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警方”的軍師不好當

兩點五十分,經過半個多小時的疾馳,車子進了臨近機場高速的西楊樹一幢新建小區裏,一路上帥朗保持著幾分神秘,沒有揭底,而工作組童副組長也僅僅是讓兩位外勤負責核實一下情況再做定論,對帥朗都抱著不敢太信、可也不敢不信的態度。可恰恰此時工作組也沒有更好的切入點,童副組長匯報給了盧副局長,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同意了方卉婷的建議。

建議什麽呢?指認窩點唄。方卉婷又一次選擇了相信帥朗。

車駛進小區,過了若幹幢建築,坐在副駕的方卉婷倒不覺得什麽,小木就緊張了,宛如大敵當前般左顧右盼。這個小區離市區稍遠,大熱天的,下午比較寧靜,處處還可見施工未清理幹淨的水泥、沙灰。理論上,像這樣近郊的地區交通方便,治安力量相對薄弱,還真是藏身的好地方。正懷疑著,車停了,一看停的地方是樓側麵的拐角,還以為帥朗有動作,不料帥朗隻是隨意地扭過頭,下任務了:“就在那個單元,小木同誌,給你一個光榮艱巨的任務怎麽樣?”

“你說吧,沒問題。”小木慎重地點點頭。

不料帥朗嗬嗬笑了,一指單元門道:“你從現在開始數單元進出的人,數幾個小時結果就出來了。”

“數人!?”小木眼睛一瞪,又覺得被調戲了。

“兄弟,別不相信哥,哥從五歲起看嫌疑人,要沒結果,你把我抓進去。”帥朗正色道。

看帥朗說得不像開玩笑,小木不吭聲了,還真靠著側窗數上了,不一會兒就見四男一女從麵包車上下來進了單元裏,小木拿著小型望遠鏡瞧瞧,架著數碼相機照了照片,不過看來看去,怎麽著也沒有帥朗像嫌疑人。

蹲守的時間最沉悶,不過今天可不沉悶。前麵,帥朗趴在方向盤上,眼睛似笑非笑,側頭盯著靠在座位上無所事事的方卉婷,開著空調依然有點沉悶的車廂裏,靠得如此之近,那沁著汗粒的鼻尖,那靈動的睫眉,還有那起伏的酥胸,解了顆扣子露著一片嫩白,都是如此觸手可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帥朗總覺得一股如麝如蘭的芬芳繚繞在身邊,每每和方卉婷的眼光碰觸時,總有一絲淡淡的曖昧似有似無,越抓不住,越讓帥朗心裏癢癢。帥朗可不懂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的誡言,色眯眯盯了一大會兒,直言不諱了:“方姐,我發現我很喜歡你呀……特別是你那雙眼睛真好看。”

呃……後座的小木噎了一下,有想嘔吐的感覺,還真是衝著警花回來的,不過這讚美太沒水準,就“好看”?哄鄉下妞呢?

“撲哧”一聲方卉婷也笑了,這是自己收到最坦率直接的一句讚美了,她笑道:“謝謝,後半句我收下了,前半句還給你。”

嗯?什麽意思,帥朗一愣,一想才明白“我很喜歡你”那句被還回來了,一想到這個嘿嘿笑了,越覺得這警妞有意思,拒絕都像在勾引,要不為什麽邊拒絕還邊翹翹眼皮做一個好似調皮鬼臉的動作呢?

就像一個玩笑,帥朗一點也不介意,立馬接上來了:“喜歡有很多種形式的,我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點,比如我這人就和你們一樣,疾惡如仇、急公好義,最看不得這些違法犯罪;再比如,你們是警察,我是警察家屬,沒準兒會有很多共同語言的……”

“是嗎?我倒也有同感,這些是從你父親那兒繼承的吧?”方卉婷附和道。

“太對了,我是沒當警察,要當了警察,我比我爸牛多了……他快五十才混了個大隊長,我要到那年齡最起碼得當個公安局長……”

“嗬嗬……像,很像,沒準兒還真行,那你為什麽不考警校?”

“誰說我沒考?現代教育製度有問題,你看像我這麽個優秀人才,他們居然不錄取。”

“哈哈……損失,警隊的巨大損失……”

帥朗沒個正形,純屬瞎扯,而方卉婷像是很享受這種談話方式一般,跟著調侃,後麵的木堂維聽得坐不住了,幾次聽著帥朗**裸地恭維方卉婷的穿著、氣質以及開朗的性格,甚至搬出沉魚落雁、閉花羞月來。一搬出四大美女來,方卉婷臉上掛不住了,後麵還坐著一位呢,直斥帥朗胡說,誰可知道帥朗應變很快,一轉口說是方姐理解有誤,現代四大美女是如花、芙蓉、鳳姐再加上亂發照片的獸獸,把方卉婷逗得一會兒嗔、一會兒惱、一會兒又哈哈大笑,兩個人說得熱乎,幾乎把後座辛勤工作的那位給忘到腦後了。

和妞在一塊兒時間過得賊快,扯著扯著就快到六點了,小木提醒的時候帥朗才省過來了,不過照樣讓小木盯著,自己卻邀方卉婷去吃飯,小木呢,甭管他,一會兒給他帶回來。

倆人下車步行走了,雖然是並肩,可幾乎是互挽,把小木給羨慕得呀,你說這人和人差別咋這麽大呢?自己天天和方姐在一塊兒都沒幾句話,敢情帥朗認識才一天,這倒成熟人了,說得這麽熱乎還一塊兒去吃飯,再待兩天,十成十得把人勾搭走。

有人在車裏胡扯,煩。沒人胡扯剩小木一個人了,更煩。焦煩中胡思亂想,木堂維倒覺得更應該擔心的是身邊這個帥騙子,一大會兒沒見兩位吃飯回來,甚至又懷疑方姐被帥朗拐走了。

焦躁地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見帥朗和方卉婷回來了,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下來了,上了車,方卉婷遞過一份燒賣和一瓶飲料,好歹讓小木感覺到了搭檔之間的溫暖,帥朗則坐到駕駛位置上優哉地吹著空調。小木生怕這倆又噴起來沒完,趕緊問帥朗道:“哎哎,帥哥,先別擺龍門陣……咱們這任務怎麽辦?你讓我看了幾個小時了,照了一堆照片,你到底讓我看什麽?騙子在哪兒?”

“哦……照片上基本都是。”帥朗隨意道。

“啊?”方卉婷和小木被雷擊了,爾後方卉婷嚇了一跳,要過相機,一頁一頁翻著數碼照片,隔著二十餘米,麵部不是太清晰,不過看得出大概,坐車來的、步行的、獨行的、三五搭伴的,多數是單褲或者短褲、半袖的清涼打扮,不過問題來了,都是普普通通的居民,和這裏所有居民沒有什麽兩樣,這怎麽會是騙子?

而且就是騙子,你有什麽證據?誰臉上還寫了個“騙”字不成?

“哥哎,您別消遣我們啊,我怕了你了,到底怎麽回事?”小木呆住了,又覺得自己被狠狠涮了一把,沒準兒這貨就是想來勾搭方姐,胡扯什麽團夥呢。

“這怎麽回事,帥朗?”方卉婷雖有懷疑,不過口氣很善,有些事還真看不懂,就像不拿身份證住旅店一樣,你沒見過,都不會相信就那麽簡單。

“這就是經驗的差別了啊,要我爸在,早看出不對勁來了……”帥朗牛大了,倆警察的懵然無知似乎恰在他預料中似的,讓他很得意,這就開始顯擺了,他正色問著木堂維:“小木,你數過沒有,這個單元,B16幢,今天下午從三點開始一共進出多少人?”

