格外嚴肅地對我說。

我知道她說什麽,但我可以裝作聽不懂。

“你沒有醉,我可以走出門,你不用管我。”我抬頭對她笑,她做出一個惡心的受不了的表情。

“酸寧檬!我跟你說正經的。你不知道每個人都有熬不過去的時候嗎,就你特別的酸,特別的軟弱。以前一個人渣許子昭弄得你哭天搶天,現在對於你不喜歡的梁小司,又是這樣要死要活,你說你至於嗎?真受不了你!”

我不理她,繼續幹嘔我的。

“寧檬你不要這樣行嗎?梁小司的死跟你沒關係,要不是他纏著你逼你,又怎麽會被車撞飛,那是他自找的……”

我還是不理她。他們都不知道梁小司是將主動撞車的我推開才被撞倒的,他們不知道他在最後殘留的清醒意識時還在說寧檬我愛你……

眼淚又要掉下來了,不能再想下去。我低著頭,嘔吐的聲音對話著頑強的胃。

胃裏的東西吐了個精光,最後都要幹嘔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再用手捧著冷水一遍遍地澆洗著臉,再慢騰騰地撲上我那一米五的小**呼呼大睡。

原來墮落這麽容易做到。

手機來電鈴聲提醒我還是一個正常活著有人惦記的人。

“喂?”我閉著眼摸出手機接聽,原來用鼻音講話也很舒服。

“寧檬。”耳邊傳來低沉磁性的好聽男聲,是江城。我像被紮了一下,感到疼痛。

“江城學長呀,有什麽事嗎?”好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互相聯係。人跟人之間的感情相當的微妙,兩個人自然距離一米,一個人悄悄地往後退0.1米,另一個人會很快地覺察到,跟著往後退0.1或0.2、0.3甚至更遠,出於一種天生的自衛。

他應該能聽得出我聲音裏故作的活潑可愛,卻顯然不為所動,“寧檬,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談談好嗎?”

“談談好呀,就在電話裏說吧。嗬嗬。”電話裏不更加直截了當嗎,男人們總愛故作迂回。

江城覺默了片刻,然後果斷地說道,“聽簫奈奈講你最近常常通宵達旦的酗酒,逃避和折磨自己並不能解決什麽問題,我們都希望你好,希望能幫到你。”

江城的話很誠懇,對我也無關痛癢,“謝謝江城學長的好意,你們的心意我都了解,隻是現在的狀態我覺得挺好的呀,我並沒有什麽問題需要解決……”

“好啦,我一宿沒有睡,現在困死了,晚安,哦不,早安思密達。”我飛快地道別掛了電話,塗雨少爺今天晚上又有新的指示,早就通知我要好好準備,迎接他準備的精彩節目。

我補足睡眠養精蓄銳,晚上打電話給簫奈奈幫我應付學生會查寢,精心打扮一翻便出門了。

“寧檬,我已經將整棟樓的人賄賂冒充你了,你丫的到底還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啊?”

“哎喲,姐姐,你就幫幫我吧,要記得當初我也是這麽幫著你來的。”

對話在簫奈奈不雅的“MLGB”叫喊結束,我踩著小高跟,與塗雨匯合了在電影院。

“真不敢相信,雨少爺會請我看電影。好榮幸能得到你這麽難得的溫情對待。”我斜著一邊嘴角自嘲。

“怎麽,你不喜歡麽?”

“怎麽可能?我還以為你非得讓我的胃被酒精灌出血呢。”我繼續笑,無畏地率先走進電影院。這下輪到身後的塗雨麵色難堪,但稍即,他便鎮定地跟了上來。

(6)

電影院熱映的,有愛情片有動畫片有文藝片,塗雨請我看的自然不是那幾類,他將我帶進了《死神來了3》的觀影廳。

我又奇怪了,難道他以為看看這類驚悚電影就能又折磨一下我麽,雖然我平常不怎麽年恐怖電影,但我不相信一部小小的影片,會讓我嚇出心髒病不成?

電影場麵的確驚悚而血腥,尤其是片頭大家做過山車的那段,那種無助和絕望,一下子就將人的心髒揪緊,漆黑一團的影院裏不時傳來大家的尖叫,我也緊緊地抓住座椅旁的扶攔。

“寶貝,不要怕,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塗雨低低的笑聲,在黑暗裏有種陰森森的味道,我覺得自己也可以去拍個叫啥“我和魔鬼有個約會”之類的影片。

這才是開始。看完電影之後,塗雨並沒有送我或叫我回去,而是將我帶到了遊樂場,漸漸我明白了他的真實動機。

“怎麽呢,怕了嗎,寶貝?”站在過山車前麵前,塗雨笑得格外猖狂。

我越來越感覺他比我原來的想象更為可怖。

但是我咬了咬牙,跟著他坐到了過山車的後一排,當那安全帶被工作人員固定時,我的全身都在發抖。

“小姐,你可以嗎?”工作人員關切的聲音在轟鳴的耳邊聽起來很遙遠。

“沒事,她隻是有點緊張而已。”塗雨對工作人員說,將一隻手放到我的手上,“BABY,DON’T WORRY!”

