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話落,一陣疾風,無數碧綠的葉子從樹上瞬間掉落又定格在暮止的四麵八方,猶如一把把短箭,下一瞬,萬箭齊發,四周的鳥獸頓如野馬脫韁,風極大,扯得像是一塊死緊的布,壓得人進退不得。
腳下起了法陣,紫蘭色的光華閃耀,暮止手起結印,發絲群飛亂舞。
風嗚嗚地吹著。
碰得一聲,三枚發簪被汐顏一手扔在地上,發簪嵌入泥土之中生生斬斷了空氣中的什麽東西。劈啪,那東西像是蜷縮了起來,又劈裏啪啦的亂聲掉落在了地上。
玉江揚抬起帶著血絲的手掌,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一麵走一麵用另外一隻手收著什麽東西,然後緩緩地繞在自己的掌心。
暮止抬起食指在自己的眼前掃過,在玉江揚手上被一圈一圈往回繞的東西,是透明的絲線。
方才,他施展的是操控萬物的傀儡之術。
他一步一步往前,那些絲線像是靈巧的細蛇以極快的速度自行向他而去,最終又四麵散開,整個地麵上皆被絲線網羅住,那線的源頭在男人的手掌之中。
他每進一步,身上紫黑色的長衫便白一分,隻見濃黑瘴氣從地底湧出。
濃煙將他周身完全掩蓋住,他的速度變得極快,如同黑夜中鬼魅來去無影的風。一道閃眼的白光,
“抓住了。”醇厚的嗓音帶著陰狠,他寬大有力的手掌一下子扼住了暮止的脖頸。像是下一秒就會聽見哢噠一聲。
汐顏的手此時抓到了他的手臂上,她的眼盯著他:“玉江揚,放開小鳳凰。”
暮止看著這個在突進之中,一身紫黑長衫變作潔白長衣的男子,她的掌心結出印來,底下光華閃爍,她將掌心向前狠狠一推,玉江揚的手被震得鬆開了她的脖頸。
地麵上細白的絲線卻像個小孩子,伸手,勒得她的身形往前一絆。
脖子上是深紅的手指印記,她將手作刀向下一砍,那細白的絲線斷裂蜷縮又重新上前。
下一瞬,細白絲線如同遊蛇,一把捉住暮止的四肢將她整個人往樹木邊拖拽,哐當一聲,她的身體狠狠撞擊在了樹幹之上。暮止雙臂勉力湊近,最後交錯,猛地一震,絲線盡數裂斷。
環山之處的水流聲忽然近似耳邊,抬眼,巨大的河水猶如一塊過大的白布,被殘斷的絲線與魔力拉扯了過來,將落未落躺在天際,將整個山頭覆蓋。
與此同時,無數的野獸蟲蛇一下子像是失去了魂魄,個個如同野獸遷徙一樣聲勢浩大地向她這邊奔湧而來,暮止見勢不妙立即騰空躍起,那些野獸如同豺狼般仰頭,望著空懸於上的她。
小獸的前麵,站著張開雙臂盯著玉江揚的汐顏。
暮止的目光從小獸的身上落向玉江揚,落向被操的縱野獸,白水在空中幾乎要整個地落下來,極其顫顫巍巍地在絲線的牽扯下流淌。
場麵怪異又靜默極了。
水未落,獸未撕咬。這都是被汐顏打斷了的。否則眼前的場麵說不準還要更加宏大。
風靜悄悄的像是也被絲線勾住無法喘息。汐顏雙臂張開。
汐顏回頭看向暮止:“小鳳凰趁現在,你快些走吧。”
暮止望著汐顏,然後搖了搖頭。
暮止說:“鳳族如今身陷囹圄,我必須要帶玉江揚上天界,與眾神仙說個明白。”
她看到汐顏臉上有為難的神色,不待她再開口,那白水嘩啦一聲,水麵脹滿像是鼓囊的肚皮,像是要從天際墜落了,一隻鶴羽如劍直逼暮止麵上而來。
“汐顏你可聽到了,這西澤島帝姬是要來抓本座上天界,待上了天界便隻有死路一條。”
劍從暮止的手臂上擦過,一條血痕在手臂上出現。暮止凝眉,她並不是想取錦鶴的性命。可當務之急,她必須與這錦鶴交談,讓他親口說出他當年是如何到的西澤島又在西澤島做了些什麽。
落離之地覆滅,西澤島帶走大妖,這些如此巧合的事情從錦鶴的嘴裏說出來,是否風景又不同呢?
