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所有的過去隻為更好地遇見你】

“你喜歡我怎麽叫你?”

“啊?”

“愛稱。戀人之間的那種愛稱。”

不爭氣的,甜蜜感覺又排山倒海而來。

“寶寶。”我想了想說,低頭掩飾眼裏的笑意。

(1)

“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我比誰都更明白你的重要”這是王藍茵的《遇到》。

“所有的過去都隻為更好的遇見你”,這出自某首古老的流行歌曲。

這些歌詞唱出了此間我所有的心情。沒有動人告白,沒有漂亮鮮花美味巧克力,江城牽起我的手自然而然。

隻有我像個初戀的小女生般,笑容都掛在臉上,甜蜜都隱晦地在QQ簽名新浪微博上,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我戀愛啦!終於是一個我喜歡的並且是喜歡著我的人呐。

甚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上,有種美夢中的不真實感。

下午是兩節體育課,平時彪悍的女老師據說發生家變突然請假,於是我們提前放學,改天調課。我立刻去學校門前的西餅點,買了帶江城最愛的抹茶蛋糕,哼著輕快的歌前往他的工作室,給他墊饑。天氣這麽好,學校一切煩人的規章製度任課的怪大叔都變得可愛起來。

書上沒有騙我,明天真的會更好。一切都會變好的,否極一定會泰來。幻想下奈奈去韓國整容後更加美麗的臉,想想工作室裏用溫和的笑容迎接我的江城,仿佛所有勵誌性的話語都得到了證實。

剛走到工作室門口,還沒敲門聽得見裏麵一片歡笑,推開門,看到為江城打工的同學們都在,他們一人一手拿著同一個西餅店裏的甜點,每個人臉上溢著滿足的笑。人群的中心,是光彩奪目的和雪在江城身後撐著他的辦公桌。

她的臉幾乎挨著他的頭,兩個在看著顯示器上的什麽,大家視線的焦點幾乎都落在他們倆身上,正有人在說,“要是和雪學姐經常來就好了,那麽江城學長和我們又多了午茶時間。”

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悄悄地將手裏提的那份袖珍蛋糕放進自己的包包裏。

“檸檬?你怎麽來了!”最外圍的珍妮最先發現了我,驚訝地問道。隨著她的出聲,大家次遞轉過頭業,最後才是電腦前的江城和和雪。

我以為江城會很驚喜地站起來,然後當著大家(最主要是和雪)的麵,走過來拉著我的手,然後開心地說,“丫頭你來啦。”

可事實是,他的反應也如珍妮,首先是驚異,“檸檬你怎麽來了?”

血液在他的這句話裏開始倒流,這裏的每個人都要這麽問上一句,由此證明這本不是我來的地方啊。對啊,我為什麽要來這裏呢。人家江城可絲毫沒有像全世界宣告我們在一起的事呢,或許在他根本不是這麽想的吧,就像是曾經的許子昭一樣。

可是既然如此,那些擁抱和有牽手又算什麽呢?

越想神經越會糾結,我擠出一個笑,“下午體育課,經過工作室,順便上來看看大家。”

“這樣啊,檸檬學妹快過來坐呀。”和雪最先迎了上來,為我搬出椅子,又要張羅著倒咖啡,看樣子對這裏非常熟悉。

我的臉肯定癟得很難看,大家的注意力越注意過來我越局促不安,接過和雪的咖啡一口氣喝個底朝天,在大家奇怪的注目禮下,匆匆忙忙逃離般跑出了辦公室。

下午大部分的班級都有課,在人跡稀少的林蔭道上跑著跑著,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掉落了下來,越來越洶湧。

(2)

幾天後,我找了一份學校旁邊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型超市,要從下午工作到淩晨兩點。

從江城的工作室裏跑出來後,他沒有來過電話,我也沒有去找過他。奈奈跟我說過的什麽原點和終點的話,仿佛得到了應驗,我和江城本來是陌生的兩個世界,現在回歸陌生。

淩晨過後,超市裏很少的人,我趴在小超市入口處的收銀台上打瞌睡,睡著睡著做起了夢,夢裏有江城,他站在擁擠的人群裏,麵無表情的看著我,沒有溫度,看起來很近卻怎麽也夠不著。夢裏的我清楚地感覺自己是在夢裏,可是夢裏的心還會疼,直到疼醒。哦不,是被人敲著前台的玻璃敲醒。

有句很牛B的台詞,老婆跑了後我總感到胸口疼,曾經我以為我是心疼,醫生跟我說是肝硬化。

迷迷糊糊中,我睜開眼看清站在櫃台前的人,頓時明白了肝硬化的感覺。“先生,請問需要點什麽?”