“嗯,我看一下……”小木掏出小本子念著,“三點十六分,來了一輛鬆花江,車號豫A,五個人進了樓;三點十九分,出來一對男女像是一對夫妻;三點二十三分,來了三位……三點四十二分,有輛五菱轎車……”

“等等……總人數,出多少,進多少,簡單點。”帥朗道。

小木腦筋不錯,嘴唇喃著大致算著,瞬間報出來了:“進去一百三十二人,出來二十一人……喲?”

燈下黑了,一瞬間,小木覺得哪裏不對勁了,顧不上吃了,手寫著計算結果,愣住了,可不知道哪裏不對,方卉婷一看這個八層小樓,奇怪地問:“咦,這麽多呀?”

“對啦,毛病就在這兒……你們看,這幢小區新建不久,入住率不到一半,門禁物業管理混亂,這個單元一共十六戶,加上閣樓和負一層才二十戶可住,哪來的這麽多人?這情況正常嗎?”帥朗故意問道。

愣了,這點可就是外行了,一個學心理的,一個學痕跡檢驗的,還真說不清為什麽人這麽多。小木看不慣帥朗的得意勁了,還真別扭地說:“他就這麽多人呢,現在人家公司租房當宿舍的多了。”

“這就是接下來要幹的事了,走,帶你們參觀一下團夥……”

帥朗神神秘秘笑著,先下了車,方卉婷和木堂維不敢怠慢,知道關鍵的時候來了,一前一後跟著帥朗,三個人到了B16幢對麵的一幢,跟了幾步才發現帥朗根本沒有目標,而是四處瞅著什麽,那樣子像個來溜門撬鎖的。倆人剛要問,不料帥朗示意著他們別吭聲原地等著,稍頃目標出來,卻是個隨意的目標,帥朗若無其事走著,跟著那人,小木和方卉婷詫異地遠遠看著,看目標不過是個提著菜籃的半老太太,弄不清帥朗究竟想幹什麽。走了不遠,那老太太掏出鑰匙開了樓門,眨眼進門之後,小木一看帥朗,愣了。這貨伸著腳掂著門,向倆人招手,敢情這是找機會開樓門進樓裏呢。

進門的時候,小木怪怪地盯了帥朗一眼斥著:“喲?挺利索哎?以前練過?”

“甭拿有色眼鏡看人啊,這辦法貼廣告、賣菜、推銷的都會,不學這招怎麽進樓門呀?別說這兒,你公安局有崗哨我都溜得進去,你信不?”帥朗不屑道。

“拽得你,有本事你溜看守所去。”小木噎了句,噎住帥朗了。

方卉婷被這倆鬥嘴逗得掩嘴笑了笑,沒吱聲。帥朗帶著倆人直上了九層,一指通往樓頂的天梯,先自己爬了上去,這會兒倒發現方卉婷不那麽矯情了,二話不說跟在倆人後麵,手腳並用攀著鋼筋焊的天梯,直上樓頂。

兩個人循著帥朗指示的方向趴到了樓角上,帥朗架著望遠鏡辨了辨方向,一指,把望遠鏡遞給了小木,小木架著一看,一個激靈說了句粗話:“我靠……牛!牛大了。”他兩眼圓睜,激動和緊張全寫到臉上了,方卉婷接過望遠鏡細細一看,半晌,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望遠鏡。

對麵五樓,一屋子黑壓壓擠著人,像在上課或者特訓,一會兒有人振臂高呼、一會兒群情激奮,男男女女擠滿了房間,粗粗一看,兩個單元住戶要擠近百人了。雖然看不清麵部,可那場麵足夠驚人了,特別是如此多的人聚在一個百平方米的居民住所裏。

“這到底幹什麽的?不會是邪教吧?”小木緊張兮兮地湊上來問帥朗,帥朗笑道:“邪教場麵比這大,這是騙子,組團的騙子……是什麽人嘛,不好說,你們調隊警察查查不就知道了,聚這麽多能有好人嗎?哎,對了,別調派出所的啊,特別是西揚樹派出所這一片,沒準兒他們就知道,不敢來抓。”

“沒證據怎麽出警?再說我申請搜查證也得一段時間呀?”方卉婷為難了。

“要什麽搜查證,查個暫住證就全露餡了,別的我就管不著了,不過你們看到了啊,咱們公安的治安方針是什麽?打防結合,以防為主……這麽大的治安隱患,就沒事也應該查清楚來人吧?我敢打一百個保票,裏頭沒有一個中州人,也沒有一個有暫住證的……愛管不管,反正我指給你們了……”

帥朗無所謂地得啵著,學著他爹當年的口號,反正指給你們了,你們看著辦吧。

這下揣不準了,木堂維和方卉婷互望著,心思相同,再笨也看得出這麽多人聚集不會是什麽好事,再怎麽著這其中肯定有治安隱患,要是像帥朗所說的,是個涉騙的團夥,那就更恐怖了。想了想,方卉婷關了相機的閃光,拉到最大焦距照了幾張,換了內存卡把圖片壓縮著發送了出去。她撥著電話給打搶防騙工作組:“童組,有點新情況向您請示一下……”

請示了很久,掛了電話,方卉婷又伏下身來,三個人湊到一起,誰也沒吭聲,又等了很久才收到了回信,短信形式的,方卉婷看了一眼小聲說著:“童組讓咱們原地監視待命,等待支援。”

黑暗中,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浮在帥朗的臉上,像獵豔的**笑,像得逞的奸笑,誰也沒注意到這貨正打著什麽鬼心思……

當盧啟明副局長乘著專車從家裏急速返回單位時,和幾乎同時趕來的童輝碰上頭了,電話裏已經知道大致情況了,邊往四樓快步走著,盧副局邊問著,童輝急速匯報著:

“現場傳回來的照片正在分析,不過距離太遠無法識別麵部,小木和方卉婷都是外圍新人,我沒有讓他們靠近,現在情況不明,我已經通知了治安支隊,他們就近派遣一支三十人的巡警隊到現場摸排情況……”

“對方有多少人?”

“據他們估計應該接近一百人。”“你派三十對上百?”

盧副局瞬間停下腳步,回頭斥著童輝,但凡出警,越是情況不明,越是要在人數上有壓倒性的優勢,可現在如此大的劣勢,萬一真是涉暴團夥,那就麻煩了。一訓斥,童輝嘴唇喃喃沒敢再吭聲,盧副局一想,怨不著童副組長,工作組剛成立,核心人員剛配備,可動用警力以及隸屬關係還沒有明確捋順,又恰逢這個突發事件,還真是一時無從抽調人手。

“這樣,讓治安支隊能調多少就調多少……全部拉到西楊樹,我來通知……”

盧副局想了想,還是治安上這幫人好使,協警多,出了問題也好處理。電話一撥,治安支隊還是蠻好指揮的,一口答應,又從東新區調撥了一隊三十人的隊伍,不過這已經是極限了,再怎麽著也不能把市區的巡邏警本職耽誤。掛了電話,盧副局有點尷尬地回頭看看童輝,進了大辦公室,先期趕到的兩位正收集著圖片信息,邊踱步盧副局長邊心急火燎地問著:“你估計這些究竟是什麽人?不會出什麽亂子吧?”

現在大局是以和諧為重,這團夥聚集實在不和諧得緊了,而出警特別是大量出警也存在這樣的問題,既想建功立德,又怕捅出亂子,公安工作有個特殊性,沒事啥都好說,有事直接下課還不帶跟你含糊,別說童輝這個副政委,真有群體事件,就盧副局長都怕吃不了兜著走。

“按現場小方的估計,很像傳銷團夥。”

“傳銷?咱們中州幾年前清理過之後,好像沒有類似案例吧?”