天界設局,已經是有人故意為之了,要將那個人抓出來,才是永遠堵住天界諸位神仙的悠悠之口的辦法,隻有這樣才能讓鳳族揚眉吐氣。
“我並不是要你錦鶴的性命。”暮止駁斥玉江揚的話。
玉江揚歪著頭,戲謔地看著暮止說話的樣子,覺得可笑極了,“你們神仙毫無信用可言。萬年之前,正是你們假意與落離之地求和,最終屠殺了落離之地。你且將性命拿來!”
魔氣一時**開,一道白光將其從眾切斷,汐顏唇角帶血,捂住胸口抬起眼皮看向暮止,“他……果然還是和談不了。是我想得太過簡單了些。小鳳凰。”她雖然阻斷了玉江揚對暮止的攻擊,卻在暮止的眼下,緩緩地卻堅定地轉身,站在了玉江揚那兒。
張開了雙臂。
這一次,她麵向的是暮止。
汐顏的兔子耳朵又冒了出來,她手掌畫出一個巨大的法印,她說:“可是他上了天界或許真的會死。小鳳凰,是我錯將你帶來了人間。”
“小鳳凰,屠戮落離之地,是天族犯了錯呀。”
汐顏流下眼淚,嫵媚的雙眼裏布滿了血絲。她側眼看了下身旁的男子。此人的族人已經全部消散了,世間隻餘下他一個了。在那一場屠殺落離之地的往事之中,此人可悲可歎,懷揣著這份同情,她站在了自己所認的道這裏。
暮止的心向下墜了墜,“汐顏姐姐,你是站在玉江揚那頭是嗎?”
汐顏沒有說話,用無聲作了回答。
這裏一下子靜默極了。忽然白衣男子向天抬起掌印,玄色光芒落在青天白水之上,那偌大的白水嘩得一下砸在了地麵上。
野獸順著樹木登時上爬到了樹木的軀幹之上,暮止足尖點在樹尖上,看著底下被水潑灑濕潤的綠葉,滿身水感淋漓的汐顏,還有渾身濕透眼裏殺氣滔天的男子。
風將濕透的發打貼在她的脊背上,世事無常,她低聲道了聲世事無常。
狂風又起,錦白長衫的男子驟然飛到天際與暮止幾乎齊平,他抬手再次射出一枚乳白色的鶴羽,咻的一聲,一隻木簪截斷了白色鶴羽,風落,羽毛掉落在地上化為灰燼,緊接著汐顏大喊一聲,“小鳳凰,兩相權宜,我隻能做到這裏了。是姐姐,對不起你了!”
胸口倏然一陣猛烈地疼痛,暮止被汐顏一掌送回了她們倆在人間剛定下來的家中。
這裏的被褥、茶盞都是她們一樣一樣挑選回來的。暮止側躺在家中的庭院裏,一時間花瓣飄落。
她們二人從天界到了人間,暮止捂住胸口看著庭院柵欄的方向,她站了起來,又摔了下去,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來。
一千五百年後。
雲蒼來到文**山。
對於他而言,人間的一千五百年不過是他在西澤島意亂神迷的十五天。然而,人間的百年,卻是人間萬物實打實度過的四季春秋。
他遇到暮止的時候,她是孤身一人,身旁沒有汐顏那隻兔子。她穿一身黑紅交領的長裙,三下五除二地滅殺了一隻豹子精。
聞到風吹草動,她機敏地扭頭,然後便望見了他。
她的麵色比千年前還要冷硬,眼神裏也沒有絲毫的波動。雲蒼幾乎疑心,若不是關心西澤島的近況,暮止根本不會與他開口。
她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我祖母他們在西澤島還好嗎?”緊接著便是深深的沉默。
“甚好。”他覺得自己好似才學會說話,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古怪又謹慎。
“那便無事了。”她聞言後低語了這句,隨後目光看向西北方向,像是不打算與他交談了。
下一刻,她跳入叢林之中,隻丟下了一句:“雲蒼神尊,多謝。”
天界未有變亂,西澤島定然離不開雲蒼的庇佑。
可他們之間,就隻有這些話了嗎?
