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02

“沒事,就這點愛好,戒不了了。”

父子倆,第一次談得如此和諧,老爸沒發脾氣,兒子沒強嘴。看樣子真是要開會,帥世才叮囑了兒子幾句,匆匆地進市局大院了。進大院的時候回頭看看,帥朗還站在原地,使勁地招著手,這次和兒子談話讓帥世才心情格外爽,心裏默念了句:兒子真大了,懂事了……

就是懂事了,以前除了要錢都不喊爸,後來離家都不認爸,現在多好,關心著爸的身體呢。

懂事了嗎?站在當街貌似懂事的兒子,不見老爸身影了,這才把四五本書拿出來看著,電工基礎、配電技術、機務電力、通信電力線路,每看一本,嘴裏“咦喲”驚愕一聲,厚厚的一摞,這得學到驢年馬月?這就像當年學生時候考試,撕成小紙條帶進考場抄襲,也不知道該撕哪兒呀?

裝好了書本,悻然地想著,招就招吧,還得考試,這一考,鐵定是名落孫山,又得讓老爸難堪了,大院裏都知道老帥家兒子不成材,唯獨老爸一直試圖挽救,非把兒子培養成材,這要再失望一次……帥朗默默地低頭想著,實在不敢想像,但他清楚那種感覺是於心不忍,實在不忍再讓老爸這麽大年紀了,還被沒出息的兒子打擊。

“咦喲……”正走著,碰了下車輪,帥朗咦了聲趕緊躲,不料那車輪就像長了眼一樣,又堵著他的去路,帥朗一抬頭一瞪,剛要罵一句,不料沒張口,又咦了聲,站定了。

麵前,正推著電動車的方卉婷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兒了,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帥朗。長街、燈影、如霓虹絢麗的警花綻放著笑意,讓帥朗立刻忘了煩憂,正要搭訕,不料腦海裏掠過一個景象,下意識地瞧瞧這地方,那天就是被這妞摁在這兒追打的,於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方卉婷。

方卉婷初時不解,一看帥朗這樣,霎時咬著嘴唇,眯著眼,嗬嗬哈哈地笑起來了,半晌沒說出話來,直到笑聲已停,方卉婷看著遠遠站著的帥朗不敢上來,嗤著鼻子不屑地問了句:“瞧你那點出息,又被你爸訓了?”

“關你鳥事……”帥朗翻著白眼,沒好氣了。

“你除了滿嘴髒話,就沒有其他長處啊……哎,沒前途……”

方卉婷搖著頭,看著貌似很沒前途的帥朗,失望地搖著頭,旋即跨上車,一扭車把,吱吱啞啞地直往市局大門去了。

很失望的眼神,那眼中的風情讓帥朗怔了良久,良久也看不懂,這番失望究竟為何而來,實在想不通,咱出息與否,關她鳥事?

側頭看看自己價值數十萬的坐駕,切了聲,揚著頭摁著車鑰匙,很牛掰地坐到車裏,一溜煙地進了大街上的車流裏,消失不見了。

奇怪了,他連好奇心都沒有了,也沒追上來問……方卉婷暗暗想著,進了市局大門就停著車看著站立不動的帥朗,原本期待刺激一句,他定會上來追問不休的,一瞅那樣,心思落空,這回可真有點失望了,忍不住懷疑自己那次發飆真把人嚇跑了……看來真是,從門柱後看著帥朗揚長而去,讓方卉婷感覺失策了,倒不如一開始就和言悅色攀幾句舊話。

剛失望了一下,驚訝又來,看著帥朗駕著的車,方卉婷兩眼瞪大了,嘴裏不相信地默念著:奧迪!

哇,怪不得這麽拽不理我這個窮警察,發財啦……第二個感覺湧上來,讓方卉婷酸酸地暗道,想了想兩人之間的種種,有那麽點可笑,又有那麽點可惜,不過都付之一笑,推著電動車進了車棚,鎖好車,上了辦公樓,今天是全市“清網”緊急動員會,各警種聚全了,她也有任務,任務是:安排會務。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對於帥朗的選擇,向來是寧以卑鄙行事,不因高尚受製的。

行駛到了中原路書市門口時,帥朗看看四下無人,敲敲已關的大門,那門房開了小門讓他進來,循著已收的書攤向後走,走了很遠又趟過兩個小門,沿著緊急疏散的樓梯往樓上走,這裏已經不屬於書市了,三層頂上的閣樓,就是約見程拐的地方,也是程拐的工作室。敲門剛進,程拐早按捺不住了,肥手拉著帥朗,臉上的肥肉惡狠狠地顫著:“到底是誰?”