江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側過身子掏出煙和打火機,他把煙叨在嘴時在,哐當一聲,打火機的火苗上竄出來,他緩緩地將它移動到煙的底端,點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城在我麵前抽煙的樣子,眉頭蹙著,神情難得的嚴肅,讓我心慌。即使我已經做好了成為陌路的命運,這個時候仍然心慌。

“淩晨的時候很冷吧,不要在櫃台上睡覺很容易著涼的。”他的語氣平和,我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嗯。”我用一種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回答。

“不行。這麽晚太累了,你第二天還要上課。”江城吸了一口煙說道,“有那種節假日帶團出去的導遊工作,你可以去試試。如果你實在不想來我的工作室的話。”

“我怕我不適合,我還是課餘在這裏守櫃台自在,夜晚人少,很閑。”我低著頭小聲地回答。可是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刻意的小聲非但沒起到效果,反而慵懶的語氣增添了幾分曖昧的味道,我的臉又燒得厲害,感覺自己像演電影。

“那好吧。”江城在收銀台旁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你幹什麽?”我驚疑地問。

“陪你啊。”江城回答得很鎮定。

“江城學長,你……”

“怎麽不叫先生啦,不知道你這傻丫頭的腦瓜子在想什麽。”

“……”

要坐,就隨他吧。我無奈地坐在櫃台裏麵假裝整理桌麵,心裏幹著急,又在祈盼他受不住無聊早點離開。

可是他沒有,就那樣一直坐在那裏,靜靜地抽著煙。抽完煙後,他突然抬起來看著我,我也好奇地回望著他。

“你喜歡我怎麽叫你?”

“啊?”

“愛稱。戀人之間的那種愛稱。”

不爭氣的,甜蜜感覺又排山倒海而來。

“寶寶。”我想了想說,低頭掩飾眼裏的笑意。

“好,寶寶。寶寶?寶寶?”他一個勁地喊著,然後站到了麵前,“怎麽不應呢?”

我已經窘迫得不行了。幸好這時接近兩點,交班的小帥哥傑安跑了過來。

“檸檬姐!久等了吧你,我去那邊的夜市給你買你愛吃的烙餅去了。”傑安將熱氣騰騰的烙餅遞了過來,同時用充滿警戒的眼神望了一眼江城,再問我,“他是?”

“謝謝啊。他同是荊大的江城學長。”小算計在腦子裏打個轉,我故意說。看向江城,他卻是一樣的淡定自若,我頓感無趣,沮喪起來。

(3)

“烙餅這麽好吃嗎,怎麽一句話也不說。”

淩晨的夜色很朦朧,隻有孤零零的街燈立在街頭,將水泥路麵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還行吧。”

“你怎麽了,寶寶?”也許是還不習慣這樣親呢幼稚的稱呼,江城叫的怪怪的,我一聽再大的怨氣也煙消雲散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看到我笑,眼睛裏的光芒也跟著亮了起來,“看笑起來看多好看,以後別總是愁眉苦臉的。”

“江城學長難道不會吃醋的嗎?”

