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眼

夜色像濃稠的墨化不開,今天是陰天,天空之上無星無月。

車子昏黃的燈光由遠及近,慢慢在一棟高檔小區門口停下。

一個戴著眼鏡,提著公文包的男人從出租車上下來,溫和的與出租車司機道別。

司機敬佩地看著他,“姚老師你每天都忙到這麽晚才回家,真是太辛苦了。要是所有老師都像你這麽勤懇負責,還怕教不好那群熊孩子嗎?”

中年男子溫和的笑了笑,“張師傅路上回去小心開車,明晚還要麻煩你來接我。”

“好嘞!”出租車揚長而去。

中年男子這才推了推眼鏡,準備進小區。

突然,草叢中一個黑影竄出來,一把勾住男人的脖子,將他拖了過去。

男人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小區門外。

這裏是攝像頭的死角,又是黑燈瞎火的深夜,誰都不會發現他消失了。

……

“饒了我,求你饒了我吧,我隻是一名普通的老師,沒幹過什麽壞事……你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隻要你別殺我!”

“沒幹過什麽壞事?你作為人民教師,本該德高望重、以身作則,可你卻在背後做出猥褻幼童,強奸未成年少女的勾當。你這樣的衣冠禽獸,就算死一百次,也補償不了你的罪孽?”

“你,你在胡說什麽?我哪裏……我怎麽會……”

“嗬嗬,死到臨頭,還不肯承認是嗎?那我問你,今年五月,你以幫一個初中女生免費補課的名義,把她騙到家裏奸汙了她,並且拍下照片,威脅她不許告發你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我——”

“今年七月,你扣下班裏貧困生的補助金,讓她主動來伺候你,供你**樂,否則就不把補助金發給她。那學生父母雙亡,奶奶重病,補助金對她來說等同於救命稻草,她不得已答應你,事後卻因為太過絕望而自殺。學校把她的死因歸結到校園霸淩頭上,你這個罪魁禍首卻輕輕鬆鬆逃過罪責。有沒有此事!”

“這些事,你……你怎麽會早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像你這樣的人渣,早就該死了!既然法律懲罰不了你們,那就由我來替天行道吧!”

“啊啊啊————!!”

* * *

“唉,這都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起命案了,今天我們領導掀桌子震怒。我覺得要是再破不了案,我就該卷鋪蓋走人了。”傅清平坐在顧傾和宋淮對麵唉聲歎氣,愁眉不展。

這段時間,宋淮為了吃遍京南市的所有甜點,所以一直留住蔣越在京南市的別墅裏。

傅清平一樣在京南市,所以隔三差五就會跑來跟他們嘮嘮嗑,順便蹭蹭飯。顧傾那做飯的手藝,真是沒的說,絕不隻是甜點好吃而已,難怪宋淮這麽挑剔的人都把他留在身邊那麽久了。

顧傾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傅清平說這個案子了,“確定是連環殺人案。”

“是啊!”傅清平道,“殺人的手法,幾乎一模一樣。死者死後,也都被擺成了跪地懺悔的樣子,旁邊放著死者自己寫的認罪書。嘖嘖,不過說真的,這一次的受害者真不是人,做的那些事,畜生都幹不出來吧?”

猥褻幼童、強奸未成年、逼死學生……要他說,這種人渣死了都便宜他了。當然,若是能用法律製裁是最好的,隻是這種人渣通常狡猾的很,外表看上去光風霽月,文質彬彬的,誰都不會想到他們居然是這麽惡心的變態。以至於常常被他們逍遙法外。

聽了傅清平的敘述,顧傾也起了先興趣,“殺得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這麽說,罪犯是把自己當成了替天行道的英雄?”

“肯定是啊!因為這個凶手專殺惡人的消息流傳出去,還有不少學生崇拜他,把他稱作什麽【東方基拉】。可是殺人就是殺人,犯罪就是犯罪,哪怕殺得是壞人,又怎麽能被推崇呢?這不是教壞小孩子嗎?所以我們領導才那麽生氣,命令我們一定要在這個月抓到凶手。”

顧傾也有些唏噓,每個人年輕時都有過懲奸除惡的英雄夢,但長大了就知道,這種俠以武犯禁並不是什麽好事。一個社會的運行,依靠的應該是法度,而不是個人英雄主義。這個凶手的初衷或許是好的,但就如傅清平所說,如果不早日抓住並製止,恐怕帶來的危害不會比開膛手傑克弱。

傅清平歎息道:“也不知道那凶手是怎麽知道這些人罪行的,我們查過,這些死者之間毫無交集,聽說有好幾起還不是發生在京南市,而那些人做過的事許多都非常隱秘,我們拿著認罪書去查,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來。嘖嘖,有這樣的本事怎麽去殺人呢,來報考警察,幫我們破案找嫌犯多好啊!”

顧傾失笑,“不過這樣的案子,少爺恐怕就幫不上忙了。”

傅清平點了點頭,頹然道:“我也知道這種普通的凶殺案宋淮幫不上忙,所以才一直沒提啊,今天說出來,隻是想法法牢騷而已。要是像美容院事件那樣倒好了,宋淮隻要看一眼,就能幫我破案!”