“急個屁呀?坐下……先別問誰,你們這幫做盜版的,知道舉報人是誰該怎麽對付?”帥朗關上門,往裏走著。

“那還用說,敢斷人財路,那是自尋死路,都不用我動手,地下印刷廠的就代勞了,都這麽舉報,我們還混個屁呀……”

程拐惡狠狠地說著,給帥朗讓了個座,看這樣子,惡從膽邊生了。

帥朗皺皺眉頭,想起了那趟機場路捅人窩點,不知道有沒有後患之虞,得虧是不知道,看來這行黑著呢,想了想,話題這樣開始了:“程拐,咱打小光著屁股長大的,咱倆都不怎麽地道,不過不管怎麽不地道,都不至於誰把誰往死路上趕,你說對不?”

“對呀。”

“那我問你,你們幾個是不是私下進哪家的貨,引狼入室了。”

“……”

程拐一摸腦袋,臉上肌肉一拉,遮住小眼珠了,看著帥朗麵無表情的質問,恐怕是有真憑實據了,恐怕瞞不下去了,半天有點糗地點點頭,附帶著解釋了句:“我也不知道羅少剛和誰聯係的,就留了點,哎,這事鬧得……不過……”

“不過我給的價格高是不是?”帥朗搶著話頭反問。

程拐沒吭聲,默認了,確實高,石雕高好幾塊錢,私下裏兄弟們都不滿意。

“你豬腦袋呀?”帥朗罵了句,拍著桌子擺活著:“咱們為什麽能掙了錢,隻有控製貨量貨源才能維持價格,維持價格才有利潤,我給的價格是高,可你們不想想,為什麽這些三無產品在景區市場銷售根本沒人管,那工商是吃幹飯的?為什麽有人宰客派出所還護著咱們,你以為派出所咱家開的?那都是錢買的,一個月除了送,請吃都得好幾千……別人不懂事,你怎麽也跟著瞎摻和?”

“哎喲……你不早說。”程拐痛悔不迭。

“咱哥幾個都是喝兩口不知道自己姓什麽的主兒,我能說嗎?”帥朗反問著。

“那現在怎麽辦?”程拐問。

“認栽唄,我的門店都被羅少剛盤走了,給了十五萬,我沒辦法,我認栽了,他們去爭去搶吧。”帥朗來了句喪氣話。

果如所料,個個都是眼裏不容沙子的主兒,一聽這話程拐火了,騰地站起來指著帥朗道:“你真窩囊,怕個鳥,大不了明兒咱們砸了他的店……羅少剛也算個王八蛋了啊,哪能這麽坑自家兄弟的,一起打下來的市場,他一個人收錢?”

“嗬嗬……未必吧?現在羅少剛和老黃一撥、新開的吳奇剛一撥,還有村裏一撥,還有背後收錢的那一撥,利益格局打破了,誰想獨吞,都得被撐死……這個生意已經黃了,咱們周圍這些人都是寧願扔給狗,都不願大夥兒分的主兒。說說你的書,你覺得是誰捅的?”帥朗問,是在明知故問。

問到這事,程拐小眼目露凶光,很自然地上了帥朗的思路,狐疑地問:“是那家?”

當然說得是那一家,不過帥朗沒有肯定,隻是笑著引導著說:“嗬嗬……用排除法,很簡單,你覺得是不是我?”

“不可能。你比我還背。”

“對,那你覺得是不是羅少剛或者黃國強,要不是老皮?”

“不可能,他們幾個貨也私下賣,捅了我他們也受損失。”

“對,他們還不至於……那你覺得是村裏人麽?”

“不會,村裏人根本分不清盜版正版。”

“對……還有,我店裏那倆夥計,也是自己人,你覺得是他們嗎?”

“也應該不是,他應該知道咱們的關係,捅了我不等於捅了你?”

“對……那就不難了,還剩下誰了?”

帥朗一個排除法,把真正的舉報人排除走了,目標是誰很明確了,肯定是試圖染指工藝品生意的人了。不過讓程拐稍有懷疑,問帥朗道:“可他們怎麽會知道我運盜版雜誌呢?”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啊,他們私下裏花了不少工夫找到了我定貨的廠家,為了保證咱們的市場穩定,為了省點稅款,我連商標都不敢用,還是被他們挖到了,他們既然已經進了景區,你天天在景區出貨,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嗎?還有,最關鍵的是,開黃河工藝品商店那位,是個很有背景的人,他是跨過景區工商和派出所,直接走了區工商局和文化局的關係……白所長說呀,這個人目地在於把景區工藝品市場壟斷,他勸我見好就收,所以他不會罷手,咱們倆隻是先栽的,抓住盜版整倒你,查抄那個窩點整倒我……接下來恐怕羅少剛他們都好過不了……白所長還說呀,今天出事,對方就在出事地不遠看著,還是他打電話告訴派出所說查盜版的同誌和村裏快打起來了……當時誰知道,哪裏窩藏的是盜版呀?除了他,還有誰……就是這個人……”

帥朗極盡忽悠之能,緩緩地掏著一張紙,鋪到程拐麵前,讓程拐看仔細嘍,又加了句砝碼:“看好嘍。”

程拐的小眼越瞪越大,臉上的肌肉跳動著,牙咬得咯咯直響,半晌才咬牙切齒迸出三字來:“吳奇剛!”

