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疲兵

顯然是對這片山林熟悉到了了如指掌的程度,引領著龍峻嶺與單揚眉的幾名偵察連老兵一路前行,幾乎是取了一條通往集結點的直線路徑。不過一小時的功夫,龍峻嶺已經看見了集結點亮起的幾盞大型照明燈的燈光。夜雨,也在此時悄然止歇。

迎著手持記錄儀的新訓營教官查勇打了個招呼,那名身形魁梧的偵察連老兵回手指了指龍峻嶺與單揚眉:“倆!老查,你這回帶的兵還真不錯,個頂個的粘上毛就是猴兒。扔我們偵察連裏麵熬煉一段時間,出門說是你訓出來的兵,應該是不會給你丟人了。”

眼見著龍峻嶺與單揚眉得到了偵察連老兵的肯定,查勇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絲笑容,嘴上卻是連連謙虛:“這倆新兵蛋子的素質也就是個一般,往後還得狠狠訓,這才好意思讓他們走出新訓營的大門——那邊生了火,還準備了薑湯,趕緊喝一碗驅驅寒氣。一會兒還得有得忙呐......”

眉頭驀地一皺,在查勇麵前站得筆直的龍峻嶺直等到幾名偵察連老兵走開之後,方才朝著查勇低聲問道:“查教官,一會兒還有得忙?是還有什麽其他的課目要實施麽?”

利落地在記錄儀上輸入了龍峻嶺與單揚眉的名字,查勇抬眼看向了站在自己麵前的龍峻嶺:“該打聽的打聽,不該打聽的別打聽!讓你們學習保密條例,你就是這麽學的?”

斜眼瞟了瞟在自己身邊同樣站得筆直的單揚眉,龍峻嶺猶豫片刻,方才正色應道:“明白!不過......查教官,我想知道另一件事——有人通過了偵察連老同誌的攔阻,直接到達集結點的麽?”

嗤笑一聲,查勇將隻有巴掌大小的記錄儀塞進了自己的軍裝口袋裏:“想什麽呢?咱們集團軍裏有字號的營、連單位,滿打滿算也就六七個,其中最擅長夜間作戰的就是‘夜鷹’偵察連。如果抓你們這批新兵蛋子都能有漏網之魚,那‘夜鷹’的字號老早就被摘了扔廁所漚肥了!”

或許是看出了龍峻嶺神色中還有些許不服氣的意味,查勇抬手指向了沉默著聚攏在火堆旁的新兵:“趕緊去烤烤火、喝碗薑湯。身上要是有傷口的話,直接去找軍醫處理。”

答應一聲,龍峻嶺也不搭理身側肅立的單揚眉,徑直走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處較少新兵圍著的火堆處坐了下來。屁股才剛落地,一名新訓營教官已經提著一個大鐵桶走了過來,順勢將另一隻手中抓著的大碗塞到了龍峻嶺懷中:“喝薑湯、烤火,休息!”

謝過了教官,龍峻嶺捧著滾熱的薑湯慢慢啜飲著,一雙眼睛卻是盯住了那些聚攏在不遠處火堆旁低聲交談的偵察連老兵。

與一眾垂頭喪氣的新兵截然不同,偵察連的老兵們就連坐在火堆旁時,也保持著錯落有致的距離,看起來就像是圍繞著花芯的梅花花瓣一般。每當最為靠近火堆的老兵把衣服烤幹,就會有坐在火堆最外圍的老兵替換過去。而那些已經烤幹了衣服的偵察連老兵,則是在火堆最外圍背對著火堆安靜坐下,一雙眼睛也不斷地掃視著四周,顯然是已經形成了交替警戒、時刻防備著襲擊的習慣。

看著那些偵察連老兵的做派,再看看身側周遭的新兵戰友們紮堆烤火的模樣,龍峻嶺不由得低聲自語道:“老兵這素質,新兵蛋子到底還是拚不過啊......”

耳聽著龍峻嶺自語感慨,一名身形格外魁梧的新兵,頓時湊到了龍峻嶺身邊:“龍頭,啥拚不過?”

掃了一眼那身形比自己還要強壯了三分的新兵,龍峻嶺慢悠悠地啜了口薑湯:“你看看人家老同誌怎麽烤火的?”

一屁股做到了龍峻嶺身邊,那身形格外魁梧的新兵讚同地點了點頭:“你也看出來了啊?起初我也沒留意,可後來仔細一看,這不就是我爺爺跟我都說過的那路子麽?想當年我爺爺在沂蒙山跟鬼子鬥,宿營的時候從來都注意著不能紮堆,一定要有人在稍遠的地方放個暗哨。要是都像是咱們這樣死死圍攏著火堆烤火,一顆手榴彈下來,咱們全得完!”

顯然是對這身形格外魁梧的新兵頗有好感,龍峻嶺抬手將自己碗裏的薑湯朝著那身形格外魁梧的新兵碗裏倒去:“嚴格來說,咱倆在當兵前就已經受過一定程度的軍事訓練了!我在部隊裏長大,你鄧步帆是家裏有兩個國家級戰鬥英雄,也是從小經曆過打熬的。原本還以為咱們怎麽著也要比其他新兵營的戰友強上幾分,就是對上老兵也差不了多少。可沒想到一個照麵下來,徹底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口將龍峻嶺倒給自己的半碗薑湯喝了個幹淨,身形格外魁梧的鄧步帆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龍頭你是知道的,光論體能,說不定我比你都還強上一點。從方才讓我們出發開始,我就玩命朝著集結點跑,想著早出發十五分鍾,怎麽也能占個先。可沒想到那些個偵察連的老兵跟鬼影子似的,一點動靜沒有就從我前麵冒出來了!我先跑了十五分鍾,這都讓人兜到前麵攔截了我,這偵察連的老兵是能跑多快啊......”