宋淮從書中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破案的獎金分我一半,我幫你找凶手。”

傅清平傻眼了,“你居然還知道獎金?不對,宋淮你居然提錢,提錢多俗氣啊!一定是顧傾把你帶壞了對不對?”

宋淮一臉嫌棄,低下頭不再理他。

顧傾一邊笑一邊給傅清平滿上茶水,“如果是我教的,我一定會讓少爺先跟你算一算飯錢。”

傅清平頓時語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迅速扯開了話題。

至於宋淮說的那句“我幫你找凶手”,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普通的凶殺案,宋淮怎麽可能找得到?

算了,他還是繼續苦逼的全城搜索,爭取早日把那“黑暗英雄”逮捕歸案吧!

宋淮在溧陽的別墅地處偏僻,周圍隻有一個大超市方便買菜,以至於顧傾已經很久沒逛過菜場了。今日從京南市的某個大菜市場出來,顧傾頗有些受不了,實在是太吵鬧了。

將左手提的東西換到右手,顧傾摸出車鑰匙,卻發現離自己的車子不遠處,圍著不少人,正在吵吵鬧鬧。

兩個穿著普通的男女正在吵架推搡,而其他人卻是在看熱鬧圍觀。

“你這個窩囊廢,從我嫁給你,有過過一天好日嗎?別人買車買房,我呢?跟兒子和你三個人擠在六十幾平的破屋裏。這些都算了,我自己吃苦也認了,誰讓我當初眼瞎嫁給了你呢!可是我們的兒子……學區房買不了就算了,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好學校,你卻連讚助費都交不出!劉大穀,你還是個男人嗎?我們娘倆跟著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女人狠狠推在男人身上,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一邊哭一邊罵罵咧咧的離開。

男人腳下一個趔趄,摔在顧傾的車跟前。

圍觀的人指著那男人竊竊私語,有人同情,但也有人看不起。

“一個大男人,不能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確實太窩囊,太沒用了。”

“唉,也不能這麽說,那婆娘未免也太凶悍了。”

顧傾聽到剛剛女人的罵聲,心中已經有了一絲疑惑。他幾步上前撥開人群,將摔在地上的男人扶起來。

看到男人的長相,顧傾發出一聲驚呼,“穀子大哥,真的是你啊!”

男人呆滯了半晌,才抬起頭來,茫然的視線聚焦在顧傾臉上,半晌才慢慢露出驚訝的神色,“顧傾,怎麽是你?”

……

穀子看著顧傾身上得體的西裝,羨慕道:“看來這幾年你過的很好,身上的西裝一看就價值不菲。”

顧傾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身上的西裝價值當然很高。因為這是蔣大少給宋淮打包送衣服的時候,順便紆尊降貴送給他的,還給他科普了這一堆衣服的價格。一副我才是對宋淮最好的人的架勢,讓顧傾頗有些哭笑不得。

穀子拿起酒,給自己和顧傾倒滿,也不等和顧傾碰杯,端起來一口飲盡。

顧傾看著他臉上那明顯的皺紋,蹙眉道:“當年退役的時候,我記得穀子大哥你們每人至少拿到了二十萬的安置費,怎麽現在會……”

“二十萬在這個年頭,能抵什麽用啊!”穀子苦笑道,“我回來後,用那十萬元去做生意,結果被人騙了,賠的血本無歸。後來老家給我安排相親,娶了你嫂子,兩家湊錢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還找了個穩定安全的工作。可是,那麽多年過去了,一分錢沒攢下來,反倒是過得越來越落魄。現在連孩子讀書都成了問題……”

穀子的年齡要比顧傾大十來歲,是他在新兵連時隔壁班的班長,因為宿舍住的近,對他比較照顧。後來顧傾因為表現出色,被一路調到偵察連,又進了特種部隊,與穀子他們的聯係就少了。那時候的穀子容貌也不是很好,眉頭耷拉,顯得有些苦相,但也絕不是現在這樣,看上去比真實年齡滄桑至少十歲的樣子。

顧傾又問了他孩子讀書的事情,才知道穀子兒子現在已經初三了,馬上就要高考。可是他就讀的學校突然要按地域重新規劃學生,將一部分不在學區內的學生劃到另一所比較差的初中。

穀子聲音沉沉,神色帶著一絲麻木的痛楚,“原本說好了,考試排名年紀前五十的學生,會優先考慮留下來,可突然卻說要一大筆讚助費,否則就隻能按地域劃分去另一個初中……那個學校,你嫂子去打聽過,特別混亂,根本沒有人好好學習。”

顧傾連忙道:“讚助費需要多少,穀子大哥如果湊不出來,我可以借給你。”

穀子怔了怔,抬頭看了他許久,才露出一個模糊的笑容。

“小傾子,謝謝你還記得大哥。如果真的走投無路,我會問你借錢的。”

顧傾:你要真想感謝的話,能不叫當初那個讓人掉雞皮疙瘩的外號嗎?