得,由淺入深,估計程拐已經沒有絲毫懷疑了,帥朗不動聲色地看著,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事,但知道自己此行不孤了……

景區是隨著旅遊產業的興起發展起來的,除了每天來往如織的遊客,商戶、農戶加上管理機構組成了這裏特殊氛圍。這個氛圍的特殊性在於,在每天按部就班的迎來送往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單一、生硬、功利。

所以五龍村查抄窩點並沒有對誰的日常生活造成更大的影響,一大早各行其是,村裏人除了拾掇所剩不多的自留地,就是趁著清早分赴各景區出攤,不少閑漢這段時間也有得幹了,吃罷早飯便是全身上下掛了幾十件小飾品,思謀著到哪個景點兜售。過了八點,各景點的商鋪、攤位已經嚴陣以待,準備迎接遊客了。銷量最大的飲料也未有什麽影響,大清早配貨的車在中心景點甩貨。遙控指揮的程拐,很順當地把各式飲料配到了各景點。

分完飲料,還有其他事,羅少剛和黃國強把手下十六七個幫忙的組織起來,就在剛盤下的店開個短會,自然是把存貨一分,幫忙的各帶著不少小物件到各景點兜售去了。一個人一天好則銷百把十件,差的也能銷幾十件,每件就掙塊把錢,這一個月下來也趕得上高薪工作了,不但村裏人樂此不彼,數月前因為販飲料招來的人同樣趨之若鶩,無形中給景區增添了一支龐大的零售隊伍。

這個生意倒未見得多麽有創意,其實誰都會,但適合的市場條件、適銷的產品和有效的市場開發所有必要條件,綜合在一起才能見效,綜合了黃河、雕塑、名人、特色各類元素的小工藝品再加上如此龐大的零銷隊伍,無疑是行之有效的,也無怪乎大夥兒錢包鼓囊時,顧不上其他了。

就像白所長經常形容這兒的村裏人,能掙錢了,不要臉了。

九點鍾,盤點完店麵,羅少剛和女友親自坐鎮店裏,迎來了第一批遊客,一哄而進,不一會兒換了一手零零整整的鈔票,小倆口快樂開花了,兩人稍有閑暇便電話聯係著熟識的導遊、大巴司機,客套著讓把遊客往店裏帶,誰知道嘛意思,前頭賣貨,後台提成,大家都懂得。

十點鍾,到市區進貨的黃國強帶著兩輛貨廂回來了,電話招呼了一群後生卸貨,一進門拉著羅少剛興奮地說著,今兒可是真趕趟了,訂貨都不用等,直接就裝車拉回來了,得虧是早去了十幾分鍾,要是晚去一會兒,沒準兒就被別人拉走了……

誰拉走了呢?黃國強悄悄地示意斜對麵那家,同樣名稱的競爭對手唄。現在同行要成冤家了,羅少剛看了眼,對方的鎦金招牌再加上比咱還大的營業環境,羨慕嫉妒化作恨了,拉著老黃小聲嘀咕上了:哎,想想轍,把他們弄走,開咱們門口多礙眼……

兩人小聲嘀咕著,這事再怎麽說也得從長計議,商量了一會兒各忙各的去了。

此時,在黃河觀景台上,平等架著望遠鏡看到了門店易主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大清早被帥朗派了個莫名其妙的任務,來這兒看兩家的上貨,看是看到了,就是沒想到後果這麽嚴重,嚴重到把自己的飯碗也砸了,一想到二哥的生意是被自己無意給捅了,實在心裏有點過意不去,看了半晌才撥著電話:

“二哥,上貨了,兩貨廂,我看著有光華模具廠的包裝,應該是紀念章,十大件;九州玻璃廠的包裝,應該是沙漏吧……還有石粉廠那種木箱,七大件……就這些,好了,我知道,我自己回去,你們別管我了……”

“拐哥,他們這兒拉了三車,大紙箱包的,小掛件,十幾箱……玻璃廠的那包裝也有七八箱,石雕有,也有六七箱……呀呀呀,你讓我怎麽數呀?這麽多人搬呢?……吳奇剛,誰是吳奇剛,我不認識,車倒有,有輛小豐田,我給你拍個照啊,車前有人,我不認識……”

距離五龍景點不到四公裏的堤灌站,站在高地上的兩人從幾十米外的高處看著路旁一家賓館後院裏,一位在匯報,一位在架著高倍相機拍照,那兒是黃河景區工藝品店的臨時倉庫,院門口停靠著幾輛貨廂和一輛豐田,一位白衣西裝貌似老板的,被攝進了鏡頭裏。

喀嚓嚓幾張攝完,兩人賊頭賊腦地從高地往公路上跑,拐哥交給的任務完成了,就是來這兒盯一趟看看上貨而已,拿相機的那位問著:“是不是他把咱們生意捅了?拐哥要收拾他呢?”

“不會吧,他不是做工藝品的嗎?”另一位沒明白。

“那可沒準兒,要不是拐哥不至於下這麽大工夫,把人都撒出去了……”拿相機的道。

“咱們賣書賣雜誌的,和人家工藝品有什麽關係呀?”

