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菜鳥和大師的第一次對弈

掰著指頭算算,帥朗這份沒有試用期的工作已經做了快一周了,工作倒沒什麽意見,吃完早飯買上菜,乘十九路公共汽車到四環路口,然後再換乘鄉鎮小巴,等到村口再步行到祁圪襠村古清治家裏,差不多就上午十點了,午飯過後就沒什麽事了,下午四五點黃曉一準駕車來接送。這工作說輕鬆也不輕鬆,每天來回二三十公裏呢,打交道的一個是長得像神仙的古老頭,另一個是生得像妖怪的黃曉,估計一般人還真不敢來掙這個錢,幾日下來帥朗倒也熟稔了,黃曉麵相雖惡,可頂多就是嘴臭說話沒地方,心眼不壞。而古清治就讓帥朗納悶了,原本把這人歸到江湖騙子一類了,可處了幾日才發現沒那麽簡單,連黃曉的老板寇仲見了老頭也叫“師爸”,尊敬得很。祁圪襠村雖然地處遠郊,可這地兒的一幢老房子也值個十萬二十萬,這麽說古老頭兒肯定不是個四海為家、衣食無著的主;不過要說他是個正當人士更說不通了,沒什麽收入來源吧,每天喝的是好茶好酒,抽的是三十塊錢一包的黃金葉,吃上更挑剔,每天都要吃新鮮的菜肉。每天下午帥朗回家,古老頭兒也搭車回城,把帥朗扔到大東關,倆人就不知所蹤,這事讓帥朗嚴重懷疑老頭兒沒準兒在城裏還有根據地。

反正怎麽說呢,借用很多年前的一句爛廣告詞說叫:不看不知道,老頭真奇妙。這老家夥就像一本易經,你不看他吧,扯淡,你越看吧,還越看不懂。

見華總那天晚上,帥朗回了大東關,趴在電腦桌上搜了一個半小時,最後還是老大韓同港幫忙,才把黑格爾相關的哲學內容搜羅了一部分,讓帥朗大跌眼鏡的是,敢情古老頭兒不是忽悠,還真是黑格爾那廝的原話,這就納悶了啊,把哲學和迷信扯一塊兒,再來個中西合璧大揉搓,要整出來的玩意兒,估計除了雜種不會有其他東西,可就這玩意兒都能冠冕堂皇把人唬住?要不是親眼所見,帥朗都不敢相信這事還能這麽辦。晚上搜羅的時候,邊搜帥朗還邊試著和博學多才的韓老大講了一番,學著古老頭兒那說法把倆樣往一塊兒扯,果不其然,韓同港聽得雲裏霧裏,最後給了個定論:你丫有病。旁邊湊熱鬧的田園和平果,壓根兒就分不清黑格爾、騰格爾和菲林格爾的區別,也給了帥朗個定論:病得不輕。

這事讓帥朗認識到了,邯鄲學步是不行的,特別是學古老頭兒那步子,帥朗自認沒那本事。

前一天的沒消化完,第二天帥朗剛到祁圪襠村,訪客又來了,白白胖胖的華總領著個幹瘦老頭專程上門拜訪來了,一介紹才知道是市古玩鑒賞協會的王修讓會長,據說是個名人,地方台的鑒寶節目上露過麵。也是瘦個子人顯精神,脖子挺長像個官窯出的瓶子,臉上的褶子一層一層比潑墨山水畫還有層次感,人長得也像古董。仨人一坐,又擺上龍門陣了,今兒不說哲學了,改風水流派了,倆老頭兒一唱一合一白活,據說這風水學又稱什麽堪輿學,和現代的生態學、環境地理學、氣場物理學都能扯上關係,而且具有深刻的科學性、實用性,發展到今天已經逐步形成了巒頭派、理氣派還有什麽三合派等等,各派的代表人物倆老頭兒如數家珍般都能白活出來。原本帥朗以為這尋龍點穴就是找個埋人地方而已,不料聽倆老頭比劃,這裏頭包括尋龍、辨形、認砂、辨水口、睹明堂、觀朝岸、找貴人、看來水、辨雲氣、點穴……足足十大項內容,一項一項被倆老頭兒一解釋,差不多就到中午了,端茶倒水當助手的帥朗暗瞧著華辰逸老總那樣,差不多和自己一樣,聽傻了,傻得快要五體投地了。

連帥朗這會兒也有點相信古清治沒準兒真是個半吊子地師出身,畢竟這風水學知識專業性這麽唬人,不是誰都瞎謅得出來的。

又過了一天,又來訪客了,還是華辰逸,不過多帶了一位,一介紹是華辰逸老舅,姓康。是個走路打戰、說話磕巴的老頭兒,看樣子有七十開外了,走路都得劉秘書和陳副總攙著。看吧,今兒這話題從理論上升到實例了,據說在離中州不遠的新鄭縣,也就是華總老家出過個名人,人家祖居水井出墨香,所以後來就出了個文豪巨星,誰呢?寫“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李商隱唄,那是千古流芳呐;還有個祖墳冒青煙,後世出了個大文官的實例,誰呀?寫《琵琶行》的白居易唄,那叫名垂青史呐;還有商湯伊尹、許由管仲,再加上軒轅黃帝,山明水秀出人傑的例子那是數不勝數,這些中州的名人最後歸結到一個總綱上:你們康家、華家祖上風水好哎,看您外甥華總,這不活生生的例子麽,一點都不比“活財神”康百萬差,當年康百萬是“馬跑千裏不吃別家草,人行千裏盡是康家田”,現在看您外甥,那是車行天下,路通九州呀……由此引申到華家此次遷墳,一定要慎之又慎,人家康百萬連富十二代,你們華家要遷個好龍穴,富他個十七八代都不在話下。

連著三天,就最後一天吹得最沒水準,不過還就最後這天邪了,康老頭聽得津津有味,沒準兒說起來姓康和曆史上康百萬還有點血統聯係啥的,激動之下磕巴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華辰逸那水平自然聽得出這話裏的水分,不過看得出他臉上得意之情很甚,身邊拍馬屁的太多已經麻木了,要是鄉野之人還是個風水大師也知道泰華和他華辰逸的大名,那自我感覺自然是要爽多了。

作為旁觀者的帥朗呢,認為最爽的應該是古清治了,忽悠來忽悠去,這單生意看樣子跑不了了。

聽了這麽幾天,帥朗對古清治的語言藝術也多有了解,怎麽樣發揮這號藝術魅力呢?就是跟文化人講迷信玄學,跟沒文化的人普及基礎文化知識,這辦法見了外國人都管用,怎麽辦呢?你講古漢語唄,三句就把他們聽傻了。

可笑歸可笑啊,不過收獲可是貨真價實的,三天連茶帶酒收了人家一大堆全是高檔貨,帥朗看得直咋舌,幾次想趁沒人問問古清治,這龍還沒開始尋呢,倒收了人家這麽多禮了,騙人家多少才算個夠呀?

幾次想問,不過每次都把話咽回肚子裏了,為什麽呢?好像人家根本沒騙人呀?