“我也奇怪,咱們這兒不是傳銷的重災區,即便有也應該是非常隱秘的,不可能明目張膽聚集這麽多人呀?”

“這個……”盧副局對這個置疑了,幾年前公安、工商幾個部門聯合清理非法傳銷,之後在內陸城市中州就少見類似影響大的案子出現了,倒是從通報上知道現在傳銷都聚集在沿海廣西、廣東一帶,不過曆經數次打擊之後,取證、筆錄、定罪的難度更大。

看著領導有點發愁地來回踱步,現在童輝倒有點後悔不該立功心切,中午答應這倆人出指認現場了,兩個人一個內勤、一個新人,明顯經驗不足,要是看錯了出了洋相,那連自己也難辭其咎了。

“寧抓錯,別放過……一幢居民住宅聚這麽多人,不會是什麽好事。查!從暫住證入手。”

盧副局長看著放大後模糊的照片,甩著手指,決定了。

氣氛略顯得緊張,盧副局長巡梭著步子揣度著這事需不需要向市局匯報,想了良久還是沒有拿起電話,情況尚未明了,驚動市局恐怕不好收場。這個工作組是應省廳的要求而成立的,遲遲沒有展開工作,已經被省廳點名幾次了,今天突來的這個百人團夥著實讓盧啟明興奮了一下,不管傳銷、涉騙,涉什麽案都行,隻要查出點東西來,其實最怕的,就是什麽事也沒有,空跑一場惹人笑柄。

焦躁的童副組長終於等到經偵支隊來人了,幾個人同車,先期向指認窩點方向趕去了。

通往機場高速的石化大道上,兩輛治安支隊的巡警車疾馳著,車裏的巡警隻當是個臨時協查任務沒有當回事,還在嘻嘻哈哈地打鬧著說著笑話……

西楊樹村這個西楊小區的B16幢,裏麵熱鬧絲毫未減,正繼續著醜態百出的表演,窗簾拉了一半,不過還能看到裏麵的人正手拉著手,在做著什麽統一的動作……

B16幢對麵樓頂,藏在黑暗裏的三個影子,監視著這裏已經很久了……

“治安隊調過來兩撥六十名巡警,第一撥就快到了,童組和盧局的意思是從查暫住證入手,核實這些集會人的身份。”方卉婷掛了電話,小聲說道。

“我去給他們引路,別把人驚動了。”小木道。“我也去。”方卉婷小聲道。

“方姐,你別去,有危險怎麽辦?你在這兒守著,有動靜通知局裏。”小木勸著。

“那……你小心點。”方卉婷安排道。

倆人小聲交流著,方卉婷原地觀察,小木快步走了,爬著天梯沿梯而下,人影消失在樓頂入口處,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人影出現在單元門口,借著住戶燈光的掩映,悄無聲息地出了小區。帥朗隻說是窩點,可說不清是什麽窩點,搞得現在工作組是七上八下,人多了不宜,少了也不宜,隻能采取這種從暫住證排查入手的辦法。

等了這麽長時間,知道人來了,方卉婷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看看時間指向八點二十分,估計等到援助的治安隊伍尚需一段時間,半晌從望遠鏡裏沒有看到來人,放下了望遠鏡,回頭準備和帥朗搭句話,不料她一回頭,怔住了。

帥朗趴在自己身邊,一隻胳膊支著腦袋,側著頭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著自己,那樣子早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光線昏暗,不用說這貨沒準兒正泛著什麽陰暗想法。

哼了一聲,扮了個美女的傲相揚著頭,方卉婷笑著側過臉,知道帥朗發花癡了,沒理會。

帥朗確實是發花癡了,發了好大一會兒呢,借著弱弱的星光和燈光的映照,方卉婷白皙的麵龐顯得有點朦朧,微微涼涼的夜風輕輕吹過,淡淡的沁人暗香不經意地沿著鼻孔直鑽到心裏,帥朗懷疑方卉婷身上散發出來的馥鬱體香,是從齊耳的短發、從白皙的頸項、從掩著的領口中散發出來的,**近在眼前,卻都無從證實。

媽的,我怎麽越來越膽小了,要擱上初中,我敢拽女孩裙子,上高中,我敢堵女孩回家……為什麽活得越老,膽子越小呢?發花癡的帥朗幾次想來點什麽動作,都咬牙切齒地按捺住了,可嫩白嫩白、吹彈可破的肌膚就在眼前,讓帥朗心癢呀、癢呀……那叫一個癢,就癢得想伸手過去,可再一想這位是警察,幾次又縮回來了。

半晌,帥朗終於鼓足勇氣,湊到了方卉婷耳邊,出聲問著:“哎,方姐,我給你指認了這麽大個窩點,有獎勵沒?”

“嗯,那得請示後了……如果真是個涉嫌詐騙的團夥,我想應該有吧。”方卉婷回了句,直盯著對麵的動靜,不過人都到了樓層裏,自己又沒有帶無線電,情況無從得知了,她幹脆放下望遠鏡回頭,一看帥朗期待的樣子,又像發完花癡開始財迷了,惹得方卉婷笑了笑。

“我不是說你們單位,吃飯時候我都說了啊,要不是你這警花姐的青睞欣賞,咱還不帶搭理你們警察呢,我可是衝你來的,你得給我獎勵。”帥朗邀上功了,有點恬不知恥。

“甭想宰我,我一個窮警察能掙多少錢?請客可以,不過地方得我挑。”方卉婷調皮地回絕著,當是倆人開個玩笑。

“不涉及錢,我這人一向視金錢為身外之物啊……我說其他獎勵,你答應不?”帥朗正色要求道。方卉婷卻知道帥朗的鬼心思很多,警惕地問道:“你沒說我怎麽答應?你想要什麽?什麽人啊,辦這麽小的事,就邀上功了?”

還以為是要提個什麽約會或者到哪裏快活,就像身邊所有追求者那個樣子,方卉婷笑著,眼睛擠著,逗著帥朗,不料她小看帥朗的野心了,就見帥朗很嚴肅、很正色地說:“讓我親你一下怎麽樣?嘿嘿……”

正色說著,立馬又呲笑了,方卉婷臉一紅,可沒想到這貨這麽直接,頭後縮著警惕著,好在帥朗光說沒敢動,這句話把方卉婷雷著了,有點語結地指著帥朗斥著:“你……你真不要臉……剛才傻乎乎的,就琢磨這個?”

“啊,我不琢磨什麽,總不琢磨著親小木吧?”帥朗笑道。

“嗬嗬……”方卉婷樂了,笑著指著帥朗,跟著眼一剜、嘴一翹,來了個不屑動作:“想得美,駁回。哼!”

方卉婷側過頭,不理會這貨了。又是一次高傲的拒絕,這次拒絕得毫不客氣,被拒的帥朗絲毫沒感覺失落或鬱悶,從模擬開房調戲開始,就一直感覺方卉婷與眾不同,之後在飯店那秋波殷殷的一眼,即便含著某種目的,但那眼神傳遞的感覺讓他感到如此新鮮和好奇,或許不僅僅是為了案子的目的,下午在車上聊來聊去,在越來越投機和熟稔中,總有一種朦朧、親切、熟悉而又心跳的感覺揮之不去。

說複雜點,沒準兒從心底裏真有點喜歡這妞。說簡單點,實在是這妞長得有點饞人。

帥朗想了想,像在找著話題,又湊到跟前,討好地說:“他們還得一會兒呢,要不……咱們談談女魈?”