他的心悶得如同暴雨前的天。他向著她背影的方向,聞到了一絲自西北方而來的遊離氣息,而他的跟前,暮止早已在叢林間跳躍穿行,不見蹤影了。
他麵上猶豫了會兒,抬腳躍入了叢林之中。
等他再趕到她身旁的時候,城牆西北腳下,紅磚綠瓦,她身姿瘦弱。
她一臉挫敗頹喪地咬唇立在了牆根下。
他忍不住走上前“暮止……”
暮止抬頭,看清楚了來人,向他落去了淺淺的目光:“是錦鶴,我又給他逃掉了。”她的臉上不自然地浮起痛苦的神色,下意識往牆根旁讓了半步,讓兩人之間陡然遠了不少。
她側過臉去,好似吸了口氣,又最終歎了口氣。刻意低下了頭,像是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睛。
他當然注意到她眼圈似乎有些發紅卻未點破,隻是雲蒼卻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無論如何沒有放下心。於是暮止轉身飛跑離去,他也跟了上去。
最後卻是來到了一個洞穴前。
那洞穴非常巨大,穴口眾多,她尚未至穴洞門口,數百條的長藤立時變作一張巨網,擋在她的身後,豎在雲蒼的眼前。
長藤竟然是藤精,這一刻劍拔弩張,警備萬分。
“不必這樣。”暮止摸了摸藤精的枝條,露出一副十分溫柔的模樣來安撫它們,她看著雲蒼的樣子,告訴藤精,“你們打不過他。”這話她說得隨意極了,雲蒼的腳步不敢邁前一步。
藤條聽懂了話,縮了縮刺,卻又不放心地豎出刺來。
“這滿山的精怪都無法傷及你雲蒼神尊分毫,我也不想他們與你交戰。”她的眼睛落在雲蒼那張臉上,吸了口氣接著說話:“神尊,你我之間師徒恩義,是為壓製我的黑氣,瞞過眾仙。此事如今已無必要,而你我也各有要事要辦。你我恩義,已經煙消雲散。我當尊稱您一聲雲蒼神尊,而您也無需再管暮止帝姬之事了。”
“您若是顧及當初的那點情誼。”
頓了下,暮止笑了笑:“彼此便不要難堪。”
一千五百年。
她獨自在人間渡過了一千五百年,而他也不過是渡過了天上的十五日。如今她見到他,心中沒有情緒的波瀾是假的,因此不可再見再生事端。畢竟這一千五百年,她都在學著真正忘記他。
她從未想過,會再見到他。
她的視線極輕地在他的臉上落下了一分,眼神裏是從前沒有過的沉靜與成熟。她心裏想,可是雲蒼神尊,我該放過我自己了。
她又輕輕地抬起眼簾,眼瞼微微向內收了收,作出一派冷情冷血的樣子,終於是一言不發。
他們二人隔著藤網這樣站立著,看著彼此。靜默處響起的隻有暮止毫無留戀轉身的細小聲響。
藤條都不知道該不該收刺芒,暮止抿了一下唇,道:“將藤網收起來。”
隨後,轉身,進了洞穴,再也沒有看他。
他胸口的忘情訣狠狠發燙了起來,偏生他的指尖卻發涼。
身體裏竟像是有什麽東西自指尖鑽入了心口,將他的心口撕咬地處處生麻。
她方才極為輕的眼神叫他震撼了許久。誠如她所言,此處的一草一木皆沒有能力攔下他半步。
他的心像是起了漣漪,那心湖上一圈一圈又一圈。
整個人像個小孩子,在無人可攔住的洞穴前,第一次手足無措。
藤精跟著暮止進了洞穴,
暮止的臉色並不好,藤精懂事的拿了一塊碎布,在洞穴中央的熱水鍋裏沁濕,施法使其溫和了些,“阿止姐姐,過會兒要我去看看外頭那位神走了嗎?”