確實沒騙,一沒張口,二沒伸手,都是他們自己提著禮物上門來了,每次都推讓好久,人家古老頭都不收,是華總硬留下的。就這還是看在王會長的麵子和華家這位舅老爺年事已高的份上,才答應出山的。

大師出山,連跟班也捎帶著沾光了,當天下午沒回家,被來請古大師的那位陳副總和劉秘書恭恭敬敬請上車了,就帥朗見了若幹次的那輛奔馳R500。

這車,坐進了裏麵才真知道有多好,木質的靠椅背漆色能映出人影來,柔軟的座位一屁股坐上能把人陷進去,立馬那舒服的感覺能直透到骨子裏。從磕碰不平的村道上駛離祁圪襠村時,根本感覺不到顛簸,剛坐上去沒一會兒,帥朗隻覺得渾身酥酥的,那感覺已經超越舒服了……要不都願意當有錢人呢,開上這車,身邊陪著美女出來逛**,那才叫神仙生活呢。

第一次坐大奔,邊扭著屁股邊意**的帥朗上車沒多會兒早樂歪歪了,正樂著,腳麵一疼,輕輕“哎喲”了一聲,吃疼側頭,卻是旁邊坐的古清治腳下做著小動作在示意,做著正身的手勢,帥朗抿抿嘴,翻著白眼頭側過了一邊,沒多理會。這老頭老嫌自己沒教養,而帥朗最嫌別人嫌棄自己,除了人前貌似祖孫親戚倆,人後基本上尿不到一個壺裏。

倆人正做小動作的工夫,前麵駕著老總車的陳副總說話了,很客氣地說道:“古大師……華總老家的親戚今兒晚上差不多都來了,明兒一早他們親自拜訪您……我們這樣安排您看合適不合適……今天晚上您二位我們安排在裕達世紀酒店,給您二位都開了單間,還有什麽需要,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

“噝……”帥朗吸著涼氣,眼睛一瞪來勁了,爽的感覺又加深了一層,這可是中州有名的五星酒店,沒想到這規格升級得這麽快。還沒等驚訝出來,腳麵上又是一疼,一低頭,又是老頭兒拿布鞋踩了自己一腳,霎時間省得自己是古大師的跟班,不能太貪戀享受,過於失態,趕緊收斂臉色,悄悄一瞥古清治,古老頭的表現可淡泊多了,尋常事一般笑了笑回著:“客隨主便啊,簡單點,別那麽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能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

陳副總樂滋滋地說著,心裏懸著的事終於有了個交代,此時像還有什麽話,側臉示意了劉秘書一眼,副駕上的劉秘書從車隨箱裏提著兩瓶飲料回過頭來,遞給帥朗和古清治,附帶上一個職業性的微笑,不過這個笑不是給帥朗的,而是給推拒沒接飲料的古大師的,就聽這秘書很客氣地說:“古大師,還有個小事,關於您這次尋龍點穴的費用,華總的意思呢是您開個價,凡事按大行大市來,我們按這行的規矩可以先付您一部分……”

喲?帥朗顧不上開飲料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瞥眼瞧著劉秘書,這位秘書姓劉名玉蓉,年紀有三十多了,差不多能當華總的半個家,說這話恐怕是華總不方便當麵說,假秘書之手辦事,免得請來人幹活不賣力,而此事也是帥朗揣摩了不少天的實質性內容。側眼再瞧古大師微眯著眼,帥朗心裏暗道,不知道這老家夥獅子大開口得吞多少?

“嗬嗬……這事華總和我談過了,有價不為師、為師則無價,不提不提”老頭兒淡然搖搖頭,似乎根本不為金錢所動。

“這……”劉秘書為難了,側頭瞧了陳副總一眼。陳副總卻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說了句,把協議給古大師。秘書隨即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份協議文本,遞給了古清治,古清治微微訝色接到手裏,看了起來。

車駛出了祁圪襠村,速度緩緩提升,麥田、水塘、樹木逐漸被越來越多的樓房建築和廣告牌取代,輕快行馳的車裏空氣卻稍稍沉悶了幾分,終於談到正題了,還是錢。

此時古清治無暇旁顧了,兩眼炯炯直盯著兩頁薄薄的協議文本,目光眨也不眨,這表情落到了帥朗眼中,差不多能契合帥朗幾天前對這事的判斷,對於這人,帥朗有一種複雜而又簡單的感覺。說簡單就俗套了,先前說得不管怎麽樣天花亂墜,都是為了這會兒的照價收費。在第一次見到華辰逸時,帥朗就隱隱地感覺到了會有現在這麽一個場景,天下熙熙攘攘,都脫不出皆為利來往的框架。說複雜呢,也是帥朗的一種感覺,雖然直到現在也在懷疑古清治究竟是不是風水地師,不過更不願意相信這位和藹、可親、慈祥且給過自己不少好處的老頭會是個騙子,不管帥朗從哪個角度看,都覺得此人不像個唯利是圖的騙子。

要不,他就是真的風水地師,這就是按勞取酬?帥朗抱著萬一之想,此時不憚以惡意來揣度這位可愛的老頭了。不過這麽一揣度,再一看正襟危坐像在斟酌協議條款的古清治,另一個嚴肅的問題又泛上心頭了。

哦喲喲喲,把我給笨得,還沒來得及和老頭商量獎金的事呢,就我這當跟班表現這麽出色,這單要掙得多了,也不知道有我的份沒有!?

古清治在心無旁騖地斟酌著協議,帥朗心裏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想得最多的是,依這數日所見,華總出手這麽大方,每每到祁圪襠村都不缺禮品奉送,昨天還專程送了十幾份備選墓地的資料誠懇請教,老古坐家裏都收不少好貨了,這出現場等於上門服務了,恐怕價碼低不了。

車前保持著注視前方的陳副總和劉秘書,倆人眼睛互瞟著心裏也在盤算,這是華總交代的事,也是華總唯一不放心的事,但凡扮個清高出世的作態,那八成是要抬高價碼了,不過誰讓華總很信服古大師呢,交代的時候就說了不管多少,隻要把事辦好。劉秘書和陳副總來的路上嘀咕了幾句,還沒忘了了解行情,這些年什麽都炒作得厲害,連迷信也被炒得不輕,行情是一般點的尋龍師傅得個一兩萬打發,出名的就得五六萬七八萬不等了,在盛行風水的南方,有尋龍師出場費炒到十幾萬的也不稀罕。這次華總是想把祖墳遷到中州附近,畢竟離新鄭老家也不算遠,這樣話可選的其實就是市區和郊區的十幾處墓園了。其實這個錢在外行看來和白撿的差不多,指頭點點下葬地方而已。這些倆人都有底了,心理價位嘛差不多比照華總的身家,太貴了可以稍微商量商量,太便宜反而不好,常言道什麽來著,便宜沒好貨唄。

這倆人了解,可帥朗就兩眼一抹黑了,支著脖子看著古清治手裏的協議,耶嗬,《尋龍定穴協議》還分甲乙雙方呢,難道還有法律效力?再一細瞧,什麽甲方負責在什麽範圍內找尋一個乙方家族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真龍正穴……什麽預測從安葬之日起至葬後60天內應注意的事項及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什麽負責為乙方預測好所葬之地的發福或催貴情況……什麽乙方不再另請人來評判甲方為乙方所點的龍穴,否則該協議自行立即失效,甲方可以不返還乙方所預交的費用……當看到費用總額拾萬千字樣的空格時,帥朗下意識地吸溜吸溜鼻子,心裏暗道,他娘的,發大了,萬字前麵還預留了一個“拾”的空格,那豈不是有可能填個數,這單不得上六位數了!?

