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眼
阿特駕車往回趕，一路上心裏直打鼓，反複檢討最近自己的言行，沒發現什麽不合規矩的地方。辦案合規，做人低調，沒有複雜的人際交往，現實中工作、生活都沒毛病。
“莫非問題出在‘警察阿特’上……”
這其實也是阿特一直懷有的隱憂。賬號經營得挺順利，粉絲越來越多，名氣越來越大，但任何事都有兩麵，批評的聲音也是一直沒停過。有人說他標新立異，出風頭，搞個人主義；有人說他開賬號記錄警察生活，有泄密風險；有人說他拿警察生活搞笑，有損隊伍形象。風言風語有來自網友的，也有來自警隊內部的。
有時候阿特也很迷茫，自己真的做得對嗎？
讓網友認識警察真實的工作與生活，向他們普及法律和安全知識，這些都很好，但是，如何把握那個“度”？
不管怎麽說，上級一直沒有對他的博主生涯發出禁令。
很慶幸，也很忐忑。
難道這次就要宣布禁令了？阿特後背發涼，不願想下去了。
趕到市局的時候，阿特身上的T 恤已經幹了，上麵還沾著泥塊，平頭短發也還冒著熱氣。
值班人員告訴他到小會議室開會。阿特顧不上換身衣服，心懷不安地來到會議室門前，做了兩次深呼吸平複心情，才叩響了虛掩的門，說：“報告，巡特警陳特前來報到！”
“進來！”一個熟悉的男中音傳來。
阿特推門進屋。
橢圓形會議桌邊圍坐了三個人，正對門的是劍眉方目的王匡正副局長，黑臉精瘦的刑警支隊隊長陸忠明和戴著框架眼鏡的政治處朱主任分坐兩旁。
見到王匡正，阿特突突跳著的小心髒稍稍平穩了些。當初他警校畢業的時候，正是王匡正一手將他招進了千江市公安局，還說看中的就是他的綜合素質還有那股子機靈勁。這樣的領導應該不會對他的賬號太下狠手吧？
三人見阿特一身狼狽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阿特，你這是去抓賭還是抓魚啊？！”王匡正笑道。
阿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行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然後立正道：“報告局長，在水塘裏抓了個賭徒。”
王匡正微微頷首，眼裏帶著嘉許，然後收斂笑容，指著對麵的空位說：“過來坐。”
看著王局突然嚴肅的表情，阿特又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是。”阿特應道，規規矩矩走到桌前坐好。
“陳特，找你來了解一點情況。”朱主任這時開了腔，“你是不是自己注冊了一個短視頻賬號？”
“是的，主任，這個賬號已經在局裏備過案了。”阿特點頭回答。果然是賬號的事。他心裏有些慌，表麵卻目光誠懇地望著朱主任，腦筋飛轉，把這段時間上傳的視頻都過了一遍，思來想去，還是沒有找到問題所在。
“現在有多少粉絲了？”朱主任又問。
“兩千多吧。”
“才兩千多？”朱主任詫異道。
“哦不是，是說，兩千多萬。”阿特感覺額頭有汗滲出，比剛才抓賭還緊張。
“這還差不多，”朱主任喘了口氣，“據說你的粉絲團時不時地給你提供點案件線索，在你們工作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說到這裏，朱主任和王匡正交換了一個眼神。
阿特的心又提起來，他拿不準這話到底什麽意思，隻好模棱兩可地回答：“嘿嘿，偶爾粉絲們也會幫點小忙，不過絕對不會影響我們執法的正當性，請主任放心。”
這嚴肅認真的一口官腔倒把朱主任逗笑了，連帶著旁邊的王副局長和刑警支隊長也彎了彎嘴角。朱主任擺擺手道：“你緊張個啥？”
沒等阿特回話，王匡正坐正了身子，說：“直接跟你說吧。
現在局裏有這麽個想法，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網絡時代，我們公安機關也要與時俱進，與時代同步，但具體怎麽操作，中間的度怎麽把握，都需要仔細研究。你這個賬號我們也了解了一下，可以說是先行開展了一些實踐，為我們完善整體思路提供了經驗—”聽到此處，阿特已經顯而易見地鬆了一口氣，“現在我們打算，直接在你這個賬號的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的挖掘，把它打造成局裏的官方平台，作為創新接警處警的一種嚐試。
這麽說，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沒被批評還被表揚，阿特又眉飛色舞起來，“也就是說，不但讓我繼續做下去，而且還有局裏給我撐腰！”
“什麽鬼話！”朱主任笑罵了一句，“隻要你做得對，做得好，什麽時候沒給你撐腰了？”
阿特摸著後腦勺訕笑不已。末了又問：“那具體，怎麽操作？”
王匡正看著他，豎起兩根手指，說：“我們的想法是，圍繞你這個賬號，專門調整人手開設一個工作室，這個工作室涉及兩部分工作，也就是說，你要做兩件事：第一，給這些人做培訓，把你運營視頻的經驗教訓傳授給他們，主要是如何緊密而高效地和網友打交道，既不能官裏官氣，也不要過分跳脫；第二嘛……”他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刑警支隊長陸忠明，“忠明，要不你來說？”
阿特的視線也隨之轉過去。對啊，這裏頭還有刑警的事兒？
“好的，王局。”陸忠明應道，然後看著阿特，正色道，“陳特同誌，從明天起，你正式調入刑警支隊第一大隊三中隊，全權負責天眼行動組的工作。”
“天眼行動組？！”
“對，局裏決定，將新成立的視頻運營工作室命名為‘天眼’工作室，與之對應，在刑警支隊成立天眼行動小組，負責工作室的外場活動，比如就工作室獲得的線索進行案情跟蹤、第一手資源獲取。當然，這些暫時都是試驗性的。”
“行動組幾個人？”
“目前—就你一人。”
“啊？光杆司令啊！”
“目前是這樣，人手你自己組織。”陸忠明神色嚴肅地補充道，“小組為什麽要放在刑警支隊？因為從現在開始，所有類型的案子都允許你們去參與！在這個過程中，哪些東西可以說，說到什麽程度，又什麽時候說，如何既能保證與群眾的緊密聯係，又能安全有效地推進案件破解，都是需要你們嚴肅認真對待的。這個責任可不輕呐！”
阿特的麵色也隨著這番話變得凝重。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新的期待在心裏萌發。
“說白了，網絡是我們貼近人民群眾的一種方式。”朱主任接過話頭，“技術日新月異，社會結構也在隨之發生變化，但是對於我們警察來說，‘人民警察為人民，人民警察靠人民’，這句話是不變的。我們一切的根本，就是要用更新的方法去融入人民群眾，既成為他們的安全屏障，也從他們那裏獲得信息和支撐。過去有過去的手段，今天也要有今天的方法，這就要你們去摸索了。局裏各部門都會給你們提供支援，但最終，這種方式可不可行，天眼的名號能不能打響，就都看你的了！”
“保證不辜負組織信任！”
阿特立正，鄭重地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