“好啊……你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兒嗎?”方卉婷無所謂道。

“對呀,可我能分析一下怎麽找她,想不想聽?”帥朗下鉤了。“那你說……”方卉婷側過臉來。

一個很感興趣的話題,自然而然吸引了方卉婷的注意,兩個人靠著樓頂不到一米高的護欄,方卉婷蹲著,帥朗席地而坐,一見引得注意了,這就說上了:

“要分析嫌疑人,你最好把她做過的案例全擺出來。首先,你要通過為數不多的環境和她的行為特征來分析她這個人的人格特征。比如她喜歡朝英俊的小夥下手,很可能反映出她曾經和類似的對象有過某種交集;比如她選擇的對象同樣是涉案的人,就像這次黑吃黑,那就可能說明她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這種意識的來源或者養成,都有可能成為破案的契機,對吧……誰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踏入犯罪行列,這中間總要有個誘因,不管是誘因、動機,或者你能找到她首例作案的案情,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嗯,有點意思,如果在全無線索的情況下,這不失為一種好辦法……看來我沒看錯,你受你父親的熏陶不淺……”方卉婷點點頭讚了一句,帥朗其他沒正形,說涉案很有專業水平。

“我比我爸強多了……還有呢,更厲害的一招,你可以學學犯罪心理模擬。”

“這個詞你從哪兒來的?概念模糊啊。犯罪現場還原我倒聽過。”

“我創造的……就是說,你可以模擬一下,你是犯罪者,把你放到作案的環境裏,你會怎麽樣想,你會怎麽做,或者你更應該模擬犯罪人的手法,最好親身實踐一下,有意見嗎?”

“沒有……值得嚐試。”

方卉婷點點頭,確實也感覺到帥朗估計從父親那裏遺傳的基因不少,說案子說得雖然似是而非,可也頭頭是道,她笑了笑鼓勵了句,再看帥朗,帥朗嚴肅的臉上泛出點小人得誌的笑意,一攤手又雷了一句:

“既然你同意,那就得先親我一下。”

繞了半天,又回到原地了,一刹那方卉婷瞪著眼,真有點生氣了,剜著帥朗,沒好眼色了,帥朗趕緊解釋著:“你同意模擬女魈的手法,女魈可吻過我,所以你吻我一下,才能找到你是女魈的感覺……相當於犯罪心理模擬。”

先氣、後愣、爾後驚詫不已,敢情繞來繞去動機沒變,方卉婷哈哈咯哈地笑個不停,沒見過臉皮這麽賊厚的人,而且厚得賊壞,厚得可愛,嗬嗬地笑了許久,再側頭看帥朗似笑非笑,滿眼欣賞地看著自己,方卉婷促狹的心思上來了,一指帥朗:“閉上眼睛,給你一個吻。”

嗯,帥朗一嗯樂歪了,使勁地閉上了眼,方卉婷兩指一迸打了個弧圈一沾舌頭,然後臉向前作勢,但卻是沾了口水的雙指在帥朗的臉頰上輕輕一摁即離,然後調皮地拉開了距離,抿著嘴,笑著看著帥朗隨即睜眼,感覺臉頰上濕濕的,對麵的方卉婷笑眯眯的,很揶揄地在問:“幸福吧?被中州第一警花吻過,這個美好回憶足夠讓你回味到七老八十啦!?”

“啊?這……”帥朗摸摸自己臉蛋,哭笑不得地說:“方姐,忒忽悠人了吧,抹點唾沫也算呀?”

“哈哈哈……”方卉婷笑得前俯後仰,胸前亂顫,指著帥朗被調戲的傻樣咯咯吱吱半晌笑個不停,直湊到這個色膽沒有色心大的帥朗麵前做著鬼臉質問著:“那你沒騙人呀……讓你閉眼還睜著?”

一刹那間,方卉婷湊上來時,忘記了防備,如麝如蘭的香氣,如溫如暖、如玉如脂的臉蛋,一刹那間挑起了帥朗最原始的欲望,瞬間他色膽膨脹,猝不及防地伸手抱著方卉婷,倒金山傾玉柱般直側下頭,在那香唇上狠狠地親了上去。

嗯……哦……呀……方卉婷沒料到帥朗敢做這麽大膽的動作,她掙紮著、頭擺著、亂抓著幾次都沒有擺脫幾乎是虎吻侵略到自己嘴上的帥朗,氣急之下,狠狠地咬了一口,帥朗吃疼捂著嘴分開了,一分開氣急敗壞的方卉婷揚手就打。

啪……一個響亮、清脆、重重的耳光,那反震力直震得方卉婷倒退坐著靠到樓欄,手隱隱作痛。

傻了……帥朗臉瞬間火辣辣的,嘴角滲血,一擺頭烈性頓起,惡念更生,蹲起身來就要上來,繼續未竟的香吻。

方卉婷又羞、又急、又氣,心潮起伏著,大喘著氣指著帥朗,並不恐懼地威脅著:“你敢上來,我把你推下去。”

“怕什麽不敢?”帥朗湊到麵前,把有點畏縮、有點驚訝、有點抗拒的方卉婷抱住,不容分說,瞬間有如霸王抱姬的勇猛,重重吻了上去。

侵略……狂暴的侵略,方卉婷感覺到濃厚的雄性氣息幾乎讓她窒息,那兩片熾熱的唇是如此狂野,幾欲將她吻得喘不上氣來。咬著的牙關,在略微的抵抗之後,被狂野的虎吻撬開了,肆無忌憚地在唇間、齒舌間侵略著,自己整個人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擁抱著,仿佛被擄掠般,掙紮不得分毫。傾情間的激吻,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戰栗和他全身的顫抖,恍若要把自己溶化在他的身體裏。

抗拒、抗拒,漸漸成了無謂的抵抗,躲閃著的方卉婷無法掙脫如此有力的擁抱、如此狂野的親吻,被抱著的在痛哼、在輕吟,在放棄抵抗的時候漸漸不聞,那個吻,艱難如陷在泥沼中的跋涉,傳達出來的每一個音節都蘊含著有力的節奏和力量,漸漸讓方卉婷在這種濃鬱的雄性氣息中迷醉,兩個人半坐靠著樓欄,貼緊著幾乎溶化為一體。

最野的馬需要最烈的騎手征服,征服與被征服都是一種快感的宣泄,兩個人忘情地吻著,仿佛與生俱來就如此膠著在一起一般,腳下是幾十米高的樓層,頭頂上是深邃的星空。方卉婷不經意地睜眼看到帥朗依然沉醉的表情,兩個人離樓外不到一米,就是粉身碎骨的距離,這個吻,就像懸崖上和深澗邊的熱舞,險與美、狂野和刺激全部化作心底的血湧,緊張、戰栗、驚懼、窒息似乎都成為了快感的來源,讓方卉婷刹那間迷醉著,心甘情願地閉上了眼。

吻著,在征服和被征服的快感中繼續著,方卉婷忽然嚐到了一股鹹鹹的味道,是血……是被自己咬出來的血,血讓這個吻蘊含了一種詭異的美,一種無可名狀的美。她不知不覺中緊緊地攬著帥朗,享受著這個異樣、強烈的刺激。

吻著,過了很久,當方卉婷感覺到自己幾欲喘不上氣、幾欲被吸吮的力量淹沒時,帥朗驀地放開了她。一放開,他緊緊地扶著方卉婷的肩膀,低著頭,不知道因為愧疚還是享受,也在大喘著粗氣,兩個人頭碰頭像石化的雕塑,方卉婷無法平複自己幾欲跳出胸腔的心情,充實的感覺有點空落落的,手攬著帥朗的脖子,同樣在喘息著。片刻帥朗抬頭,近在咫尺的方姐雙頰一片潮紅,兩個相觸的額頭能感覺到已經沁出了細細汗粒,看著,兩個人的眼睛幾乎抵在一起地相視著,從那深如夜空的眸子裏,帥朗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自慚形穢,有點褻瀆了如玉佳人,迎著那目光,不知不覺,幾分羞赧地放開了手。

