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才將心事付紙箋

數天以前。

明月河裏飄來了一張素箋。箋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信女白霜,求靈犀花,相贈城北楊公子祿輕。祿輕是楊煜的字。

而那張素箋,便被丹萱用嘴銜住了。

丹萱是明月河中的一條錦鯉。

世人眼中,她是所謂的錦鯉仙。但實則她隻是妖。這明月河在瑤仙島的北部,環繞著一座名叫紫極的城。城中流傳了千百年的傳說,便是說明月河裏的錦鯉仙們,會幫助虔誠的信徒獲得他們想要得到、但隻憑自己的能力卻無法得到的東西。他們隻需要將自己的請求寫在紙上,放進明月河,若有錦鯉來將紙條銜走,那便是錦鯉仙聽到了他們的祈禱,會幫助他們得到想要的東西。

明月河中,錦鯉眾多。

丹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而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傳說,雖然並非虛假,但另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河中的錦鯉每幫助百姓完成一件請求,便能夠給自己積累一件功德,當積滿五百件功德的時候,這條錦鯉便能夠位列仙班,成為名副其實的錦鯉仙了。

丹萱看著素箋,素箋因為被水浸泡已幾近腐爛,上麵的墨跡也早就暈開了,但她仍然能清楚地讀出投箋者的請求——

一株靈犀花,有何難?

紫極城的人之所以覺得靈犀花難求,是因為它生長在環境惡劣的靈犀穀底,那裏懸崖絕壁峭立,沒有道路可通,百姓無法攀援而下,但是這些對丹萱來講,卻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丹萱決定接納這個自稱白霜的女子的請求,她輕盈地自水中躍起,落在岸邊的蘆葦叢裏,化作人形,是一名婀娜嬌俏的少女。然後,再化成輕煙,向著靈犀穀飛去了。

靈犀穀在瑤仙島的東麵,與紫極城相去數百裏,穀中奇花異草甚多,溪水清澈沁涼,飛禽走獸亦遍布。丹萱甫一落腳,便被那些亮紫色的蝴蝶吸引,它們停在她的肩頭,仿若在對她絮絮地吟唱著。她歡喜地一笑,問道:“小蝴蝶,帶我去找靈犀花,好嗎?”

紫蝴蝶一聽,竟撲騰撲騰從丹萱的周圍飛開,似是受了驚一般。丹萱一麵詫異著,一麵向著山穀的深處走。這時,她遠遠看到一片叢林之中閃耀著橙色的光芒,她知道靈犀花盛開的時候花瓣便是橙色的,她頓時來了精神,疾步朝著叢林奔去。

那叢林茂密而幽深。

越往深處走,便越彌漫開陰森的氣息。

忽然間,丹萱覺得背後有一陣凜冽的寒風襲來,那寒風像柱子似的,打在她的脊柱,她沒站穩,一個趔趄向前撲去,以為會摔得很狼狽,卻忽然又來了一雙臂彎,將她攔腰抱住,一個旋轉,抵在大樹粗壯的樹幹前。

很近,很近地逼視著她。

是一個穿獸皮的男子。麵目粗獷,但輪廓卻不失俊朗。眼神冰冷如霜。額心還有一道深深的紅印,仿若一支箭頭的形狀。丹萱突然意識到剛才襲擊她的那道氣流也是這男子發出的,她驚愕地看著他,有些懼怕,亦更是羞怯:“你是誰?”

“風間。”

男子說話不帶一絲徘徊,和他的舉止一樣冰冷而直接。

丹萱怯聲:“我隻是想來尋找靈犀花。”她說罷,風間看了看遠處:“靈犀花,就在那裏。”丹萱立刻擠了擠眉:“多謝你為我指路,我這便去了,告辭。”然後想要掙脫風間的手,鑽出被他圈住的狹小空間。風間卻用力更深了,他竟然在丹萱的脖頸處狠狠地一嗅:“你是錦鯉?”

丹萱羞得麵紅耳赤:“你這野人,好生無禮。既然知道本姑娘的身份,若是再不放開,本姑娘就打得你腦袋開花。”

風間卻木然地自言自語:“是很可口的美味。”

“你?”丹萱頓時嚇得張大了嘴巴,“你敢吃我?”風間道:“為何不敢?我已經吃掉了這靈犀穀許多的妖精,正愁尋不到新的了,你偏巧送上門來。錦鯉乃是妖中極品,吃掉你,至少能讓我少修行百年。”

原來,風間是妖。

是這靈犀穀最凶猛的飛禽。海雕。

丹萱頓時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送入虎口的小綿羊,連哀求都沒了力氣,她眼看著風間露出原形,鋒利尖長的嘴,向著她美麗的脖頸凶猛地咬來,她的反抗就像水點砸在石頭上,毫無意義,她終是放聲大哭大叫起來。

忽然之間,地動山搖。

整個靈犀穀就像行走在風浪中的航船,劇烈地顛簸著。成群的鳥獸開始奔跑,龐大的樹枝紛紛斷裂砸落。

地麵甚至出現了道道裂痕。

那裂痕越來越寬,越來越深,以至於這叢林中好幾株參天的大樹都陷進去,轟然倒塌。

這場變故隻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凶猛而迅速,讓丹萱與風間都措手不及。丹萱隻覺得自己背後的樹幹開始移動,遠離了她,她便順勢向後一仰,竟如同墜落懸崖般。慌亂中她想要施展法術,哪知道她此刻竟然變得如普通的人類一般,什麽隔空取物什麽騰雲駕霧的本事都沒了,她向著漆黑的地麵裂縫之中跌去。

緊接著又有許多樹幹與岩石砸落下來,那裏麵似乎還夾雜著風間的身影,丹萱看不真切,便已經昏迷過去,待她醒來的時候,震動已經停止了,她躺在一個幽暗狹窄的空間裏,頭頂是淩亂的樹幹與岩石交織堆積,隻有零星的縫隙裏透進來幾點斑駁的日光。

丹萱踉蹌著站起身,環顧四周,冷不防地看到角落裏有一雙陰森的眼睛在看著她。那似乎是風間?丹萱戰戰兢兢地向前走了幾步,她看見角落裏坐著的男子的確是風間,他的雙腿被一塊岩石壓住,麵容極之痛苦。

“你受傷了?”丹萱試探著問。

風間卻沉默不語。

丹萱又急又惱:“你可是回答我呀,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麽?”角落中的男子強收斂起痛苦的表情,揶揄一笑,道:“這是靈犀穀中常有的事情,我們稱之為挪移,山崩地裂,乾坤扭轉,這不會毀壞靈犀穀,隻不過會讓它的布局發生一些變化而已。每逢挪移發生的時候,負麵的能量都會影響穀中所有有生命的東西,若是修煉成妖者,法術會不能施展,要等三日之後方才可以。”

“這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丹萱愕然地看著風間,微微一愣神,便走上前,蹲在他身側,左手在右手的手背上輕輕一抹,指尖便夾了一片魚鱗。她將魚鱗放在風間的傷口處,那傷口便開始慢慢地愈合。風間心中一凜——

她竟然救我?

一雙剛毅的眸子,禁不住也有了幾絲柔軟。

丹萱看風間如此表情,嘟囔道:“雖然不能施展法術,但剝鱗甲是可以的吧,我們錦鯉的鱗甲,對愈合傷口可是有奇效的呢。”

風間冷笑:“你以為,一片魚鱗便能讓我放過你?”

“哼,我可沒這麽想,我隻是貌美心善濟世為懷,這是我的原則。”丹萱說著,得意地撅起了嘴。暗光交錯,映照出女子的側臉,嬌俏如漫山遍野的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