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契約

公元30世紀,人類的科技達到一個毀滅性的巔峰。

生態環境遭到破壞,珍稀物種相繼滅絕,綠色植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地球上逐漸消失。一場全球性的資源爭奪戰悄然來臨,無聲無息掀起了全信息化的第三次世界大戰。

戰後十年,地球上隻見滿目瘡痍。核武器的無節製使用,造成了許多地區無法挽救的生態崩壞。人類,開始了他們漫長而艱辛的休養生息之旅。

公元3008年,由華國教授宋淮思主導的智能型光腦——“銀河”研發成功,震驚全世界。

此後短短三年,地球生態和科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人類迎來了第二個“寒武時代”後的春天。

為人類進步做出卓越貢獻的宋淮思教授,被人們冠以“地球之父”的尊稱。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在殊榮頒布的第二天,宋淮思教授在一場空間磁力挪移實驗中遭遇大爆炸,最終屍骨無存。在大爆炸中同時失蹤的還有宋淮思大學時期的導師——藍斯.克瑞福德。

公元3012年9月9日,全世界人民沉痛哀悼,華國唯一的星域級教授,年僅三十一歲的天才宋淮思,逝世。

寒意凜冽的細雨晚風中,小賣店的老板娘打了個哈欠,拿起電視遙控器轉了幾個台,又搓搓被凍得冰涼的雙手,考慮著這樣的天氣是否要早點關門。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頎長,穿著黑色風衣,領子豎的高高的男子低著頭,從細雨中走到小賣部的屋簷下。

老板娘連忙掛起熱情地笑容:“先生,要買點什麽嗎?”

來人沒有抬頭,麵容依舊隱藏在豎高的領子間,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傳來:“八串關東煮,口味隨便。”

“好嘞!”

老板拿出紙杯,每個口味的關東煮都挑了一串,又拿過勺子,在幾個紙杯中滿滿地倒上湯水。

一邊盛湯,老板娘忍不住一邊打量這個男人,雖然麵容看不清楚,可是長得真高啊,身材看上去也不錯。站在這樣冬天的雨中,頭發額頭都濕了,身體卻一點都不見哆嗦。

老板娘把目光移到男人的右邊額頭,那裏有一道不算太起眼的傷疤,濕濕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唯有延伸到眉毛的那一段露了出來,顯出與臉部肌膚不一樣的顏色。

就在這時,老板娘身後的電視機中傳出女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20XX年2月上旬,在京南市發生兩起特大刑事殺人案件。警方初步偵查,已鎖定嫌疑人為錦榮風投公司高管顧傾。該人XX年9月出生,身高1米92,體型瘦高,右額有一道長約3cm的傷疤。現警方懷疑該嫌疑人已逃竄到鄰近市區……請知情者速與市公安局聯係,對提供線索協助抓獲犯罪嫌疑人者將予以重獎……”

老板娘的手一頓,她強忍住身體顫抖的衝動,用眼角餘光瞥向左側的電視機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個男人的半身像,黑色的風衣,微微豎起的領子,俊朗冷硬的五官,還有額頭上從額角延伸到眉梢的淡粉色傷疤。

“啪——”老板娘的手一鬆,關東煮砰一聲掉落在玻璃櫃台上,湯水撒了一地。

她全身驚懼顫抖著抬起頭,卻陡然瞪大了眼睛,因為小賣部前的屋簷下,此時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麽人。

老板娘哆嗦著呆站在原地,上下牙齒磕碰在一起發出“嗒嗒嗒”的響聲,良久才抖著手拿起手機撥打了號碼“110”。

而這時,細雨越下越大,夜越來越黑,凜冽的初春寒意浸染了溧陽市的每一縷空氣。

* * *

半夜十二點,顧傾獨自一人隱匿在寒冷的綿綿細雨中,注視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棟古老別墅。

別墅依山而建,外牆呈土黃色,牆壁上爬滿了各種藤蔓和青苔。別墅外甚至還圍了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隻是雜草叢生,找不到一朵美麗的鮮花。

顧傾已經在這裏觀察了好幾個小時,這棟老別墅一直沒有亮過燈,也沒看到人影晃動,基本上可以判斷別墅的主人並不在家。

沒有費什麽周折,顧傾很快悄無聲息地闖入別墅內。

別墅客廳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淩亂,隨意丟棄的衣服和杯盞說明這裏是有人住的,但桌子上薄薄的一層灰,又表明了屋子的主人至少有三天不曾回來過。

顧傾脫掉濕透的外套,摸黑進入廚房,翻找了半天,才幸運地從櫥櫃角落摸出一袋不知有沒有過期的掛麵、兩個雞蛋和一個幹癟的西紅柿。

被警察通緝後,他一路從昆山逃到溧陽,途中為了躲避追捕,整整三天沒吃過一頓飽飯,如果不是他向來意誌堅強,早已無法忍耐,露了痕跡。

很快,麵湯的香氣和熱氣彌漫了整個廚房,雪白的麵條,紅色的西紅柿,清清蛋花在湯中翻滾,顧傾劇烈地咽了咽口水,甚至等不及確認麵是不是熟了,就熄掉火,端了鍋到客廳中吃起來。

軟滑的麵條,滾燙的麵湯,從喉間滑入胃部,疏解了讓人崩潰的饑餓與寒冷,讓顧傾舒服地想要呻吟。

可是,下一刻,他吞咽的動作卻陡然頓住,還沒等他放下鍋子,隱蔽身形,整個別墅大廳中發出“啪嗒”聲響。

耀眼的白色光線瞬間吞噬了黑暗,讓顧傾無法適應地閉起眼。

等再睜開,那也不過是過了0.1秒的時間,可顧傾卻僵立在原地,望著眼前的景象,幾乎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隻見寬敞的客廳中,依舊是如他所想的一片淩亂,書籍、衣服、紙片到處亂飛。客廳的正中是一個旋轉樓梯,樓梯上鋪的是和客廳同一色係的梨木色的木質地板,扶手的顏色則是略深的棕色。

此時此刻,正有一個少年赤腳站在那梨木色的地板上,地板鋪滿灰塵,可少年的雙腳卻如最潔淨溫潤的羊脂美玉,漫不經心踩在灰塵之間。

視線隨著白皙圓潤的腳趾上移,掠過**的腳踝與小腿,寬大的灰色睡袍,和領口精致的鎖骨,落在少年臉上。

漆黑如墨的眼眸映著瑩瑩燈光與他對視,清清泠泠,幹淨透徹如水晶般的目光,讓人有種落進漩渦中的無力與暈眩感。

顧傾以前一直以為,小說古文中所說的“肌膚似雪,眉目如畫”是種酸的讓人掉牙的誇張比喻,可是此時此刻,他的腦中卻翻來覆去隻回響著這兩個詞。

少年的肌膚其實呈現的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脆弱的頸項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可是配上他精致的五官,清泠的雙眸,卻生生給人一種纖塵不染地謫仙感覺。

顧傾在原地整整僵立了半分鍾,這於他本該是絕對不會犯的錯誤,可是此時此刻,在這詭異的深夜別墅後,突然出現的空靈少年,卻讓他在驚豔之餘,有種毛骨悚然地戒懼,腦中甚至閃過吸血鬼、倩女幽魂、折翼天使這樣的字眼。

等顧傾回過神,少年已經扶著樓梯,赤腳在台階上往下邁了三步。

他的神經陡然一陣緊繃,腳步正要挪動,卻聽少年開口道:“你是蔣越請來的新保姆?”