不過嘛,也可以理解,這年頭有些事還真說不準,活人住的地方一直漲,沒準兒死人住的也不便宜,像古大師這號,相當於陰間派駐陽間的住宅設計開發商哎!?

三個人各懷鬼胎,就古清治安靜,在細細看著條文,不置可否,劉秘書生怕古大師有意見似的解釋著:“這是幾家墓園開發商給我們提供的,據說現在請大師出山尋龍定穴都用這種協議文本,基本上是大行大市……古大師,您別介意,不是我們不相信您,不過涉及華總的家事,我們也不敢怠慢,您放心,預付和後續的費用我們會如實如期照付……至於價格嘛,基本上我們遵照您的意願來……”

五萬?十萬……十幾萬……幾十萬……

帥朗聽著劉秘書的話那叫一個悅耳動聽,腦子裏瞬間飛過成垛成垛的人民幣,那得多少錢哎?自己工作兩年還沒攢夠三萬……聽這口氣,看協議那字樣,帥朗滿心滿眼都被唾手可得的人民幣塞滿了……又一次看看古清治,這回不覺得老頭忽悠可笑了,不但不可笑,而且變成很崇拜的眼光了,就這賺錢水平,幾個白領綁一塊兒都幹不過老家夥。

劉秘書輕聲慢語說著,不時回頭看古清治的臉色,似乎生怕大師一開口漫天要價讓自己下不來台似的,其實剛才強調“大行大市”、“基本上遵照您的意願”就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隻要不是太過分,都能接受。邊尋思著邊看了幾眼,那大師果真不同常人,看完了似乎心有未甘又看了幾眼,這才把協議遞還給劉秘書,輕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怎麽了,古大師,您對協議有意見?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可以協商修改。”劉秘書詫異地接過協議,古清治一欠身子,正斟酌開口的語句,不料此時旁邊坐了很久早快憋不住的帥朗吱聲了,搶在頭裏說話了,一開口朗朗有聲、振振有詞,很有風度地學著老頭那水火不浸的樣子說:“劉秘書,您不了解我大爺,這個協議他是不會簽的。”

“為什麽呢?”劉秘書詫異成驚訝了,開車的陳副總也驚了驚,回頭看了一眼。

“我大爺呀,一生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潛心玄學、樂在其中,經常教育我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它何用……不都說了嘛,有師無價、有價無師,正經八百的地師哪是你們花錢買得到的,要不是看在華家老舅和王會長兩位老人麵子上,我大爺都不會出山呢……其實華總的意思就想葬在中州附近的墓園裏,舉手之勞嘛,談錢多傷感情……”帥朗裝模作樣正色說道,邊說邊瞥了古老頭一眼,給了老頭一個得意的眼神。丫的,讓你不是說我沒教養就是說我不學無術,不在關鍵時候給你個難堪,你還不知道哥們兒幾斤幾兩呢!?

帥朗說完了,正襟危坐保持著莊重姿勢,給詫異看了一眼的劉秘書的感覺是:說的是心裏話,不像開玩笑。

“那也不合適呀,我們總不能白請古大師嘛。”陳副總說道,雖然有點詫異,不過隻當是人家客氣。劉秘書呢,搞懵了,看看麵無表情的古清治,又看看貌似清高的帥朗,這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尷尬地拿著協議手僵在那兒。帥朗得意之情更甚,搶白了一句,咬著嘴唇,臉斜忒忒看著古清治,心裏得意地暗道:

再讓你丫裝,再裝你一毛錢也落不著。

可不料,薑是老的辣,皮是老樹厚,古清治不但沒有難堪,反而嗬嗬一笑,很讚賞地拍拍帥朗的肩膀,感歎似的說道:

“還是我這個遠房小孫了解我啊……錢嘛,我是不會要的,和華總已經談過這事了,衝王會長和華家舅老爺的麵子,這個忙我幫了,分文不

取,這不是惺惺作態,也不是待價而售,你們還是沒理解有價無師、有師無價的話,掏錢你請不到尋龍師。”

嗝……帥朗嗓子裏重重響了一聲,噎住了,原本等著看笑話,等著看老頭兒推辭不過再反口討價還價,不料又聽到同樣的話,這倒吃驚了,眨巴著眼使著眼色,要真不要錢,古清治不知道心疼不心疼,帥朗倒有點心疼了。

古清治沒理會帥朗的小動作,收回了手臂,兩手交叉,手心向天,保持著雷打不動的尊容,這尊容沒嚇住帥朗,可把陳副總和劉秘書嚇住了,你說現在找個不講價錢、不談報酬、急公好義的人多難呀?可身後就端坐著這麽一位視千金如糞土的,能不驚訝麽?

陳副總放緩了車速,看了看發呆的劉秘書,倆人眼神交流著,俱是一般般心思,人家這根本不要酬勞,比漫天要價還難對付。頓了頓,劉秘書開口了,很尊敬很客氣地輕聲問著:“古大師,您要是堅持分文不收,我們反而更難辦了。”

是難辦,要是出去說華總一分錢沒花找了尋龍地師,那不笑掉人大牙麽?

“嗬嗬……那是你們的事嘍,我就這個規矩,這輩子我定的穴不多,不過都分文不取,要想花錢找那容易,大街上不缺明碼標價的風水師,大學裏也不缺著作等身的風水專家。小劉,你沒發現那份協議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嗎?”古清治道。

劉秘書一揚協議,奇怪了:“有嗎?”

“嗬嗬,你看啊。”古清治拿過協議指著條文說上了:“甲方負責找尋一個乙方家族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真龍正穴,我問你,如果他們找得出大福大貴的龍穴,還用靠給別人尋龍掙錢?我看是騙錢吧?之所以加上這個‘福分大小可以承受’的字眼,那是給你們埋個伏筆,後代福貴了,是地師的功勞;後代破落了,那是你們福分承受不起。你覺得呢?”

這一問,劉秘書愣了愣,隱隱覺得自己有上當的感覺,頓時對後座坦然相告的人多了幾分尊敬。

還沒完,古清治稍一停頓又說上了:“還有這一條,負責為乙方預測好所葬之地的發福或催貴情況,要能催福發貴,還在乎你們這點酬勞?我可以告訴你,真正的地師催福發貴那是異相立現,還用60天?6個時辰都過不了,根本不用預測……還有這一條,乙方不再另請人來評判甲方為乙方所點的龍穴,否則,該協議自行立即失效,甲方可以不返還乙方預交的費用,這純粹就是騙子想出來的條文,真金不怕火煉,好貨不怕查驗,他們不讓別人來評判,那是心虛呀……心虛之下甚至想出了個一評判就不返還預交費用的條款,我甚至敢說,製作這個協議的人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古清治義正詞嚴,扭頭過來的劉秘書被說得秀靨漸漸成了苦瓜模樣,咧著嘴輕“啊”了一聲,有點訕意地收回了協議,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古大師,這個非法律性條文我們還真沒接觸過……畢竟這行很特殊。”

“哎……不怨你們,現在風水學已經淪為騙人的幌子了,我從來不敢自封地師,可據我所知,沒有哪一個沽名釣譽憑這個斂財的會是真正的地師……老朽我已經年屆古稀,徒子徒孫裏都有發家致富的,他們的孝敬我都花不完,要這些身外之物幹什麽……報酬的事呀,再也休提……如若再提,讓華總另請高明吧。”古清治擺著手,閉上了眼睛。

劉秘書不知道是激動得了不得,還是震驚得很厲害,眼神很敬畏地從老頭身上收了回去,扭轉了身子,不敢再勸了,細細揣度古大師指出協議的問題,暗吸了一口涼氣,這要是真找上個無良之輩簽了協議,最低限度都得賠不少預付款,這下子心裏吃驚更甚,看了陳副總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那開車的陳副總卻很激動,安慰著劉秘書:“沒事,小劉,就這麽回華總……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老爺子我看就算個真人……”

帥朗傻了,這回真傻了,其實他掃過那幾眼也揣度到了對己方有利的條款,不料古清治比想象中坦然,直接示之以人了,更沒想到自己心血**逗逗老家夥,卻成全了古大師的清譽,現在看老頭氣定神閑,倒讓帥朗有點心疼那唾手可得的酬勞了,好歹都是錢呐,誰還嫌錢燙手怎麽地?