“吃醋?我為什麽要吃醋呢”他狐疑地問。

好吧,隻此一問,我便沒轍了。是啊,他怎麽會吃醋呢,他是那樣自信滿滿神經大條的仿佛少根筋的人。

見我說話不出來,他繼續說,“你們女生太細膩了,我懶得去想太多。”

攤手表示無奈,不知覺中我們已經到達了學校的女生公寓樓下,我掏出從舍管阿姨那配的鑰匙開了鐵大門(托蔡嬸的照顧,特地跟阿姨囑托我是半工半讀的苦學生),再同他揮手告別。

“再見。寶寶。”江城笑著說,站在夜色裏的他有一種特別沉著的味道,燈光裏的樹影映在他的臉上。我看一眼,便心跳加速。

上樓梯後,特意從樓道轉彎的窗口回頭看他大踏步離去的背影,依然的沉著溫和,有著讓人心安的力量。我久久地望著,不願就此回頭再上樓。我想以前奈奈不想我跟他在一起擔心我承受不起再次的傷害,或許是因為她知道我的感情——過於濃鬱。雖然表達的方式有所隱藏,但是實質與梁小司、方圓他們都是一樣的,是愛情裏的傻瓜,對於感情的力量太過倚重,一旦失去了傍依,便會倒下。

而看起來從小順風順水眾星捧月般的江城,會跟我們一樣倚重感情嗎?機率微小。

雖然,第二個第三個接連幾個晚上的淩晨,他又來到小超市,陪著我。從此,那些個時辰我睡意全無。這個時候,他已經“寶寶寶寶”的叫得很是順口,甚至當著接班小帥哥的麵,也很自然地叫了出來,叫得我滿麵通紅。

小帥哥看了看我們各自的表現,當下明白了三分。他沒有掩飾臉上的失落,隻是不再給送熱烙餅。男生的感情向來很直接,也很現實。

我受不住江城的軟磨,也不想第二既要學習又要工作的他跟我一樣勞累,我終於向他妥協,去旅行社做兼職導遊。

在超市工作的最後一個夜晚,傑安將我拉到一邊,紅著臉搓著手對我說,“檸檬姐,那個江城學長看起來對你是真心的,我就放心了。他蠻帥的,配得上你……要是他日後對你不住,你就來找我啊。”

“那是必須的。”我對他感激的笑,即使我對姐弟戀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此刻有熱戀跡象像與心情的人,是有責任安撫下旁觀者的心吧。

同曾經的梁小司完全相反,江城從來沒有正式向別人介紹過我,說“這是我的女朋友寧檬”之類,他最大的樂趣是不分什麽場合,都大咧咧地叫我寶寶,“寶寶過來”“寶寶你這周末又要帶團去哪裏呢”“寶寶晚上我們去吃點新鮮的吧”……

第一次在他連名字也沒有的工作室叫著我的時候,大家的反應都像是一秒鍾集中時的短路,沒有人問我們的關係,但是個個都是通透的人,心知肚明。和雪再帶著茶點來的時候,每個人謹慎甚微的收下時,都要望我一眼。

和雪起初不明白就裏,後來當她自己聽到江城叫我的時候,立馬花容失色。緊接著,她也很知趣地很少再出現在工作室裏了。

為了安撫大家的情緒,我咬咬牙從幹癟的荷包裏掏出兩張老人頭,從超市買了一大堆零食抱到工作室,人們立刻徹底地轉移了陣地。

(4)

“寶寶,我馬上就畢業了。這個暑假我帶你回去見我的爸媽吧?”江城用下巴蹭著我的耳朵說。

兩個人的時候,他最喜歡從背後環著我的腰,將頭放在我的肩膀上了。沒想到人前沉著異常仿佛與外星人共進餐他都能麵不改色地吃完自己的那份的江城,私下裏比女生更愛更擅長撒嬌。

我本來隨口說出來為難他的愛稱,看這情形倒最合他的心意了。不僅如些,他還威逼著我以同樣的稱呼叫著他,以他的話說“反正寶寶不分男女”,我表示壓力很大,便不得不遂他願。

可是要我去他家?我可一點準備也沒有。

“太快了吧?”我驚叫,使勁偏著頭想讓耳朵逃離他的下巴,無奈被他的雙手緊抱住了腰,怎麽也掙不脫,耳朵麻酥酥的,被弄得癢極了。

“不快啊,我們也談了大半年了,他們早催得急了,我已經說了已經有了一個,他們更是迫不及待地要見到你。”

