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山

傳聞中,饕餮指一直被腐骨山上,一個叫做竊香門的神秘教派掌管著。薑臨紹上一趟去瑤仙島,恰好聽聞有人議論饕餮指和竊香門,所以才對葉荒城接連發生的怪事有此猜測。他們馬不停蹄趕到腐骨山,幾番打聽,找到了竊香門的所在。

繁花似錦。

雲影天光景色旖旎。

竊香門的門主是一名年輕的女子,名叫靈素。她生得一副清秀飄逸的模樣,性情極為孤僻冷傲。她的雙眼是失明的,空空洞洞,看上去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幽潭。聽罷薑臨紹解釋了他們前來竊香門的原因,靈素的柳眉一蹙,不怒自威,道:“饕餮指害人?嗬,笑話!我竊香門曆來遵從祖訓,將饕餮指以聖物鎮壓住,嚴加看守,怎會容許它流落民間,肆意為禍?幾位還是請回吧!”

美人輕輕一拂袖,便命人將訪客趕走了。阿洵等人吃了閉門羹,隻好暫時在離竊香門最近的飛鶴客棧歇了腳。那天夜裏,他們挑燈夜談,商量著如何能讓靈素軟化態度,願意與他們合作,共同追查這件事情,但是討論卻毫無結果。阿洵嗬欠連天,一個勁隻想睡覺。紫官罵他:“你的態度能不能不要這麽輕慢,好好向大少爺學學不行嗎?”

阿洵摸了摸耳垂,嬉皮笑臉:“改天我也去穿個耳洞,紫官姐姐就能喜歡我,不喜歡我大哥了?”

紫官的臉頓時羞得緋紅:“呸!再說我割了你的舌頭!”

薑臨紹無奈地站起身,負手仰頭望著窗外皎皎的明月,忽然見客棧院中的梨花樹下,有人影一閃,他警覺地飛奔出去,那人影踉踉蹌蹌,幾乎跟他撞個滿懷。

“靈、靈素姑娘?”眾人頓時一愕。

靈素一聽,立刻辨認出說話的人:“是薑臨紹薑公子?”薑臨紹道:“正是!”靈素那雙空洞的眸子頃刻便蓄起了清淚,哀聲道:“幸好你們還沒走!薑公子,對不起,我如今相信你們對我說的事情了。”

阿洵急忙過來:“你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靈素道:“白天自你們離開以後,我左思右想,心裏總覺得不踏實,於是便索性到密室查看。”饕餮指存於密室之中,用九曲玄冰做匣,封印鎮壓,靈素進去的時候,饕餮指尚在那裏,但她再看得仔細點,卻發現那九曲玄冰上卻有了摩擦的痕跡,想必是被人不止一次地開啟過。靈素心中狐疑,正待調查,卻冷不防遭到門下弟子的暗算。

“那弟子,是我新收的孤女,名叫拂曉。因為密室的鑰匙共有四把,分別由我和門中三名弟子保管著,拂曉便是其中之一。竊香門素來平靜,我也從不曾對任何弟子嚴加苛刻,所以,拂曉才有了可趁的機會,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幾次三番拿了饕餮指,下山害人。今日她見你們尋上門來,怕我追查到她,便先下手,不僅傷了我,還火燒竊香門,將饕餮指據為己有,現下已經不知所蹤了。”美人說著說著,聲淚俱下。

阿洵有了薑辰峰的脾性,憐香惜玉,見不得美人落淚,趕忙掏了一塊帕子給靈素拭淚,靈素溫柔地接過,抬頭看了阿洵一眼。那隻是一個象征性的動作,表示謝意,靈素其實看不見阿洵的模樣,可阿洵總覺得那眼睛裏似是有什麽,一閃而過抓也抓不住的複雜東西。他竟覺得有些尷尬。

薑臨紹便讓客棧的老板給靈素安排了房間,安撫她歇下了,答應助她找回饕餮指。那一夜客棧風平浪靜,翌日天剛蒙蒙亮,阿洵還在迷糊地睡著,靈素便來敲他的門:“薑小俠,我讓廚房做了我們腐骨山特有的鄉間小菜給你嚐嚐呢。”

阿洵揉了揉眼睛起身開門,突然目光一怔,幾乎有一團火要燒起來,隻見靈素穿著單薄的青紗,白色繡鴛鴦的裹胸將迷人的風情束得含苞欲放,藕臂就在青紗裏遮也遮不住地散著晶瑩剔透的光,發絲閑閑地披散著,腰如楊柳,唇若櫻桃。

阿洵眨了眨眼睛,連說話都結巴了。

靈素婀娜地跨進屋裏,反腳一踢,閉了門,將托盤擱在桌上:“薑小俠,你來嚐嚐這些個菜好吃不好吃?”