又一次神情複雜地側頭看了看古清治,此時老爺子可是實實在在地道貌岸然了,保持著閉目養神的姿勢,那叫一個寶相莊嚴,唾手可得的錢都不要,這風度可是誰也望塵莫及了。

耶!這老忽悠不會把自己也忽悠暈了,真把自己當地師不要報酬了吧?帥朗心裏犯著疑惑,這個解釋說服不了自己。

要不,這家夥就是深藏不露的陰陽地師,公園裏那是給仨胖子開玩笑?轉眼帥朗又在尋找一個可能的解釋。

再要不,是別有所圖,可除了錢還有什麽可圖的呀?帥朗撓著腮幫,找到第三個解釋,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原本以為古清治大不了就是下了點功夫,研究過了華辰逸,不管哲學、風水學、地理學還是什麽物理氣場學,都是表象,這些表象之後的目的才是實質內容,除了錢好像已經找不出更大的目的。可現在人家不但指出了協議中的問題,而且是一千個、一萬個分文不收,不像糊塗了,不像個深藏不露的地師,不像別有所圖,連想要錢都不太像……可不想要錢,帥朗也覺得更不像。

車駛進了市區,匯進了車流,直到位於紫荊路的裕達世紀酒店,劉秘書殷勤地下車開門,把古大師請下車,陳副總領著路直進了酒店,跟在背後一言不發的帥朗,不時看著翩然負手而行的古清治,舉手投足依然是一副大師的風範。突然間,帥朗意識到了一個不祥的預兆:

假象,從拿了那不用簽字的三千月薪,直到現在自己所看到的,全部是假象……

“還是分文不收?”華辰逸也懵了,比聽到庫存日係、歐係轎車全線召回還要驚訝。

對麵坐著剛回來的陳副總和劉秘書,不約而同重重地點點頭,安頓下了古大師一行倆人又陪著吃了晚飯,他們回頭就到華總家裏匯報來了。

這就納悶了,理論上老而彌貪才說得通,可偏偏就碰到了自始至終清高示人的主,這把華總給納悶得呀,起身背著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一會兒仰麵想什麽,一會兒又托腮思考什麽。窗戶之外,車滿為患的家門口此時才稍稍有了點鬆動,親朋好友包括生意上的夥伴,連日來問候隨禮的絡繹不絕,夫人正忙著在客廳裏招呼來人呢,這些事倒不用華總操心,隻是該操心的,似乎還有點放不下心來。半晌華總才撥了個電話,讓夫人把王修讓會長請到書房裏,王會長也等著和華總籌劃明天的出行尋龍一事呢,正和老家來的幾位上年紀的老人聊著。

富在深山有遠親,何況是鬧市,這些天家裏來來往往的人就沒斷過,能清靜談點事的地方就剩這個小書房了。等人的時間裏,陳副總和劉秘書互視了一眼,俱在揣度老總的心思,現在華總的書桌上就擺著十幾張照片和裝幀精美的銅版宣傳冊,這些都是公司公關部聯係的墓地,差不多把中州到新鄭縣周邊好一點的墓園墓地資料搜羅完備了,就等著選一處遷墳下葬呢。這些天除了主動拜訪古大師,其實還接待了不少上門拜訪的墓園開發商,但一直確定不下來。一方麵,以華總的身份自然不想隨隨便便遷個墓園,萬一不合適再動,那麻煩就大了,再說上門找的墓園開發商沒準兒就沒安好心,說不定就等著抬著華總身份做廣告呢,這個冤大頭華總豈能看不出,即便對方承諾優惠劃塊墓地,他也回絕了,隻說再等等挑挑。另一方麵呢,遷墳是牽動了整個親戚家族的事,老舅這輩的人除了迷信其他的都不信,還確實需要個陰陽地師去去心疑,華辰逸請古清治其實伸頭挨宰的準備都做好了,誰知道對方根本沒下刀,這可不讓人納悶上了。

本來今天派副總和秘書代自己出麵談費用已經算計好了,總的來說比較看好古清治,但也不是就隻靠這一頭,要價高點可以承受就承受,要是太離譜,大不了找個由頭不用,不怕出錢還怕別人說咱傻呢;要價太低更不敢用,出了錢也怕人家笑話;這心理價位華辰逸估摸在十萬到二十萬之間,能排到中州數得著就成了……可算計了不少次,就沒算計到這種情況:分文不收。

是水平有限不敢伸手?還是不要報酬另有所圖?

華辰逸直拍著前額想不通了,又一次問陳副總:“陳副總,你確定,他確實是分文不取,不是故作姿態?沒有暗示其他?”

陳昂點點頭道:“確實是,還是那句話,有師無價、有價無師。除了這些都沒說話,更別說什麽暗示了。”

“噝……那你覺得呢?劉秘書,他沒其他要求?”華辰逸再問道。

“沒有,他不但不要報酬,還給我指出了尋龍定穴協議裏的問題,很中肯,其實那份協議對邀請方很不利,比如古大師指出‘福分能承受’、“不得找同行評判’等字眼都屬別有用心,說得很有道理,本來就是虛妄之事,真出了什麽婁子,都怪罪不到地師的身上。”

“是嗎?有這樣的事?”

這又給了華辰逸一個吃驚,細細一追問,臉上那份狐疑不但沒有散去,反而鬱結得更甚幾分,正不知這等稀罕事該如何解釋時,王修讓會長敲門進來了。心下無著的華辰逸上前攙著這位直坐到中桌,說上了,說什麽呢,自然是心裏的擔憂了。朋友戰友加上平時有過交道的名流給介紹的地方就不少,都是上檔次的墓地,本來這墓園就已經挑得眼花繚亂不知道該選哪一處了,好容易找到個像樣的風水先生吧,還分文不收,分文不收倒讓華總更拿不定主意了。

王修讓會長聽著,偶爾笑笑,隨手翻閱著十幾處墓園圖片,等華總的疑問說完了,哈哈一笑指摘著:“這就對嘍,分文不取這才是真正的尋龍地師……在陰陽這個行當裏有‘陽世財、陰世孽’一說,陽世你聚的財多,那你陰世積的孽就多……”

正說著,不料對麵坐著陳副總和劉秘書臉色怪怪的,王會長側眼一瞧華總,也是一樣的臉色,立時省得是“陽世財、陰世孽”這句有問題了,要論聚財多少積孽多少,麵前華總豈不是積孽最多。一想到這兒,他趕緊笑著歉意地解釋著:“幾位別誤會啊,這是僅限於陰陽這個行當,我的意思是說呀,老一輩裏偶爾出上這麽一個兩個真正通陰陽的,誰也不敢拿這個斂財……當年安葬您母親時,舅老爺不說了,一條煙兩瓶酒三頓飯就請了個陰陽先生,其實陰陽這個行當有個傳說,叫‘謀生有生、發家破家’,什麽意思呢,就是說你拿這個糊口無所謂,但你要靠這東西發家,肯定要破家的,能遵從這些老規矩的人才信得過……您說現在謠傳的什麽大師尋龍定穴,出場費就幾萬十幾萬,真要有那麽好的地方,他不給自個兒留著,還指給您呀?”