“你懂個屁,那不都是咱們的生意嘛,這麽一捅,貨給抄了、店給封了,說不定就是他們攪和在一起幹的……”

“管他呢,反正拐哥給咱們發工資,讓幹嗎就幹嗎唄……”

兩個人小跑著,上了公路,開了停在路邊的貨廂車,一溜煙朝市區回去了……

十點半……十一點……十一點十分……

帥朗懶洋洋地靠在車裏,不時接著電話,接完電話就在地圖上做著標識,在一旁一直傻等著的田園看了好長時間沒看明白,一會兒景區的平果來電,說貨到了,到了多少;一會兒是程拐的電話,貨到了,有多少;一會兒又是程拐的電話,廠子裏出車了,出了幾輛……看到最後田園才看明白了,這是查人家廠家給各處的供貨呢。

沒敢問,還以為帥朗想對廠家動手,可砸廠子沒用呀,又不是人家搶生意?再說就哥幾個,那事能辦得了麽?

沒明白,也沒問,看著帥朗的臉色很凝重,很少見這麽嚴肅,田園心裏有點打鼓,畢竟丟了景區工藝品生意,連門店都讓兄弟盤走了,這幫兄弟和外人合夥擠兌,擱誰,誰也不那麽好受。這事究竟怎麽發展的讓田園還真是一頭霧水,不但一頭霧水,心裏也不好過,一個月掙七八千小一萬的收入,眨眼又成失業者了。

不對,好像兩人都成失業者了,昨晚一塊兒在快捷酒店住的,酒喝了個微醺,話說到半夜,今兒上午開車出來,明顯還是無所事事瞎逛悠,田園知道帥朗要是這一次失業的話,要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跌得慘、傷得深,一直揣摩著說句什麽安慰的話來著,可愣是沒想出怎麽說。

“看我幹什麽?你這眼光太****啊……”帥朗看看時間十一點半了,這才收起手機,翻著白眼斥了田園一句,發動著車,田園正動著心思,猛地被問,哦哦回應了半天才想了個借口:“那個,我是奇怪放著大路不走,幹嗎淨鑽小胡同小路,不怕把車蹭壞了?”

“嗬嗬……我怕交警呀,這車在景區沒人管,可在市區要碰上眼睛毒的交警扣回去,那可要不回來了。”帥朗笑了笑,說了個原因,這一說田園倒想起來了,直說不該買這黑車套牌車,開著提心吊膽怎麽著,帥朗卻是神神秘秘道著,虧是買了這麽個黑車,就靠這黑車辦事呢,現在這派頭一大部分都在車上,總不能騎個自行車去跟人家談生意吧?

“對了,這快中午了又去哪兒呢?”田園一聽,上心了。

“昨天訂了貨,今兒提貨去。”帥朗道。

“哦……不對呀,你訂貨還往哪兒賣?”田園表情來了個突變,詫異了。

“我沒地方賣那是真的,可他們拿不出貨來了,也不是假的。嗬嗬。”帥朗笑道。

咦?迷懵了,田園看著帥朗的表情慢慢地喜笑顏開了,思忖著二哥又憋什麽壞水呢,不過想了想,好像沒幹什麽壞事,反而是當了活雷鋒了,這下連田園也不理解了,很不讚同地質問著:“你是說,今兒人家拉走的貨,都是你訂的?”

“對呀。”

“廠家太不講信譽了,把你訂的貨先賣了。”

“對呀。”

“這……這究竟怎麽回事。”

“我沒掏訂金,他們自然是誰緊著要就給誰了,即便我掏了訂金,他們也敢把我的貨勻給別家一部分,你第一天做生意呀?信譽能值幾毛錢?”

“可是……可是這不白便宜了景區那群貨了?”

“嗬嗬……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給點便宜怎麽上鉤,甭問,一會兒到地方你啥話也別說,就當你是大爺,哪看著不順眼,盡管開口罵兩句……車前廂,拉開,裏麵有錢,你找個透明的塑料袋往裏裝,就拿手裏,反正怎麽拽怎麽來……”

田園循著帥朗的話,拉開副駕上的工具廂,果真齊刷刷地塞了十幾摞錢,眼睛一直,跟著一千個一萬個不解,帥朗教了一堆扮大爺的本事,給田園臨陣磨槍囫圇吞棗全填鴨式地塞進去了……

要幹什麽,馬上就見分曉。

光華模具廠這位廠長剛準備下班,回去吃午飯,看到一輛奧迪駛進廠大院時,馬上有點緊張地眼皮跳了跳,跟著又像辦了什麽心虛的事一樣,來回踱步,心裏暗道著這可如何是好……今兒跟見鬼了似的,大早上就來了一撥要貨的,何廠長一聽三萬件,昨天訂的貨又沒來提,幹脆把這貨勻給來人了。過了一個多小時,又來了家提貨的,這卻是早有聯係的一家,不但訂貨,而且一聽還有存貨,幹脆全吃進了,於是加班生產的五萬多件貨,中午不到就出完了,這直讓何廠長納悶,這玩意兒又不能當飯吃,還搶怎麽地?