方卉婷沒動,隻是一字一頓地、惡狠狠地說:“我要殺了你。”“你殺吧,我認了。”

帥朗站起身來,豪氣幹雲,在這個熱血未涼的時候恐怕真不會後悔,一站直嘍,那是筆挺的腰杆,如山如岩的偉岸,一瞬間方卉婷像發怒的母獅,又像被帥朗激怒了,上前一搭肩,然後是一個膝頂,帥朗“哎喲”一聲吃疼彎下了腰,方卉婷重重一推……

沒推下樓,隻是推倒了,氣無可泄的方卉婷騎在帥朗的身上,揪著帥朗的領子,看帥朗認命般地閉上了眼,重重地揚手一擊。

啪、啪、啪……一個、兩個,幾個清脆、響亮、重重的耳光發泄著心裏的羞憤,聲音傳了很遠。

帥朗閉著眼沒動,現在倒覺得被揍一頓更值,早知道揍這麽輕就多親一會兒……半晌,等著下一個耳光的帥朗沒等到動靜,悄悄睜開了一隻眼,嚇了一跳。屏著氣、抿著嘴的方卉婷不知道什麽時候,臉湊得很近正觀察著自己,帥朗吃驚閉眼裝死,不料被方卉婷揪著耳朵,擺正了腦袋,然後……然後……然後讓帥朗無法想象的事發生了,他胸前感覺到了兩團柔軟的擠壓,臉上感覺到了如麝如蘭的香氣,是方姐,很輕柔地觸了觸唇,壓了上來。

女人的心思誰也別指望琢磨得透,前一刻還狀如瘋獅,眨眼又溫順如斯,前一刻還耳光相加,眨眼又香吻奉送,或許是狂野的一刻恰恰滿足了女人心底希望被征服的企求,或許是莫名地喜歡這種如雷霆驟雨幾欲窒息的強吻,更或許對那種異樣的刺激感覺無法釋懷。

於是,方卉婷抱著帥朗,很溫柔、很溫馴地吻上來,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吻,在狂野、在刺激、在疼痛、在激烈之後,這樣的溫存顯得如此清晰,狂烈的母獅一刹那又像溫順的綿羊,輕輕攬著倒地的帥朗,香蘭般的舌尖像精靈探在帥朗的唇邊齒間,被帥朗捉到了,糾纏到了,膠著住了,吻得輕柔、吻得甜蜜、吻得動情。像身處一個靜止、溫馨、深邃而美麗的世界,遺忘了所有的事,帥朗唯願這一刻能持續到永久……

天當房、樓作床,夜幕作帳,仰躺在樓頂的帥朗幸福地抱著方姐,沉浸在吻的溫存和甜美之中,或許真如先前的判斷,這是一位很難滿足的女人,從吻上都可見一斑,都過很長很長時間了,方卉婷還那樣騎在帥朗的身上,一會兒嘬吻、一會兒魚吻、一會兒又促狹似的輕咬著帥朗被打腫的臉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再進一步動作,或許在這個不適宜的時間和地點,有如此傾情的一吻足矣。

時間靜止了,因為他和她、因為這個吻。

時間並沒有靜止,轟……一聲重響,打破了寧靜。

清脆而猝來的重響,驚得沉醉的倆人所有的動作俱是一停,跟著又是轟一聲,像重物墜地的聲音,正是從B16幢傳來的,方卉婷一驚,扔下帥朗,一起身,迅速趴到樓欄之上,一瞧,“啊”驚叫了一聲。帥朗驀地覺得身上一輕,聽方卉婷驚叱,顧不上身上疼,一骨碌爬起來湊到欄前,拽過望遠鏡一看,同樣“啊”輕叱了一聲。

壞了,親了個嘴耽誤事了……事件並沒有停止,而且向前發展了很多,那一段過程對於倆人都成了空白,不過此時結果出現了,不遠處的五層能看到人群亂了,亂作一團,揮著拳頭,抄著板椅,一群人擠搡著,看樣子群毆得正起勁,剛剛的聲音是什麽東西砸了窗又墜到了樓下車上。

越打越激烈了,方卉婷撥小木的手機沒人接聽,這下她嚇著了,驚住了,回頭看看帥朗,顧不上說話了,起身就走,向樓口奔去。

“嗨,別去、別去,方姐,危險……”

帥朗一急,追著方卉婷的腳步,跟上來了……

“支援,支援,西楊小區B16幢……我們被打了。”

“我們遭到襲擊,重複重複,我們遭到襲擊,我們是巡警三隊……哎喲……”

“閆隊,是傳銷,肯定是傳銷,我們掏到窩點了,這些人急紅眼了……”“頂住……支援馬上就到了,一個也別放跑。”

已通過小木的短促匯報確認是傳銷,而且找到直接的證據,隻不過沒想到能從傳銷上升到暴力事件,這下子讓童輝對事件和自己的前途都有點迷茫了,幾次催著司機加速往現場趕。

距離西楊村最近的城東高新區治安大隊的警報拉響了,十數輛警車載著從樓上披著衣服、胡亂套著裝備的人員,內外勤全部上陣了,風馳電掣地趕向現場,初步的消息是協查的巡警和聚會的傳銷人員發生了肢體衝突,已有數人受傷。

隸屬特警行列,有豐富對付群體事件經驗的防暴特警整裝上陣了,盾、盔、棍三位一體的方陣,厚重的裝備裹著,次遞上了警車。

防搶反騙工作組的電話響個不停,盧副局長被兩部辦公電話和一部手機拴得死死的,這一猝來的情況喜憂參半,地方算是找對了,可準備工作太不充分了,慌亂中應接不暇地調動警力,對方究竟有多少人、事態嚴重到了什麽程度、支援的警力能不能及時趕到現場都是問題,一堆問題攪得這位領導頭昏腦漲,正對著電話發著雷霆,斥著童輝為什麽還沒有到現場,這邊的事又來了,市局的劉、張二位局長聞訊趕來,秘書一匯報,他緊張地安排秘書守著電話,小步跑著下樓迎接去了……

三位公安領導感覺到事態嚴重,車邊開邊調動著警力,沿機場高速的方向,鳴著警笛疾馳的警車越來越多……

一時間,像油鍋裏倒進了涼水,炸鍋了。

有些事就出得很突然,最起碼讓小警察木堂維覺得很突然……

十五分鍾前,接到了第一組到場巡警,木堂維帶著人沿著樓角、花圃和小區的蔭處,一行人窩到了B16幢樓下,本來想學著帥朗的辦法等著住戶開樓門的,不料半天沒等到人,這幫子巡警倒也訓練有素,粗粗一問情況,幹脆架著人梯從二樓的樓道窗戶爬了進去,開了門,原本就是以為對付些坑蒙拐騙的小賊,這麽多警力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隊巡警直趨五樓,上下沿樓梯靠牆待發,帶隊的是個虎背熊腰的大個子,足有一米九高,隊員都稱呼他王組。這王組一隊人可沒那麽客氣,直接“咚咚咚”擂門,裏麵的人開道門縫問,當然是查暫住證了,誰可知道遇上硬茬兒了,隔著鐵門一個梳中分頭的男子要搜查證,不給證不讓進屋裏。這王組一隊巡警進門串戶查暫住證哪還有過搜查證,氣急敗壞地搬了一堆條款詐唬,而裏麵更橫,你詐唬什麽呀?深更半夜進老百姓家裏,你們警察就特殊呀?