“是啊,那要是古大師不收錢,也不願意指出好龍穴來呢?”劉秘書接著話題反問了,此時她是觀察著華總的臉色有這麽一問,劉秘書隱隱約約還是覺得這尋龍點穴過於玄乎。

“哎,你們說到正點上了,別人可能留給自己,他不會。”王會長神神秘秘一笑,抖包袱了。

“那為什麽?”華總問。

“嗬嗬……很簡單,真正的陰陽很好辨別,大多數都出在鰥、寡、孤、獨一類人裏,為什麽呢?絕後了呀,他要錢幹什麽?沒用。他要龍穴更沒用……隻有這號人才敢幹有違天和的事,而且他們輕易都不敢幹,比如這尋龍定穴我也知道點,最關鍵的不是找到龍穴,而是找到之後的催福發貴,一般蒙人的尋龍師怎麽做呢?哎,畫個符貼貼,弄個雷擊木什麽的敲敲,然後等好幾十天,回頭告訴你異相了啊,這兒長了一堆草、這兒多了一棵樹、那兒多了個泉眼什麽的,那都是蒙人的……真正的地師一引動地眼,一催一發,這周邊山體、地形或者天氣什麽的,都有可能出現異相,而且是馬上出現……甚至可能勾出陰煞來,我可告訴你們,別人沒那本事,古清治肯定有,這本事是錢買不來的。”

王會長嘴唇得啵著,唾沫星子飛濺,講得神乎其神,聲音越壓越低,生怕旁人得知一般,邊說邊凜然地盯著在座幾人,這幾個人可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麵麵相覷著。

“不會吧……這麽玄……乎。”劉秘書驚訝地結巴說著,往窗外望了一眼,天已黑,黑乎乎地亮著星星、燈光,也看得詭異了。陳副總也是凜然一臉,現在想想古大師的種種異人之處,這倒不敢開口了,看了華總一眼。華辰逸也一樣,因為這事天天聽老舅、聽王會長說,再加上古大師白活,聽懂沒聽懂且不說,可這心裏疑慮卻是越積越多了,尋龍定穴確實有催福發貴一說,意指通過尋龍師施法,對陰宅的風水進行調整以期達到完美,一調自然有異相出現,不過像王會長說得這麽玄乎,就不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內了,斟酌了片刻狐疑地問著:“那王叔,要這麽說,這異相,我們也能看到了?”

“嗯,那當然……你們看啊,我跟老古打招呼已經十幾天了,他偏偏就選了明天這個日子尋龍,為什麽呢?”

“為什麽呀?”

“明天是陰曆三月初一……春分節氣,陰氣下沉,宜入陰宅呐……就你們提供的這十幾處墓園,他隻要看到合適的陰宅龍穴,找對時辰,入宅催福,異相馬上就能出現……具體什麽異相我可說不準,我就三十多年前在鄉下見過一次真正的尋龍師催福,那墳地周邊呀,被陰宅裏噴出來霧氣鎖了整整三天,當地牛羊牲口跟中邪了一樣,到了那座山腳就繞著走……你們別說我迷信,現代科學解釋不了的靈異事件多了,不信你們跟著古大師瞧去,保證你們隻要見到,一輩子都忘不了……”

“啊!?”

華總、陳副總加上劉秘書,被王會長神神叨叨、正經八百的話說得戰戰兢兢,這麽煞有介事,倒讓仨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了,結合古大師的種種不同常人之處,現在想想這個連錢也不稀罕的陰陽先生沒準兒真有那本事。又白活了種種尋龍定穴中可能出現的風水異相,什麽泉眼暴湧、什麽地勢下沉、什麽枯木綻春、什麽黑霧繚繞、什麽走獸狂嘶、什麽……不說了,王會長神神叨叨說得累了,起身告辭,反正你們明天就能見到,到時候嚇著了,可別說我沒提醒啊,真正的地師那是尋常難得一見的。劉秘書緊跟著下來安排車去送人。

等送完人再回頭進了書房,華辰逸和副總陳昂端坐著,像已經發生了異相一樣,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劉秘書進門才把倆人驚醒了,有點心虛的劉秘書輕輕關上門,還未開口,華總倒先問上了:“陳昂,你信麽?”

話裏,不確定的味道濃了幾分,眼神閃爍著,那是心疑了。

“我也說不準。”陳昂副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說信吧,那有點迷信了,說不信吧,萬一明天兌現了呢,結巴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

“劉秘書,你信麽?”華總又問。

“我我覺得很有可能”劉秘書戰戰兢兢,女人心誌難堅,最容易鬆動。

“我還不信邪了……明兒親自去看看……”

華辰逸一錘定音了,說了句親自去看,眼睛恰恰落在了書桌上的一堆墓園照片上,圍欄、石雕、墳塋、墓碑……幾樣實物照片不知道和腦海裏什麽影像重合在一起,讓他冷生生地激靈了一下,爾後下意識地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連別墅區的燈光影影綽綽的也像那傳說中的……鬼火!?

心疑,就像飄忽不定的鬼火,被勾出來了,古大師究竟可用不可用,究竟是不是別有居心的疑慮,倒沒人敢隨便亂說了……

叮……咚……叮……咚……

清脆悅耳的門鈴聲響在裕華世紀酒店十二層某房間,深紅的實木門上金屬門牌標著1206四個花體數字煞是好看,低頭,腳下踏著的是柔軟的麻織地毯。稍頃門開,古清治看到站在門口的是帥朗,雙手捧著件烏色絲衣,遞了上來。這是電話通知黃曉送來的行頭,古清治接在手,就要關門,不料這小子腳快,擠著門縫就鑽進來了,原本還有幾分莊重的古清治笑了笑,關上了門,隨意地問:“怎麽了?這麽舒服的環境不想休息?”

“啊,對呀。”帥朗點點頭。

古清治一笑道:“你不都說了嗎,我淡泊名利、與世無爭、視錢財為糞土嘛。”

“我那是開你玩笑,誰知道你真不要……你不是開玩笑吧,真不要?還是等著他們事後給,我嚴重懷疑你是欲擒故縱啊。”帥朗實話實說了,臉上堆著很濃重的懷疑之色。

“嗬嗬……那我不開玩笑地告訴你,我還就是不要,事前事後都不要……我要得高了,他們會小看我,甚至於會因此懷疑我是借此騙錢;要得低了,他們把我當成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更小看我;甚至我隻要一拿錢,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就會降一大截,一個尋龍地師最高不過標到十幾萬,相對我這大師的身份,還是少了點……所以,我就不要了,事前事後我都不準備要華辰逸一分錢,為了地師的清譽,我個人隻能犧牲一回嘍……”

古清治解釋著,不過缺了在車上那麽點正色,說不開玩笑,不過很像玩笑開大了。帥朗注意地看著古清治的表情變化,這貨毫無顧忌,已經脫了上衣,褪了長褲,脫得半光了,仙風道骨就沒了,全身瘦骨嶙峋,腿上斑斑點點,身上皮膚可比臉上差遠了,骨節看著很大,帥朗看到老頭長得窈窕,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等找著拖鞋,古清治不經意看帥朗時,這小家夥正直勾勾看著自己,一下子讓古清治感覺別扭了,出聲催促著:“去,該幹嗎幹嗎去,明兒還幹活呢,盯著我看什麽?有意思呀?”