確實是,供銷科那位跑銷售的咚咚敲門進來了,一臉喜色地跟廠長匯報:“廠長……喜事,又來了家要貨的,直接提著現金來了……”

“喜個屁呀?昨天就是人家訂的貨,上午全給出了。”何廠長一抹老臉,有點難堪。

“啊?那……”銷售科的驚了驚,不過馬上恢複了常態,直說著:“先穩住再說呀?就說咱們機器故障,延緩一天嘛……這是個大戶,我看他們提的現金就有十幾萬。”

“走走……反正他們也沒訂金,沒協議,好在話好說……”

何廠長揮著手,下定決心了,大不了覥著臉再說一堆好話。供銷科的這位帶著路,下了一樓,一進門,何廠長微微怔了怔,居中而坐的帥朗正把玩著桌上的小台曆,一瞅廠長進來,小指頭一揮,後麵站著的那位大胖子“嘭”一家夥放到桌上厚厚的一摞錢,足有十幾摞,雖然這錢不至於嚇住廠長,可足夠讓廠長難為了。為啥呢?沒貨了……

“何廠長,產了多少,有一個算一個,我全拉走……錢在這兒,你要把十五萬都做出來了,這倒省事了,直接拉走。回頭還得加訂。”帥朗貌似很不經意地說著,口氣大得離譜,不過錢擱這兒呢,誰也不敢說話是假的,特別是何廠長有點鬱悶了,難色稍顯,難為地解釋著:“實在對不起啊,帥老板,昨天晚上機器故障,請技術員修了大半夜,快到早上才開工……實在沒產出多少來。”

“你們一天也產三五萬件吧?沒事,還按昨天咱們商量好的,有多少算多少,我全提走。”帥朗很大方地說。

越大方,越讓兩人為難,何廠長故意問著供銷科還剩多少貨,供銷科那位裝模作樣打電話問了問,實在不多,還有四個包裝箱,三千多件,一聽這數目,帥朗一拍桌子,悖然大怒,豎著仨指頭訓上了:“三千?我要十五萬,你給我整出三千個來,笑話人呢?笑話人也不是這麽笑話的?我在你們這兒提貨,下過三萬嗎?”

“帥老板,甭生氣,實在是機器故障,要不我們這樣,二十四小時不停加班給您趕……”供銷科這位使勁說著,生怕生意跑了。

“對,一定給您趕出來,您放心,十五萬件,兩天我們保證趕出來……”何廠長也拍著胸脯保證。

“算了,別忙活了……看你們這小廠也消化不了多少貨,我找其他家去。”帥朗嚴辭厲色,話很難聽地說了句,起了身,錢都不瞧一眼,跟班提著錢幫著腔:“老板,紀念章什麽的又沒有什麽技術含量,要不多訂幾家的貨?”

兩人一唱一合,廠長和供銷科那位急了,一個伸手攔著人,直說咱合作這麽久了,就一點點意外,您多擔待點兒……另一位幾乎要抱著帥朗了,直勸著,再找一家還得開發模具,光模具就得十幾個小時才能定位,就算找一家也沒咱們快不是……兩人又是遞煙,又是倒茶,嘴嘚吧個不停,盛情要挽回這單生意,說了半天,帥朗坐也沒坐,瞪著眼說:“好,那我就再等你們十幾個小時,明兒早上八點,我開始提貨,你出多少,我就要多少,你們這車床再出故障,這生意以後可沒得做了啊……走。”

“是是是……您放心,絕對壞不了……”供銷科的打包票。

“對,絕對壞不了,就算壞了我們找同行加工,一定給您趕出來……”廠長也在打包票。

廠裏的這兩位,直把氣咻咻的帥朗和田園送上車,看著車走才長舒了口氣,那位供銷科的半天才回應過來,悄悄地問廠長:“何廠長,您怎麽不留點訂金?”

“這還需要訂金嗎?幾家搶貨呢,吳老板定了五萬,那家新來的提了三萬預訂了兩萬,我都發愁能不能製出來呢?”何廠長撓著順溜的背頭發著愁,單子擠一塊趕不過來也急,想了想,咬咬牙安排著供銷科這位道:“這樣,把鑰匙掛件一類的小玩意兒送給七裏河加工廠幹,咱們專趕紀念章,這玩意兒利潤大……明兒一定搶著趕,至少趕出五萬件來……這單子一定拉住,千萬別讓提貨的擠一塊兒……”

於是,廠區小黑板上又出現了倆字眼:加班!

