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肆 }

“你是一隻潛伏的狄獸。”司徒顏皓推門進來,這樣對她說道。

三年前這世上還沒有影衛阿月。眼前擅用五彩綾羅的女子是月狄堂裏的頂尖高手——為了向燕王表示自己的赤誠忠心,也為了能夠一擊斃命結果掉德姬,她走出了一步誰都預料不到的棋:孤身去雲國,去那位公主身邊,像一隻隱忍的狄獸那樣,默默守在獵物的洞口,等待關鍵時刻的致命一擊。

但是,眾所周知,德姬公主慧黠而善謀人心。想要騙過她的眼睛幾乎沒有可能——即使身份背景家世來曆這些全都做得滴水不漏,朝夕相處之下,也還是有可能露出蛛絲馬跡被人發現。

“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會出賣掉自己的心。”三年前的十月十八夜裏,她這樣對司徒顏皓說,“所以想要成功,必須先放下自己。”

隻有真正心無掛礙的人才會有純良幹淨的眼神。在為自己安排下了宏大的棋局之後,她選擇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喝下月傾杯,從此換一個身份是罪臣之女。全家老小都被押送到了法場,她卻在“大師兄”的幫助下掙脫鎖鏈逃脫。之後的細節全都沒有脫出預計,事前安排下的人馬依計行事,一站接一站將她引到雲國。罪臣的家世和她這一路坎坷都是真的,沒有人從中挑出破綻。

仗著一身好武藝,“阿月”順利虜獲了鎮國公主讚許的目光。幾番試煉之後,德姬將她收於旗下,予以重任。

“月傾杯?”阿月蹙眉,“那到底是種什麽毒藥?”

“這……怕是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了,師姐。”司徒顏皓淡淡的笑著,輕聲點破那個隱忍已久的真相,“因為它本來就是你的得意之作。”

幾乎可算,神來之筆。

月傾杯根本不會奪人性命,它唯一的用途,是忘。

遺忘。

服下月傾杯的人會假死十二到二十四個時辰。隻要劑量拿捏得當,在這段時間裏他們會忘記施毒者想讓他們忘記的一切。與此同時,施毒者還可以將一段完全不屬於他們的記憶強加進他們的腦海裏——

當她再醒來,早忘了前塵舊夢自己是誰。親手編織出的那段記憶讓她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就是罪臣的女兒。

三年前的容傾月信心滿滿:德姬公主雖不是個好打發的對手,但如果一個彌天大謊能連自己都騙進去,那這世上怕是沒有誰能看出它的破綻。

是的,她叫容傾月。

月狄堂的堂主,月傾杯的主人。司徒顏皓青梅竹馬的,師姐。

阿月看著他,很久都不能從這些話裏回過神來。那種毒藥似乎真的神奇,她搜腸刮肚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出一點跟月狄堂有關的記憶。可左臂上的狄獸卻是那樣的張揚——即使司徒顏皓說謊,朱紅的圖騰也不會騙她。陳舊的烙印顯然是自幼年時便在那裏,這種東西做不了假。

“把解藥給我。”抬起頭來,她盯住司徒顏皓的臉,“如果我真是容傾月,如果事情如你所說,那你來這裏,應該是送解藥的吧?”

沒錯。他此刻的任務,正是解開被她自己封印的記憶。

可是,司徒顏皓苦笑著搖頭。“沒有解藥。”他無奈的望著她,“當年你親口跟我說過,月傾杯的毒,無藥可解。”

是以,才在服毒之前跟他約定:三年之後,來熾日城找她,點破被她忘記了的真相,喚醒初衷,讓這隻沉寂多年的狄獸展開攻勢。

三年後的十月十八,司徒顏皓履約。夜色中白衣翩然高調出場,一把毒粉,一句“月傾杯”,如願引得她尾隨而來。

沒有任何事超出容傾月當年的預料。就連德姬對月傾杯的好奇心都被她穩穩算到。

唯獨超出算計的是她自己。

現在,影衛阿月眉間心上,滿是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