少年的聲音悅耳、幹淨,音色有些沙啞,又透著淡淡的涼意。

顧傾一愣,萬般思緒在腦中飄過,卻讓他邁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

少年一步步走到他麵前,抬頭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他幾眼。

顧傾發現,少年的身高隻到他下巴,大約是一米七五左右,打量他的目光中沒有探究、沒有居高臨下,卻也沒什麽溫度。

顧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體自發自覺地左右腳交錯,擺出蓄勢待發的攻擊姿勢。

少年卻一扭頭,目光落在一旁的麵條上。他毫不打招呼地端起鍋子,動作笨拙地拿著筷子,夾了好幾次才夾起一筷子麵,塞進口中。

修長的眉皺起來,少年嫌棄地丟下筷子和鍋,朝顧傾抱怨道:“為什麽麵是鹹的?難道蔣越沒告訴過你,我喜歡吃甜食嗎?鹹的麵食最討厭了……”

他一邊說,一邊在落滿灰塵的皮質沙發上坐下來,雙腳盤在一起,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本書,朝顧傾揮手道:“你再去煮一碗麵,記得多放點糖。”

頓了頓,少年又歪著頭道:“當然要是能烤蛋糕就更好了。”

顧傾的嘴角抽了抽,半晌才用沙啞的聲音道:“廚房裏已經沒有任何食材了。”

少年一愣,眉頭皺的更緊了,在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最後悻悻然地垮下臉。

“好吧,這麽晚了也買不到食材。”少年摸摸癟癟的肚子,百無聊賴地打量新來的保姆,“這還是蔣越第一次替我請男保姆,你會烤甜點嗎?”

顧傾正思索著怎麽編個假名,一會又怎麽脫身,聞言一愣,心裏泛起詭異的感覺。

眼前的少年實在太奇怪了,深更半夜在家裏看到陌生人,居然毫不驚懼害怕,反而以為是新來的保姆。明明有人在家中,客廳中卻能積起厚厚的灰塵。對新來保姆問的第一個問題居然不是名字來曆,而是會不會烤甜點。

一切的一切,簡直比他突然之間成了連環殺人案的通緝犯,還莫名詭異。

少年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盯著顧傾的臉,等他回答。可是看著看著,他卻逐漸驟起眉頭,聲音中透著迷惑:“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顧傾的心陡然一緊,全身肌肉瞬間緊繃,目光如鷹隼般一瞬不瞬盯著迷惘中的少年,仿佛下一刻就會撲向獵物的野獸。

“啊!我想起來了!”少年突然左手握拳,在右手掌心一敲,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個被冤枉為連環殺人犯的倒黴蛋!”

顧傾死也沒想到,自己會在一棟陌生古怪的別墅中,聽到有人對他說出“冤枉”兩個字。

距離第一起命案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從他成為嫌疑犯的那刻起,就再也沒有人相信他。除了助他逃跑的兄弟秦瑞,所有人看到他都如見了毒蛇猛獸一般。

無論是從前對他噓寒問暖的叔叔嬸嬸,熱情友好的同事,還是每日見麵的鄰居,不是避他如蛇蠍,就是一心想要從他手上謀奪財產。

這半個多月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讓他本就冷硬的心一點點冰封,莫名的冤屈和旁人肆意的排擠侮辱,讓他恨不得親手殺了栽贓陷害他的人。

可是,他卻連事情究竟是怎麽發生的都不知道,更別提抓到凶手。

顧傾深吸了一口氣,布滿紅血絲的雙目死死盯著沙發上的少年,一字一頓道:“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少年挑了挑眉,看著凶神惡煞的顧傾,臉上卻沒露出半點懼意,反而悠悠然道:“這麽說來,你不是蔣越請來的保姆?那你進來我家裏做什麽?”

顧傾猛地欺上前,一把抓住少年領子,咬牙切齒道:“把剛剛的話給我說清……唔……”

顧傾渾身猛地一陣哆嗦,趔趄著後退幾步,望著少年雲淡風輕的麵容,眼中真正露出了驚慌之色:“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就在剛剛,他抓住少年衣領的瞬間,全身卻突然仿佛被電擊一般,連五髒六腑都一陣酥麻。如果不是他見機不對,放手迅速退開,恐怕現在已經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了。

少年攏了攏衣領,伸直有些麻的雙腿擱在茶幾上,才道:“我叫宋淮。還有,現在是我問你,你來我家裏做什麽?”

宋淮,那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是落在顧傾眼中,就仿佛是一個異次元的奇詭的存在,讓他想要靠近,卻又心生戒懼。

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逃走,可是顧傾隻要一想起少年那句話,那個詞,他的心肺就仿佛被大石塊緊緊壓抑了一般,無法喘息。

哪怕死,哪怕屍骨無存,他也不想一生都背負著冤屈,糊裏糊塗地活著逃亡。

所以,顧傾強壓下痛苦和恐懼,啞聲問道:“你為什麽說我是被冤枉的倒黴蛋?”

宋淮皺了皺鼻子,對他一直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很不滿,但最終卻還是回答道:“第一起命案發生的時候,你一個人坐在河邊喝酒、吃蛋糕,怎麽可能同一時刻在幾十公裏外殺人?”

“你……你怎麽知道?!”顧傾滿臉震驚地低吼道,“你那天也在那裏?”

“怎麽可能?”宋淮沒好氣道,“我最近三個月根本沒離開過這裏。”

“是的……我確認過,當晚那裏沒有人。”顧傾顫聲道,“因為沒有任何目擊證人,也沒有公共攝像頭拍到抄近路的我,所以我百口莫辯。可是,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行蹤,甚至知道我在河邊幹了什麽?”

難道,眼前的少年真的不是人,而是……妖精鬼怪?!

宋淮有些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顧傾眼睛蔓布血絲,胡渣淩亂,身上穿著濕答答的衣服,全身上下都透著疲倦和凶戾。

不過他也隻是注意到,依舊漠不關心地道:“那天我剛剛完成幾個流動監控電子蜂,為了測試,就讓它們飛到臨近幾個市拍攝不同場景。有幾個電子蜂大概剛好飛到了你所在的區域,我還讓其中一隻追蹤了你一會。”

“流動監控電子蜂?”顧傾迷茫地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詞,隨即腦中掠過剛剛全身被電流擊中的感官,突然驚叫道,“剛剛我會被襲擊,是因為你身上裝了電擊器?”

“怎麽會是電擊器呢?”宋淮非常不滿地動了下手指,他的全身竟不可思議地突然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幾不可見的螢光,隱隱還有劈啪聲,“這是弱化版的電磁流貼身防護罩,你竟然跟電擊器相提並論,你是白癡嗎?”

顧傾卻直接忽略了宋淮語氣中的不滿,身體因為興奮激動而不可遏止地顫抖:“你……你是高級工程師……不!科學家?所以,你手上真的有我那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據?!”