帥朗和田園也在加班加點,幹什麽呢,故意找茬呢,到了廠裏提貨,拿不出貨來,自然是難聽的話說一大堆,把廠長和供銷訓了個狗血淋頭,供貨方自然是好話說盡,賠著笑臉一口應承,明兒一準給貨。這趟大爺扮得兩人快成真大爺了,到了古風石雕廠,不出意外地又是拿不出貨來,隻剩一百多個尾貨了。帥朗都不吭聲了,直接是田園拍著桌子罵了一通,這罵得效果奇好,不但答應明兒提貨,而且還把兩人請到古風路的那個上檔次的川菜樓好吃好喝了一頓,為了平息這倆大客戶的忿意,廠家還安排個順眼的妞陪酒,喝得五迷三道暈乎了,直到吃完走時帥朗都沒給廠家好臉色。

吃飽了、喝足了、罵夠了,這倆扮大爺的酒意微醺,上了那輛奧迪,臨走時廠家負責人還在拍著胸脯保證明天有貨,根本就不敢提訂金協議的事,就人家開著好車提十幾萬要貨的派頭,怎麽看也是個大主顧不是。

車上這倆貨可樂歪了,蹭了頓酒飯,上車一走,黑臉立馬成笑臉了,相對伸著舌頭笑了一路,從來都是被人罵自個鬱悶的料,今兒扮大尾巴狼拽了一路,感覺也是奇好。快回到酒店時,田園想起帥朗這胡攪瞎攪,還沒明白究竟要幹什麽,小聲問著帥朗:“二哥,你這啥意思我怎麽沒太看明白,咱們也大批量訂貨,再回去跟他們幹一回?”

“那能搶嗎?狗多了,搶得就沒好骨頭。”帥朗臉黑紅黑紅的,微醺地說了句。

“那你訂這麽多貨幹嗎呢?”田園問。

“我就沒打算要,要不連訂金都不給他們。”帥朗壞笑著。

“那……不要……那你這是?”田園嚇了一跳,立馬省悟了,一臉訝色說,“啊,那你是明知道景區那兩家要來搶貨,等著他們把貨搶完才到廠家找茬兒。”

“嗬嗬……對呀,他們擠走我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存貨,景區的零售隊伍很大,他們想掙錢就得靠這些人,他們也脫離不出這個模式。不來搶點貨源怎麽著?我不但知道他們要搶貨,而且還知道這些廠家根本不講信譽,誰拿錢就給誰貨,我隻要拖到中午不來,他們肯定會把貨先出手換現金……”

帥朗有點氣憤地說著,說話一重,田園倒不敢往下多問了,直到開著車東藏西躲,又是黑車,又喝了幾口酒,直瞅著沒交警的地方繞,回到山西路暫住的快捷酒店把車停好,看看時間卻已經是午後兩點多了,這光景對於好逸惡勞的帥朗來講,最好是來個午休了。

往快捷酒店走的工夫,想了一路還是沒想明白的田園追上來了,小聲嘀咕著問:“你到底要幹嗎,二哥你給我透透底呀?人家背後整你,你就主動退出,還把門店盤給人家;人家開張,你就給人家訂好貨,時間都省了;還有,人家銷貨,那幫零售隊伍可還都是咱們帶起來的……我怎麽覺得你是被人打了,回頭又主動把**奉上了……純屬犯賤嘛!”

“那也未必,誰都知道景區那口好咬,不過要吃到他們消化不了的程度,結果會怎麽樣?”帥朗邊上樓邊說。

“什麽意思?”田園屁股後追著問。

“撐死唄,笨蛋。”帥朗回頭看了看肥嘟嘟頗為可愛的田園一眼,這哥們兒上了四年計算機係,除了玩網遊就是學著怎麽收羅各國藝術片,在這方麵也算是小有成就了,不過也就僅限於這個方麵。他笑了笑反問著:“你賣了幾年電腦了……我問你,價格和利潤最終是由什麽決定的?”

“供貨量唄,我們在電腦城一半散件都是走私貨啊,特別是CPU最明顯,一開廣運會,走私一限製,價格那是漲得刷刷的;管製一鬆,貨量一大,價格又是跌得刷刷的,一天一個價……我聽我們老板說南方做散價生意的老牛了,進硬盤,直接來了個集裝箱……哎,對了,你什麽意思?”田園擺活著曾經的輝煌,自己說出來了,還沒弄明白,帥朗接著話頭說:“你都說出來了,供大於求,價格下跌……維係這個市場的就是利潤,利潤一降,就開始互掐了,一互掐自然就亂了,我就喜歡亂呀,亂中好取利……”

“哦,有點意思……那你的意思是給他們燒把火,旺點……”

田園提提褲子,對帥朗的話理解了。他們來到了帥朗租的這個房間,兩床一衛標間,日租一百五當臨時住所了。帥朗進門就撲通往**一躺,隨意翻著書,不是學習,而是找什麽東西,田園剛樂嗬了下,又明白不了,這火好像沒法燒,連貨都沒準備要,又從何燒起呢?

於是一個是找東西,一個是追著又問著:“二哥,不對呀?這火怎麽燒,那貨你不是不準備要麽?沒貨咱們倆光棍,能幹什麽?”

“這得靠你了。”

“靠我?”

