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破夢

長街不算長,寧瀟與沈晏清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片煙輕琉璃葉,開得正荼靡的錦繡芍藥。

阿凝看著那片芍藥,聽背後沈晏清有些苦澀地說道:“寧瀟,以往無論我身在何處,你總是能夠找到我……也正因如此,才讓我一直有種不切實際的錯覺,似乎這一輩子我們都不會真正的分開,你也永遠都會陪在我的身邊。”

“隻是我那時不明白,你若不來尋我,以你我的身份,我們之間便是徹底斷了聯係。”他頓了頓,聲音裏有了顫意:“若隻是音書長絕,至死不見,我知你榮華富貴,長命百歲樂此一生便也罷了,可你最終年紀輕輕便客死異鄉,草草下葬……”

客死異鄉,沈晏清果然在意寧瀟嫁去南齊和親之事,隻是從他話語裏咬牙切齒的恨意裏,阿凝發現,沈晏清覺得自己對不住寧瀟是一回事,沒能赴約惹她傷心是一回事,但卻以為寧瀟和親,是聖意不可違,是被逼出嫁。

“你誤會了。”阿凝打斷他,方才在雲頭上,司命和她說起過,寧瀟那一世的結局。她告訴沈晏清:“榮華富貴,寧瀟並不稀罕,你以為,寧瀟遠嫁和親,是受天子與朝臣逼迫?”

“寧瀟生來任性倔強,她遠嫁南齊,雖遂了眾人的意願,但卻是她自己的選擇。”哪怕沒了記憶,僅是從司命星君那兒聽來的故事,說起來時,阿凝卻自然而然的與寧瀟共情起來:“她隻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笑話,她若不嫁,你會娶她嗎?她追在你身後那麽久,你有等過她嗎?青梅竹馬,說起來讓人心生歡喜,可她愛了你這麽久,你對她有過承諾和回應嗎?”

“你什麽都沒有給過她。”阿凝搖了搖頭,回身看他:“人心都是肉長的,心會疼,也會死。寧瀟一生不長,卻喜歡了你那麽久,一腔孤勇的堅持是沒人能懂的孤獨,但她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如何能捱過這樣漫長無望的歲月。”

沈晏清全身發冷,心裏更是翻江倒海,伴隨著他眼瞳裏忽明忽暗的光,眼前的芍藥在風波裏搖曳的厲害。

幻境開始鬆動,想必和沈晏清此時起伏較大的情緒有關,阿凝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寧瀟遠嫁,是因為她對你已經不再心存幻想,她心傷即死,原以為餘生便也就這樣了,不會再像愛著你一樣再去愛另一個人,是以才無牽無掛的完成了她作為一國公主的責任,那是她唯一一次,不那麽任性。”

哪怕命中注定他要負寧瀟一片癡心,是沈晏清自己也不能控製的,可他有地方對不住寧瀟,就算寧瀟長命富貴,他也是對不住她的。阿凝輕歎了一聲,目光平靜的說道:“你誤會的事,這是其一。”

“其二,寧瀟雖然紅顏薄命,但卻並非是嫁去南齊,心有委屈不快樂。相反,她過得很好,在南齊的那幾年,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真正的感受到快樂。”

“你是不是也以為,寧瀟是嫁給了她不愛的人,終日鬱鬱寡歡含怨而終?”阿凝自覺對沈晏清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殘忍,可這顯然是消除他執念唯一的方法。她告訴沈晏清:“不,寧瀟與雲衍是兩情相悅,若非天命,寧瀟注定早亡,他二人應是可以白頭到老。”

說這句話的時候,阿凝的心忽然疼得有些厲害。她皺了皺眉頭,麵色有些發白。

“不……不……不是的……”沈晏清捂著頭,呼吸急促的厲害,幻境裏也刮起了大風,吹得花燈搖搖欲墜,忽明忽暗。阿凝說出來的真相,無異於殘忍地揭開他的瘡疤,他不可置信:“她愛的是我……是我……”

“她原本愛的人確實是你。”阿凝‘火上澆油’:“可你如何待她?她焐不熱你的心,但雲衍卻溫暖了她的心,雲衍待她哪裏都好,她喜歡上雲衍,是遲早的事情。”

大抵是太過共情,阿凝眼底一片水澤,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平靜的對沈晏清說道:“就像……你喜歡她、不,就像你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也是遲早的事情的一樣。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像寧瀟那樣愛著你,待你好一樣,這世上也再也沒有人能像雲衍一樣,更愛寧瀟,待她更好,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