宋淮道:“你是說那段視頻嗎?那怎麽可能還在我手上,當時以為是毫無用處的數據,我早就清除了。所有的監控視頻都保存下來,就算我願意,也沒有足夠的服務器存儲啊!”

顧傾渾身陡然一震,那感覺就仿佛在他全身血液沸騰的時候,有一桶冰水從天而降,帶來的不是冰涼的失望,而是血脈凍結的絕望。

“你刪除了……視頻,沒辦法恢複。”顧傾喃喃著,突然歇斯底裏般大笑,“再也沒有辦法能夠證明我是被冤枉的?哈哈哈……”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上天要這樣一次又一次耍他!

好!很好!既然做好人沒有好報,他為什麽還要給自己套上層層枷鎖?不如……

“誰說沒辦法恢複?”宋淮重新縮回雙腿,盤在沙發上,突然道,“隻要硬盤磁道沒損壞,任何刪除的數據都是可以恢複的。就算磁道損壞了,隻要不是壞的太嚴重,也一樣有很多辦法能夠恢複。”

顧傾的笑聲戛然而止,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瞪著眼前容顏比天使更秀美幹淨的少年,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能夠恢複,你為什麽不早說?”

“我為什麽要跟你說?”宋淮一臉你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又不打算幫你恢複數據。你知道我存儲監控視頻的硬盤有多大,上麵的數據都覆蓋好幾次了,如果要恢複半個多月前的數據,我得浪費多少時間啊?”

在顧傾僵硬地,呆滯地、憤怒地注視中,宋淮施施然站起身道:“我還有好幾個實驗才做到一半,你自便吧。如果走了,記得把門帶上。”

一邊上樓,他一邊嘟囔著:“等下筆經費到了,還是先布置一套警戒係統吧……唔,不,還是先完成新粒子散射實驗……如果有蛋糕就好了,蔣越真沒效率,到現在也沒請到新的保姆……”

宋淮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聞到一股醇厚濃鬱的甜香,香味從他的口鼻彌漫四散到五髒六腑,讓他一麵無比舒暢向往,一麵又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

他揉著眼睛坐起來,雙手雙腳的冰涼和因為趴睡造成的肩膀酸痛習慣性被忽略,毫不猶豫地遵循口腹之欲朝甜香味彌漫的樓下走去。

剛走到樓梯拐角處,饒是宋淮的神經遲鈍,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僅僅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的時間,整個別墅的客廳卻完全變了一個樣。

昨晚還鋪滿灰塵的地板此刻已變得光滑如鏡,客廳左側櫃子上用幾塊木板臨時搭建起一個簡易書櫃,原本隨地亂丟的書籍都被整齊的擺放在書櫃上。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幾天前自己丟在地上、沙發上的衣服、襪子,此刻一件也看不到。

宋淮甚至發現,沙發前的茶幾上不知何時被擺上了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茶壺嘴上冒出嫋嫋茶香熱氣。

但最吸引宋淮的還是廚房中飄出的醇厚糕點味,濃鬱的甜香讓本就餓了一天有餘的宋淮眼中透露出幾分急切和渴望。

宋淮匆匆走下樓梯,剛好就見穿回自己衣服的顧傾從廚房中走出來,手中端的正是剛剛出爐的蛋糕。

看到宋淮,顧傾臉上的神情淡淡的,既沒有憤怒,也沒有諂笑討好,隻是把蛋糕放在桌上,又不知從哪變出一杯牛奶。

“早餐不宜吃奶油,所以隻做了最簡單的戚風蛋糕。”

宋淮眨眨眼,用手指掰了塊蛋糕塞進嘴裏,看著煥然一新的客廳和桌上的蛋糕,滿臉讚歎道:“這些都是你做的?你好厲害!”

顧傾苦笑,如果他厲害,就不會被人一次次陷害,卻毫無還手之力了。

宋淮三兩口吃下了一整個蛋糕,噎地直打嗝,顧傾把牛奶遞給他,卻被他嫌棄地推開。

“你的蛋糕烤得真不錯。”宋淮喝了杯溫水,才順著氣道,“以前的幾個保姆都不能完全消除雞蛋的腥味,又保留蛋糕的香醇……不如,你留下來當我保姆吧。”

“保姆是對女人的稱呼。”顧傾深深地看著他,目光如電,“更何況,我現在是通緝犯,說不定明天就被警察抓走了,怎麽可能一直為你服務呢。除非,你能替我拿出不在場證明,讓我恢複合法身份。”

宋淮愣了愣,歪頭看了他半晌,看得顧傾心中都有些打鼓了,才緩緩道,“你不喜歡做保姆,卻又要留在這裏服侍我,難道是要跟我簽訂主仆契約嗎?”

什麽?主仆契約?那是什麽鬼東西?更何況自己什麽時候說過要留在這裏服侍他了?

宋淮毫不在意顧傾目瞪口呆的表情,斟酌了片刻,又繼續問道:“除了這個蛋糕,你還會做其他甜點嗎?”

“當然。”顧傾拋開那亂七八糟的問題,振作起精神道,“我當兵剛回來那會找不到工作,曾經在表叔公兒子的糕點鋪裏幫過忙,無論是普通家常的甜點,高級烘培,還是果盤飲料,都沒問題。”

宋淮看著他的雙眼立馬炯炯有神,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皮卡皮卡冒出來的各色點心,但最終他還是沒被口腹之欲衝昏頭腦,謹慎道:“那你今天下午再做一個不一樣的點心,如果滿意了,我就跟你簽訂……一年的主仆契約。”

“那麽我的不在場證明呢?”顧傾氣得一把抓住他手腕低吼,“你知道我早上去買原料和烘培器具做了多少偽裝,又是怎樣的提心吊膽,這樣下去,也許下一秒我就會被警察抓進牢裏,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宋淮被他吼得耳朵生疼,卻完全沒有半分懼怕或憤怒,隻是認真平靜地回答:“一旦簽訂主仆契約,你就是屬於我的,你要照顧我,服侍我,聽我的話。同樣的,我自然也會保護你,庇佑你,全心全意信賴你。”

顧傾一愣,緩緩鬆開了手,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麵覺得眼前的少年是個神經病,講出的每一句話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一麵卻又忍不住為他的話震撼,從心底深處湧出一股奇異的渴望。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願意全心全意信賴他,哪怕他被全世界冤枉,也不背棄。那麽就算成為服侍他的仆人又如何。

替人打工、對人低頭哈腰,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服侍,甚至還換不來半分情誼。

顧傾狠狠晃了晃腦袋,晃去自己腦中瘋魔的思想,卻聽宋淮突然歎息道:“好吧……其實我也覺得主仆契約不好,多你一個也不知道會不會成為累贅,太麻煩了。”

說完,依舊赤著腳,自顧自走上樓去。

顧傾被晾在原地,想起剛剛少年那萬分嫌棄的語氣,牙齒磨得哢哢作響,又覺得被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

