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爭執
回到101 已經是傍晚了。
折騰了一天，不但出外的幾個人很累，留在101 的幾個人也忙活著各種輔助工作，並不輕鬆。但還不能歇，需要盡快把已知的線索整理起來，好判別下一步的動向。
在走進辦公室前阿特刻意拉了蘇琳一下，說：“這走進去我可就當你加入了？”
蘇琳偏著頭沒看他，說：“案子當前說這個！”看阿特就要她一句準話的樣子，她一甩手走了進去，說：“暫時算吧。”
嘿，這丫頭！
阿特倒也沒計較，抬腳就跟在後麵走進去。不想蘇琳突然停步，倒叫他差點撞上。隻是還沒開口抱怨，就看見一個人坐在一張辦公桌旁，正扭過頭來看著門口。
“陸隊！”
那人赫然是刑警支隊支隊長陸忠明。支隊長的到來讓阿特有幾分緊張，這種考前遇到老師抽查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迅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自己所有的處斷—似乎還行。他稍稍放下點心來。陸忠明站起來，緩緩開口道：“沒什麽大事，就是過來看看你們的工作狀態。天眼剛成立就碰上了這個案子，我呢，也不想你們壓力太大，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麵。”
聽到這番話，阿特的神情慎重起來。
“案子要抓緊時間破，不能馬虎。你們要給天眼開個好頭，也讓上麵看看成立天眼的決定是正確的。”
“是！”
眾人整齊敬了個禮，陸忠明壓壓手示意放下，沒再多說別的，目光在屋裏轉了一圈就走了，好像來這一趟隻是為了交代這幾句話。
“呼—”領導一走，眾人整整齊齊地鬆了一口氣，這聲音湊在一起，在無聲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巨大。阿特回過頭，眾人麵麵相覷，又一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幹活！幹活！”
他招呼著。先將蘇琳和其他人互相介紹認識了，也沒管留守的幾個人紛紛投注在蘇琳身上的好奇目光，他敲敲桌子，讓大家夥兒開始交換消息。
隻是現在知道的信息還很少。與其說是案情分享，不如說是開腦洞頭腦風暴。
“我這裏有個情況。”在說完基本信息後，餘燼首先開口，“在向房東了解死者情況時他提到，本來死者提出短租，房東是不願意的，但死者寧願加錢也要租下，有點奇怪。”
阿特聞言點點頭，這確實和他觀察到的一些情況衝突了。
但他不露聲色，而是反問餘燼道：“你為什麽覺得奇怪？短租是很正常的事啊。”
“談不攏就換一處，時間短的話住酒店也行，為什麽死磕這裏？”
這話讓辦公室靜了一秒，所有人都看著他。
“ 雖然我同意你說的這一點很奇怪， 但是…… 住酒店也行……大哥，你好豪啊！”劉天明嚷嚷。
阿特也跟著搖搖頭。富二代的思路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哄笑中，蘇琳開口了。“這一點的確有問題。正因為死者沒這麽‘壕’，問題才格外突出。”看著眾人的目光又朝她聚過來，她補充道，“綜合今天的觀察來看，死者的經濟應該並不寬裕，她用的護膚品、化妝品以及衣物鞋包，都是相當平價的品類，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死者很注重物質上的舒適，也可能是注重不起。所以……”
“所以，短租符合死者的情況，但加錢去租反而成了一個突出的矛盾點。”阿特補充。
“對。”
“也就是說，後續要多對周邊的鄰裏進行調查和篩選，搞明白她為什麽一定要租在這裏。這很可能與她的死亡有直接聯係。”阿特頓了一下，“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我記得死者家對麵，也就是那個投稿人家的門上方有個攝像頭—”
“假的。”餘燼搶答。
“啊？”
“的確是假的。我跟那個投稿人聊天的時候也說到了這個，因為一個女孩單身居住，不得不提高警惕，弄個攝像頭隻是為了嚇住有可能心懷不軌的人。”蘇琳補充。
“那還真是太遺憾了。”阿特皺了一下眉，視線轉向留守組，“那小區裏的監控呢，技術組那邊有消息沒？”
郭子敬回應道：“有。他們把監控錄像共享過來了，我剛才正在看。唔，因為使用年限較長又養護不當，小區的監控基本上隻是個擺設，好幾個都壞了，隻有大門口和第二個路口的監控能勉強拍到案發的那棟樓。不過監控畫質很模糊，人員進出量比較大，暫時還沒排查出有效信息。”他停了一下，轉頭看看餘燼，“我覺得首先需要提高畫麵質量，這個得要小餘來搭把手。”
“沒問題。”餘燼應下。