我的心撲嗵撲嗵地跳著,一想到要去見江城的父母,我就寢食不安,帶回家的意思就意味著他已經準備將我當作自家人了吧,可是我這個類型的女生,看看鏡子裏不美豔不性感不大氣,隻有一點嬰兒肥,他們的爸媽會喜歡嗎,我既開心又擔憂著。

“寶寶,別害怕。現在隻要我喜歡的,我爸媽都不會有什麽意見的。”他越蹭越蹭過分,下巴蹭不過癮,嘴唇已挨緊我的右臉頰,溫柔地一親再親。

“受不了啦,我答應你就是了。”我跺著腳,將他的手臂使勁扳開。

他看到我紅著臉逃離的樣子,大笑不已,“寶寶,你怎麽這麽好玩兒……”

如此幸福有如泡在蜜罐的時光。一生之中,我從未有過這麽快樂的時刻。我曾經以為像我這樣的女生,這輩子是不再可能得到幸福了。我這麽壞,還那樣地傷害過梁小司,我想自己一定會得到報應的。可是生活仿佛偶爾要給我一些甜頭吃,於是他把江城派遣到了我身邊。我想每個曾經或者當下不幸福的女生,總有一天,她會跟我一樣,遇到那個讓我真的找到幸福的江城。

所有不好的過去,真的都隻為更好地遇到他啊。

隨著江城,被他牽著手走過大街小巷。他愛吃,在一起後,我們幾乎吃遍了荊城所有的美食店。他也愛烹飪,最幸福的是看到一個美型的男朋友在廚房裏耐心細致地調著湯的火候。

如果我是動畫師,我一定要以江城為原型,塑造一個廚藝高超脾氣超好氣質超好的美型“男豬”……美美的想著,幾欲掉口水。“看你美得!哪有人這麽不知羞恥地大讚自己的男朋友啊,除了你這個傻冒誰說得出口!”——這時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嘲笑自己,語氣正是簫奈奈的翻版。

不知道簫奈奈此時在韓國的手術進行得怎麽樣了,她與方圓去了那邊後,除了前幾個月的聯係,後來的消息越來越少。

“我多麽想快點畢業,然後努力工作賺到錢去韓國找奈奈。”一想到不好的事情,我就忍不住歎息。

“那我呢?”江城湊了過來,將頭與我的頭相抵,“你要是去了,我也跟著去。”

心裏一下子便溫暖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對啊,我怎麽會舍得離江城而去呢,我還是祈盼著奈奈早點歸來吧,我是多麽懷念她曾在身邊的日子,雖然很多時候很聒噪很嘰歪,但那才是我的簫奈奈。

(5)

新的暑假很快就來臨,在惶恐不安中,我跟著江城去了他家。

令我意外的是,江城竟然是本市人,可是他明明經常住在自己的公寓裏,平時也很少回去,隻一個月他會跟我說他要回一次家,我還曾以為他家離荊市比較遠呢。

車子停在了一個相當高端的社區門口,房屋都是獨立成棟的三四層小洋房,端莊而大氣。他們一個比一個豪氣,我心裏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

幸好,江城的父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熱情地接待了我。有些眼熟的江父看起來有些不怒而威,而江母保養得很好不像是近五十的女士,聲音很溫柔慈愛。

一進門,江父便嚴肅得命令似的口吻對江城說,“江城,你跟我來樓上的書房。”

他該不會是對我意見吧。我心裏慌慌的,直到江母叫我到沙發上坐,“別捏心,世宇他幾十年都是這樣跟他兒子說話的,他們肯定是去商量江城工作的事。”

世宇?江世宇?難怪乍一看眼熟,新聞裏經常會提到的名字——荊城市市政廳的政要人物。難道江城從來沒有跟人提起過他的家庭,而學校以及老師都很給他麵子。

我的心變得凝重了起來,電視上放的畫麵隻在眼前閃過進入不了腦海。

我一個普通到窮酸的人家女兒,遇到了一個高幹子弟,這種灰姑娘奇遇式的經曆卻讓我開心不起來。我曾經想江城最多是家裏生意做得比較好,沒想到還是這樣的背景。我想到塗雨曾經易被他支會的人給抓了,並且因為證據在手,反方再雄辯的律師都沒能給他減刑。

我垂著頭,怏怏的。晚飯的時候,看著保姆端上來的疊疊精致的菜,我都沒怎麽動筷子,隻一個勁地用離得最近的那盤青菜拌飯。

“小寧吃菜啊,怎麽就吃青菜,會營養不良的。”坐在對麵的江伯伯說著,然後用一旁的公筷夾了一大塊肉類放我碗裏,“這是食用鴿,女孩子吃了好。江城你給小寧夾菜呀!”