* * *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穀子才回到家。

剛打開門,就聽到屋裏傳來妻子的破口大罵,還要質問他到底什麽時候去把讚助費借回來。

穀子當做沒有聽見,走到廚房打開冰箱。

老舊的冰箱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穀子看了半晌,卻發現,妻子沒有給他留任何食物。隻有幾個幹巴巴的饅頭,擱在冰箱最裏側。

穀子掏出一個饅頭,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才離開廚房。

兒子的房間裏透出微微的光芒,穀子用手抹了把臉,又拉了拉衣襟,敲響了兒子的房門。

“你來幹什麽?”兒子劉瑞不耐煩的看著他,變聲期的公鴨嗓顯得特別粗嘎難聽。

穀子看了他桌上疊的厚厚的書一眼,才小心翼翼道:“我隻是想說,已經十點多了,你不要學習的太晚。那個,有什麽需要爸爸幫忙的,你可以說。”

劉瑞嗤笑:“你能幫我什麽?是能拿錢給我交讚助費,還是能教我做功課,讓我考上最好的一中?你連我當年小學奧林匹克的數學都不會做。”

穀子被兒子說的滿臉羞窘,又有些愧疚,“對不起,是爸爸沒用。”

“算了算了!”劉瑞歎氣道,“你也沒做錯什麽,不要臉的是我們學校的校長,一邊說學生劃分是絕對公平的,一邊暗地裏收受賄賂,把送不起禮的學生都趕去那個垃圾學校。哼,這種敗類還當什麽老師,就應該讓【東方基拉】把他殺死。”

“東方基拉?”

劉瑞更加不屑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最近報的新聞都沒看嗎?那個懲惡除奸,專殺人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黑暗英雄。要是基拉能把那些為富不仁的渣滓都殺死就好了!”

穀子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輕聲道:“你很喜歡基……基拉?”

“談不上喜歡,但特別佩服他的所作所為……行了,不跟你說了,你快出去,別打擾我做作業。像你這種明明當過兵,膽子卻小的跟老鼠一樣的人,怎麽會理解基拉這樣的孤膽英雄?”

穀子又在原地站了許久,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

直到妻子的罵聲從隔壁傳來,他才恍恍惚惚地離開。

宋淮吃完晚飯,立刻把甜點專用小碟子遞給顧傾、

可他遞了半天,顧傾卻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反應,目光落在電視上,神情異常專注。

宋淮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播放的是京南市本地新聞。

XX初中的校長被人殺害在家中浴室,屍體依舊呈跪拜姿態,朝著鏡子,鏡子上貼著他的罪狀:收受賄賂,拋妻棄子,克扣公款。

宋淮對這些不感興趣,提高聲音又喊了一次,“顧傾!”

顧傾這才回過神來,接過碟子,等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已經上麵已經盛放了三個色澤鮮亮,香氣清新的檸檬奶油卷。

宋淮歡叫一聲,奪過碟子,立刻把剛剛顧傾的異狀拋到了腦後。

這段時間顧傾天天做桂花糕,他早就吃膩了,今天總算是換口味了。

顧傾看著吃的正歡的宋淮笑了笑,隨後視線轉向電視,卻是微微擰起了眉頭。

XX初中,不就是穀子大哥的兒子所在的學校嗎?

……

下午,顧傾正在打掃房子,卻接到小區保安的電話。

“有一個自稱劉大穀的人,說是顧先生你的朋友,現在在小區門口,不知道……”

顧傾驚了一下,連忙道:“是我朋友,麻煩你讓他在門口等一下,我開車去接他。”

保安一聽立刻客氣道:“既然是顧先生朋友,那我們會用觀光車送他進去,就不麻煩顧先生特地出來了。”

“那就麻煩你們了!”

蔣大少安排的別墅安保級別自然是一流的,小區出入車輛和人員都有保安會做嚴格登記和檢查。入口處與別墅距離足有七八百米遠,住裏麵的人平日出入也肯定是配車配司機的,所以顧傾才說要開車去接。

幾分鍾後,電瓶觀光車在別墅前停下來。

穀子被顧傾領著走進別墅,看著這寬闊的空間,奢華的擺設,他手足無措,站立難安。

顧傾給他倒了茶,又拿出點心,“穀子大哥你要過來怎麽也不提前給我大哥電話,我好去接你。這裏沒有公交車,你打的過來破費了不少吧?”

穀子端著茶,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骨瓷杯子發了一會兒呆,才道:“沒有,我是走過來的。”

走過來?穀子住的西部一直到這邊,至少有七八十公裏吧?那日顧傾會去西部的市場,也是因為聽說那裏的魚特別新鮮,想買回來煲個魚湯給宋淮補補。

應該是公交坐到市中心,再走過來的吧?顧傾心中想著,卻也沒再問出來,而是笑道:“晚上就在我這裏吃飯吧,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穀子沉默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顧傾,我今天來是想問你借點錢。”

顧傾問道:“穀子大哥你需要多少?”