像是被龍峻嶺的話語勾起了談性,鄧步帆抬手指向了坐在龍峻嶺對麵的一名麵龐黧黑、身形略有些單瘦,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的新兵:“還有隋千城——他可是佤族人,從小就跟著他家長輩在山林裏狩獵練出來的身手。要論長跑,他耐力比我都強,可他也沒跑過那些偵察連的老兵。看著我被按翻在地上,他都急得跳樹上、想抓著樹杈子開溜,可還是被個偵察連的老兵抓著腳脖子給拽下來了。”

耳聽著鄧步帆低聲絮叨,龍峻嶺的目光卻是再次投向了那些提著鐵桶為新兵們添加薑湯的新訓營教官。可以看得出來,不少新兵經曆了夜間負重奔襲與方才的長途滲透課目之後,已經精疲力竭。有些教官繞著篝火轉了一圈,桶裏的薑湯依舊紋絲沒動,可見那些新兵已經累到了極點,已經在篝火的溫暖下沉沉睡去。

而那些偵察營的老兵,此刻卻全都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不少人連喝了好幾碗薑湯之後,還站起身子輕鬆地活動著腿腳腰杆,壓根也不像是打算在篝火旁久坐的模樣?

一口喝幹了碗裏的薑湯,龍峻嶺順手將碗擱在了身前的泥地上:“抓緊時間休息,但千萬別睡著!”

愕然看向了龍峻嶺,鄧步帆訝然低叫道:“啥意思?休息,但......不睡著?”

龍峻嶺微微點了點頭:“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後,隻要是睡著,哪怕是睡著了五分鍾,醒來後渾身都會異常酸痛。到時候萬一再有什麽事情,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答應一聲,鄧步帆趕緊站起身子,打算挨個通知身側的新兵,可才站起了身子,鄧步帆卻是再次驚訝地低叫起來:“龍頭你看——單揚眉好像也明白這路子,他也在學那些偵察連的老兵活動腿腳?”

掃了一眼站在另一處篝火旁活動腿腳的單揚眉,龍峻嶺輕聲哼道:“照貓畫虎,就顯擺出他能耐了唄?!”

雖說鄧步帆幾近一一提醒所有新兵不要睡著,但在極度疲勞的狀態下,不少新兵才剛睜開眼睛,卻又再次耷拉下腦袋墜入夢中。伴隨著時間推移,即使是體能強悍如龍峻嶺、鄧步帆,眼皮也有了打架的模樣。

伸出雙手用力搓了搓臉頰,龍峻嶺剛想要再次提醒身邊的新兵不要睡著,尖利的緊急集合哨,已然在篝火左近響了起來。新訓營教官的如雷吼叫,更是讓所有新兵從夢境中驚醒:“全體集合,急行軍!跟著燈光跑,全都跟上,相互幫助,不許掉隊!”

吼叫聲中,不少從夢中驚醒的新兵如同沒頭蒼蠅一般,在篝火旁胡亂衝撞。但在新訓營教官與偵察連老兵的督促下,不過短短幾分鍾時間,所有新兵已經整合了隊伍,朝著強光手電光柱指引的方向奔跑起來。

與方才在山林間穿行不同,奔跑的路徑顯然是經過了精心準備的。相對平坦的山路上已經撒上了一層細沙,恰到好處地減少了新兵在泥濘道路上滑倒的危險。隊伍兩側也都有了新訓營教官與偵察連老兵進行安全保障。每當有跑迷了方向的新兵衝出隊列,都會在第一時間裏被推回隊列之中。

與龍峻嶺方才預料的幾乎一樣,剛剛從睡夢中驚醒的新兵們在奔跑時,明顯有了體力不支的跡象。有些新兵才剛跑了不到一公裏,已經不由自主地嘔吐起來。更有一些新兵腿腳發軟,跑著跑著便一頭撲倒在地,引得身後奔跑的新兵跌撞成一團。

咬牙跑在了隊伍的最前列,龍峻嶺回頭看了看那些已經跑得一團散亂的新兵,再看看那些隻是進行安全保障、完全沒有幫扶新兵舉動的偵察連老兵,頓時身手扯下了身上攜帶的背包帶,將其中一段死死扣在了自己腰間:“用背包帶拖著跑!體能好的拖體能差的!一個人拖不動就兩個人拖一個,不能有人掉隊!”

吼聲起處,鄧步帆也是解下了隨身攜帶的背包帶,順手將其中一頭拋給了身後一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新兵:“栓腰上,跟著我跑!”

接二連三地,不少體能較好的新兵有樣學樣,用背包帶拖拽著那些幾乎耗盡了體能的新兵,玩命地朝著強光手電光柱指引的方向衝去。有不少新兵大口喘息時,已然能聽見肺裏有了氣流急速流動時才有的羅音。更有新兵一邊狂奔著,一邊瘋狂的嘔吐。可即使如此,依舊沒有一名新兵停下腳步的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