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絢:色浪澎記述了我的家庭從抗日戰爭到現在長達60多年的風雨曆史,其中用了一半的筆墨描述了我爹和我娘的情感經曆,渲染了兩個人長達五十多年的風風雨雨。這裏浸透了上一輩人對感情的執著,表明了兩個不能背叛:一個是對民族,一個是對婚姻。我又用了一半的篇幅傾訴了我和妻子盼盼以及幾個女人的感情糾葛,闡述了現代社會男人與女人的身心背叛。

小說是虛構的,或者說是在真實的素材上加工而成。我常常在想象中整理自己的小說,然後在想象中構思著自己一部部的作品。有痛苦,更有歡樂。創作使我幸福,使我對生命有了感受。而我在創作這部繼I色浪澎時使用了大量真實的生活故事,在選擇自己真實生活的同時經曆了心靈的曆練。

我的父親正如我小說裏描述的那樣,是一位說書藝人,在冀中一帶很有影響。他所演唱的曲種木板大鼓已經被國家當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起來了,當地人曾經找我征集父親的演唱作品。

在抗日戰爭期間,父親毅然決然地投身革命,曾經利用說書藝人的身份進行地下工作。母親是一個富家女兒,她就是在父親說書的現場看中了他,她勇敢而巧妙地掩護我爹做地下工作,而在我爹被自己人出賣被捕後,我娘瘋了般地進行營救。我爹被營救出來時已經奄奄7息,在所有人都覺得沒指望的時候,竟然被我娘奇跡般地治好了,演繹了一段傳奇故事。

在解放戰爭期間,父親在北京搞敵工,母親讓做買賣的舅舅和姨父協助父親工作,為了父親,母親不顧危險,不顧自己地投入了一切。

父親在解放戰爭結束後,成為天津的接收大員。他不像別人那樣拋妻棄子,而是回老家把母親和兩位哥哥接到了城裏。我敬佩父親,但更敬佩母親這樣牢牢地把父親拴在心裏。

父親退休後陷入了極度的苦悶期。母親的開導和全家人的溫暖,使得父親逐漸開朗起來。而這時候,母親十分鍾愛的大哥到上海出差,不幸腦溢血去世,全家人都瞞著母親。可是我和四哥從上海奔喪回來,被細心的母親發現,母親後來從台階上摔下來,經過幾天幾夜的搶救後,在父親的懷抱裏含淚與世長辭。

全家人都以為父親會悲慟欲絕,更何況母親去世兩年後我的歿哥從上海出差回來也因為腦溢血而在淩晨去世。我們以為父親會因為這一次次打擊而不再組織家庭,因為他承受的痛苦太多了。沒料到風雲突變,我爹怕孤單,把我一家人包括嶽母接到了家裏共同生活,不知不覺中與嶽母發生了感情碰撞。父親和嶽母的結婚引起了全家的震動和社會的猜測,父親全然不顧,與嶽母快樂地生活著。可沒幾年,嶽母患了腰椎管狹窄癱瘓在床,多年後去世。父親開始變得沉默了,固執地要回老家看看,尋找他輝煌的過去。我出差去重慶,等我坐飛機趕回來,父親拉著我和四哥的手去世了。

我之所以把真實的生活曆程告訴讀者,是想讓讀者從真實和構思中分辨出這部《紅色浪漫》的時代背景以及我創作中的真實感受和情緒狀態。我的這部《紅色浪漫》寫了整整兩年,這麽長時間地寫作是我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寫的時候,我常常趴在電腦前不能自持,父親和母親的影像浮現在眼簾,讓我熱淚盈眶。我也有痛苦得寫不下去的時候,那就是工作太忙,回家很晚,看著等待我的電腦卻沒有力氣再打開,畢竟已經過了天命之年。而創作的衝動和構想都在腦子裏,於是我經常失眠。實在不行了,就半夜爬起來把腦子裏的東西“挖”出來。寫著寫著就看到桌前的窗戶發白,知道是天亮了°

前年去歐洲出差,就把這部作品放下了,很久沒寫東西,在意大利羅馬的一家商店裏看到了電腦,便情不自禁地撲過去興奮地打了一會兒,打的什麽後來不記得了,因為都是希臘文字。還有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在電腦中寫了15000字,但因為操作失誤而致使文件不複存在。那種痛苦簡直就是痛不欲生,我會情不自禁地大聲叫喊,以發泄丟失文件的痛苦,其實我是怕丟掉父親和母親以及嶽母如何生活的那段曆史。因為這些丟失了的文字永遠都不可能再找回來了。等到我全部寫完以後覺得脫了一身的皮。

文學是可以杜撰的,但你要是沒有親身經曆過,永遠不可能寫出那種氛圍。

大哥和三哥去世後,二哥和二嫂一家去了加拿大,在天津就剩下我和四哥了。有好幾年沒有給大哥和三哥掃墓了,就在這部絢:色浪漫》出版前的清明節,我和四哥去了殯儀館,看望了留守在那裏的大哥和三哥。

那天刮起了風,我和四哥祭奠完了以後,抱著兩個哥哥的骨灰盒回到存放處,但兩個哥哥的骨灰櫃子怎麽也打不開,打不開就意味著不能把骨灰盒重新放回去。我和四哥相互看了一眼,我感慨地說:“我們知道,大哥和三哥不願意和我們分手。你們放心;我們一定經常看你們,我們還是親兄弟。”說完,兩個哥哥的骨灰櫃子都能打開了。

告別的時候,我和四哥都流淚了,即便是一個在天堂,一個在人間,兄弟之間也要惦記著。想來兄弟和朋友之間沒有貴賤,沒有高低,沒有先後,更沒有名利場,有的隻是濃濃的情意。

在這裏,我想告訴大哥三哥,我會把這部絢:色浪漫》放在你們麵前,讓我們共同回憶過去。

我寫我的家庭’一晃有七十年的曆史。我知道不一定人人都想看、人人都想知道,因為這不是我寫作的目的。但寫作讓我找到了回憶,這是最重要的。寫作不是我生活的唯一,卻是我生活的關鍵,也是我生活的享受。我寫了我這輩人和父輩人的對比,寫到我這一輩倒是虛構越來越多了。言時候我覺得我們的生活比較蒼白,或者說我們自認為比較豐富。

母親是1989年去世的,嶽母是1999年去世的,父親是2000年去世的。

我在這裏遙祝你們在天堂裏幸福,也等待著有一天和你們在那裏團圓。我也謹以這部《紅色浪漫》回報你們對我的愛。我也感謝新世界出版社圓了我的這個夢,感謝你們為此付出的努力。今年是我母親去世20周年,出版這部書也算是對生我養我的母親的一種祭奠。

李治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