* * *

頹然坐在沙發上,顧傾打開了前方的壁掛55寸大液晶電視,電視中正播放著近來流行的苦情劇。

男主角發現前女友劈腿,跑去質問他,卻反被前女友嫌棄沒房沒事業,不能給她安全感。

顧傾從褲子口袋中摸出一根煙點上,看著嫋嫋的煙霧,思緒卻飄得很遠很遠。

這一場噩夢,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啦,正是從交往了三年的女友白倩倩突然向自己提出分手的那一天開始。

顧傾和女友白倩倩是相親認識的,兩人不溫不火的交往了三年,就在顧傾付了房子首付,考慮著是否該向她求婚時,白倩倩卻忽然提出分手,並告訴他,自己早已和別的男人交往很久了。

顧傾自認不是個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可是當昔日溫婉可人的女友明明劈腿在先,卻還能理直氣壯指著他鼻子罵他窩囊,不知進取,不關心她時,依舊還是忍不住發了火。

滿杯的紅酒倒在白倩倩臉上,紅色的**沾染了她雪白的連衣裙,讓她高聲尖叫,也引來整個餐廳人的側目。

顧傾難堪地離開,發誓再也不會和白倩倩有糾葛。

可是幾天後,他又再次見到了白倩倩,隻是這一次他見到的,卻是白倩倩的屍體。

死去的白倩倩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滿臉驚恐地望著前方,身上穿著她平日最喜歡的白色棉布連衣裙,一把水果刀直直插在她胸口。

而白倩倩躺屍的地方,正是他停在公司地下車庫中的汽車後座上。

如果不是那幾天公司車庫的監控正好壞了;如果不是自己從湖邊回來心血**想要去車裏拿個文件;如果自己那天晚上走的是正門電梯,而不是行車通道;如果在發現白倩倩的屍體時,自己能再謹慎一點,冷靜一點……那麽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看到屍體過於震驚的顧傾,來不及離開或報警,就被下夜班回家的同事撞個正著。很快,有人尖叫著撥打了110,顧傾也被作為嫌疑人扭送到警察局。

警察在凶器上沒有發現顧傾的指紋,一時無法定罪。被扣留四十八小時後,秦瑞帶著錢把他保釋出去。

秦瑞是顧傾當兵時期認識的戰友兼兄弟,退役後知道他過得落魄,就把他介紹到了如今的這家錦榮風投公司。盡管在金融風投這塊是零基礎,顧傾還是憑著他的天賦和努力,一步步在投資領域站穩了腳跟。

如今,他能有房有車,生活舒適,最要感謝的就是秦瑞對他的提攜和照顧。

而在他出事後,還願意對他施以援手,甚至在第二起命案發生後,冒著被牽連的風險,放他逃亡的也隻有秦瑞。

是的,在顧傾取保候審的期間,第二起命案發生了。

2月15日情人節,在白倩倩死後第六天,白倩倩一家三口,包括她的爸爸媽媽和弟弟,被人殘忍地殺害在屋裏,歹徒甚至喪心病狂地放火把她家燒了個一幹二淨。

而那一天,有人親眼看到顧傾出現在命案附近,甚至連路邊的監控錄像都拍到了他路過的背影。再加上前一起案件的嫌疑,和充足的殺人動機,顧傾百口莫辯。

就在警察上門抓人前,秦瑞先一步找到他,塞給他一大筆錢,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顧傾知道,警察已經思維定勢地認定他是殺人凶手,所有明麵上的證據又都指向他,如果這一次被抓,他有九成的可能會被一審定罪,並且永無翻身之日。

顧傾不甘心,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明明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為什麽卻要承受牢獄之災。他的骨子裏有著深深的倔強,可以苦,可以痛,但絕不會妥協。

多年槍林彈雨中拚殺的日子告訴他,他隻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運。所以,明知道逃亡這條路漫布絕望的荊棘,他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成為通緝犯。

顧傾長長吐出一口煙,目光掠過樓梯投向高處。

宋淮,這個別墅的主人身上似乎有著讓人震驚的秘密,和捉摸不透的性格。

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讓他交出監控錄像,根本就是個未知數。

顧傾不是沒想過動粗,可是一想起少年層出不窮的詭異發明,和電流穿透身體時的恐怖感覺,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沉默思索了良久,顧傾終於掐滅煙頭,從一旁的超市購物塑料袋中翻出一部諾基亞磚頭機和一張臨時SIM卡。

“嘟——嘟——嘟——”綿長而單調的撥號音響在耳畔。

電話響了大約五六聲,顧傾聽到啪一聲響,緊接著一個男子渾厚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顧傾甚至沒聽清他說了什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秦瑞,是我。”

“我很好,現在長話短說,我想讓你幫我查一些東西。”

“2月9號晚上6:30到8:30之間,湖濱路和臨湖路交界路段,你去幫我查查那一片區域有沒有監控。”

“那裏或許會拍到我第一起命案發生時的不在場證明。拜托了,秦瑞。”

傍晚時分,宋淮捧著一個厚重的銀灰色筆記本電腦走下樓,再度看到在客廳和廚房間穿梭忙碌的顧傾,也沒有露出什麽驚訝的表情,自顧自在沙發上坐下來。

顧傾脫掉手套,從廚房走出來問道:“我做了簡單的晚餐,要一起吃嗎?”

宋淮動了動鼻子,廚房裏散發出土豆、牛肉、雞蛋等食物的芳香,他皺了皺眉,看著顧傾的目光很是不滿:“為什麽都是鹹的?你不是說晚上給我做不一樣的點心嗎?”

顧傾滿臉無奈,此時此刻看著他就像麵對一個驕傲、任性、無理取鬧的孩子:“你總不能一天三頓都吃甜點吧,這樣身體的營養會跟不上。你以前都是怎麽過日子的?每頓飯都隻吃甜食嗎?”

宋淮眨了眨眼,回憶道:“以前的保姆,每次都把飯菜端到我的實驗室中,那時我很忙,不記得吃的東西是什麽味道了。”

少年說話的時候一臉茫然,語氣卻又說不出的理所當然。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眸透徹幹淨,幾乎看不到半分雜質。一直赤著的雙腳盤在沙發上,肌膚細膩如瓷,卻又透著不健康的青白。

這是一個腦中隻有實驗和技術,而遺忘疼痛、饑餓和孤獨的少年。他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寒冷著,疼痛著……孤獨著。

顧傾有些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是無奈、頭痛,又好像是憐惜、感同身受。

他緩緩開口道:“宋淮,如果你不吃飯,那麽飯後甜點也就沒有了。”

說完,顧傾不等宋淮反應,就返回廚房中把菜端出來。

四菜一湯,顏色清亮,芳香撲鼻,雖然隻是最簡單的菜色,卻讓人隻是看著就食指大動。

讓顧傾意外地是,這一次宋淮沒有辯駁什麽,乖乖坐在飯桌前,一邊敲著隨身的筆記本電腦,一邊扒飯。

“一邊吃飯一邊動腦子不易消化。”

顧傾想要拿走他的筆記本,卻被宋淮一把躲過,並且還有些生氣道:“你這人怎麽那麽愛出爾反爾,明明是你讓我……”

