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命中注定

阿凝喝了忘川水,且這一次的忘川水是孟婆著意熬製,是以她對寧瀟那一世全無印象。隻是她看著眼前的沈晏清,不知為何,她對他的悲傷歡喜,似乎有種感同身受的共情。

他對她,無不表露著失而複得的驚喜,以及手足無措的小心翼翼。

說實話,司命星君隻讓她來赴約,說沈晏清的執念,是沒能在初七日赴寧瀟的約,可如今她已與沈晏清相見,幻境卻並未解除,阿凝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該有何應對之策,隻能順其自然。

手裏的傘被沈晏清順勢接過,阿凝一時便不知手該往何處放,更沒有想到沈晏清會伸手過來牽她的手。她與沈晏清並不相熟,自然是下意識地抽回來了手,且將他的手甩開,她後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登徒子。

“我……”沈晏清眼裏的光黯了黯,隨即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你莫怕,我、我隻是想探一探,你冷不冷。”

阿凝有些窘迫:“我不冷的。”

沈晏清生硬的“嗯”了一聲,然後問她:“等這麽久,餓不餓,要不要吃碗餛飩?”

阿凝是有些餓,畢竟她在綰月樓,並沒有觸發上菜的劇情,緊靠著那兩碟糕點,並不能填飽肚子。遂點了點頭,說:“好。”

“隻是不知,這幻境裏的餛飩,能不能吃得飽……”阿凝心有疑惑,拿著那支破敗的芍藥跟在沈晏清身邊走著。說來這幻境也很是神奇,她不過隨著沈晏清走了一段路,手中那支破敗的芍藥,竟泛出粉白色的熒光,如織女織出霞光一般,一點一點將又將層雲疊錦的花瓣織了出來。

“到了。”

等到了街邊的餛飩小攤,阿凝手中已然是一支欹紅醉濃露,窈窕留餘春的新折芍藥。

大概是怕凝嫌髒,沈晏清從懷中掏出帕子,替她擦了長凳才請她坐下。阿凝沒坐過長板凳,不知要坐在中心處才會平衡,她坐在左邊,長凳失衡,她險些摔倒,幸得沈晏清伸手摁住另外一邊。眼見沈晏清順勢坐下,阿凝便往中間挪了挪屁股,沈晏清當她還在生氣,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走到她對麵坐下。

“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沈晏清凝著阿凝,阿凝不知,沈晏清看她時,是將她當做真正的寧瀟,還是撫慰自己的幻象,也不知他後來的說辭是同真正的寧瀟解釋,還是同寧瀟的幻象傾訴,隻聽他道:“你合該是氣我的,就連我也是惱我自己的。”

沈晏清告訴‘寧瀟’:“那天我說要帶你吃餛飩,可到了鎮上天色已經很晚了,那家餛飩早早收了攤,我想你一路顛簸,自然很不舒服,喝點熱湯也是好的,且我既然同你說了要帶你吃餛飩,自然是要做到的。”

是以那一夜,他見柳絲若用了藥之後,情況好了不少,且終於安穩睡去,便找掌櫃的借了廚房和食材,親手給她做了一碗餛飩。

隻是那碗餛飩,如同他親折的這支芍藥,無論他如何努力,都送不到寧瀟眼前。

沈晏清說的那些,諸如端著熱餛飩,明明是去敲的寧瀟的房門,但推開房門,他進入的卻是柳絲若的廂房,手裏的餛飩也變成了鋪著藥渣的空碗,反複多次亦是如是,仿佛一個冗長的令人窒息的夢魘,被反複捉弄。

阿凝算是聽明白了,捉弄沈晏清的是司命星君,是他所書命格之事,換言之,是命運。

沈晏清此人,一生的大致經曆身邊重要的人或事,和容易出現分岔路的選擇,理應按照命格所書來走,也必須是。相當於是戲台上的戲子,喜怒哀樂必須按照戲文上的故事來唱詞。可沈晏清這裏失了控,他的想法選擇與命格簿上相悖,就如同是一個傀儡,忽然間有了自主意識,不受傀儡師操控。

可注定的命運無從更改,即便傀儡有了意識,他仍是一個傀儡,仍要被傀儡師手中的提線操控。命格簿就是傀儡師手中的線,提線不在乎傀儡的想法和感受,隻遵從傀儡師的指令。

如此想來,阿凝對沈晏清深表同情。

她聽明白了,沈晏清是喜歡寧瀟的,可司命寫的故事裏,隻是寧瀟喜歡沈晏清,青梅竹馬,愛而不得,最後心死遠嫁。而沈晏清與她,明明是兩情相悅,卻要硬生生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愛而不得,獨自傷懷,甚至為此病入沉屙。

清醒的他,無能為力的他,在反反複複被修正的劇情裏被折磨快要瘋魔的他,實則比寧瀟更為心傷,甚至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