“十……十萬。我知道有些多,可……”

“好!”顧傾二話不說拿出手機,“你把卡號報給我,我直接轉給你。”

穀子怔愣了良久,才用有些發顫的聲音道:“謝謝你!”

顧傾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完錢後,又繼續打掃房子。

穀子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臉上的感激慢慢變成了疑惑。

“小傾子,你現在是做什麽工作?”

顧傾一邊撣塵,一邊道:“管家。”

“你,你開玩笑的吧?”穀子的聲音陡然拔高,難以置信道,“當年你在我們新兵連,可是讓所有人仰望的精英,後來去了偵察連,特種部隊,那都是尖子。現在退役了,就算不去當警察、長官,怎麽也不能混成一個清潔工吧?”

穀子一下午看到的顧傾都是在打掃,所以在他眼裏,管家不就等於保姆,等於清潔工嗎?

顧傾毫不在意地笑笑:“也不算是清潔工吧?少爺的衣食住行我都要管,我比清潔工可能幹多了。”

還少爺?穀子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顧傾,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不覺得,做這種工作,太糟蹋自己了嗎?”

顧傾也斂起了笑容,“說實話,我真不覺得。當初班長不是還教育我們,兵種和工作一樣,沒有貴賤之分嗎?”

穀子勃然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我他媽當初還教育你們,未來要做對國家有用的人。你不是也說,將來要成為保衛國家的大英雄,以後爭取在閱兵儀式上露臉嗎?”

猝不及防被說出年少時的輕狂大話,顧傾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他摸著鼻子嘀咕道:“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你怎麽還記得啊!當大英雄什麽的,小時候誰沒個類似的夢想,我也就那麽一說。”

剛進部隊的時候,顧傾才隻有十八歲,正是頑劣的跟皮猴一樣的年紀。偏偏他的體能和專業水平好的嚇人,一眾教官和班長,隔三差五地逮著他教訓,可什麽處罰都被他輕鬆完成,轉頭就領著全班惡作劇。氣的教官們狠狠把他操練了一個月,直把他訓得生不如死,再也沒有了頑劣的力氣。

那時候,顧傾恨那些教官恨的牙癢癢,國慶閱兵式的時候,教官們特別羨慕的看著在裏麵走方陣的士兵。顧傾就揚言,總有一天自己也要成為大英雄,立一等功,然後去方陣最前麵露臉,讓教官們這群沒用的家夥羨慕死。

穀子不提起,他都忘了,當初他說出這句話的後果是被集體胖揍了一頓呢?還是第二天被訓得更慘了。

穀子的胸口不停起伏,顯然是氣的狠了,“我今天來找你,除了借錢,原本還想讓你跟我一起……算了,你現在貪圖安逸,連伺候有錢少爺的工作都願意做,恐怕早忘記了當初的理想。錢我會盡快還給你,晚飯我也不吃了……本該扛槍的手做出來的飯,我怕我咽不下去!”

顧傾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顧姍姍和艾馨這樣的小姑娘不理解就算了,可他沒想到,竟然連穀子大哥也不理解。

但饒是氣的狠了,顧傾還是拖下手套道:“我送你吃去。”

“不用——”

話還沒說完,樓上穿踢踢踏踏的聲音。

宋淮頭發亂糟糟,腳上趿著明顯偏大的拖鞋,正一臉愁容地往下走,“顧傾,我的A**U9006板子呢?”

顧傾條件反射答道:“在溧陽家裏,這裏隻有A**U9002,少爺你忘了?”

宋淮鬱悶道:“我就說蔣越變摳門了,既然這裏也買了,為什麽要買A**U9002而不是9006呢?兩個參數差了好多!”

因為兩個的價格也差了很多啊!顧傾心裏默默念了一句,見宋淮穿錯了拖鞋,走路不穩,正要去把他扶下來。

卻見宋淮的視線一轉,慢悠悠地與穀子對上。

隻一瞬間,兩人齊齊變了臉色。

顧傾從沒有見過宋淮這樣的神情。

眼前的這個少年,從自己撿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

普通人覺得再震撼的事情,可能在宋淮眼裏都比不上一塊甜點的奶是不是放多了。

可這一刻,顧傾終於從宋淮的眼中看到了震驚、茫然、無措。

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絕不該在宋淮身上的……恐懼。

顧傾的心神統統放在宋淮身上,以至於都沒有注意穀子眼中的神色,一開始是震驚駭然,慢慢卻變成了堅定的殺意。

……

實驗室中。

羅醫生正在小心地給機器人植入仿真皮膚,突然,安靜躺在實驗台上的機器人猛然睜開眼,坐起身來。

“老師,怎麽了?”

沉默一瞬後,機器人的喉嚨部位發出模糊而略微顫抖的混音,“淮思,是他,原來他沒有死。是的,既然我都沒有死,他又怎麽會死呢!”

“老師?淮思……是你說的那個學生嗎?”

