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勞燕人千裏

一直都沒有宋桀的消息。

血池卻爆發了。

那日,蘇瓔正在屋裏繡枕帕,繡一對鴛鴦。忽然感到房屋和地麵都劇烈地震動起來。她自然知道又是血池作祟,擱了針線便往屋外衝,一開門便撞上個結實的胸膛。

來的人是歐陽闕。

他一把捉了蘇瓔的手,道:“快跟我走。”“去哪裏?”“血池就要爆發了。我們必須離開不死城!”蘇瓔掙脫歐陽闕:“不……我還沒有找到宋大哥,我不走!”歐陽闕急道:“一旦血池爆發,縱然我們能僥幸避開那股戾氣的衝擊,但天界已在布置神兵,隨時要誅殺離城的不死人。你可知我們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可是,蘇瓔不聽。

外麵是一片兵荒馬亂的聲音。

歐陽闕隻好發了狠,拿繩子綁了蘇瓔,扔在馬背上,騎著馬衝出了城門。當時許多人都看見那一幕,紛紛驚呼,那不是城主嗎,他非但不留守住這座城,不阻止血池的爆發,不保護城民,竟然還先逃了?

唾棄的目光,紛紛投在歐陽闕的背上。他不管不顧,縱馬狂奔,一直跑到離城很遠的山澗裏停下。背後隱約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那是血池爆破,不死城倒塌的聲音。那聲音幾乎讓他心痛落淚。但他隻是強抑著,若無其事,解開捆住蘇瓔的繩索,扶她下馬道:“對不起!我冒犯了。”

蘇瓔仍然想著宋桀,雙眼通紅,眼睛裏冒著怒火,就像一頭發狂的小獸。她一把推開歐陽闕,轉身朝著不死城的方向跑。歐陽闕一驚,拔腿追上。“蘇瓔,你找不到他的!他其實早已經離開不死城了!”

蘇瓔的腳步一頓,回頭來看:“你、你說什麽?他離開了?你既然知道,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歐陽闕道“其實,就在你們成親的當晚,血池作祟的時候,我便親眼看到他從城樓上架繩梯逃走了。我沒有告訴你,是不想你知道他棄你而去的事實!”歐陽闕的聲音,像一盆冷水,澆醒了走火入魔的蘇瓔。她怔在原地。良久,忽然哭出:“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會丟下我的!你不是說,不死城戒備森嚴,多少年來很少有人能逃出去嗎?就算逃了,你也會派追兵將他抓回來,這是你身為城主的職責所在。可是為什麽你沒有?你根本就是在騙我……”

歐陽闕無奈道:“我說了,我是不想你知道。我若抓他回來,你就會知道他曾經棄你而逃。他如何麵對你?你又要如何接受這事實?蘇瓔,我是不想你傷心難過!”歐陽闕說到這裏,忽然怔住。他發現他似乎說得太多了。他的苦心,他深藏在心底的話,原本不是應該偷偷地收起來,獨自品嚐嗎?

蘇瓔滿麵淚痕,雙腿一軟。蹲下身去。抱著膝蓋。埋著頭。從小聲地啜泣,到放聲地哭泣。她知道,原來那晚她看見的是真的。宋桀真的在災難發生的一刻逃走了。不僅逃出他們新婚的洞房,還逃出了不死城。他的繩梯,並非當即就結成,他根本是處心積慮,謀劃已久,可是,為什麽要等到新婚之夜?為什麽要給她虛假的希望,卻硬生生摧毀?

他是否有難言的苦衷?

他說過,他的心裏,隻有我。

他是愛我的?

蘇瓔越想越覺得替宋桀找到了開脫的借口。她勉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平複了情緒,也不再隻是一味痛哭了。不多時歐陽闕從樹上摘了些果子回來,紅色的果子,仿佛是鮮血凝結而成的。他遞給蘇瓔道:“吃一點吧。我們雖然是靠鮮血續命,但不吃東西,饑餓的感覺也難受。”

蘇瓔接過果子,勉強地吃了幾口。歐陽闕說果子很甜,可是她卻隻覺得苦。後來大概是因為太激動太疲累,她漸漸地便睡著了。歐陽闕看著她熟睡時仍皺起的眉心,輕歎一聲。有時候,她的倔強,她的剛烈,總是讓他想起曾經熟識的某個人。從她在城門外將刀子插進自己心髒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記住了,震撼了,為這個隱忍而癡情,孱弱卻勇敢的女子。

大概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歐陽闕對她,總是有莫名的親切感,特別眷顧。聽聞她準備與宋桀成親的時候,他的心裏竟還有些落寞。

他不知道,是因為她?

還是因為那些從來不曾隨風而去的往事?

山澗幽靜。當蘇瓔睡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空穀裏隻剩下她和那匹棕色的駿馬。歐陽闕卻不見了。蘇瓔在山澗附近找了很久,連一個足印都沒有找到。她一個人站在空****的山澗裏,怔怔地望著四周,想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經曆的大喜和大悲,也想著不知所蹤的歐陽闕,但想得最多的,還是宋桀。為何他們都棄她而去?如果宋桀離開不死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會是哪裏?是不是京都滄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