宋淮話剛說到一半,顧傾的臉色卻陡然一變,身體猛地站起來,目光凶狠地瞪視著宋淮,凶悍、憤怒、失望、痛苦的表情在臉上一一閃爍。

宋淮一邊咀嚼著口中的食物,一邊好奇打量著顧傾的變化。屋外隱隱地似乎傳來腳步聲。

“是你報的警?!”顧傾啞著聲,一字一頓問。

話音剛落,門砰得一聲被推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魚貫而入,將臉色慘白、目光凶戾的顧傾團團圍住。

宋淮被眼前的變故嚇了一跳,舀了一勺湯輔助吞咽下難吃地米飯,才探頭打量這群突然闖入他家的執法人員。

“顧傾,你已經被捕了!乖乖放下武器,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緊接著,中間的警察讓開空位,一個三十來歲,戴著眼鏡,長相清秀的男子走進客廳,朝著顧傾厲聲道。

顧傾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暴戾與怒氣,轉過身麵對那警察,冷冷道:“傅警官真是本事,居然能這麽快找到這裏。”

領頭的這位青年穿著警服,肩膀上二杠二星,那代表的是二級警督。

傅清平,計算機專業博士生畢業,考公務員進入警隊係統,今年隻有三十歲,卻是京南市公安分局重點培養的精英。

顧傾第一次被抓,主審就是此人,在所有人都認定顧傾是犯人時,也唯有傅清平堅持疑罪從無的觀點,要求重新調查取證。

傅清平露出冷然又自得的笑容,輕哼道:“顧傾,你還真以為自己能逃過我的追蹤嗎?從昨天早上接到線報知道你在溧陽市開始,我就二十四小時監控著秦瑞的手機,憑我的技術,隻要確定了大致區域,哪怕你隻通話一分鍾,我也能第一時間追蹤到你!”

“不可能——!”顧傾嘶吼道,“你絕不可能在秦瑞不知情的情況下監控他的手機!”

顧傾和秦瑞曾經都是特種兵,在服役期間,除了一身驚人的戰鬥力,更需要學習的還有偵查和反偵察的能力。他和秦瑞的手機都是經過特殊改裝的,甚至隨時隨地都會防止別人對自己的監控和竊聽,這幾乎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

哪怕傅清平的計算機水平真的很高,也絕不可能在秦瑞毫無所覺的情況下監控他的手機,除非……除非……

“這當然也多虧了秦瑞的配合。”傅清平推了推眼鏡道,“顧傾,收手吧,我現在都後悔自己給了你機會取保候審,結果卻多害了三條人命。同樣的,秦瑞也隻是不想你一而再,再而三錯下去。”

顧傾怔怔站立在原地,有種徹骨的寒冷從他的腳底往上蔓延,直到冰凍他的心髒、他的五髒六腑。

這一刻,他甚至感覺不到憤怒,失望,連被生死兄弟背叛的痛楚都變得那麽遙遠,像陽光下的浮塵,飄飄****消失不見。

顧傾微微勾起嘴角,冷峻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而寧靜,所有的凶戾、桀驁都從他眼中、表情裏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穿著黑色的長風衣,五官俊朗,笑容溫文,額角的傷痕若隱若現,卻讓包括傅清平在內的所有警察,無端端都打了個寒戰。

顧傾伸手進口袋中掏了掏,傅清平心中一緊,舉起槍大叫道:“不許動!”

下一刻,卻見顧傾施施然從口袋中摸出一支煙和打火機。

他點燃煙,深吸了一口,才望著漆黑的門外,淡淡道:“秦瑞,既然都來了,何必還要藏頭露尾呢?這也許是我們兄弟最後一次見麵了,你就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別墅中一片寂靜,唯有飯桌上俊秀少年旁若無人喝湯,敲打鍵盤的聲音在回響。

慢慢地,有個人影從玻璃門後顯現出來,那是個穿著西裝西褲,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的男子,三十歲上下,容貌普通,身上散發的淩厲氣勢卻讓人不敢小覷。

秦瑞從陰影中一路走到燈光下,看著煙霧嫋嫋後顧傾莫測的表情,歎息道:“老顧,我和你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說實話,你殺白倩倩的時候,我真不相信你是凶手。好吧,哪怕你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哥們你殺了我也覺得死不足惜。可是,你怎麽能殺了白家全家,那可是三條人命啊,而且都是無辜的!我們一起從刀口舔血的日子活過來,好不容易能過正常人的生活,老顧你……唉,你還是自首吧!”

秦瑞滿臉詫異和不可思議:“老顧,你在說什麽啊?我現在是什麽身份?要女人什麽樣的沒有?怎麽可能會去跟你搶女人,更何況還是白倩倩那種貨色!”

“嗬嗬……”顧傾掐滅煙,低低地笑了起來,“秦瑞,我剛入特種部隊的時候,你是唯一關照我的老兵;我退役落魄的時候,你還是唯一拉拔我的人。今天,你又好好的給我上了一課。這份恩情,我肯定會銘記一輩子。”

秦瑞不說話,望著他的眼中充滿了失望和痛心。

傅清平揮手道:“把顧傾帶走!”

話音剛落,幾個武警上前,前後左右圍住顧傾給他戴上手銬,從頭到尾,顧傾都一直雲淡風輕地笑著,臉上再沒有初見時的凶悍和暴躁。

傅清平皺了皺眉,壓下心底的不安道:“好了,我們……”

“等一下。”一旁的宋淮終於敲下最後一個按鍵,丟開湯匙,淡淡道,“我這邊也好了。”

傅清平一愣,暗道:什麽東西也好了?

他從剛剛就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少年,可因為抓捕逃犯的嚴肅氛圍,讓他分不出心神去關注。此時此刻突然被叫住,不由便開始認真打量。

還沒等傅清平驚豔少年的長相,卻見他將手中的筆記本翻轉過來,抬頭盯著顧傾道:“喏,你要的監控視頻。現在,我們兩清了。”

偌大的客廳中一片靜寂,隻剩下電腦中發出來的嘈雜、淩亂聲音。

傅清平懷疑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可隻這一眼,卻讓他的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畫麵有些淩亂,還輕微晃動著,但還是能清晰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穿著黑色的長風衣,手上提著蛋糕從一家店裏走出來。傅清平一眼就認出,這人就是顧傾。

視頻繼續播放,顧傾一路走得漫無目的,搭乘了一輛公交車,中途還進過一家超市,買了幾罐啤酒和一瓶劣質紅酒。視屏拍攝時不經意間掃過超市收銀台上方的電子時刻顯示:20XX年2月9日19:53。

傅清平臉色大變,劈手奪過手提按下快進鍵,視頻的時長是整整三個多小時,拍攝的區域從玉山鎮中心到二十幾公裏外的郊區,拍攝主體卻一直是顧傾沒有變過。

也就是說,2月9日晚上七點至九點,白倩倩的推斷死亡時間裏,顧傾一直在距離案發地點非常遙遠的郊區,又怎麽可能作案?