機器人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仰天長笑。

死板的電子音帶著顫抖在整個房間裏回**,詭異而駭人。

羅醫生卻露出一個笑容,繼續小心的為機器人植入仿真皮膚,很少見到老師這麽開心呢!不知道自己的師兄,是怎樣一個人呢!

“少爺,你今天晚飯幾乎沒有吃,要我替你準備甜點做夜宵嗎?”

宋淮搖頭,“不用了。”

顧傾微微蹙了蹙眉頭,忍不住問道:“少爺,到底怎麽了?我那個戰友,穀子他有什麽問題嗎?”

宋淮不耐煩道:“我不想說,也不要吃東西,你先出去吧!”

顧傾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卻心事重重,腦中翻來覆去都是宋淮看到穀子時的那種眼神。難道宋淮以前和穀子認識嗎?可是從沒聽蔣越提起過……到底宋淮在怕什麽?穀子當時的表情為什麽也那麽奇怪?

顧傾在**翻來覆去,直到淩晨一點才睡著。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感覺耳垂一陣火燒火燎般的痛。

顧傾猛地從**跳起來,想也沒想就衝向了實驗室。

他離開前閉緊了的實驗室門,此時卻敞開著,屋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

顧傾三兩步衝進去,大叫了一聲:“少爺!”

看到屋中的情景,他卻鬆了口氣。

隻見實驗室的儀器和小零件丟的滿地都是,離門不遠處蜷縮躺著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身體還在不停抽搐著。而宋淮就站在他身邊,衣服上隱隱散發出一圈藍光。

顧傾知道,那是電磁流防護罩,兩人初遇時,他也曾吃過這個東西的虧。在顧傾和他確立主仆關係後,宋淮在家裏就不太樂意佩戴。可是那次宋明中想要殺害宋淮的事件,讓顧傾心有餘悸,後來隻要出門或家裏有外人,就一定強迫宋淮戴上。如今看來,這樣的決定,果然是起了作用。

顧傾走到宋淮身邊,查看了一下他的身體,“你沒事吧?”

宋淮搖頭,隨後鬱悶道:“這裏沒有我布下的防盜係統,搞得隨便一隻阿貓阿狗都能進來,大半夜的,煩不煩啊!”

顧傾點頭道:“我們在這裏呆的也夠久了,要不然下個禮拜就回去吧!”

宋淮輕輕嗯了一聲,“反正桂花也掉光了。”

顧傾失笑,彎腰去扯開黑衣人身上的麵罩。

可當底下那張蒼老的臉露出來,顧傾卻驚呆了,“穀子大哥,怎麽會是你?”

……

顧傾看著眼前瘦削蒼老的老戰友,難以置信道:“你說那些人都是你殺的?警察抓了半年都抓不到的基拉,就是你?!”

穀子點了點頭,半晌才幹巴巴的跟上一句,“是我!”

“這怎麽可能?!”顧傾的情緒難得有些失控,他不是懷疑穀子有沒有這個能力,當年在部隊裏,穀子的格鬥術也是連裏數一數二的,可是,“以前在部隊,所有新兵老兵加在一起,最聽話最遵守紀律的就是你!新兵連的猴崽子們聚眾賭博,你還會逮著他們教訓半天,讓他們絕對不許做違法犯罪的事情。你怎麽可能去殺人呢?”

穀子用手捂住臉,重重的揉了揉了,才甕聲道:“我也想要不違法不亂紀,平平安安做一個好人。可是這個世道卻一次次讓我失望,小孩子們常常笑著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所以我們都要當個禍害。嗬嗬,你看連下一代都被教育成這樣……那些喪心病狂的畜生得不到懲罰,黑心黑腸的衣冠禽獸身居高位,再這麽下去,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就完了!”

顧傾眼中光芒微微波動。這樣的絕望與心寒,他也曾感受過。

半年多前被誣陷為殺人犯的時候,他也仿佛著魔了一般,心中隻有恨和怨,覺得這個世界黑暗涼薄的讓人齒冷,恨不得他就此毀滅。

可是後來,他遇到了宋淮,被這個少年震驚,被需要,被重新拖入了喧囂的人群中。慢慢的,原本冰冷的心被捂熱了,他學會了重新看這個世界。

然後他發現,這個世界不隻有世態炎涼、自私貪欲,還有許多讓他動容的溫情。比如一直堅信他不是凶手,來回奔走幫他洗清嫌疑的傅警官;比如外表吊兒郎當,內心卻非常講義氣的蔣越;比如為了奶奶和妹妹,情願犧牲自己的小婧;也比如曾經傷害過他,現在卻一門心思想要彌補懺悔的叔叔和姍姍……

仿佛隻是換了一個角度,看到的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很幸運,能夠遇到宋淮,可他的老戰友卻顯然走進了死胡同。

顧傾問道:“你為什麽會選擇殺他們?或者說,他們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連警方都沒有查出來,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穀子抬起頭,嘴巴慢慢咧開,露出一個詭譎的笑:“我看見的。”

“看見?”