這一刻,我真想拿什麽東西將他砸暈,然後再逃之夭夭。可是過山車已經動了起來,我緊緊咬住嘴唇,仍止不住地顫抖,這時剛剛電影院裏的畫麵在離海裏輪翻上演,我的嘴皮被咬破了滿嘴血腥的味道。

這是我第一次坐過山車,以前簫奈奈和梁奈奈從不叫我來玩這些,因為他們知道我有恐高症。就算站在比較高的樓層,我都害怕,總在幻想自己會不自控地走到窗邊跳下去或者被人推下來……

所以當過山車以無法阻擋的氣勢開動,我緊緊地閉著眼睛,聽到自己的尖叫融進所有人的喊叫聲中,過山車是頭朝地打幾個圈的那種,當我發現自己從最高點衝下來時,感覺自己真是要死了!胃裏翻江倒海,我的手抓得不穩,臉不時被座位兩邊的鐵杆打得生疼。

那個瞬間,我隻想學簫奈奈罵一句,塗雨,操你媽!

幾分鍾仿佛幾個世紀那麽久,終於等到過山車停好,我臉色蒼白踉踉嗆嗆地走出場地,蹲在一旁的草地外嘔吐不已。

塗雨跟在我後麵,第一次沒有做聲,既沒有饑笑我沒用,也沒上前詢問下。我想他應該看到了自己的成果,會很滿意吧?

我們悶悶地一前一後在遊樂場走著,我冷冷地問,“你還想玩什麽?”

他望了望不遠去衝上雲霄的那個裝置,沉吟了片刻,說,“算了,我們回去吧。”

我意外地回頭看他沒有表情的臉,他不回應我,而是有些煩躁地拉開衣袋裏的拉鏈,拿出汽車鑰匙,朝我凶道“走啊!”

“你怎麽不喜歡我呢?”開著車的時候,塗雨突然打破了沉默,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喜歡我的話就不用這麽麻煩,你也不用這麽痛苦啊!”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會順勢而下,“雨少爺,我喜歡你啊!”

“是嗎?”他側過臉來看我,我聽到他的笑聲冷冷的。

(7)

塗雨每個月都會消失幾天,在這幾天,我會得刻的休息和寧靜。我每個月都在暗暗祈禱這幾天的到來,雖然他每次消失再出現的時候,會變得更加無情和殘暴。

他對我時好時壞,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可以肯定,他與梁小司一樣,是偏激的家夥,我惹不起,隻能順從。然後,又發現這麽輕易地又被另一個操縱並折磨著。

難得的是塗雨的休息的時間,下午又沒有課,我拿著幾本專業書去圖書館自習。我不能再耽誤學業,昨天上課後,班主任蔡找到了我,意思是我再如此下去,以前常拿的獎學金以及助學金申請都不會得到審批。要是這樣,我畢業都難。

作為一個家境窘迫的窮學生,我不能像他們一樣遭受到大大小小的苦難都可以讓大人幫忙分擔,要麽動不動轉學或者出國,那對我太不現實。

我垂著腦袋反思近日的行為,決定將所有都建立在不影響學業的前提下,要盡力避開塗雨的折磨。

足前突然現一個陰影,想得太入神,差點撞上了旁人,我趕緊讓到左邊,陰影也跟到了左邊,再讓到右邊,陰影也相跟著。抬頭怒目標,看到江城溫和的笑臉。

“江城學長?”我意外地叫出聲。

“你也會出現在圖書館,多麽難得啊?”他看著我,漆黑的眼睛裏波光晃動。

心裏仿佛被電擊過陡得一麻,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哪有,我以前常來的好嗎?”

 不敢再跟他強調,想當年在中學時代我可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勤學上進的好學生。當然,現在隻是偽裝,記得一次我從酒吧裏醉酒歸校,被曾經高中同班現在大學同校的一女生撞見,驚訝得合不攏嘴,“寧檬,你也會喝酒?還喝成這樣。天啦,高中時還以為你是個隻會讀書的乖乖女呢,那時的你簡直乖得像個布娃娃一樣……”

以前乖得像布娃娃一樣的寧檬,如今也開始眼神淡定,麵無表情地過著雙麵的生活,說著違心的話。

“走吧,一起去看書吧。我知道哪個自習室有空座位。”江城一揚手裏的書,帶著我走向樓梯。看得出來,突然的不期而遇,他很高興,就跟我心裏的小電流一樣的吧。

乖乖地跟在他的身上,不自覺地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抿起。

他自然是常來圖書館,很快就在三樓走廊最底的自習教室裏找到了空座位。

“還是靠窗的,真好!”我望著大窗戶外枝繁葉闊的梧桐,發自內心的笑。

“你喜歡就好。”這天的江城有些怪異,不似平常的淡定。他說的話又讓我心裏一動。

我們相對而坐,打開各自的課本,進入學習狀態。我看的是所學的西班牙語法,他的書則是國外最新的IT技術方麵的書。

“無論做什麽軟件,都要時刻跟進現實中新發掘的新功能,以免脫節。”他跟我解釋。

“索噶~”我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樣子。好久不曾這樣,窗外的風微風進來的時候,突然的心情良好,一直繃緊的麻木的神情也變得活潑起來。