“嗯,好。”江城聽從命令,立刻將各式菜肴夾到了我的碗裏。

“夠了夠了。”我幾乎將頭埋進了飯碗裏,雖然這一切跟去一般家庭裏見家長的狀況一樣,但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就橫亙在我們中間。

吃過晚飯,江伯伯接了一個電話便出門了,江母陪著我們在沙發坐了片刻,又有些坐立不安了,不時地看看牆上的時鍾。

我疑惑地望了一眼江城,他對我笑笑,然後跟他母親說,“媽,你有事就出去是了,有我陪著寧檬就好了。”

“那……”江母轉頭望我,那眼睛裏竟然滿含期待,像討要糖果的小朋友。

“阿姨,你有事快去吧。”我趕緊說。

“那我走了,你們在家裏好好玩啊,晚點讓陳媽給你做點心,小寧。”江母說著,歡天喜地的出門了。

江城的臥房在二樓,飄窗外不遠處便是碧湖垂柳,臨窗前還有很枝繁葉茂的高大銀杏樹。這麽舒適安逸的環境,不知道他怎麽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阿姨有很急的事吧,看她那麽迫切。”我站在窗前,跟江城閑聊。

“對她來說,當然很急。她是要去打麻將,聽說她新結交了一群麻友,聊得很投機。”江城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我,下巴照例地抵在我的肩上,歎息道,“這麽多年的寂寞,她總得找到一種打發的方式。”

立刻,我便明白了一切。一家之主不容抗拒的威嚴父親,據說江城畢業後的工作他要安排,不讓他去私自做工作室;寂寞的在麻將桌上度日的母親……雖然家庭條件很好,但是某些東西還是缺失的吧。

(6)

江母留我們在家多住幾天,依然是那樣眼巴巴的眼神,“江城,你看小寧第一次來我們家,而且是難得的暑假……”

相比我的心有不忍,江城則表現得比較冷漠,“媽,反正我每個月都會回來的,到時讓寧檬也跟著一起回來就是了。”

看到他冷淡的眼神,以及對自己的母親有些不近人情的拒絕,我暗暗吃驚。我想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不怎麽了解江城,他雖然看起來對每個人都溫和有禮,骨子裏卻是冷漠的,他想拒絕別人的時候,絕不留餘地。

我心裏有著小小的沮喪,抱著試一下的心理還是幫助江母說:“學長,我們就在家住一段時間吧。”輔助用手輕拉他的衣袖以懇求。

看到我期待的眼神,他勉強地答應了。

下午江城帶我去高爾夫俱樂部,以是我們在一起時沒經曆過的,仿佛也是一種既然家世已經被你得知,生活中所有狀態就沒必要遮掩的心思。

“其實我媽媽說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揮著杆,嫻熟利落地將球打得遠遠的,落在洞穴,“她每次打麻將一局動轍上萬,我們讓她不要再打時,她也是以那樣的一種眼神望著我們並保證下次肯定打小的,可是轉刻又是原樣。”

我又被震住了,動轍上萬,我一年的學費加少得可憐的生活費能被她一局打光光。

“那種類似孩子的目光,以年輕時的我爸和少年的我有用,現在對我們都沒有用。”他撐起杆,好像想到什麽似的又說,“不過,也許是江世宇這幾年的行為讓她太寂寞了,所以她才越打越大……”

他歎息,望向遠方的目光深沉冷咧。我將手輕輕地覆蓋在他的手背,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我笑,“不過,江世宇對你印象還不錯,他很多年都沒給我們夾過菜了。”

