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初七

五月初七,是廣陵城傳統的花燈節。廣陵城的花燈節與別處的沒什麽兩樣,論繁花美景自然也是比不上京中的,可巧妙處在於,廣陵城的花燈節有這樣一個傳統——

未婚男女之間的相邀,是既直白又含蓄的求愛。若受邀者應邀,二人攜手走過亮如晝裏的長街,再在城河邊上一同放孔明燈,兩情相悅的人便能攜手走到白頭。

寧瀟與沈晏清的母親皆生於廣陵,一向內斂的沈晏清的父親更是用這花燈的民俗向沈晏清的娘親表白的心跡,是以寧瀟相邀沈晏清看花燈,她真正的心意他必然是懂的。

吃了幾貼藥,寧瀟好了不少,前兩天她昏沉睡著,竟也不覺得時間過的這樣快,眨眼就到了初七。

她是忐忑的。

隻覺得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

她沒想現在就與他說那些話,也因這次出門倉促,她沒來得及好好挑選衣物與首飾。可若不是她因為和親而被逼走到了這一步,她何時又才能將這些話說出口?

寧瀟心裏麻亂的很,以至於胭脂為她打扮妥當,她還怔怔坐在銅鏡前。

胭脂又端了溫好的藥來:“殿下,燈市傍晚才點燈,沈公子應是點了燈才來,不然您喝了藥,還是去塌上小寐一會兒吧?”

胭脂知道,寧瀟夜裏翻來覆去的沒睡好。可夜裏都睡不著,這會便更是睡不著了。寧瀟閉上眼一股腦地喝了藥,又迅速往嘴裏塞了兩顆蜜餞便起了身。胭脂還要跟過去,卻被寧瀟阻止,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雖然惶惶不安,但目光卻毅然堅定,她說:“我自己去。”

其實寧瀟心裏明白,什麽都明白。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沒關係的,即便是最壞的結果,即使不能在一起,她至少能與他說清楚講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最後一次努力過。”

寧瀟在綰月樓的廂房靠窗的位置上坐著,麵前擺著一壺清酒和兩樣小菜,往窗外看去,便能看見熱鬧的花燈長街,以及一株掛滿了紅綢帶的紫藤花樹。

寧瀟在信上說:“晏清哥哥,初七日,我在綰月樓等你,你不來,我不走。”

便是因為這一句“你不來,我不走”,寧瀟坐在窗前,看那紫藤花隨風搖搖曳曳,看天空染了霞光,看華燈初上到燈如晝裏……

沈晏清沒有來。

他到底是沒有來。

臨近午時的時候,悶熱的天終於迎來了一場瓢潑大雨。花燈滅了,人也散了,綰月樓裏為數不多的客人也在路過的小販手中買了傘,匆匆離去。

熱鬧的街似乎一下子寂靜下來,隻有雷聲轟隆,滂沱的暴雨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簾,大顆大顆的砸在地上。

寧瀟還在等,她說到做到,說了初七日在這裏等他,便要在這裏等他。

而此時已經接近綰月樓即將打烊的時間,寧瀟是貴客,小二隻好叫了掌櫃來,可掌櫃也不敢得罪,不能直接對她下逐客令,隻是客氣的問道:“姑娘,這麽大的雨,可需要小的關窗,免得吹了風,著了涼。”

寧瀟的目光依舊怔怔的看著街道的另一頭,顯然是在等人。掌櫃的自然能看出來她是在等人,可這時辰,這天氣,想必她等的人都是不會來了。掌櫃的亦是廣陵人,知道花燈節的習俗,想想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可惜,這樣漂亮又這般癡情的貴族小姐卻等不到自己心愛的人。

“現在是什麽時辰?”

“剛到子時。”

寧瀟從頭上隨意拔下一根簪子,往桌上一放:“再等半個時辰。”

說好了初七都在這裏等他的。

寧瀟拔下的是一根做工精細的金釵,上頭還嵌了寶石,即便掌櫃的不懂珠寶,但這東西一看就很金貴,不就半個時辰嗎?誰又會和錢過不去?掌櫃的收了金釵,點頭對寧瀟說道:“夜裏涼,小的再去給姑娘沏壺熱茶,上點宵夜。”

寧瀟沒有說話,目光依舊落在那街道上,街道那頭是半秋山過來的方向。

半個時辰……

她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