“嘿嘿……有意思……”帥朗鬼鬼祟祟笑了笑,一呲嘴白森森的牙,笑得眼快眯上了,跟著想到來此的話題,又勸道:“我說古大爺,那咱不能光幹活不要報酬呀?再說,我實在不相信您老人家……”

下麵的話沒說,不過抬眼皮戲謔瞧的樣子古清治猜到了,笑著接道:“不相信我有這麽高風格?”

“嗯,對呀,給我,我都不客氣,公園動動嘴皮都收人好幾百,現在費這麽大勁兒,反而做義工啦?總得有個原因吧?”帥朗咧著嘴問,十二分不相信。

“哈哈……那我積點陰德行不?我巴結華總也行呀?要不我專門不要錢,讓你肉疼也行呀?省得我一下子掙那麽多錢,你在我身邊看著眼紅……哈哈……反正我就是不要華辰逸的錢,我把這話擱這兒啊,說到做到,省得你把我當江湖騙子。”古清治很確定地說。

“裝得跟真的一樣,肯定別有隱情。”帥朗扭著腦袋,直白了一句。

喲嗬,這老不死的……帥朗氣得呲眉瞪眼,直咬嘴唇,本來想求教幾句探探虛實,要合適的話,再商量商量跟班的補助和獎金也未必不可,不料反被貶了一通,落得自己好像很財迷很沒風格似的,朝著衛生間的方向呸了一口,氣咻咻起身要回房間裏……一起身一轉身,不過身形瞬間又轉回來了,眼睛盯著兩床之間床頭櫃上的酒店入住指南,跟著臉色暗喜,眼骨碌碌轉著,耳聽著衛生間的水聲,一個很絕妙的想法進入了帥朗的腦海,忿從心頭起、壞從膽邊生,一刹那做了一個決定。

就見帥朗壞笑著,輕手輕腳坐到床邊,翻著指南,找著內線電話,輕輕拿起電話來撥了個號,輕聲問著:

“喂,休閑中心麽?問你們什麽呢,怎麽沒給我房間打騷擾電話呀?

哦,快開兩會了,你們不騷擾了啊,這不還沒開麽?嗬嗬,沒事沒事,沒人騷擾我老不習慣了,這不等不及了麽,有按摩的嗎?什麽按摩?特殊按摩唄,正規按摩哪兒沒有,還來你們這兒找呀?不就想來五星酒店開開洋葷麽……有吧,那給叫來,叫倆啊,哥要雙飛……1206房間,快點啊……什麽要求?年紀小點、人水靈點、身材火辣點唄,不中意我可要換啊……”

帥朗放了電話,捂著嘴,輕手輕腳出房間,打著保險留著門,一關上房門,笑聲忍不住噴出來了,快跑著回了對麵自己的房間1203,關上門,嘿嘿哈哈地笑著樂得打顛……笑了半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湊到貓眼跟前向外望著。這五星服務端得是效率尚可,不一會兒就見一綠一粉倆裙裝的妞,露著白生生四條腿站在古清治門前摁響了門鈴,門開了,人消失了,不知道是古清治見色起意拽進去了,還是那倆妞不容分說擠進去了,反正是進去了……

哈哈哈……帥朗扭過頭,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想著自己這個絕妙法子簡直自己都要叫絕了,他要裝清高不做,肯定被倆妞鄙視;他要是做,就那年紀和身子骨,收了錢倆妞也得鄙視他。敢做他老頭明天還尋龍,能找得著北就不錯了……想著老頭被倆小妞折騰可能出現的後果,越想越好笑,帥朗靠門盤膝坐著,直拍得大腿啪啪作響,笑得嘴酸肚子疼。

正樂得起勁的時候,“叮咚”一聲門鈴嚇了帥朗一跳,緊張地捂住嘴壓住聲音,又是一聲門鈴再響,這下更緊張了,一骨碌爬起來,暗道不會老家夥被妞損一通找後賬來了吧,那咱也裝一無所知,氣氣他……一站起身湊上貓眼,一看門外景象,帥朗心呼一下子直衝到嗓子眼跟前,喉嚨裏重重咳了一聲,眼珠差點飛出去……

視線透過貓眼向下,是白嫩白嫩一片,胸。流線型的V型低胸,鼓鼓囊囊噴勃欲出。視線稍稍抬高,也是白嫩白嫩一片,是臉。笑吟吟像堆了朵花,似乎知道有人從貓眼偷窺自己似的,小手一收一張地打著招呼。

是倆妞、倆靚妞、倆胸大的靚妞……帥朗愣了愣,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對付了,又看了看距離太近,視線太狹,也沒分清是不是剛才自己招來塞古老頭房間裏那倆,差不多應該是了,這麽正規的酒店不是本房間號碼預約不會給你送貨上門,一送還是雙飛。隻是不知道這倆妞剛進古清治房間,怎麽又被忽悠到這兒來了,一下子抓撓著腦袋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正想著,篤篤篤又是幾聲敲門,連門鈴也不按了。

帥朗心裏驀地急了,裝不知道,這是最直接的辦法,他騰地拉開了門,當門一站,那表情說多嚴肅就有多嚴肅,很正人君子地問:“找誰?”

“找你呀,大哥。”左邊那位水綠裙的美眉脫口就來,報之以一個曖昧的笑。身體向前湊了幾公分,幾乎就要擠進門了。

“哇……大哥這麽威風呀,搞得人家好怕怕哦……”右邊粉紅美眉掩鼻一笑,小手拍著胸脯貌似害怕,不過手拍的地方太過敏感,恐怕是把帥朗的視線往那個想入非非的地方引。

“哎哎哎……你們誰呀,我不認識你們,怎麽隨便敲別人房門。”

帥朗伸手攔著,作勢要關門。當先的粉紅美眉,白嫩嫩的臉蛋不見糗色,甜笑著問:“先生您姓帥吧?”