之後又各自說了一些自己的猜測。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信息缺失的情況下，所有猜測都隻是空談。需要更多的線索啊。阿特拿筆敲著自己的額頭。可是線索不會自己蹦出來，無論是通過技術手段還是法定程序去獲取，都需要時間……能不能，直接一點呢？
“朋友們，我有個想法，你們參詳參詳。”
所有人都看向阿特。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開口道：“我想在我們賬號下直接公開死者的部分信息，向網友征集線索。”
沒有人回應。所有人都在皺著眉頭思考。阿特又想了想，說：“實際上這等於早一點把警情通報發出去，即多了一個平台來發而已，不會泄露任何不該提到的東西，而且我會去和陸隊做好溝通。這麽做方便群眾了解我們的進度，減少緊張和懷疑的情緒。”
劉天明率先表態：“我同意。反正警情通報遲早要發的，多發一處說不定多一條線索。”
“但是……放個警情通報能有什麽作用？按既往來說，別人看到警情通報來給我們提供情報的情況並不是很多。”郭子敬接了一句，“我不反對放出去，隻是覺得效果可能不大。”
“那還是不一樣的。”阿特一邊想一邊說，“以往官方的警情通報，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隻是知道了有這麽一件事，離自己很遠。而我們的賬號最大的特點就是親和力，是網友接受並喜歡的。基於對兩者不同的感受，他們麵對同一個信息的反應也會不一樣，更喜歡來說一說，聊一聊，有讓潛藏的線索浮出水麵的機會。—反正吧，試試又不費力，對吧？”
這話說得劉天明和郭子敬都點起頭來。但冷不丁的，蘇琳的聲音響起來：
“我不同意，這樣做反而會多出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你指什麽？”
“你把她的信息公布出去，網友會說些什麽，難道想不到嗎？”
這話確實讓阿特高漲的情緒冷了一點。網上的言論的確是不可控的，語言這個東西也會因為網絡帶來的集中和廣泛而產生越來越大的殺傷力。但是—阿特想了想，說：“我們隻是放出本來就會在警情通報中公開的內容，應該不至於引發太過分的討論。肯定會有人亂說，但不會形成主流，我覺得還是不能因噎廢食。”
“但也是你說的，平台不同，感受不同。從官方渠道流出去和從你這裏流出去，人們參與討論的意願度不一樣。再往外發散一點，會說些什麽就完全不可控了。”
“我同意。”陶美娟小幅度地舉了下手，“雖然破案很重要，但死者的身後名聲也很重要。”
劉天明不以為然地說：“問題是，我們不發，大家就不會討論嗎？這件事已經在網上傳開了，我們隻是順勢把討論集中一下而已。至少在‘警察阿特’的討論區裏，話題不會扯得太遠……”
“流言控製不住所以就去加入是嗎？每一條能引起你興趣的信息，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發散成什麽樣子，你預想過嗎？
尤其是這個死者—”蘇琳站起來，翻了翻麵前各種證物的照片，指著**包裝的那一張，“尤其對一個因性緣關係而導致的案件中的女性，會有多少種肮髒的猜測落到身上，這些不重要嗎？”
阿特也跟著站起來，按住了蘇琳的肩膀，說：“冷靜，冷靜，我們隻是討論一個可行性而已。”
氣氛變得有點冷。蘇琳偏過頭去，不說話。
“咳咳。”阿特清清嗓子，“都有道理，都有道理。我是覺得，既然成立天眼，那肯定是要在某些地方，尤其是借助網絡力量的地方，有一些突破性的進步，不能總想著在既往經驗的圈子裏辦事—”
“那我就是來拉住你們，以免你們在網上衝浪衝得太遠。”
蘇琳打斷了他。
阿特苦笑，感覺出來蘇琳對網絡有著很強的戒備。她為什麽會這樣，其實阿特也能猜到幾分，而且團隊裏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也挺好的，說不定真能在關鍵時刻踩住刹車。但……他環顧了一圈自己的隊員們，他們會加入這個團隊，固然有上級意誌的作用，就其自身來說，應該也是對加強網絡方麵的應用很感興趣的，蘇琳這番話會不會在他們心裏留下小疙瘩？
認真想了想，他覺得還是團隊穩定為先，於是說：“嗯……搞創新，步子也不能邁得太大，我們還是慎重一點，慢慢來。
那這一次，先保守一點，在過程中我們再好好思考突破的點。”
說完看了一圈，問道：“行嗎？”
這一回倒是一直沒吭聲的餘燼先站了起來，說：“嗯，破案要緊。”他朝郭子敬一伸手，“郭哥，視頻。”
“哦哦哦。”郭子敬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起身，似乎也是想趕緊從爭執之地離開。他這一動，給整場討論分享會也畫上了終止符，各人都散開來，開始忙自己的事。
阿特看著餘燼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