“這視頻是哪來的?”傅清平肅聲問道。這個視頻如果不是偽造的,那肯定是跟拍的,而且以他的專業知識判斷,這些畫麵是真實的可能性非常高。

宋淮打了個哈欠,看了顧傾一眼,對方正目光深深地凝視著他,卻完全沒有要拿出點心的意思,他不由有些意興闌珊地垂下頭,不太樂意說話。

顧傾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這是宋淮發明的流動監控電子蜂所拍攝到的錄像。原本已經被清除,剛剛才恢複數據成功。”

“什……什麽蜂?”傅清平掏了掏耳朵,有些不可置信道,“我和電子係的牛人們合作了這麽多年,都沒聽說過有這種東西,你確定他一個屁大的孩子能發明出來?!”

傅清平話音剛落,宋淮就冷笑著奪過筆記本,啪啪按了兩下。

少年生氣的時候膚白如脂,卻雙頰暈紅,說不出的秀美。傅清平有些尷尬地低咳了一聲道:“小弟弟,電腦對多了有輻射,你小小年紀還是主修文化課,打好基礎比較……”

“小弟弟,電腦對多了有輻射,你小小年紀……”

幾乎是同一時刻地,電腦中發出近乎一模一樣的傅清平的聲音,宋淮把電腦推到他麵前,冷冷道:“你確定你有資格跟我談基礎?”

傅清平滿臉驚駭地看著電腦中自己的影像,側麵、背麵、正麵,簡直三百六十度角的蠢樣拍的一清二楚。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定睛四處看去,這下果然發現了有幾個小小的,幾乎隻有蒼蠅大小的東西,正停在離他不遠處的半空中。

傅清平一把抓過其中一個,擺在掌心,一眼看去幾乎以為是個黑白相間的昆蟲,可事實上卻是個精密複雜到讓他頭暈眼花的電子器械。

“我的天哪——!”傅清平擰了擰自己的臉,痛得“哎喲”叫出聲,隨即大叫一聲撲到宋淮麵前,興奮道:“這……這是用什麽原理做成的?你確定這麽小的東西裏能裝攝像頭,它是怎麽跟電腦實時接駁的?”

宋淮一把推開唧唧歪歪吵個不停的傅清平,捂著耳朵衝顧傾生氣道:“既不給我做點心,又不肯做我仆人,還把這麽吵的人招來我家裏,早知道你這麽麻煩,就不吃你做的蛋糕了!”

顧傾怔怔看著他,眼神從幽冷深邃,逐漸變為溫柔和煦,他的雙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被剛剛還處於抽風狀態的傅清平一下打斷:“等等!你以前認識顧傾,否則為什麽要單單一路跟蹤拍攝他。”

宋淮嫌棄地扭過頭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話。

顧傾輕輕歎息一聲,竟突然低低笑道:“我想,他應該是看上了我手中的蛋糕。”

傅清平的嘴角抽了抽,聽顧傾又補充了一句:“當天晚上,他除了跟拍我,還在玉山鎮其它區域放過幾個電子蜂。”

傅清平神色一動,強壓下心頭的急迫,硬擠出自認為最慈祥和藹的笑容,蹲到宋淮麵前,柔聲道:“小……宋先生,你那天晚上除了跟拍這家夥,還有沒有拍攝到其它地方呢?我們警察想要征用一下你手上的視頻。”

宋淮雙手抱胸,冷眼看著他和顧傾道:“拍到了又怎麽樣?我半個月前刪除的視頻數據,已經經過多次寫入和覆蓋,你能自己恢複嗎?”

話音剛落,傅清平看了看定格的視頻畫麵,想起剛剛顧傾說得話,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宋先生,你……你可不可以……”

宋淮漠然打斷他的話,頗有些生氣道:“不可以!你知道恢複已刪除數據這種繁瑣又無聊的事,我有多久沒做了嗎?以前連我助理的助理都不屑做。今天的這個視頻,隻是等價交換,而且,沒有下一次。”

“我也可以為你提供甜點啊!”傅清平急道,“隻要你幫我們恢複數據。無論是黑森林蛋糕、芝士奶酪還是草莓蛋卷,隻要你想的我都可以買給你。”

宋淮毫不猶豫搖頭道:“我拒絕。”

“為什麽?!”

一旁的小警員有些看不下去了,拉過傅清平低聲道:“隊長,群眾配合警察執法是天經地義的,你何必……”

“你懂什麽啊!”傅清平怒道,“這是普通群眾嗎?你想想如果我們能購買到他手中的電子蜂用於偵查中,那得少死多少兄弟啊!更別提他手上肯定還有其它技術。別跟我說什麽強買強賣,天才都是恃才傲物的,到時或許人家寧可毀了發明,也不跟我們合作……”

小警員眼中亮晶晶地,愧疚地敬了個禮道:“隊長,我錯了。”

“私人不得在公共場所安裝監控攝像,你確定這些視頻能作為證據嗎?”秦瑞的聲音突兀響起,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秦瑞幽幽一笑,“非法獲取的視頻,哪怕拍攝的是真實內容,也無法作為呈堂證供,我說得不錯吧,傅警官?”

傅清平微微眯起眼,深深看了他半晌才道:“秦瑞先生對法律真是熟悉。確實,這個視頻並不能作為證明顧傾無罪的證據,可是……”

傅清平頓了頓,看了看始終神色平靜的顧傾,才道:“可是,我剛剛在視頻中看到顧傾經過一個養老院門口,那裏距離錦榮風投公司至少有十幾公裏,時間大約是晚上八點三十五,養老院門外一般都會有攝像頭常年監控,我想這個總能作為證據了吧。沒有了第一樁命案的嫌疑,顧傾就沒有了第二樁命案的動機,控訴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秦瑞怔了怔,點頭道:“確實!這樣顧傾能洗脫嫌疑,我也就放心了。”

傅清平似笑非笑道:“同樣的,我想要宋先生手上其它監控視頻,也是想要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出入地下停車庫的蛛絲馬跡。雖然不能作為證據,但至少能為我們指明破案的方向,不是嗎?”

秦瑞的臉色陡然一變,但也隻是轉眼的瞬息,就已經恢複如常,隻是他看向宋淮的目光,卻變得無比幽深。

就在傅清平要撇下秦瑞,再度去騷擾宋淮時,顧傾卻突然走前幾步,單膝彎曲,半蹲在宋淮麵前,“我同意和你簽訂主仆契約,可是,我有一個條件。”

顧傾把拷著手銬的雙手擱在膝蓋上,輕聲道:“宋淮,這世間會做甜點的人千千萬,比我做得好的人也很多,你會想要跟他們簽訂主仆契約嗎?任何會做甜點的人都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宋淮理所當然道,“主仆契約一旦簽訂就不能反悔,而且哪怕結束後也必須再等一年才能再次簽訂,怎麽能隨便誰都可以?”