穀子點了點頭,才慢慢講起了自己的經曆。

“今年4月的時候,我們公司安排了一場體檢,體檢回來後,我就一直覺得眼睛很不舒服。然後,我就開始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場景。有時候我明明坐在家中,卻看到了大海,有時候眼前還會出現形形色色的人,可是我一個都不認識。慢慢的,我知道了,我的眼睛擁有了特殊的能力,似乎能看到別人眼中的東西。隻要見過這個人一麵,然後回家後集中注意力想著他的臉,就能看到他所看到的東西。”

顧傾聽得目瞪口呆,這怎麽可能?就算跟在宋淮身邊,他已經接觸過太多的高科技。可是這種,仿佛天眼一樣,能用別人視角看世界的能力,未免也太天方夜譚了!

顧傾不自覺地看向宋淮,可是這一次,宋淮卻沒有如往常一樣詳細解釋,而是喃喃道:“不是所有人瞳孔中的像都能呈現在你的腦中,隻有網內的才可以,可是為什麽會有網呢?”

穀子卻是怔了怔,才點頭道:“確實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我也不知道規律是什麽……就像是顧傾你的,我就看不到。”

顧傾皺了皺眉,“那你為什麽要殺宋淮?”

“因為,他會帶來災難。”穀子握緊了拳頭,忌憚地看著眼前纖瘦的少年,“每一次,那些人渣想要做壞事前,我的情緒就會莫名緊張、亢奮或者恐懼。而當我與他對視的時候,我的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懼,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血流成河、滿地屍骨的畫麵。我知道,這個是上天對我的預警,他讓我擁有這樣的能力,就是要讓我審判罪惡,保衛世界和平。”

顧傾忍著怒氣,冷冷道:“可是少爺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就憑一點情緒波動和臆想,你就要殺了他?”

“那不是臆想!”穀子突然激動地大喊,“我答應過我兒子,一定要成為一個超級英雄讓他驕傲!我的兒子以後要生活在這個和平安樂的國家,當醫生、當警察、當老師……我絕不讓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未來!”

穀子猛地撲過去,一把抱住宋淮,擁著他狠狠撞出實驗室門,又撞上了二樓護欄。

劈裏啪啦的電流聲響起,可穀子卻絲毫不管不顧,眼中滿是悲壯和決然。

“我是我兒子的驕傲!我是超級英雄基拉!就算死,我也絕不會退縮的!”

卡啦聲響,二樓的護欄被撞斷。

穀子抱著無法動彈的宋淮,往樓下直直栽去。

“少爺——!!!”

傅清平接到顧傾打來的電話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你把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抓到了,那個【東方基拉】被你抓到了?你誑我的吧?”

掛下電話,傅清平火急火燎地往外趕,車子打著警笛,一路橫衝直撞,三十幾公裏的路程,他硬生生用了半個小時就給趕到了。

可是,看著被五花大綁在實驗台上的穀子,傅清平卻露出了狐疑的神情,“你在跟我開玩笑吧?這大叔一臉純良,還瘦巴巴的模樣,你跟我說他是連環殺人凶手。”

顧傾麵無表情道:“當年,他是我們部隊裏的格鬥冠軍。”

傅清平嘴巴張了張,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傾用手抹了把臉,又緊緊攥成拳頭,才把身體的顫抖壓製下來,聲音平靜地把穀子身上那神奇的天眼能力和他殺人的過程都說了一遍。

傅清平簡直聽得目瞪口呆:“天……天眼?你在跟我講笑話嗎?兄弟,你不覺得這玩意已經超出科學範疇了嗎?”

顧傾道:“你不是說要是像美容院事件那樣,宋淮看一眼能幫你破案就好了嗎?現在,他已經幫你破案了。”

“拜托,毀容那至少還是正常人能理解的範圍,可這個天眼是什麽鬼?”傅清平滿臉哀怨道,“你說我把人帶回去,要怎麽跟領導解釋?領導問,凶手為什麽能找到這麽多人渣並輕易殺害?哦,因為他有天眼,能隨時隨地看到?我要敢這麽回答,領導非把我當精神病不可!”

顧傾歎了口氣道:“宋淮已經將他腦內的天眼取走了,你就說他特別嫉惡如仇,犯了癔症,把自己幻想成蝙蝠俠那樣的超級大英雄,所以步步算計,專殺人渣。總之,千萬別把宋淮供出來。”

“這點默契我還沒有嗎?”傅清平沒好氣道,“那人我帶走了。”

“等一下。”顧傾忽然叫住他,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傅清平狐疑地望向他,“我都分不清,你是為他好,還是想整他了,你確定要我這麽做?他是不是做什麽得罪你了?對了,說起來你是怎麽抓到他的?真的是因為宋淮看了一眼。”

顧傾沒有回答,而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和昏迷的穀子趕出了門外。

等傅清平和他的警車走遠了,顧傾才走回宋淮的房間。

宋淮躺在**,肩膀上綁著繃帶,臉色蒼白,連嘴唇也沒什麽血色,看上去格外脆弱。

顧傾走到床邊坐下,啞聲道:“對不起,少爺,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宋淮睜開眼看了看他,又閉上,有氣無力道:“要不是你在最緊要關頭打開了透明氣墊,我已經摔死了。放心吧,我不會懲罰你的。”

顧傾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是因為害怕懲罰,可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他問道:“少爺,你從穀子大腦中取出的東西是什麽?”