“小樣!”說著,他突然朝我伸出了手,用無名指輕輕地將我被風吹亂的流海劃到一邊。

指尖微涼,又帶著電流拂過我全身的神經。頃刻,我們都怔住了,那是多麽奇怪的一種感覺,狂喜中帶有甜蜜,感動到幾欲流淚?可是憂傷又緊隨其後,我沒有被一時的花癡衝昏頭腦,理智時刻在提醒,我跟江城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他清白優質,並親眼目睹了我荒唐的過往。

我立刻訕笑著將身體往後靠,避開他的手指同,自己胡亂一把地攏過頭發。

江城自然地收回手,很是淡定。但是他沒有停止對我的微笑,眼波裏微光**漾,在四月的和風裏,讓我糾結。我慌亂地埋首於書本中,花費了很大力氣去集中精力。

(8)

“不用太擔心獎學金和助學金的問題,蔡老師跟我說,她隻是嚇嚇你,想讓你往學習上多放點心。”江城說。

我們出了圖書館,已經是華燈初上,校道上的昏黃路燈,在影影綽綽的樹木間更顯幽暗,我們都必須把書本抱在胸口。

“是學長你跟蔡老師說的吧。”我一語道破。他不置可否,隻微笑。

沒來由的悲傷的情緒越來越控製我,我大踏步走上前,再回頭來麵向他,以一種對抗的姿勢,神情也配合著做出堅定的模樣:“江城學長!”

“嗯?”

“感謝你的幫助,隻是我真的不需要。我希望自己能獨立麵對一些事情。”我自以為堅定地說道,隻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到重點,是否能讓他信服。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沒有為我的不識好歹發怒,也沒有失落什麽的,仍然很平靜地,繼續說道,“餓了吧,我們找地方去吃飯。”

他的不正麵麵對這招很管用,讓我很是又氣又無奈。

“我不餓,學長你自己去吃吧,我想回宿舍休息,不想吃飯了!”

再不等他回複,我就沿著圖書館外的一條小道快速地奔遠。我害怕再跟江城獨處,他的氣場讓我有種招架不住的恐懼,雖然沒有像塗雨那樣帶著強烈的攻擊性,卻是一種溫軟像是綿綿不絕的漩渦力就將襲卷。就像武術上的擊劍與太極的區別。

我要遠離他。

說不餓是騙人的話,肚子裏咕嚕的叫聲仿佛在生氣自己剛才的衝動,有免費的晚餐不知道享用,現在遭罪了吧。

手機在口袋裏頑強的響著,是塗雨的特設鈴聲,我特地將他的來電鈴聲編輯為《鬼來電》裏的音樂,對我來說,他的電話跟恐怖電影裏的催命鈴聲沒有區別。

“塗雨少爺。”接了電話,我恭恭敬敬地叫道。

“怎麽這麽久不接電話,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叫我塗雨,不要叫我少爺!!”

“是的,少爺。”我平靜地說著,我知道此刻的他恨不得將我掐死,他每次失蹤後再出現後都會更加暴躁,這次他離開的時間很短,據經驗暴躁級別會上升到台風級。

他如此熱衷於折騰我,我當然也不會讓他省心。

“有更好玩的家夥在等著你。”他簡直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願意陪雨少爺玩,隻是在玩前可不可以先填飽肚子。”反正都豁出去了,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好吧。

“去哪?”

“荊大門口的月亮灣吧。”

我已經好久沒去去那裏吃飯了,記得第一次與江城吃飯,就是在那裏。那時的我們才見第三次麵,因陌生而緊防備著他。轉眼時光變遷,我已經曆得太多,超出了的承受,

跟著塗雨踏入月亮灣的二樓,我瞬間涼了半截。早應該想到,這個地方離學校這麽近,實在不應該來的。

進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左邊第二桌的江城與劉君平,他們也看到了我,劉君平首先流露出鄙夷與不屑。他的表現一點沒出我的意料,對於知道我和梁小司那一段的人,誰人不會指責鄙視我呢?

江城則麵無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眉目前如此冷峻,他就像不認識我一樣看了一眼我們後,平淡地繼續與劉君平邊吃飯邊聊著天。

“寶貝,愣著幹嘛,找座位啊。”塗雨的花襯衫和對我的稱呼讓我們一下子成了餐廳裏的焦點,而我又是一個多麽害怕高調的人啊,此時我恨死了塗雨的花襯衫了!

本來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了,此時所有的食物塞進嘴裏都變成了一種幹澀的味道,偷偷地,一瞄再瞄一眼對麵的江城,他正麵無表情地喝飲料、吃菜、聊天。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看向我們這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