“那麽,為什麽是我?”←

宋淮皺了皺眉頭,歪著頭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頗有點語無倫次道:“因為房間收拾的很幹淨,很溫暖,蛋糕處理的很用心,書也都分類擺放在一起……我好像,已經快忘記這種感覺了。明明很難吃的菜,你做得,吃起來也不錯……而且,你身上沒有討厭的味道。”

“這樣就夠了。”顧傾低聲地,溫柔地道,“我的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主仆契約的時間,延長到三年,或者五年,甚至更長也沒有關係。等我從警察局回來,希望你還願意收留我。”

深夜,本就空曠寂靜的宋家別墅中更顯得猶如鬼屋般陰森寂寥。

宋淮如平日一般,一做起實驗來就不分晝夜,無視作息,實在累到極限了,就往冰涼的地板上一躺,稍作休息。

在宋淮進入深沉睡眠後大約一個小時,他身後的窗戶突然發出哢哢的聲響,緊接著沒有關嚴實的玻璃窗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爬入屋內。

無星無月的夜晚顯得格外幽暗,隻有遠處偶爾劃過的大燈燈光能倏忽映照出那是個高大的男子身影。

黑影緩慢而謹慎地挪到昏睡的宋淮身邊,舉起帶著手套的手,目光深深凝視著睡夢中的少年,緩緩掐住了他白皙的脖頸。

五指微動,男子剛想要用力扭斷那脆弱的頸項,卻突然感覺有一股奇異的如電流般的酥麻感,即便是隔著塑膠手套也迅速蔓延到他全身,讓他身體如篩糠般無法自製地抽搐。

“砰——”黑影一個倒仰,重重撞在牆上,震得沒有關嚴的窗戶一陣乒呤乓啷抖動。

房間的燈大亮,緊接著十數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從四麵八方魚貫而入。

為首的傅清平看到靠在窗口臉色慘白的秦瑞,厲喝道:“果然是你,秦瑞,我就猜你會趁著我們離開,回來殺宋淮滅口!”

秦瑞緊咬牙關,渾身顫抖,滿臉怨毒地看著地板上睡著的少年,死死壓抑,才能不讓痛苦的呻吟從口中溢出。

沉睡在地板上的宋淮此時才緩緩睜開眼來,目光清明,看起來毫無迷蒙睡意。

他不冷不熱地看著眼中滿含驚懼和怨恨的秦瑞,淡淡道:“我本來對你是不是凶手並沒有什麽興趣,不過,你好象不懂什麽叫做適可而止。果然,未知的恐懼和不確定性容易讓人失去理性嗎?”

“秦瑞,你還有什麽話說?”傅清平看著緩慢停止喘息的秦瑞,冷冷道,“你才是殺死白倩倩和白家全家的凶手吧?居然還嫁禍給自己的兄弟,你還有沒有人性?”

“你……你們有什麽證據說我……我是凶手?”秦瑞啞聲道,“我隻是好奇這屋子裏是不是藏著什麽秘密,你們可以告我擅闖民宅,但憑什麽說我是殺白倩倩的凶手。”

“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傅清平冷笑道,“剛剛我已經查到,你和白倩倩早已經偷偷交往了半年多……”

“正因為我們已經交往了半年多,她又和顧傾分手了,我有什麽理由殺她?”秦瑞冷笑道,“傅警官不是最主張疑罪從無的專業執法人員嗎?一沒充足動機,二沒人證物證,我跟你們回去頂多也就是協助調查……對於私闖民宅,我也覺得很抱歉呢?或許再加上拘留十五天刑期和罰款?這點,我倒是甘願接受審判。”

傅清平被他一席話說得氣憤難平,一時間卻又真的找不出證據,不由臉色暗沉。

“傅警官,能不能讓我問他幾句話?”顧傾的聲音突然從樓梯口處響起。

他緩緩走到秦瑞麵前,仿佛漫不經心般道:“秦瑞,我從逃亡的那天起就在琢磨這個案子。有件事,一直覺得很好奇。凶手殺了白倩倩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殺白家全家呢,甚至還一把火把白家燒的一幹二淨。如果隻是為了嫁禍我,那麽這個局未免也太凶險和得不償失了。除非,白倩倩手上掌握著凶手什麽見不得人的證據,凶手殺了白倩倩,卻沒能從她身上找到證據,轉而又懷疑到了白家的其他人。你說,是嗎?”

秦瑞的瞳孔陡然一陣收縮,目光陰冷地看著眼前豐神俊朗的男子,良久才幽幽道:“老顧你向來心思縝密,你說是,那自然就是了。不過可惜,就算有證據,現在也已經毀了。”

顧傾淺淺一笑,目光瞥過一旁的宋淮,道:“後來,我又想過,那麽凶手想要從白家拿走的證據,會藏在哪呢?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想通,直到,剛剛傅警官給我看證物照時,我看到殘破變形的筆記本電腦。雖然白家所有的東西經過火災都變成了一堆破爛,可這個筆記本損壞的程度,未免也太嚴重了……就好像,有人在火燒前,就人為狠狠摔爛踩踏過一般。”

說完,顧傾不去看秦瑞陡然變色的臉,轉而蹲在宋淮麵前問:“如果是讓你修複已經損毀的筆記本硬盤,會讓你覺得麻煩嗎?”

宋淮側頭想了想道:“這與恢複半個月前數據的工作量根本不能比,如果損壞的不是很嚴重,大概隻需要半個小時就夠了。”

顧傾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雙唇微動,一聲謝謝卻被壓下。他轉頭望向傅清平道:“傅警官,我知道你希望借用宋淮的能力來破案,但我想警局怎麽也要付一點報酬吧?”

顧傾露出優雅得體的微笑:“當然,所以,你們的報酬是付給宋淮,而不是我的,不是嗎?更何況,你們以後難道不想與宋淮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

傅清平看看宋淮,又看看顧傾,氣急敗壞道:“顧傾,人家宋淮自己都沒開口,你憑什麽越俎代庖跟我們談合作?”

“就憑……從今以後至少三年內,我是他的仆人。”顧傾緩慢地,一字一句道。

喂喂!!當仆人是這麽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嗎?而且這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會有主人奴仆這種東西?你們不要在這裏給我講天方夜譚啊!

“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傅清平咬牙切齒道,“現在,你們,給我把顧傾和秦瑞這兩個混蛋,統統帶回警察局!”

等顧傾再回到宋宅,已經是許多天以後,原本整潔的別墅一樓,再度變得比狗窩還要淩亂。

顧傾卻絲毫不覺得嫌棄,看著這熟悉的,恍如隔世般的客廳,他卻覺得有種異樣的溫暖和舒暢在胸口彌漫。

就在前幾天,秦瑞在鐵一般的證據前終於承認罪行。

他殺白倩倩,是因為白倩倩無意中拿走了他存儲與黑幫非法交易賬冊的U盤,並以此威脅秦瑞和她結婚。

秦瑞假作答應,殺了白倩倩,拿走U盤後,卻發現U盤曾被人拷貝過。U盤隻在白倩倩手上呆了很短的時間,能拷貝的最有可能是她自己家裏的電腦,秦瑞擔心白家其他人看到過,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殺掉白家全家,並嫁禍給本就已經是殺人犯的顧傾。

顧傾也是後來才想通,秦瑞把事情做得這麽絕,除了想要滅口,更是為了不著痕跡的除掉自己。甚至他原本與白倩倩交往,也是為了在合適的時機逼走顧傾。

對於早已走上歪路的秦瑞來說,與他同是特種兵出身的顧傾,對他有著莫大的威脅,就如燙手山芋般,早已不得不除。

這場漫長的噩夢終於結束,可是,一切卻再也回不去。

無論是戰友的背叛,親人謀算他財產的嘴臉,還是同事的疏離排擠,都讓他對原本的生活寒了心,並且無比厭倦與他們虛以委蛇。

所以,配合警察處理完案子,辭職,賣掉房子,顧傾義無反顧地回到這棟別墅。

這裏,早在十幾天前於他還隻是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子,可是從今以後他卻要住在這裏,而且竟隱隱地對今後三年的生活充滿期盼。

宋淮的心思從來沒辦法用常理推斷,他看到遲遲沒有音訊,又突然出現的顧傾,既沒有憤怒,也沒有驚喜,隻是開門見山地問:“你真的要和我簽訂主仆契約?”

