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餘燼

傍晚時分,位於千江市遠郊的湖裏社區警務站,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夏日的寧靜。

一隻骨節分明、纖長皙白的手迅捷地抓起了聽筒。

“你好,湖裏警務站。”

“警察同誌,不好啦!我家莉莉不見了!”聽筒裏傳來一位中年婦女焦急的聲音。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接電話的人。接話人雖然皺了皺眉頭,但聲音依舊平穩。

“您別著急,有事我們來解決。您先告訴我您在哪兒,我們來與您會合。”

平靜的語調讓對方也略微放鬆了點。“好好好,我就在村東入口的馬路邊上,你們一來就能看到。”

“好的,我們馬上到。”

接話人掛了電話,卻沒有立刻起身,隻是盯著電話液晶屏上的號碼。

“怎麽了怎麽了,什麽事兒?”旁邊的輔警小黃湊過來。

這接了警怎麽不動彈?

接話人回過神來,一邊穿上單警裝備,一邊說:“有人報案,說‘她家莉莉’不見了。”

“啊,孩子丟了?!這不得趕緊的?”小黃掃了一眼接話人的記錄,也趕緊拿上PDA 終端,“得快,這保不齊遭了人販子綁架,慢一步就麻煩大了。”

小餘,接話人—餘燼搖搖頭道:“應該不是。”不理小黃滿臉的“為什麽”,又轉頭衝後麵備勤間喊了一聲“鄒師傅,我們出去一下”才大步走出門去。

“哎哎哎,你等等!為什麽說不是孩子丟了?”

餘燼看了小黃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那個號碼我記得。

沒弄錯的話,報案人叫錢大美,現年46 歲,她家沒有叫‘莉莉’的小孩。她女兒嫁到市裏了,才剛懷上,還沒生。但她家有隻貓。”

“貓?”小黃一愣,“不是,你才來一個月,怎麽知道這麽多?”

餘燼不是很想說話的樣子,頓了頓才回了句:“她家貓之前丟過,鄒師傅去找回來的,有記錄,我看過。其他的是聽來的。”

小黃目瞪口呆。看看記錄就都知道了?

不管丟的是孩子還是貓,群眾的報案都要盡快處理。兩人匆匆來到村東,果然看見一名胖胖的中年婦女正滿頭大汗立在路邊。一問情況,真的是貓不見了。

厲害!小黃重重地拍了拍餘燼的肩膀,拍得他一個趔趄。

這番行為讓錢大美不滿地皺起了眉,小黃趕緊正色道:“您家貓怎麽丟的?”

錢大美說,她家就住在村東口,莉莉是隻大橘貓,下午她出門忘了關門,走的時候莉莉還在家裏,回來就不見了,還帶著她才兩個多月的小貓崽。家裏家外連上周圍的院子找了個遍,不見蹤影……

聽到這裏,小黃掃了一眼周圍—夜幕漸起,街燈未上,周遭景物影影綽綽,在這偌大的村子裏找兩隻聽不懂人話的貓可不容易。耳邊卻聽見餘燼說:“您安心回家吧,一會兒就把貓給您送回去。”

咦?他一轉頭,見餘燼已轉身徑直走向環村小路,趕忙跟了上去。

“你知道貓在哪兒?”

“不知道,但能猜。既然帶走了小貓崽,那很可能是貓媽媽帶孩子練習生存本領去了,這是世代沿襲的本能,不會變。

但同時作為一隻養熟了的家貓,也不會跑得太遠,高高低低就在周邊,不是在房上就是在樹上。”

餘燼也不多說,一手拿著手銬,一手拿著強光手電,一會兒抖動手銬發出聲響,一會兒打開手電,四處照射。小黃看得新奇,也瞪著眼四下踅摸,還真接連有幾隻貓被聲響和光影吸引過來—但哪一隻都不是大橘貓。眼看著一圈就要走完了,天也完全黑了下來,還沒有大橘貓的蹤影,小黃不免有些著急。