暮止的眼望了望外麵,很快收了回來。“不必的。”她說。
她知道的,上神下界,為的是皎月的事,很快他就會走的。
落星看著暮止這副樣子,也不說什麽,隻是拿過暮止的手,用溫熱的布為她擦拭。
她不過是一個百年藤精,四百年前初化為人形與暮止相遇。
落星記得。
那個時候她初次化為人形,正被幾個更厲害的妖物圍繞,暮止姐姐一個人坐在林中,隻是揮了揮手便將那些攻擊她的妖物打跑了。
落星以為她這樣的神仙隻是為了趕走別的競爭者,將她這個小藤精收走。但暮止隻是走上了前來,變出了一身裙子,替她掖上,緩聲道:“天上要下雪了,會冷。”她碰觸到她肌膚的手指,溫暖極了。
——她和別的神仙不一樣,和老人家說的神仙不一樣。
於是落星穿上衣服一直尾隨著她。
她會煩她,但沒有趕走她。
落星記得自己鼓起勇氣問過暮止:“為什麽你那時候沒有殺我?”
暮止的回答非常稀鬆平常:“你沒有做壞事。”
沒有做壞事,自然不用被殺。
別的神仙說妖怪該死,她卻說——沒有做壞事,自然不用被殺。
落星覺得,竟然有神仙天生認為,沒有做錯事的妖怪不該死。她因此將暮止當作十分敬仰的對象。
她一直以為這樣厲害的神仙,她的毫無表情是力量的象征,隻是呆久了以後她才漸漸知道。
阿止姐姐也會夜裏流眼淚。也會夜裏喝著一壺又一壺的桂花酒,醉到不醒人事。
落星不喜歡兔子,因為阿止姐姐從前有個叫汐顏的兔子朋友。那個朋友長得十分嫵媚,但卻丟下了阿止姐姐。
每一回汐顏都會護在那個人的麵前,她告訴阿止姐姐:“我不會讓他傷害你,也不會讓你抓走他。”
那個被汐顏擋住的是一個十分高大,麵容如雕刻般好看的男子。那男子有一雙桃花眼,他總是用那雙桃花眼,用極為嫌惡的目光看著阿止姐姐,將阿止姐姐視作神族的代表,恨不得千刀萬剮。
那個男子據說叫玉江揚,據來洞穴裏探望阿止姐姐的那隻叫歲容的狐狸說:“那是錦鶴,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妖。”
歲容說得不錯,錦鶴確實有令人聞風喪膽的力量,他一手的傀儡術曾將整個洞穴裏的朋友們變作武器,讓它們去擊殺阿止姐姐,就連她落星也曾將匕首朝著阿止姐姐。
錦鶴這些年一直致力於將阿止姐姐變作傀儡,要不是那個討厭的汐顏從中阻撓,此事或許真的會成真。
她時常弄不懂那隻汐顏兔子是怎樣想的,於是會憤憤不平地對暮止說:“兔子的腦筋就是和我們不一樣!”
那時候暮止卻過了最生氣的時候了,她心平氣和道:“當初汐顏是與玉江揚一起下凡的,玉江揚告訴她落離之地全族被滅的事,她認為錦鶴是受害者,是天族犯了錯。汐顏本就是上古之神,沒有被這些條框的對錯教育過,她從來隻行她的道。”
因此,“她從下凡起就打定了主意,要讓我和錦鶴平起平坐地談論。隻是她沒想到,那家夥,太難管了些。他始終想控製我,他根本不可能坐下來與我談一談。”
據阿止姐姐說,與汐顏分崩離析的那會兒,汐顏為暮止阻撓了玉江揚多次。但落星記得,打她跟從阿止姐姐算起,那錦鶴的攻擊,就從未停止過了。
阿止姐姐與汐顏也再無可能與當初一樣住在一塊,親密無間了。她們都有自己的立場。
好在後來,阿止姐姐為百姓殺惡妖,順手救助途中的善妖,這才在文**山有了自己新的家人。
落星收回溫熱的布條,囑咐中央燒火的莽漢:“十五,你且將洞弄熱些,我再去外頭看看,免得那個玉江揚又趁機來了。”
十五是莽熊精,也是暮止救下的善妖。
膀大腰圓的十五嗯了聲,更加賣力地燒火。
他扭頭,“恐怕錦鶴還是會來。他的傀儡之術像是又精進了。”
“嗯。”暮止心中有數,前幾次,錦鶴施展傀儡之術的時候她的後背隱隱在發熱,這讓她很不安。
落星回來以後,輕念了聲,外頭像是已經沒人了。她們又吃了些東西,夜色下來的時候,落星說看樣子錦鶴今晚並不會來了。
深夜裏。
外頭忽然響起了風聲,暮止覺得自己的脊背微微發熱,她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後背,衣服之下,幾條混色玄蟒的圖騰微微發著光。
她一個瞬移閃到了洞穴之前。
數千個傀儡列在洞穴前,憑空之間,雪地上落下一個巨大的腳印,像是踏天而來。
她一抬眼。
須臾之間。
一道淩光劈麵而來。
暮止抬手與空影交戰,電光火石,霹靂作響。
地麵一下子裂開長長的縫隙,一個疊影自萬米之外飛速衝前。狂風四起,黑色的袍子迎風翻滾,不一會兒桃花眼的男人便來至暮止跟前。
他歪著頭看向暮止,語態跋扈。“本座忽然覺得,你這副樣子當真是像極了我的故人。可惜,你們天族滅了落離之地!”