顧傾道:“我以為我那天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那麽,主人可以拋棄仆人嗎?”

“唔,這是主仆契約對主人唯一的約束,在契約結束前,不能拋棄仆人。”

“那麽,我願意。”顧傾緩緩地,微笑著說。

無論是為了報恩也好,想要冷漠暴躁的心尋回寧靜也好,顧傾隻知道,自己對這個奇異的主仆身份並不排斥,並且還隱隱有些興奮。

宋淮思索了片刻,上樓翻箱倒櫃了好久,才捧著一個小小的黑匣子走下來。

饒是顧傾對宋淮的神秘和與眾不同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忍不住好奇,究竟是怎樣的東西,能對人產生如此大的約束。

宋淮放下黑匣子後,盯著它看了許久,眼中竟露出複雜的神色,聲音也變得暗啞低沉,透著淡淡的疲憊:“我醒來後,身邊什麽也沒有,連身體都和原來不一樣了,唯一完好無損帶過來的卻隻有這個,真是諷刺。”

顧傾怔怔看著宋淮難得一見的哀傷痛楚神情,許多話卡在喉嚨口想問,卻終究沉默不語。

他湊過去看那個黑匣子,匣子的材質很奇怪,摸上去冰冰涼,重量卻很輕,非鐵非鋼,表麵上雕滿了繁複的如圖騰般的花紋。在匣子最上方有個旋轉開關,周圍一圈標記著0,1,3,6,10,20,100,∞。在旋鈕一測還刻著一行英文字,但字體卻並不正規,顏色與其它雕刻稍有不同,看上去像是手刻的。

If you never leave me, I will be with you forever.

顧傾的心頭微微一悸,抬頭看著少年白皙秀美的臉龐,澄澈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原本還有些紛亂的心情,竟突然變得如雲朵般柔軟寧和。

宋淮目光望著那黑匣子,語調淡淡道:“這個東西叫做Black Oath,是用一種特殊的鐵電晶體做成的,裏麵存儲著連我也無法破解的能量規則。簽訂主仆契約的人,選擇期限,滴入血液,契約信物就會生成,一旦戴上,契約自動成立。”

說著,宋淮把旋鈕轉到3,又麵色不變地拿過一把小刀在手指上輕輕割了一刀,把幾滴血滴在黑匣子上。

顧傾如法炮製,血液滴落後,預期中炫麗斑斕的光彩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響動,黑匣子隻是內部“哢哢”發出幾聲機簧聲,側邊就很快露出一個小孔,兩個銀色的飾物被匣子吐了出來。

顧傾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兩枚銀色耳釘,樣子非常古樸小巧,但上麵卻依舊雕刻著繁複到讓人眼花的圖騰花紋。

宋淮一見那兩枚耳釘,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以前明明都是戒指、項鏈的……”

“我不要戴。”宋淮嫌棄地推開耳釘,他原本對任何疼痛都遲鈍粗神經,可卻偏偏雙耳極其敏感,一旦受到什麽傷害腦子裏就會跟著嗡嗡作響,會影響地他一整天都無法做實驗。萬一再有個發炎什麽的,宋淮簡直不敢想下去,“算了,我們的契約取消!”

顧傾的瞳孔微微一陣收縮,眼眸變得幽深而寒涼,但也隻是一瞬,他拿過耳釘,走到宋淮身後,不顧他的抗拒,捏住他左耳的耳垂,緩緩揉搓著。

“少爺,你很缺錢是嗎?”

宋淮被這一聲“少爺”叫得有些發愣,一時間連掙紮都忘記了,但卻還是條件反射般抱怨道:“蔣越每次給經費都拖拖拉拉,還說我敗家,明明我一直都很節省……”

“以後,我來幫你賺錢。”顧傾將宋淮的耳垂揉捏的很軟很熱,一邊柔聲道,“無論是經費,甜點,還是家務,你都不需要擔心,我會把你照顧的很好。作為交換,少爺你必須牢記你對我的承諾,全心全意信賴我,我若不離,你就不棄。”

宋淮怔了怔,覺得顧傾怎麽突然說話變得那麽莫名其妙,想要開口反駁,卻突然覺得耳垂處一陣刺痛,痛得他整個人都**了一下,緊接著兩人耳邊都響起了機械化的男聲。

“主仆契約正式成立,契約主體:聯邦登記合法公民宋淮思,契約依附體:未登記成年男性,期限三年,於10秒後開始生效,此後契約信物不可脫落。10, 9, 8……”

一個月後,天氣清朗,陽光溫暖。

此時此刻,原本雜草叢生的荒蕪院子早已被平整的草皮,光滑的水泥地,整齊的灌木叢和綠樹鮮花所代替。

顧傾在院子裏鋪開兩張並排的長桌,左側一張白底藍碎花的桌布上,擺滿了零七碎八的機械零件,宋淮正神色專注地組裝焊接著。

另一張桌上鋪的則是紅黃相間條紋的桌布,上麵擺著幾道色澤誘人的甜點和水果拚盤。

顧傾擺好最後一份水果拚盤,瞅準宋淮焊完一個零件的當口,取下他身上的機械手,把勺子遞到他手中,柔聲道:“先喝下午茶。”

說完,便單手將另一張厚重的實木桌連同桌上的零件統統拖離了幾米遠,又給宋淮泡了杯奶茶,擺在他麵前。

宋淮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和前方,有些意猶未盡地嘖了嘖嘴,這才拿起勺子,享用他的下午茶點。

黑森林蛋糕入腹,濃鬱的甜香帶著微微苦澀在舌尖蔓延,宋淮用舌尖舔著唇,滿意地眯起眼露出享受的表情。

顧傾站在一旁安靜專注地看著他如孩童般不加掩飾的樣子,笑意浮上嘴角。

他的目光瞥過不遠處那一桌子被組裝又拆卸的零件,輕聲問道:“少爺最近在忙著做什麽?”

顧傾微笑地看著他,對那些驚世駭俗的奇怪言論仿佛聽而不聞,目光溫柔平和,全身上下都仿佛散發著朝陽般溫暖的光輝。

誰能想到,僅僅一個月前,他還滿心憤恨,逃亡在大街小巷之間,眼中除了凶戾,隻有憤世嫉俗的冷漠。

顧傾吃得急,巧克力醬忽然粘到臉上,他瞄著離自己很遠的餐巾,隻得叫道:“顧傾,幫我擦一下……”

宋淮話音未落,顧傾已經傾身過去,用粗糙的指尖輕輕抹過他微涼的唇角,抹去那黑濃滑膩的巧克力醬,柔聲道:“遵命,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