小木嚇了一跳,可不知道還有這麽執法的,悄悄一問,王組不在乎了,直說都不用你說,我都知道不是什麽好鳥,剛才就聽見裏麵哄哄攘攘的,不是聚賭就是群嫖,要不就是聚一塊兒抽呢,就不會有什麽好事,趕緊地,別一會兒進去把證據銷毀完嘍……應聲上來那位掏著小工具,在鎖眼裏鼓搗了幾十秒鍾,“嗒”一聲鎖跳了,外層的鐵門開了,這王組倒沒來更狠的,擂著門喊著:“裏麵聽著,不是我們闖不進去,鐵門已經開了,我勸你們放聰明點,自動打開門接受檢查……大不了核實身份辦暫住證的事,花不了多少錢,別把你們都拘留回治安隊,有你們好看的……”

聲若洪鍾、喊似炸雷,不過效果明顯,裏麵的估計聽到了鐵門開的聲音,知道無法善了了,終於“吧嗒”開了門,還是那梳中分頭的,這會兒笑了,笑著躬著身請王組進去,邊請邊隱晦地說咱認識西楊樹派出所什麽什麽人,一進門,王組嚇了一跳,整個客廳沿著進臥室的走廊都站滿了人,高高低低、男男女女,都報之以極度仇視的目光,一看真有這麽多人,而且有市局的人在,王組公事公辦了:“身份證……不是本地的拿出暫住證來,你叫什麽?這麽多人聚一塊兒幹什麽?擾民呀?”

“警官同誌……這都是豆製品加工廠的工人,剛招的,今天剛到,還沒有來得及辦……要不我們馬上去辦,怎麽樣?”帶頭的西裝革履,中分頭油光發亮,大夏天穿襯衫打領帶,頗有幾分成功人士之風,不過放在這地方看就有點奇怪了,王組大致一打量,剛問了句:“一共多少人?”

話音未落,外麵的隊員有人喊:“這間門開了,有人要跑。”

“堵住……一個也別放跑……”王組一聽,偌大個子堵到門口,一看對門的鐵門開了,喊了句,對門湧出來一堆人,“轟”聲如潮而出,可沒料到沿樓梯都堵著巡警,前後一擠一擁,膽大的和警察擠一塊兒了,膽小的往回縮,和後麵的擠一塊兒了,上上下下衝撞在一起,罵聲、叱喝聲、腳步聲、吃疼的哎喲聲,一下場麵混亂了,已經進到家裏的王組幾人剛回頭,瞬間捕捉到有人窩著身子要朝臥室方向溜,剛叱喝著讓人站住,不料有人煽動著,員工們,我們一起衝出去,這間的人也亂了,一下子群情激奮,湧到了王組堵著的門口,和幾位警察扭打到了一起。

“堵住樓口,一個也別放跑……”王組大聲喊著,喊了一聲就被叫罵和扭打的聲音淹沒了。

“嗷……嗷……擠下去,把他們擠下去。”一群人在喊著,趁著人多往樓下衝。

身著便裝的小木沾了個便宜,鑽在502室的人群裏沒有成為眾矢之的,趁著人多眼雜混亂的場麵沿著牆角竄了幾個房間,不料卻發現這層的兩間是通間,兩套三室一廳的住宅,哪間都有住人的痕跡。粗粗看過,他隨手撿了幾張混亂中丟下的紙張,那上麵畫著樹狀結構圖,做到金鑽、銀鑽、藍鑽的收入分別是多少,一看大致確定,就是一個傳銷窩點,警察來得太突然,沒有來得及收拾,這都是學員的筆記。他又悄悄蹙了幾個房間,意外地找到了銅版印刷的薄冊子,一看如獲至寶,就往懷裏揣,邊揣邊電話匯報,不料恰被急匆匆往外跑的幾位女傳銷分子發現了,一看、一愣,小木撒腿就溜,披頭散發的女傳銷分子扯著嗓子就喊,啊,這兒有警察,揍他……幾個悍女追著小木就打。

人太亂,沒人理會這等尖叫了,此時都恨不得插上翅膀從五層飛下去逃脫樊籠,五層到四層,巡警堵著下麵,傳銷的堵著上麵,上不去也下不來,夾在中間的歇斯底裏地狂喊著,人群半晌挪動不了,後麵的誰又出主意了……都回房操東西,往下砸,誰也擋不住我們前進的步伐,員工們,考驗大家的時候到了……喊的聲音很大,蠱惑性更大,三層往上堵樓口的巡警瞬間就感受到頭上、肩上火辣辣地疼,是五層的人返回去把垃圾、煤球、爐渣、拆了的板凳椅子腿當遠程武器了,一會兒有人覺得目不視物了,一扯腦袋,居然還有把衣服**當武器扔下來的……

亂象更生,巡警劣勢漸顯,三十多位警察被打散了,漸漸地邊擋邊往下退。

方卉婷飛奔著從對麵的樓裏出來,已經聽到了B16幢這個單元的混亂從房間蔓延到了樓道,男人的叱喝、狂罵、女人的尖叫、雙方打鬥對峙的趿踏聲清晰可聞,不時有東西嘩啦砸破了玻璃飛出來,原本樓底排放不多的車輛都嘰嘰喔喔地亂響。跑到了樓門口,對著鎖著的單元門,方卉婷卻無計可施了,重重地跺著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讓開……千萬別進去。”後麵跟來的帥朗上來了,把方卉婷撥拉過一邊,然後在方卉婷眥目瞪眼中,把皮帶解下來了,還未等方卉婷出聲問,就見帥朗套著皮帶,繞著門把手,繞了幾圈套緊了,打了個死結,方卉婷一看急了,拽著帥朗斥著:“啊,你這幹什麽?咱們的人還在裏麵……打起來他們肯定吃虧。”

“要跑了虧就白吃了……快走,車鑰匙給我……”

帥朗反手拉著方卉婷,情急之下的方卉婷頭發散亂著,神情有點緊張,明顯不同意帥朗這辦法,帥朗顧不上廢話了,拽著方卉婷摸著口袋搶過車鑰匙來,一聽混亂的聲音已經到三樓了,顧不上說話了,拉著人直奔向坐駕。

“嗚”一聲發動了車子,帥朗一側頭看到方卉婷如此緊張,在緊張、情急和焦灼煎熬中的方姐端得是另有一番風味,帥朗一翻眼睛凝視著方卉婷,看也不看方向,“嗚”一聲車打了個旋,急速地後退著,就聽帥朗喊了一句:“坐好。你看我像臨陣脫逃的麽?”

方卉婷還未省悟,剛扶到車把手,就覺得“咚”重重一震,一回頭,車背後頂住單元門了,一想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再一想哭笑不得了,門是往外開的,這下從裏麵是打不開了,堵著門讓裏麵的開打呢。

“咱們的人還在裏麵呢。”方卉婷耷拉著嘴唇,愣聲問著。

“誰讓你們警察動作這麽慢呢,後援跟不上,人一跑全完了。”帥朗道,拉著手刹,打上倒擋,幹完收工,拍門下車招著手讓方卉婷下來,方卉婷剛跳下車,“咚咚咚”幾聲重響嚇了她一跳,接著就聽門裏有人粗嗓大喉嚨在喊:

“誰他媽把門堵住了……快撞,撞開……”

“咚咚咚”的撞門聲響著,不過無濟於事了,方卉婷發了個怔,可不知這樣也行,正愣著,自己的胳膊一動,一回頭,是被帥朗拉著,她機械地跟著帥朗直奔了幾步,不時躲著從窗戶上飛出來的磚疙瘩煤球塊,倆人飛跑著到了B16幢斜對麵的一輛五菱宏光轎車前。帥朗放開了方卉婷,到了車前,一掀車前蓋,正不知道帥朗要幹嗎的方卉婷還沒出聲,就見帥朗伸手抓了一把紅藍綠的車線路總成,咬著牙使著吃奶的勁一拉,嘭聲拉斷一多半……方卉婷苦著臉,怎麽看這貨怎麽像個搞破壞的,這會兒還有心思兼顧這事,剛問了句“你這幹嗎”,不料帥朗不答話,拽著方卉婷又跑,直跑到了樓窗的凹角安全位置,這才蹲下身來,方卉婷喘著氣,使勁掐了帥朗一把問著:“你這幹嗎?問你話呢?”