雪落在暮止的肩頭,她倔強的樣子,讓玉江揚眼裏的殺氣變紅,仿佛是看到了這樣的她,他的恨意就變得更強了。
他恨天族將落離之地覆滅,恨他成為過天族救命的工具。
他翻手之間,天間忽然雷聲大作。
暮止抬頭望向天空,月空之中,烏雲卷卷,天間裂縫無數。那月亮像是一點一點在變黑。
月黑之日,是萬年難得一見的瘴氣最強的日子。
一秒。
萬千鶴羽盡數變成白色。
暮止背後混色玄蟒圖騰的熱量也就在這個時候變得比往日更加強大。
斜方在這時閃過來一道白光,暮止轉眸——她的餘光之中,雲蒼飛身而來,步伐之快,幾乎隻能讓人看到殘影。
他竟然沒有走,
可惜,他的幫助已經來不及了。
暮止隻隱約看見頭發難得亂糟糟的汐顏從遠處飛來,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她的嘴裏約莫還在叫著。
“小鳳凰!”
暮止隻覺得自己輕飄飄地,她的腦海中頓時湧入了許多的記憶,這些記憶非常得真實,像是她親眼所見。
是了。
是她在雲蒼意識中所看到的皎月與雲蒼的過往。
可是漸漸的。
有了一些她從未看過的記憶。
混色玄蟒繞著女孩的膝蓋,女孩笑鬧著摸著它們的腦袋。
一隻黑鶴在她麵前奔跑著,漆黑的羽毛在奔跑間變成白色,最後變成一位桃花眼的男孩。
“玉江揚,你做到了,你吸食完了瘴氣羽毛都變白了。”
“本座將來是要一統妖界的,屆時你便跟著本座混就好了。”小男孩演出派頭,小女孩咯咯笑。
畫麵一轉。
是皎月變出鳳凰結的卻將它藏在身後的晚上。
雲蒼發現了皎月的這個動作,告訴她:“有了鳳凰結,你就可以出太虛幻境了。你可以活著了。”
皎月卻定定地看著雲蒼,一字一句:“可我竟然想永遠呆在這裏。”
又是一個畫麵。
皎月的手指穿過雲蒼的胸膛,她震驚地看著雲蒼,聲音也在發抖:“為什麽不躲。”
“我告訴過你,從這裏下去五寸,便可以殺了我。是我欠你的。”
下一瞬間,皎月哭得顫抖。
天地間是雲蒼的聲音:“你為什麽……你明明都可以出去了。”
“啊——”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在天地之間。
暮止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倏然她整個人身上的力氣像是要抽光了,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向下狠狠墜去。
一股力量卻托住了她。
軟軟的,滑滑的。
她忽然看到了,她的身下是五條混色玄蟒交疊纏繞,它們托舉著她,它們放出的巨大的力量將所有的人都隔絕在外。
落星站在洞穴門口的時候,看到風雪之中,五條混色玄蟒將阿止姐姐環環護住,當姐姐的臉朝過來時,
她看到,姐姐額角的那枚印,已經全部變作了黑色。
與之而來的。
是通天的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