“是監控子晶核芯片。”

顧傾露出茫然的神情,“那是什麽?”

宋淮睜開眼,眸中沉沉的仿佛隨時都會翻滾洶湧,可仔細一看又什麽都沒有。

顧傾聽到少年用有些低啞的聲音說:“子晶核芯片會收集視神經傳遞回來的所有畫麵,並保留二十四小時數據,傳送回主芯片。說穿了,就是監視你每天的一舉一動,無論你做了什麽,都會被主芯片那邊的監控儀器看到。”

顧傾詫異道:“既然子監控晶核芯片是這樣的效用,那穀子應該是被監視的才對,他怎麽能獲取別人的視角呢?”

宋淮微微蹙了蹙眉,才道:“因為他的腦電波意外與主芯片同頻了,也讓它擁有了部分主芯片的功能,也就是說,他等同於半個監控主機,能與主芯片係統接收同樣的數據。”

顧傾怔了好半晌才道:“少爺,從見到穀子起,你的情緒就一直很不對勁。是因為這個芯片有什麽問題嗎?”

宋淮的睫毛微微低垂著,遮住了眼內神皇,那是一副拒絕回答的姿態。

顧傾歎了口氣,就要起身離開。

宋淮卻突然開口道:“你要不要與我解除主仆契約?”

顧傾的腳步陡然頓住,猛地回過身來,死死瞪著宋淮,“你說什麽?”

宋淮又重複了一遍。

顧傾隻覺得自己的胸口翻湧著驚濤駭浪,幾乎要衝出來。

可最終,他沒有咆哮,也沒有憤怒質問,而是平靜地回答:“不要!”

說完,他沒有等宋淮的反應,轉身就走。

原本打算給宋淮做一頓甜點安慰他今天受的傷,現在還是算了。

蔣越說的一點都沒錯,宋淮就是個小沒良心的!

但這時,宋淮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幽幽傳來。

“那個主芯片叫做God’s Heart,它和Black Oath擁有一樣層級的鐵電規則,是絕對不可能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我想,在那場間磁力挪移實驗爆炸中來到21世紀的人,可能不止我一個。”

顧傾的腳步陡然停住。

穀子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雙手都被手銬拷住,幾個警察打扮的年輕人正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著他。

“啪”一個巴掌拍在小警員腦後,傅清平從車外鑽進來,沒好氣道:“演什麽戲呢?還有權保持沉默?你以為他是米蘭達啊?”

小警員抱著腦袋哀嚎道:“老大別打,我不就是過過嘴癮嗎?連環凶殺犯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本來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嘛!”

傅清平瞪了他一眼,望向穀子:“你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嗎?”

穀子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點頭:“那些人渣是我殺的,但我不認為這是犯罪,我隻是替天行道而已。你們警察抓不到這些敗類,所以我才隻好親自動手。”

傅清平眉頭一皺,這人果然跟顧傾說的一樣,已經腦子不正常了!這架勢,完全是把自己當成了偉大的清道夫嘛!

後頭的小警員也都憤憤不平,他們這些警察每天起早貪黑、忙碌成狗,連個女朋友都談不上,就為了替人民服務,抓捕更多的罪犯。結果這人給他們添亂就算了,竟然還嫌棄他們警察沒用。什麽人啊!

身後的學校傳來下課鈴聲,傅清平敲了敲車門,沉聲道:“正好,時間到了,一會兒你兒子出來,這些話我希望你也能當著你兒子的麵說的出來。”

“兒子?!”穀子的臉色變了,他看到外麵的學校大門,立刻焦急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我不需要見我兒子,你直接帶我去警局吧!”

傅清平卻哪裏會理他,而是耐心地等待劉瑞出來。

他已經跟劉瑞的班主任打過招呼,為了不耽誤劉瑞的學習,所以沒有讓他中吐出來,但放了學就直接到校門口來。

很快,學校大門裏看到了劉瑞的身影。

傅清平讓幾個穿警服的小警員坐在車裏別露臉,又把穀子拽出來,用外套蓋住他手上的手銬,才帶著他走向劉瑞。

穀子一開始是激烈的抗拒,可是看到傅清平的動作,卻讓他慢慢冷靜下來。

傅清平自己穿著便裝,又把穀子的手銬蓋住,還不讓穿了警服的手下出來,是因為這裏是校門口,如果讓其他同學看到警察找劉瑞,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

這是一個很善良,心腸也很軟的警官。

劉瑞聽到有警察找他,本就滿肚子疑惑,等看到跟在警察身後的穀子時,他的臉色立時就變了。

“爸爸,你怎麽來了?”他看了傅清平一眼,警惕道,“他是什麽人?”