“真的?”開心立即緩解了當場的沉重氣氛。

江城教我打球,因為緊張和怯場,我顯得又笨又呆。學了幾次,還是打得奇差,自己放棄索性去一邊涼亭坐著。看到滿目的綠油油的高爾夫草坪,腦子裏不自禁止地浮現信陽小城時灰撲撲的街道,以及連綿的灰撲撲的房屋頂,那裏有自己那經年累月陰暗白天都需要開燈的破房子。

我們的距離真的有些遠呢,我歎息,惆悵著望著江城英挺的背影。

“學長你的球打得真棒,應該打了好多年了吧。”

“就是近幾年學的,還行吧。”江城笑著,打開房屋大門,我們一眼看到客廳裏多了一位客人。看到來人,我赫然以為自己看花眼了,竟然是陰魂不散似的和雪,不知道她怎麽又會出現在江家。

“江城小寧,你們回來啦。”室內樓梯上響起江母的聲音,她臉上流光溢彩的,許是前一天晚上贏了不少錢。

“來,我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牌友的女兒和雪,也是荊大的,真巧是吧。”江母拉著微笑一臉乖巧的和雪走到我們麵前,“我跟和雪妹子真是一見如故啊,她像那個明星範冰冰吧?很有我當年的風采啊……”

江母執著和雪的手,半天也不舍得放,向她介紹我們時,和雪主動地說道,“阿姨,我跟城和寧檬學妹很熟啦,沒想到城竟然是您的兒子,真是太有緣了。”

她笑得一臉狐媚,大而靈動的丹鳳眼顧盼生輝。

一股強烈的無形壓力頓時籠罩了我。熟?誰跟你熟啊!她還真會套近乎啊。

“和雪,好久不見,暑假玩得開心吧?”江城微笑著同她打招呼。此時,我恨透了他的紳士風度。

“挺好的呀,隻是一直想找機會找城一起玩的,這下湊巧了。”

“好啊,有空一起。”

我的天空都陰沉了。

(7)

我真後悔,後悔答應江母留在江家小住。要不是這樣,我就不會見到了我十萬個不想見到的和雪,就不會在她當著江母的麵邀請一起逛街時,雖然在心裏一百次說NO但表麵不得不裝大方地答應。

江母那麽喜歡她,江城也仿佛不當一回事,就我一個人較真,這不是顯得我很小心眼麽?在度量上就輸了一大截,我拿什麽來彌補較她在外形的缺點。在不知覺中,我都會暗暗拿自己與和雪作比較,雖然越比越氣弱。也許這也是真正在乎一個人時假的下意識反應吧。

江母要忙著打麻將,江城不喜逛街,他們都沒有同行。這絲毫都不影響和雪的興致,她熱情地挽著我的胳脯,然後說了一大串外文品牌的名字,問:“寧檬學妹,這些店你平常喜歡哪些風格呢?”

“都好,都好。”我訕笑著。

在一旁江母審視的目光裏,我掌心裏沁出細汗。幸好和雪暫時放我一馬,微笑著說“哦”,沒有再問。

接著,對我而言和雪這個奇怪的存在,拉著我,鑽入她那輛線條漂亮閃亮的蘭博基尼裏,將我帶到一條街都充滿著鑽石閃閃味道的街,“Chanel”“Clarins”……每個店鋪的裝潢都極盡奢華,店鋪櫥窗裏是放大的外國代言明星們搔首弄姿的宣傳照。

和雪的氣場強大,店員一看到她都會主動迎上前來,詢問需要,而且都不約而同地忽視跟在她身後氣場仿佛在顫抖的我。

看看四麵都是鏡子裏自己的倒影,筆直的毫無個性的齊腰長發,五官雖然還算秀氣卻不施粉黛比起別人都妝容精致顯得毫無光彩,橙色加黃色的寬鬆休閑裝,LOGO不明的帆布鞋斜背的帆布包,都顯示著一股學生的青澀味,活該別人將我當成小透明。