“好,好吃……”阿洵傻傻地坐下來,望著靈素,也忘了伸手去拿筷子,靈素便摸索著拿起筷子,隨意地夾了一口,身子一傾,便作勢要喂進阿洵的嘴裏去。阿洵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仙境裏,有靈素這般出塵脫俗的女子投懷送抱,勝過了世間那麽多的庸脂俗粉,他笑得齜牙咧嘴,一口咬上那水嫩水嫩的青菜,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聽得門外劈裏啪啦一陣響,他趕忙衝出門一看,薑臨紹的衣衫不整,正慌裏慌張地從走廊上退進天井,將幾盆花撞碎了。

紫官卻從薑臨紹的房間裏出來,大聲喊著:“大少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阿洵徹底傻眼了,以他對書中故事及人物的了解,紫官是決計不會如此放肆的,她縱然對薑臨紹有再多的愛,而薑臨紹也心知肚明,但他們卻從沒有說破,他們好像都在刻意回避這段感情,何以此刻紫官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追著喊著,一見到薑臨紹,就要往他的懷裏撲呢?

阿洵想起了那個遊河溺斃的富家小姐。

追著追著,薑臨紹被紫官追得實在沒轍,隻好過來央求阿洵:“你快幫我勸勸紫官!”阿洵看薑臨紹那副窘迫的樣子,忍不住暗地裏偷笑,將迎麵過來的紫官攔著,勸她坐下來歇一歇,紫官想了想,扁著嘴同意了。阿洵又故意跟她瞎掰了好一陣,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偷偷地來問薑臨紹:“你要不要看看她的額頭是否也有蛇形印記?”

薑臨紹搖頭道:“就算她真的受了饕餮指的感染,也隻會在死後才在額心顯現出蛇形的印痕。”

“這可就難辦了。”阿洵看著還在對薑臨紹拋媚眼的紫官,愁得直搖頭,靈素卻蓮步翩翩地過來,問道:“薑小俠,發生什麽事了?”阿洵頓時感到一顆頭兩顆大,心中暗想,這一位突然變得**的小仙女,不會也是被饕餮指暗害了吧?

接連兩天,紫官都追著薑臨紹跑,就連去茅廁她也要跟著,若不是阿洵死活攔著她,她隻怕真的要把茅廁的門給砸爛了。

薑臨紹急得直問阿洵,怎麽辦怎麽辦。阿洵忍不住偷笑,他這所謂的大哥勇闖千軍萬馬都不曾皺一下眉頭,偏就是情商奇低,對男女感情的事不知如何處理,隻曉得一味回避,眼下火燒了眉毛,紫官不停逼問他,你到底愛不愛我呀,他窘得就連看對方一眼都要臉紅。

“我擔心再這樣下去,紫官會做出什麽反常的舉動來,像那些受害者一樣死於非命!”薑臨紹一字一頓地強調。

阿洵也知道,感染了饕餮指的確不是件可以拿來當笑話看的事,他們必須想辦法,找到症結的所在,救回紫官。那日他們正在一籌莫展,突然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隻見很多樵夫都擔了柴火進來,扔在角落裏,轉身離開的時候就從紫官的手裏取走幾錠碎銀。

紫官笑靨如花地站著。阿洵連忙上前問她:“紫官,你這是要幹什麽?”紫官卻笑而不答,徑自出了院子,那背影仿佛添了幾分神秘。等她再回來的時候,阿洵和薑臨紹頓時驚得呆住。