“是啊,你沒發現你有什麽長處嗎?”

“沒有啊。”

“嗬嗬……這兒呀?你沒發現。”

帥朗翻了個身,坐在床邊,伸手捏捏田園的下巴,把田園一直嘚吧不停的嘴巴捏成“O”型了,看田園喝得酒勁剛起,這才透著底,笑眯眯地說:“現在是兩家搶著批發,咱們再給他們製造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帥朗手裏已經找到了夾在書本裏的紙張,上麵密密麻麻寫了一堆,看來對於究竟何去何從,帥朗已經有了打算,田園早知道帥朗餿主意多,看著帥朗饒有興趣地問:“誰呀?”

帥朗沒吭聲,胸前做了個鼓囊的姿勢,肚子上又做了個鼓囊的姿勢,田園注意看著,就是沒看明白,帥朗恨鐵不成鋼地拍了田園一巴掌提醒著:“那幫老娘兒們呀?村裏那幫給咱們做沙漏的老娘兒們呀?老娘兒們身上最厲害的一個部位在哪兒?”

“這兒?”田園一愣,下意識地手指指自己的嘴。

“哦喲……”帥朗吸著涼氣給氣了個無語,不過馬上表示理解地點點頭:“老娘兒們最厲害的是嚼舌頭傳閑話……你呢,也正好有這個長處,人家壞個電源,你能忽悠得人家換主板CPU,明天能不能成事,全靠你了啊……哥要借你這根三寸不爛之舌,行不行吧?”

“沒說的啊……”田園拍著胸脯,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表情道,“借什麽都沒問題,隻要能把咱們的損失找回來……”

“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放心。”

帥朗來勁了,把書裏昨晚加班寫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鋪開,開始給田園講上了……

思路決定出路,想法決定辦法,這話沒錯。

對於從小在火車上耳聞目睹各種事情,初中就開始進出派出所,踏進社會每天思忖怎麽往口袋裏撈錢的帥朗,想出來的辦法絕對都是壞主意,細細給田園講了半天,田園總算開竅了,不過聽得是暗暗心驚。帥朗的意思是,把進貨的渠道全捅給那些跑零售的人,包括幾個兄弟手下的人和村裏那些流氓無產者,這辦法田園再笨也想得到,跑零售的大部分是村裏人,要是讓那幫隻認錢不認爹的刁民知道了渠道,別說景區那兩家,恐怕帥朗就算重新出山都收攏不住了。

“哥哎,你這是殺雞掏蛋的辦法,一把火一放,啥也不說了。”田園聽完總結了一句,兩眼外凸,神情緊張,這把火一放,基本連自己也燒幹淨了。

“那麽多廢話,趕緊幹,不放火怎麽火中取栗。”帥朗講完了,躺在**催著田園,讓田園詫異的是,二哥變性子了,平時除了看看不動腦筋的武打小說,很少看書,今天邪了,看上《電工基礎》了。

看不懂,田園實在看不懂帥朗的變化,不過也不敢拂逆帥朗的安排,再想想這口氣也憋得慌,真要來個損人不利己倒也不介意,於是,照著帥朗提供的電話單子,開始巧舌如簧了……

“喂,高嬸吧……我誰?七叔家二小子唄,一直在城裏呢,您可能對我不熟悉,見麵一準您認得出來,嗬嗬,大了,長得可大啦,今年都快三十了……對了,我說什麽呢,就是梅園賣紀念章那小胡子,他現在到城裏進貨了,對對對,我聽說您家的不也在景區賣紀念章小玩意兒麽?我就想鄉裏鄉親的,這人真不夠意思,知道便宜進貨渠道都不告訴咱村人……真的,可便宜了,紀念章,塊大的那種才一塊二毛四,小的才九毛四分,差姥姥家了,甭看進貨差五六毛錢,您算算,賣一百個可就差五六十,咱們景區生意誰一個月不賣幾百個,加上鑰匙掛件什麽的一個月少掙一兩千呢……真的,就在老城區回民街口,光華五金模具廠,那兒東西可多了,每天往外批發成千上萬個呢,可便宜了……真的,不信您明早上來瞅瞅,下午不成,他們上午就賣完了,一天產的不夠一天賣的,您告訴咱鄉裏鄉親的都擱這兒進貨,實惠……好的,回去一準看您去啊……”

一個忽悠完了,田園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回頭看看帥朗,這就是帥朗出的好辦法,實在沒法子鑽了,隻能想那幫嚼舌根子的老娘兒們了。以帥朗所說,這些老娘的舌根比村裏的大喇叭管用多了,隻要一個知道,就能傳十個,要是十個知道,全村就沒有不知道的了。

瞧著,第二個又來了,身份稱呼以及指向地點馬上全換了:

“胖姨,我,杠子家外甥,不認識……我認識您呀,我這兩年一直在城裏,小時候光著屁股滿地玩,您還給我兩棒玉茭呢,嗬嗬……真的,您忘了我可不敢忘了,對了,我聽說您不在咱村口那家做沙漏麽?對對,就是被查的那家,我認識送貨司機,一聽把大夥兒財路斷了,我這心裏急呀,後來我問了問吧,您猜怎麽著,哎喲喂,這裏頭貓膩大了,一個半成品進貨價可才九塊錢,你要是自己進回去,裝上細沙,那在咱們那塊能賣好幾十呀?沒工具,村頭那家不封了嗎?直接踹開門把燈拿回家自己做不就成了麽?我還不信了,除了村長,誰有管得著咱們村裏人的本事?咱們就用用,又不是偷他的……對對,就在建設路這塊,九州玻璃廠,裏麵的存貨多得去了,幾塊錢的都有,可便宜了……不用謝,瞧您,改天回家看您去啊……”

又一個忽悠完了,忽悠得順風順水,那村裏的姨娘自然是深信不疑,直謝著這個子虛烏有的什麽杠子家外甥,田園回頭再看帥朗,帥朗笑了笑,又看上那堆電工知識了,第三個,又開始了……

“五嬸,我呀,胖墩呀,和你兒子大壯一塊賣石頭人的,對對,就是那家的……您回來悄悄告訴我大壯哥啊,要不您記一下,淮海路和古風路交岔口134號古風石粉廠,這兒的石頭人和咱們賣的那種一模一樣,進貨價才九塊八,最好的也不過十三塊錢,便宜的就沒樣了,您說咱們以前幫外人賣,得虧多少錢呐……真的,不信您讓我大壯哥明兒早上來瞅瞅,一般上午都對外批發,下午來就不管用了啊……別謝,對了,千萬別告訴外人是我說的啊……”

又來一個,接著一個,越來越順水行船舌燦蓮花了,一會兒是杠子家外甥、一會兒是老拴家孫兒、一會兒又是磨驢家大侄,反正都是平時老娘閑來扯淡時帥朗聽到的一些閑話,大部分都是村裏在城裏找到活幹的人,就知道個人,彼此不怎麽熟悉。田園看看帥朗畫得那一張龍飛鳳舞看不太清的大綱,標注清楚了和哪個老娘兒們怎麽稱呼,要扮什麽角色,防止碰車了說到人家家裏露餡,邊忽悠邊覺得這工作呀,做得還真細致,不出事好說,就出了事,恐怕誰也沒想到二哥能在這個空子裏鑽進去扔個窩心炸彈。

說著,扯著,極盡當電腦銷售員的忽悠本事,連田園也幹得蠻來勁,這些老娘兒們實在沒什麽心機,三句過來居然都信,一聽哪兒哪兒有便宜貨,電話裏就樂得稱謝不迭了……等不知道已經忽悠了幾個,田園再回頭看看帥朗準備請教請教,究竟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幹得有嘛意思時,帥朗還保持著那個遮臉看書的姿勢,田園往上湊了湊才發現,二哥哪裏是用心苦讀,電工基礎扣在臉上,早呼呼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

電話、短信、閑聊,這個私下傳出來的消息在村裏人相互間嘀咕起來了,擱到晚飯光景,村頭村尾端著碗遛一圈回來,飯吃完了,話也傳完了,據說幾個老娘兒們還小聚了一下,回頭把家裏男人趕著出了門,可不知道都咬著耳朵嘀咕著什麽。不過效果很快出現了,天剛剛擦黑,村頭貼著工商局封條的窩點門被踹了,不但用於熔玻璃的汽燈一個不剩,桌椅板凳都沒剩下。村裏的治保很負責,過了一個多小時趕緊給派出所報案,好歹是工商查封的窩點,你不能貼個封條就不管了是吧,如果進賊了,東西丟了算誰的,景區來往人這麽多,這可不能賴村裏人……

和到現場勘查的民警打了一通嘴官司,民警又聯係了區工商局的,沒人。聯係了景區工商所的,也沒人,後來又聯係已經回家的白所長,聯係上了,隻說清點勘查下,看看丟什麽東西了沒有……對了,沒啥可清點的,這賊搬得可幹淨了,就剩下一堆玻璃渣,貼封條的門板都被拆了,景區民警心知肚明怎麽回事,想拉個警戒線明兒讓工商的來,真有事了也不好說不是?誰知道治保又把村長拉來出麵了,村長一到場,強調著這可是五十年代村公所的破房子,成危房了啊,前兩天下了幾天雨,眼看著牆都快塌了,黑天半夜的你們拉啥警戒線,出了事誰負責,那夥住危房的人不要命,你們也不要命啦……言辭鑿鑿,這把醜話可都說到了前頭,民警登了個記,幹脆收隊回所裏了。反正工商和文化上的爛事,又沒事主報案,丟就丟吧,丟了活該。

這邊發生的事,晚上吃飯的工夫帥朗知道了這個消息,邊吃邊笑邊悄聲打了個電話。於是就在當天晚上,那所危房,還真坍了半邊。殘垣斷壁間,誰還能看出這是剛剛被查封的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