我對著鏡子鼓起腮幫子長吐一口氣。

“小師妹,你在做什麽呢?”鏡子裏突然出現高挑嫵媚如纖細般的範冰冰的和雪,耀人的光彩立刻突顯我的黯淡。

“沒,沒什麽,隨便看看。”我趕緊撤離,不與她出現在同一塊鏡子裏。

她會意的笑。我討厭她這種一股了然於胸的自信表情。但是憑我現在的實力,我又能怎麽反擊呢。我隻得沮喪地跟她說,要上洗手間。

在同樣奢華精致像個裝修典雅的大包廂的洗手間裏,我靠在貼著重金屬風格牆紙的牆壁上,呼氣,吸氣。老半天,不想出去。

直待了半小時不久,可是外麵的和雪顯然不急,既沒有來電催我,也沒有上洗手間瞧瞧。看,她就是這樣覺得我微不足道。

我越來越鄙視自己的膽小,再狠狠地吐出一口氣,我挺直背脊,大踏步出了洗手間。

和雪已經不在原來的店麵。我在商業廣場的格子店裏,一間間地找去。側頭,看到對麵的領帶店裏不正是她?她手裏正拿著一條橙色的花格子領帶在跟銷售員谘詢著什麽。

我沒有走過去,看到她最後拿著它付款放進隨身的單肩包裏,而不是與其它的購物台並提在手中。

隻此一個細節,我越加肯定她就是Mag,塗雨身邊的Mag。她應該還是喜歡的他,她剛買的領帶可不是江城的風格。

她肯定別有居心,我一定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包。我撫著下巴想。

(8)

我悄悄地跟蹤了和雪。

寧死謝絕了她的再次相邀,也不再跟著江城外出打球。

“反正天資差,也學不會,在你們那些高手中,我就像個小醜一樣壓力特大。”我仰著頭跟江城說,“你就讓我去圖書館看書吧,求你了。”

“好吧。我送你過去,吃飯時我再接你回家。”江城雖然有時候有些不近人情,但對我的請求還算有求必應。

站在圖書館門口,跟江城揮手說再見,看到他的車開遠。我趕緊到路邊咬牙打車到在和雪家,上次逛街,經過她家同樣是高檔的別墅區時,她有炫耀似的提及過。

我記得她蘭博基尼的車牌號,看到她的車開出社區,立刻讓早蹲候的司機跟著。

可是跟了幾天,卻一無所獲。

她要麽去奢華街購物,要麽要去健身中心遊泳跳舞什麽似的。將好不容易攢下的小錢花了一部分,卻沒追蹤到想要的訊息,我懊悔不已。

這天陽光燦爛,嬌貴的和大小姐終於沒有開車出門了,而是悠閑地散步在她家社區附近的公園裏。

嘖,終於被我逮住機會了!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看到她坐在公園噴泉邊上的長椅上,仿佛在等人,我躲在兩米開外的樹上,伺機而動。

“小姑娘!”猛地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嚇了一大跳。回過神,卻是很久以前被塗雨扔在郊區時載我回城的大伯。

“還真的是你啊,小姑娘,我看背影像,本來不確定。”大伯笑著,“小姑娘怎麽樣,困難都過去了吧?”

“伯伯。是的,現在好多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什麽都能挺過去的,我說的沒錯吧。我老伴的病也治好了,現在在家休養了,我也得清閑下來,這不剛照顧完老伴,聽到我女兒來公園散散步,我也跟來瞧瞧。對了,你在這做什麽?”

“我?也散步,散步。”我尷尬地笑,揮著手走著。

“那正好,咱們一起走走吧。帶你見見我的女兒,她也是荊大的,你們一定很合得來。”老伯說著,向不遠去的方向喊道,“雪兒,過來!”

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即衝上腦門,我滿額黑線。果然看見長椅上的和雪,款款而來。我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雪兒,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在郊外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對了,小姑娘,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

“爸,她叫寧檬,我的師妹,我早認識了!”這一刻,和雪笑得格外陽光燦爛,我心如死灰。這個時候,我終於體會到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竟然是這個大伯的女兒,那麽他什麽都跟她說了吧。我沒抓到她的把柄,卻被她摁得死死的,無力感挫敗感,將我整個包圍。

我知道我的世界又將風起雲湧。我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