隻見紫官抱回一壇酒,啪的一扔,那酒壇便砸在柴堆上,酒水嘩啦啦地撒開。她的另一隻手還高舉著一隻熊熊的火把。

“大少爺,我要證明給你看,我對你的愛,是不懼怕任何危險甚至死亡的。既然你總是躲著我,不肯接受我,那我便一把火燒了自己,省得終日看見你,想著你,卻得不到你,徒增煎熬!”說罷,剛才還笑盈盈的雙眸,卻已經被淚水浸得通紅。

薑臨紹頓時緊張得手足無措,想上前奪了火把,可是腳步還沒邁出去,紫官就哭喊起來:“不要過來!你若再靠前一步,我立刻便將火把扔下去!”憑薑臨紹和阿洵的功夫,要製止紫官並不難,難就難在紫官的情緒失控,他們須得小心謹慎,以免她傷到自己。兩個人彼此交換了眼色,都在思忖著如何勸說紫官,突然,一道青影飛過。

是暗器!

是一枚小小的石子。正打在紫官舉著火把的手腕上,紫官的手一鬆,那火把便倏地朝著柴火堆飛去。

嘩!

火光衝天。

紫官的裙角因為沾了酒,瞬間便燃燒起來,她卻不躲,反而站著,癡癡地笑,望著薑臨紹目不轉睛。薑臨紹仿佛看見那團火焰燒著的是自己的身體,他忘了周遭的一切,飛身撲過去,抱著紫官滾向一旁。身子壓著冰涼的青石板,卻壓不熄那憤怒的火焰。

火已經燒破了衣裳,微微地燒到皮肉,火辣辣的感覺擴大為疼痛。

哧——

一盆涼水澆下來。阿洵氣喘籲籲擱了裝水的木桶,看著緊緊抱成團的兩個人,拿髒兮兮的手抹了一把鼻子:“沒事了。”

但薑臨紹顯然並不那樣認為,他看清了剛才那顆石子的來向,淩厲的眼神一瞟,便看見一抹明黃的身影迅速地在屋頂消失。

他縱身追去。

阿洵牽著驚魂未定又仍然有些癡傻的紫官,也順著薑臨紹的腳步,踩著屋頂,離開了客棧。

他們一直跑到樹林裏停下來。薑臨紹追上了那個逃跑的身影。明黃的裙衫,環著玲瓏的曲線,竟是靈素。

或者說,那並不是真的靈素。

她是拂曉。

是易了容,假扮成靈素的拂曉。

當拂曉撕掉自己的人皮麵具的時候,露出的那張臉,比世間九成的女子都更醜陋難看,她的五官原本就生得粗糙,右臉還有一塊褐色的胎記,她邪惡地笑著,坦然說出了自己的意圖。——她是衝著紫官而來的。

“火燒竊香門的人是我。盜取了饕餮指的也是我。我假扮靈素,接近你們,是想卸去你們的防備,好讓我有機會對紫官使用饕餮指。”究竟饕餮指是什麽樣,如何使用,那是一件玄妙的事情,阿洵他們誰也不知道。

隻知饕餮指的魔性還纏繞在紫官的體內。

“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做?”阿洵厲聲責問。拂曉柔媚地一笑,道:“我何必向你解釋得那麽清楚?你雖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也有些風流的秉性,可惜啊,骨子裏卻還竟是個保守的人,我對你那般投懷送抱,你竟不為所動,真是無趣。”

薑臨紹截斷拂曉的話,再問她:“拂曉,靈素是否已經被你殺害了?”

拂曉的嘴角一勾,得意道:“那倒沒有。我隻不過要她嚐了一下饕餮指的滋味,她此刻想必是在尋找她一生中最渴望的光明吧。唉,有了饕餮指,何須我親自動手,她自己也會奔赴黃泉的,屆時啊,我隻要找到她,還可美餐一頓呢。”

阿洵聽罷,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心想莫非這女子是哪裏來的山精妖怪,以人肉為食?但拂曉早有準備,忽然自袖中拋出一枚暗器,那暗器觸地便化成濃煙,濃煙散盡,拂曉已不知所蹤。“若不是胸有成竹,她斷然不會如此得意,向我們說這麽多,隻為炫耀。”薑臨紹歎息一聲,望向渾渾噩噩的紫官,幽幽地再道,“辰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