“是啊……怎麽了。”帥朗隨口應道,不過一應聲後悔了,立馬恨不得把話再收回來,這倒不用認識了,自我介紹了。

果不其然,他一認可,那水綠裙的美眉膩歪上來了:“都說找你了,沒錯吧……姓帥的帥哥哦。”

說著倆美眉都要往房間裏擠,帥朗隻覺得迎麵四個鼓囊囊的奶包壓迫而來,不迭地後退了一步,一後退又猛醒絕對不能後退,他一正身子,義正詞嚴地斥著:“嗨,姓帥的多呢,光我一個呀?去,我不認識你們……”

“喲喲喲……”粉紅美眉一手支門,正色道:“帥哥,1206那位大爺讓我們來的啊,把我們趕走你可別後悔。”

“什麽大爺,我更不認識。”帥朗翻著白眼不理會。

“不能吧,那位大爺給了我們二百小費,說看不上也不讓我們白跑。”水綠裙美眉小聲說著,眼珠烏溜溜打量著帥朗,驀地笑道:“放心吧,大哥,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啊?這老家夥,虧他想得出來……”帥朗一愣,氣著了,看來是搬了倆妞沒撬動老頭,被老頭輕飄飄給扔回來了。一眨眼,身形一鬆動,倆妞倒不客氣進來了,帥朗不迭地喊著:“嗨、嗨,你們怎麽進來了……”

“哎喲,瞧大哥您,臉皮子還這麽薄呀,男人有不需要的麽?”水綠裙美眉調戲了一句。關門回身的粉紅美眉也湊上來了,秋波一送,意味深長地說:“別擔心,我們會讓你需要的……”

說著話,俏皮的小舌頭沿著紅嘟嘟的嘴唇舔了一圈,曖昧的眼神伴著個每個男人都懂得的姿勢,一個豐腴一個苗條、一個胸大一個腿長、兩雙鳳眼卻是一般的火辣,直往帥朗身上瞄,甭說實戰了,這倆五星妞的身材就讓人產生強烈生理反應了。帥朗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往自己下身摸,一摸,迎著倆妞的眼光又覺得很不雅,手觸電似的收回來,尷尬地站著,心裏暗道壞了……壞了……搬了兩塊石頭,砸自己腳上了……這地方服務忒周到了,連勸嫖也這麽熱情……這可咋弄!?

磨破嘴皮子,好說歹說,帥朗才把倆妞勸走,臨走之前還被罵了一聲窮鬼。

帥朗側頭看看1206房間,那叫一個佩服兼鬱悶,這麽個突發奇想的招數都被老頭輕輕鬆鬆踢了回來,連慣於用惡作劇捉弄別人的帥朗自己也著了道,還真想不到,老家夥忽悠風水行,忽悠妞都不比別人差。他悻悻然退回了房間,關上了門,悻然呆坐了良久,才起身進了衛生間,嘩嘩擰開了水龍頭……

洗了涼水澡,好容易把這個鬱悶衝淡了幾分,圍著浴巾從衛生間出來的帥朗“撲通“直把自己扔到**,擰開床頭的燈,點了支煙,愜意地抽了一口。再看這個房間,比自己租住的大了一倍不止,仿紅木的桌椅,繡著花團錦簇的地毯,四十二寸的大壁掛電視,再加上與房間色調搭配的牆色,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四仰八叉躺在柔軟舒適大**的帥朗眼盯著天花板,無聊地吐著煙圈,腦子裏亂糟糟地想著什麽。

每一個道貌岸然的表象之後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帥朗知道即便自己看得到,想得出,也不是自己逆轉得了的,甚至已經由最初的身不由己變成了現在的不太介意,畢竟現在能糊口且高尚的行業所剩不多了,即便有,帥朗也未必能踏進那個門檻。

其實混的生活,就是在騙與被騙中掙紮,混得越久,對別人防範得越嚴,自我保護的意識也越強,有些事還是能躲就躲、能縮就縮、見好就收,甚至帥朗並不介意扮演騙人的角色,否則在這個騙子林立的環境中根本無法獨立生存。當然,一切的大前提是得看得清和自己打交道的究竟是些什麽人。

帥朗把玩著手機,心裏浮現著這數日見過的人,仙風道骨的古老頭、麵相不入眼的黃曉、僅露過一次麵的黃曉的老板寇仲,還有那位像古董的王會長,再加上家世不薄的華總、唯唯諾諾的陳副總和不苟言笑的劉秘書。從寇仲水產品銷售公司領了那份月薪開始,帥朗就步步小心,每天到祁圪襠村,身上現金都不多帶,不過華辰逸出現在祁圪襠村後帥朗就放心了,相比於這位,自己肯定不是目標,頂多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說起來就自己拿的月薪,連華辰逸送的禮品都不值……一直以為古清治從卦仙眨眼成了地師,十成十是要借著華辰逸遷墳大撈一筆,而且帥朗隱隱感覺到,似乎老頭對公園被窺破耿耿於懷似的,這些天每每挖苦帥朗不學無術、貶損帥朗眼界太淺、逗弄帥朗財心太重,都有那麽點炫耀的意思,好像就是把帥朗這個無足輕重、根本不起作用的人擺到身邊,賣弄一般地按部就班進行著自己的事,從講象征性藝術開始到今天分文不取的作態,每一步都看得帥朗雲裏霧裏,似乎帥朗顯得越笨越看不懂,老頭的得意之情就更甚了幾分。

這就像一個魔術師在你眼前變來變去,而觀者根本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一樣,是那種騙過所有人視線的得意。

慢慢地帥朗似乎抓住了什麽跡象,臉上多了一份窺破秘辛的笑容。輕描淡寫把倆妞忽悠出來,恐怕不是世外高人能有的世俗才情……帥朗心裏暗道,雖然今天晚上的事有點尷尬,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最起碼看到了光溜溜的古大師,從他身上斑斑點點的皮膚上聯想到了一些事;看到倆五星級的妞,也領教了古大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才情,由此反證了自己懷疑的事,恐怕古大師的目標還真不是那十萬八萬的尋龍費,目標應該更大。

這個結果,讓帥朗嗬嗬的自得其樂地笑著,似乎從尷尬中意外地收獲了幾分得意。

起身把錢包都拿起來又塞進口袋,百無聊賴地隨意看了一下薄薄的錢包,隻有兩張百元紅鈔,塞好了錢包,努力不再去想這些傷自尊的事了,拉著被子,似乎又沒有什麽睡意,對於古大師的作態,就差那麽一點點就想通了,關鍵就在明天的表現上,帥朗倒覺得沒什麽可想的了。

那麽現在想什麽呢?

拿著手機的時候翻查著電話號碼,找幾位認識的同行,不是非要聯係這些人,而是帥朗想通了一些事,預感到自己這份助理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當然,好的一點是那三千月薪不用退了,老頭根本不在乎那倆錢,說起來自己還賺了……而能一直留下來的原因是,帥朗發現不管是古清治還是黃曉都對自己沒有惡意,否則他早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是一個名字:王雪娜。

這個名字把帥朗帶回到了一周多前,在還沒有找到這份工作時,在人才市場擠擠攘攘時,那個青澀、含羞、梳著大辮子的小學妹給此時他的心裏帶來了一縷清新的陽光,相比於同是那天遇到的女騙子,相比後來遇到的這些個個居心叵測的家夥,相比今天晚上遇到這倆愛鈔不愛俏的妞,那麽清純、那麽羞澀,更顯得如此清晰。

哦喲……真該死,把這事給忘了,帥朗這會兒真後悔了,後悔不迭地拍著額頭,還說試著約學妹呢,這些天光顧揣摩古老頭的心思,倒把這事給擱一邊了。此時看著名字,手顫了幾顫,幾乎就要按捺不住撥出電話了,不過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又覺得這個時間撥電話有點唐突,放下吧又有點不忍,想了想,斟酌了良久,手指按著鍵,輸著問候短信:

雪娜,實習的地方定下來了嗎?好久沒聯係你,還好吧。

嗯,不錯……稱呼顯得不生分,問候顯得很自然,如果她還記得我,肯定要問候我,告訴我她在哪兒,問問我找到工作了沒……帥朗一臉喜色,暫時忘了心裏的糾結,摁著發送鍵,心裏不無幾分得意地想著,小女生最容易被感動,而自己那天表現那麽出眾,一定會給她留下個好印象,沒準兒這……有助於倆人進一步發展啊。

正想著,沒想到手機驟然響了。耶,這短信回得真快……帥朗大喜過望,翻看著,霎時又愣了,是王雪娜回複過來的:定下來了,一切都好,謝謝!