“問就問,掐什麽……”帥朗摸摸被掐疼的地方,一看方卉婷射向自己那疾惡如仇的眼光,呲笑道:“這叫釜底抽薪……你忘了,這車是誰的?”

“哦……你是說……”方卉婷恍然大悟,指指五層的方向,下午就是這車往這裏載了幾次人,小木都留下照片了。

“對,想通了吧,知道怎麽當警察了吧?要抓得抓住要害,這幫傳銷的黑著呢,把人從全國各地騙來,第一件事就是扣身份證,然後就關在這兒洗腦,洗完腦然後再讓你去騙人……一般情況下,他們的人和東西都是分離的,這就是你們經常抓不住,就是抓住也沒法定罪的原因。今天這個突襲可收獲大了啊,沒準兒樓上他們留了一堆證據,再加上車上的,再加上小木下午的照片,做個證據鏈綽綽有餘,逮著帶頭的……我提醒你啊,這幢樓是個大黑窩,你們一會兒查查負一層、一層,還會有重大發現。”帥朗蹲著身子,注意著B16幢單元的方向,邊白活著,水落石出了,現在不藏私了。說完還沒邀功,“喲喲喲”嘴裏吃疼喊著,卻是被人揪著耳朵了,一回頭,看到方卉婷的冷眼了,剜著不懷好意地看著帥朗,斥道:“你早知道,你不說?”

“照你說,我還得謝謝你,是吧?”方卉婷一聽,倒也有幾分歪理,真要是案值巨大、涉案眾多,而且可以查扣和罰沒的金額很大的話,說不定還真像帥朗所說,連偵察也不會用自己和小木倆新人。帥朗笑著回過頭來,不料方卉婷心神剛定,卻看到帥朗淤腫的眼角、胖了一圈的臉蛋,她低下頭,“撲哧”一聲笑了。

緊張剛過、曖昧又生,估計是回憶起了不久之前樓頂上發生的那一幕,這一天是如此驚魂,讓方卉婷怦怦亂跳的心幾欲出腔,現在才看清了,自己那幾個耳光很重,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又急、又氣、又恨、又狠,不過在這些之後,又有點免不了喜歡的成分。她一笑,帥朗有點羞赧地摸摸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了。

半晌,方卉婷故作不知,找著話題問著:“哎,你剛才說,負一層和一層,還有什麽貓膩?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不能一次說完呀?”

“也沒什麽,這我可真說不清楚,以前我送飲料,經常來這一片,就見這幫人經常搬進搬出成件的貨,我估摸著不是哪兒騙來的,就是偷來的,這負一層和一層,整個是個窩贓倉庫……你們打開一查不就知道了。”

帥朗剛說完,全身一個激靈,輕“咦”了一聲,下麵的話斷了,方卉婷一驚,順著帥朗的目光一看,也驚住了,雖然堵住了門,可沒堵住窗戶,有個黑影正順著三樓的樓道窗戶爬出來,顫巍巍地站在樓沿,伸手觸到了下水管,跟著手足並用,攀著下水管往下爬,方卉婷緊張地掩著嘴沒有喊出聲來,這個高度摔下來,起碼也得半身不遂……

一驚訝,帥朗摸了塊水泥塊就要起身,方卉婷知道這貨手黑,緊張地在後麵拉著帥朗的衣襟,帥朗一回頭,方卉婷搖搖頭,示意著別去,時間到這會兒,後援快來了。不料帥朗促狹地回頭,笑著說了句,沒事,看我把他撂倒,說著話湊上來努嘴“啵”聲親了一個。緊張的方卉婷可沒料到帥朗此時還有這心情,躲也忘躲了,被結結實實在臉蛋上吮了一口,一羞一氣,回手捂著臉蛋,帥朗早嘿嘿笑著溜了,操著缽大的水泥塊沿著樓角躥了過去,不過不是下水管的方向,而是那輛五菱轎車的方向。

就在方卉婷不解之時,那黑影已經順著下水管落地了,此時人聲噪雜,擠在B16幢單元裏的人黑咕隆咚打鬧得正熱火朝天,不時有居民打開窗戶,聽著這邊的叫囂、罵聲、砸聲,開窗一瞧立刻就又閉緊窗戶,在這個郊區小區治安不怎麽好,誰也不想節外生枝。就在方卉婷驚訝的觀察中,那黑影快步溜著,還真是去了五菱車旁,弓著腰,眨眼消失在車後……

篤……篤……篤,車裏人一驚,一回頭嚇了一跳,側窗上出現了一個黑影,知道問題在哪了,一急惡向膽邊生,嘭聲重重一開門,帥朗輕鬆地後退一步,擋著去路,不料那人有點狗急跳牆了,衝上來,朝著帥朗揮著胳膊就是一拳……這一拳哪怕衝開出路也罷,打倒攔路的更好……一衝、嘭一聲、“哎喲”一聲慘叫。

帥朗還站著,手裏拿著缽大的水泥塊,打人的卻是左手握著右手,吃疼地在“哎喲哎喲”亂叫,那一拳結結實實打到帥朗手上的水泥塊上了,帥朗嘿嘿一笑挖苦著:“哦喲,別出手這麽狠呀,知道害人害己了吧?”

“兄弟,哪條道上的,放條生路,我身上有銀行卡,連卡帶密碼還有現金,都可以給你……”那人低聲快速說著,捂著不聽使喚的右手,站在帥朗麵前,這是最後一道屏障了,他咬著牙才從三樓下水管上溜下來,卻不料連車也被人做了手腳。

“來不及嘍,再說你天天騙人呢,誰知道你是真的假的?”帥朗掂著手裏的武器,不屑道。

此時,已經聽到了警笛淒厲作響,大隊人馬將至,被堵的這位看無法善了,抱著一線希望掉頭就躥,不料帥朗猝間發難,學著擲鐵餅的姿勢輪了幾圈胳膊,然後一聲“看招”,聲隨手出,黑影猝飛出,前麵的人沒跑幾步,後腰一疼,“哦喲”一聲栽倒在地,方卉婷快步上來,就聽帥朗大義凜然一句:“銬上!居然敢襲警,回頭收拾你。”

方卉婷扭著胳膊,把這位逃脫的反銬到地上,怪怪地看著帥朗,哭笑不得地剜了他一眼。燈光下,帥朗嘿嘿哈哈得意地笑得直側過了臉,有點不好意思了。

警笛聲聲,第二隊巡警飛馳而至,方卉婷亮著證件,指示著方向,一群巡警圍攏在B16幢前,把爬著下水管想溜的幾位連撲帶銬,餓虎撲食般地擒住了……

另一輛單行的警車呼嘯而來,童輝副組長帶著工作組人員從車上跳下來直奔現場時,B16幢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後援來了,鼓噪著的傳銷人員退回了五層,還在不時地扔著東西發泄,和警察對峙。樓下堵門的車被移開了,王組帶的一隊巡警攙著、背著、抬著傷員從樓道裏出來了,一看橫著出來的不少,童輝直倒吸涼氣,可沒想到傳銷的還能狠到這程度……童輝邊安排著叫救護人員、邊現場布控,特別是普通居民,挨單元派人先把人都疏散回去,生怕圍觀……

又一隊三輛大巴駛進小區了,一下車,上百麵防暴盾沿B16幢排開,白盾、鐵盔、整齊的方陣,在夜色中像古戰場對壘般聲勢懾人。

“……就這些,我們也沒想到,這些人會暴力抗拒檢查……對了,還有個情況,知情人說,這幢單元的負一層、一層,都是贓物倉庫。”

“可以確認嗎?”