傅清平逃出證件,在劉瑞麵前晃了晃:“我是警察,你爸爸劉大穀涉嫌謀殺十二條人命,現在對他進行逮捕。因為他懇求一定要在進去前見見你,所以我們才送他過來。”

可劉瑞卻是比他更震驚,幾乎控製不住自己音量,“你說我爸爸殺人?這怎麽可能?”

傅清平嚇了一跳,見周圍已經有人看過來了,連忙拉著穀子和劉瑞躲到偏僻角落,車子也跟著緩緩開了過去。

劉瑞急切道:“警察叔叔,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我爸爸膽子那麽小,怎麽可能殺人?更何況,我們家很少與人結仇,他為什麽要殺人?”

傅清平看著少年的目光有些憐惜,“XX小學的姚教授,你們學校的校長,還有東元房產的老板……都是你爸爸殺的,而且他殺的人,還遠不止這些。”

劉瑞瞪大了眼睛,看看穀子,又看看傅清平,“你,你在騙我是不是?”

傅清平道:“我從不騙群眾。”

劉瑞尖叫道:“你是說,我爸爸就是那個懲惡除奸的【東方基拉】。”

傅清平的嘴角抽了抽,“小朋友,不管基於什麽理由,犯罪就是犯罪,是不應該被推崇的。發現了壞蛋可以報警,而不是自己去殺人……”

劉瑞卻根本不聽他說什麽,而是衝到穀子麵前,抓著他的手急切地問:“爸爸,你真的是基拉嗎?真的是那個黑暗英雄嗎?”

穀子溫柔地看著兒子,點了點頭。

劉瑞滿臉崇拜地喊道:“爸爸,原來你那麽厲害,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你?”

傅清平頭痛地按了按額角,揮手道:“行啦行啦,你們父子見也見了,敘舊也敘了,現在就跟我回警局吧!”

劉瑞聞言立刻變色,抓著穀子的手大叫道:“你們不能抓走我的爸爸,他是英雄,是應該被所有人崇拜的。”

傅清平沉著臉道:“小弟弟,你老師沒教你殺人犯法嗎?既然犯了法,自然要接受法律製裁。”

“可是我爸爸殺的都是壞人!”劉瑞小臉猙獰,大叫大嚷,“你們抓走我爸爸,你們都是敗類,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像爸爸一樣成為基拉,殺光你們這些人,把我的爸爸救出來!”

傅清平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穀子不舍的表情也凝固在臉上。

他的身體開始細微地顫抖起來,隨後從被抓開始一直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他掙開傅清平,衝到劉瑞麵前,急切地道:“瑞兒,你聽我說,殺人是不對的,你的成績那麽好,前途一片光明,未來會成為老師、成為醫生、成為科學家,你絕對不可以殺人,不可以被抓進監獄聽到沒有?!”

劉瑞帶著哭腔道:“為什麽不可以?爸爸也殺壞人,爸爸還成了黑暗英雄,我也想像爸爸一樣成為英雄。難道那些人不該死嗎?”

穀子怔住了,他哆嗦著雙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刻,他的心中翻湧的再不是激揚的理想,噴薄的憤怒,而是深深的後悔。

可是,他的行為卻錯了。

他給自己的孩子做了最壞的榜樣。

他的瑞兒原本該有最好的前途,最光明的未來。可就因為他這個父親的所作所為,讓他成為了殺人犯的兒子,如今更是一心想要步自己的後塵。

穀子終於忍不住哭起來,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他近乎哀求般道:“瑞兒,答應我,不可以殺人,不可以犯法……爸爸錯了,爸爸不是英雄,隻是一個破壞了社會和平的罪犯。爸爸願意去牢裏服刑和懺悔,瑞兒你一定不可以學爸爸,知道嗎?”

劉瑞伸出手,擦去穀子臉上的淚水,跟著哭道:“爸爸,你別哭,我不殺人就是了,我也不做英雄了,我好好讀書,考上名牌大學,成為你的驕傲!”

“嗚嗚……”穀子泣不成聲,“瑞兒,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爸爸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不是殺了那些人渣,而是有你這個兒子。可惜爸爸做錯了,不能繼續陪在你身邊。瑞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傅清平把哭成淚人的穀子拽上警車,劉瑞扒著車門哭道:“爸爸,等你出來,我還是會好好孝順你。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超級英雄!爸——!爸爸——!!”

車子緩緩遠去,也把少年粗嘎的聲音甩在身後。

穀子呆呆地看著窗外,看著街道兩旁落盡了樹葉的枯黃樹幹。

他記得,從軍隊退役回來的時候,也是如此刻這般秋去東來的季節。

那時,劉瑞才隻有九歲,看到自己輕輕鬆鬆翻過一堵牆,激動地把小手都拍紅了,眼中滿是崇拜。他還用稚嫩的嗓音,荒腔走板的調子給自己唱《超級英雄》。

你說我是你的超級英雄

偶爾也客串你的出氣筒

心甘情願接受這份光榮

做你身邊的螢火蟲

如果我是你的超級英雄

此刻為你高唱這首love song

小小的默契讓愛轉動

做你最驕傲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