就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帥朗看得有點發愣。定下來了,那在哪兒呢?帥朗看得奇怪了。一切都好,謝謝……那咋連我好不好也不問問呢?

又等了一會兒,沒有再來短信,而且帥朗三番思索也沒再發短信……

得,白忙活了,沒戲。帥朗心裏暗道,有點出乎意料了,沒有問候,也沒有告訴定下來的地方,更沒有帥朗期待的邀約,而且淡淡的話裏,讓帥朗咂摸到了一種涼涼的味道,就像嘴裏吮過的老冰棍一樣,這都一周了,那感覺……甭提了,涼逑了。

手機扔到了一邊,燈關了,人睡了。

此時此刻,在中大教工樓某幢亮著燈的臥室,同樣躺在被窩裏,手裏一直握著手機的王雪娜,被這個突來的問候搞得有點猝不及防,回複後,一直在忐忑地等著下一條短信或者電話撥過來。等待的時間裏,眼前浮現的是那個眼睛會笑的學長,那個投機鑽空的學長,那個在大熱天遞給自己一盒冰激淩的學長,兩個人很短促的相識,每每回想總會讓王雪娜感到甜甜的,就像還在品嚐著那盒冰激淩的味道,即便知道了這位學長在學校的過去,即便每天耳聽同學和父母對身處社會妖魔化的描述,仍然讓她不憚以某種惡意來揣度這位幫過自己的人……他會約我?他會向我示愛?他會請我到什麽地方吃飯然後進一步發展?或者像關妍慧危言聳聽的那樣,會扮著個假象來泡我?

生活就是這樣,有很多難忘邂逅,可更多的是擦肩而過。這一夜,兩個人都憶念了對方很久,可兩個人的電話都沒有再響起。

“昨天睡得好吧?”古清治和藹地問著。

“挺好。”帥朗點點頭,一副確實挺好的樣子,反問著:“古大師您呢?”

“嗯,也挺好。”古清治笑道,“好像有人在我房間裏打電話招嫖了,不會是你吧?”

“沒有啊?怎麽可能?”帥朗正色道,很無辜的表情,很大驚失色的表情,然後是恍然大悟的表情,眨眼便想起來了:“我房間裏也來了倆妞,這肯定是酒店拉生意的借口,不過他們心眼再多也白搭,您老連財都不愛,怎麽會好色呢?”

“那你呢?好色了沒有?”古清治笑著問,昨晚上他同樣在貓眼裏看到一部分經過,本以為今天帥朗肯定要說幾句難聽話發泄發泄,可沒想到自己也料錯了,帥朗比往常還平和。

“嘿嘿我倒是好色,可我沒錢呀,總不能一個月工資一晚上折騰完了吧?哎,古大師,您問這幹嗎?不是想給我發獎金,成全我一回吧?

提前說好,我不介意的啊,那倆妞還真水靈”帥朗隨意道,貌似開玩笑的口吻,不過在委婉地表達加薪的心思了,說完了期待地看看古大師,不料古大師搖搖頭,不置可否地回了句:“提前都說了,你要腐敗我可不負擔。”

一句話讓帥朗失望了,臉側過了一邊,又像往常到了祁圪襠村一樣眯著眼曬太陽,古清治下意識地抹抹眉毛,暗道自己有點走眼了,雖然這孩子不像其他人那麽心浮氣躁,不過心氣也不高。

倆人身處的地方在裕達世紀的門廳,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在高聳的玻璃牆上閃著耀眼的光,門廳之外的停車場和街市亮堂堂的一片,身著烏絲綢裝的古清治負手而立,白發白眉顯得有點氣宇不凡,就這賣相引得不少進出男女側目打量,回頭率怕要直追美女了。帥朗也在看,偶爾看到古清治審視自己的眼神,現在越來越相信,讓自己以這種另類的方式存在,是為了更加襯托周圍事物的美好,特別是襯托古大師的氣宇軒昂。反觀自己的著裝就差多了,同樣是烏絲綢裝厚底布鞋,可配著張群眾臉,背了個大布包,包上繡得稀裏古怪的圖案,那樣子怎麽看怎麽傻。

什麽貨得什麽包裝、什麽人得什麽著裝,同樣的衣服穿得效果差異太大,一個像天上下凡普度眾生的,一個像鄉下進城兜售地瓜的,這倆人站一塊兒和以前還是一樣,啥都不缺,就缺那麽點和諧。

“驚什麽呀?我就不相信您能把鬼招出來?連你不都是無神論者?”帥朗不信了。

“是麽?我要真招出點什麽邪物來,你害怕不?”古清治像成竹在胸,打著預防針。

“嗬嗬……我怕人,不怕鬼。”帥朗笑著來了句。

“好,無知無畏也有好處。”古清治沒招了,訕然一句,又看著帥朗懶洋洋佝腰了,咂吧著嘴不悅地伸手又拍了拍帥朗的背:“哎,腰挺直點……我說你怎麽老擺個彎腰姿勢?你什麽都不缺,明明個機靈人嘛,有時候表現得有點缺心眼。”

“嘖……能怨我嗎?以前是打工仔,現在是跟班,見了老板低頭哈腰都習慣了,我要表現得比您還拽,那不搶您的鏡頭嗎?我這樣越傻,不正好越襯托您的英明嘛……”帥朗說得雖然卑下,可表現得卻有點憊懶,說著話又佝僂著腰了,古清治倒真有點不悅了,正要訓一句,不料看見四輛車從街麵拐進了裕華世紀的停車場,直向門廳駛來,就立時正正身子,負起手來,不再搭理跟班了。

兩個人好像有這麽個共同點,在角色轉換的時候非常快,眨眼間,帥朗又成了稍顯傻愣的跟班樣子。

來了,車來了,一輛本田商務車,中間是那輛大奔,後麵還跟著兩輛,一輛沃爾沃轎車,一輛豐田霸道,虧得華總是賣車的,開出來的都是好車。四輛車次第一停,幾個人迎了上來,華總當先朝古清治走來,兩個人貌似相逢得喜出望外,握手寒暄著,古清治直被華總請上了奔馳座駕,帥朗亦步亦趨地跟在古清治背後,也上了這輛,上車卻發現車裏就華辰逸一個人,看來這禮數給得實在夠意思,華總要親自駕車陪同古大師尋龍定穴了。

華總上車,前後幾輛車的人才上車關門。帥朗前後瞧瞧,當先商務車裏的人不認識,估計是帶隊領路的,四五個人;後麵車一輛是陳副總,一輛是劉秘書,陪著王修讓會長和華家的老家親戚,這一行數數差不多有十三四個人了,車稍停即走,次第出了裕華世紀的樓盤處,上了紫荊路。帥朗注意到華辰逸老總幾次回頭,看古大師之後才斟酌著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