“說不來,這裏地處城鄉結合部,人員成分很複雜。”

“嗬嗬……那個人是誰?你們這倆內勤可讓我刮目相看啊。”

“這個人是從三樓管道上溜下來的,被我們攔下了,這是作案車輛,可能存有一些物證……”

方卉婷小聲匯報著,示意著被銬著蹲在樓角的嫌疑人和那輛車。刺耳的警笛拉響在這個小區,警戒線直拉到了樓外,治安巡警外圍駐守著,樓口、窗戶以及樓道都被防暴警控製了,偶爾還有不堪忍受的傳銷人員從窗戶裏砸出來一些東西,都被樓底的防暴警用盾擋過了。童輝副組長臨時擔任現場指揮,等著市局來人,此時一聽匯報,踱步上前,被兩位治安警押著蹲在牆角的那位此時聲嘶力竭地叫囂著:

“為什麽抓我?為什麽抓我?我要控告你們野蠻執法,非法闖入民宅。”看著這人,雖然衣著散亂汙漬一身,不過卻梳著半長的中分頭,衣服和鞋子的質地都不錯,而且身高有一米八以上,顯得孔武有力。童輝沒理會嫌疑人的叫囂,回頭詫異地看著同樣渾身汙漬、衣褲都灰土灰色的方卉婷,難不成還經過激烈搏鬥了?難不成市局這位內勤還是個文武雙全的奇女子?他輕聲問著:“你抓的?”

方卉婷沒吱聲,手指另一個方向,童輝一瞧更詫異了,車子不遠處還站了一位恪盡職守的,不是警察,而是前一天以傳喚為由帶回來的帥朗,知道這是此事的始作俑者,知道治安巡警和傳銷人員都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事故,也知道市局的領導正在趕來,估計自己沒什麽事了,童輝心情一放鬆,這就笑著上來了,方卉婷笑了笑向幾步外的帥朗解釋:“這是我們領導,童副組長……”

“哦,領導來了……這個,這裏麵肯定有證據……方姐,相機呢?”帥朗很正色地問著,方卉婷又解釋著下午三個人監視的情況。粗粗一覽照片,又招著手把兩位經偵叫過來了,開了車門,兩個人沒費什麽勁兒把車裏搜出來的東西擺到鋪了一層油紙的地上,資料、收據、身份證,特別是身份證,足足裝了一包,幾乎都沒動腦筋的經偵笑了,亮著證物袋說了句:“連公司章程都有了,不知道工商注冊了沒有……喲,收據都有?您這公章備案了沒有?”

是傳銷,確確實實是一個大窩點,猝不及防地落網,這些本來不容易被抓到的證據全落到警察手裏了,那位偶爾還叫囂著的嫌疑人一看車裏的東西被翻出來了,不吭聲了。

童輝副組長笑笑,拍拍帥朗的肩膀以示鼓勵獎,帥朗嘿嘿笑著示好,不笑還好,一笑讓童副組長發現問題了,湊近了一看:“咦?你怎麽搞成這樣?這怎麽啦……”

“哎喲,傷得不輕,我看看……”童輝關切地看了看,雖然不輕,可也不重,邊看邊說:“謝謝你啊帥朗,回頭慶功會我得邀你來。可真沒想到會這樣。”

“不用……沒事,領導,這點小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麽,隻要能把這罪犯繩之以法,我再受重點傷也無所謂。”帥朗拽了,一拽出格了,痛斥犯罪分子那表情比警察還疾惡如仇,童輝一愣,眉頭皺著:“和他們這麽大仇恨呀?”

“這是公憤,不是私仇,這些傳銷的簡直壞透了,他們一級一級往下騙,把普通人洗腦洗成騙子,再無意識地去騙親朋好友,多少家庭被拆散了,多少年輕小夥小姑娘給毀了,這是社會的毒瘤……和違法犯罪做堅決的鬥爭不僅僅是警察的責任,也是我們每個市民的義務,我爸從小就這樣教育我的……”

帥朗挺著胸膛,此時像自我催眠一般,幾乎要把自己當成警察的一分子了,不過這話說得童輝無顏以對,一天之前還把這麽個良好市民當嫌疑人呢,感動之下,握著拳擂擂帥朗結實的胸膛讚著:“好同誌,好小夥,不愧是警察的後代……”

帥朗那個樂呀,快要樂歪了,方卉婷心裏那個別扭呀,快別扭歪了,幾次眼神剜著示意帥朗噤聲,可這貨早樂得忘乎所以了,得啵著自己身上那點傷表功呢,再往下說就成做英模報告了。好在這會兒事情多,不一會兒,市局領導的電話來了,童政委告辭先行迎接去了,方卉婷本來要走,不過又想起什麽來,掉頭朝帥朗走來,帥朗燦爛地笑著迎接著,隻等美女上來溫言細語甜甜問候自己一下,不料驀地腳上一陣生疼,齜牙咧嘴倒吸涼氣,眼往下瞟,卻是方卉婷不動聲色地把高跟鞋的前部重重地踏在自己腳上,看看左右無人注意,方卉婷咬著嘴唇,鳳眼如電、聲音從牙縫裏出來了:

“再胡說小心我閹了你……你那傷是怎麽來的?”

一瞪、一剜、一離,帥朗如逢大赦,哧哧吸著涼氣抬腳要揉,剛要發句牢騷,方卉婷早跟著童政委的腳步迎上去了。

“哇!?這麽快就想上哥們兒那個部位啦?”

帥朗揉著被踩疼的腳麵,瞪著方卉婷窈窕的背影腹誹了一句,不過看那長腿擺胯、腰細頸長的倩影,在警察堆裏那叫一個亭亭玉立加鶴立雞群,撤出來的治安巡警窩了一堆,都看著場地中央這位美女,被方姐電眼掃一下,沒準兒身上都不疼了。帥朗也不例外,下意識地抬頭看看倆人纏綿和狂野過的樓頂,心裏盡是旖旎的念頭,想想兩個人是多麽動情纏綿,激動得帥朗直搓手早忘了腳痛了,搓了半天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離去的倩影,突然間又湧起一個非常非常遺憾的念頭:

談到現場情況,自然免不了有方卉婷表現的機會,而談到事態的初步分析,也少不了童輝政委的發言機會了,再談到整個任務的組織和實施,當然免不了盧副局要插幾句,盧副局長表現得很謙恭,說完了情況和警力的配備,又來了一番自我批評,主要是對形勢估計不足雲雲。

其實都估計得很足了,既沒有找錯地方,也沒有找錯嫌疑人員,而且更沒有造成傷亡事故,也沒有造成更壞的影響,預計的意外都沒有發生,可沒預料到的證據卻都有了。市局劉局長挨個拍拍現場同誌的肩膀慰問著,辛苦了、辛苦了來了一圈,到了方卉婷和幾位受傷者的麵前,握手時不忘來一句幹得漂亮、好樣的之類的話,局長本來難得一見,如此親臨現場、慰問下屬,倒也著實讓小警察們、特別是治安隊這幫激動了一下下。

接下來,按部就班了,樓層的平麵圖鋪到車前蓋上,局長、三個副局長、防暴直屬大隊長、治安巡警支隊長,再加上倉促趕來的特警支隊一位政委,圍成一圈,估摸著在商討解決問題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