“別是出了什麽意外吧?”小黃正嘀咕著,兩人轉過一彎,前麵是一片開闊地,兩棵十來米高的椿樹亭亭立於其中。

有了!小黃眼睛一亮,一隻大橘貓正蹲在樹下綠蔭中,抬頭仰望樹冠,“喵喵”地叫著。

兩人徑直走過去。小黃一邊叨叨著:“莉莉啊莉莉,可算找到了你呀,不乖乖在家待著,跑出來迷路了吧……”一邊伸手去抱。卻不想那貓隻輕輕一躍便讓開了他的手臂,依舊望著樹頂更大聲地叫著。

兩人順著莉莉的視線望上去,路燈映射下,一隻柔嫩的幼貓正顫巍巍地趴在距地麵六七米的丫杈處,小腦袋怯生生地探出來望著樹下的媽媽,發出微弱的叫聲。

小黃覺得心都被萌化了,一挺身就想上樹,隻是扶著樹幹努力了好幾分鍾都沒成。他轉過頭訕訕地看著餘燼,餘燼看看他又看看樹,說:“……就近管誰家借個梯子吧。”

話是餘燼說的,但路還是小黃跑的。等小黃吭哧吭哧搬來了人字梯,餘燼倒是一馬當先幾步就踩了上去。雖然站在梯頂顫顫巍巍的,但好歹是順利地把小貓接了下來。還了梯子,兩人一人抱著莉莉一人抱著小貓崽,心頭都有些舒展。

雖然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每次解決了報案人的煩惱,總讓人很有成就感。

兩人將貓還到錢大美家裏,與連聲感謝的錢大美夫婦寒暄幾句後告辭回警務站。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門前停了輛越野車。

“這車……誰來了?”小黃嘀咕著往裏探頭。餘燼看著車牌皺了皺眉,說:“刑警隊的。”

“刑警隊?”

一天下來,小黃倒是對餘燼的判斷深信不疑了。難道是管區裏出了什麽刑事案件,刑警隊來要人配合?

事情卻並不如他所想。走沒兩步,就看見一個剃著寸頭、非常精神的青年正坐在值班桌前往這邊看,這人……好麵熟啊。

“阿特!”“特哥!”

兩人異口同聲。小黃驚訝地轉頭看著餘燼—他和現在警隊的大紅人阿特很熟?

來人正是阿特。他朝小黃點點頭,打個招呼,又轉頭問餘燼:“好久沒見,最近怎麽樣?”

“挺好。”

回答依舊很簡短,但小黃驚訝地發現,餘燼的臉上竟然帶著笑,肩膀也放鬆著,之前似有似無的一種緊張感,此刻消失無影蹤。

“好就行。我是來接你的。”阿特說。

餘燼看著他,好幾秒後才說:“特哥覺得我能行?”

阿特一下就笑了。和腦子快的人說話就是省事,看來餘燼已經完全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是為新組建的天眼小組拉人來的。

餘燼,畢業於top2 高校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又懷揣著一腔熱血考進了警隊—隻是他看起來實在很難和“熱血”

二字掛上鉤,不善言辭,不苟言笑,總讓人覺得有些高冷,在警察這個既講究專業性也講究服務性的部門裏顯得有些特別。

但在警校短訓期間當過他擒拿格鬥助教的阿特知道,他隻是有點“社恐”而已,真的做起事來,既認真又能幹;而他在信息和計算機技術上的過人能力,也是當前阿特急需的。

“當然,我這邊是求賢若渴啊。”他拍拍餘燼的肩膀,“你也放心,既然是團隊,你不擅長的地方有我。”

“……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時間也不早了,我還得回市裏,你明天記得到刑警支隊報到。”說完,他再次與鄒師傅、小黃告別,便開著越野車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雖然夜色已沉,但仰望燦爛的星空,阿特躊躇滿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