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手的試用期02

籬笆外,隻剩下倆人了,劉秘書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華總心血**這麽一下,當天安排好的行程全亂了,亂倒不怕,就怕在這地兒受點刺激,回頭撒氣首當其衝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她心裏稍有慌亂地輕聲示意問陳副總:“陳副總,有把握嗎?別跟前幾次一樣,找回個風水先生跟華總大談什麽青龍白虎,厚土龍神,讓華總學機械的怎麽相信呀?”

“我哪知道?這行比咱們那行水還深。”陳副總神神叨叨小聲說了句。劉秘書一聽愕然,隨口接道:“咱們汽貿和風水有什麽關係?”

是啊,一個汽貿,一個風水,豈能有關?不料陳副總苦苦一笑,揭底了:“一樣的,都是蒙人的生意,我上哪兒找個貨真價實的地方,難呐……”

劉秘書撲哧輕笑,爾後又是哭笑不得,再想問,不過看陳副總為難的臉色,知道陳副總恐怕也是心裏沒底,又不好意思再追問了,兩個人就忐忑地恭立在籬笆門之外,期待地看著,稍顯緊張地側耳聽著,洞開的木門,木格子的窗扉,好半天了,沒有什麽動靜……

屋外聽不到動靜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正主還沒有露麵,進門的華辰逸似乎無心在這裏多做停留,坐都沒坐,帥朗也不謙讓,直上二樓,看樣子是請人了,這下子華總可真有點微微不悅了。要說剛才不介意那是性情中人,那麽進門沒見著正主,就有點不把客人當人了,饒是華辰逸虛懷若穀,也被對方這麽大譜搞得臉色稍變,印象中就連去市府拿批文都沒有被這麽被慢待過。

可已經來了,總得見見正主吧,華辰逸壓抑著心裏泛起的不快,隨意地背著手。等待的時候掃視屋子,截然不同的環境讓他多了幾分好奇。十幾平方米的廳堂處處灑著陽光,老式方磚的地麵看樣子年代不短了,居中古椅舊桌色澤鋥亮,中牆上懸掛著裝裱的猛虎下山,以華辰逸對古字畫略有涉獵的眼光,也看得出不是名家的作品,值不了幾個錢。右牆上是一幅太極陰陽魚的掛幅,左牆上是一幅先天八卦推衍圖,乾坤震巽離坎艮兌先天八卦配著長短不一的標示,也形成了一個類似陰陽魚的文圖。隨意地踱了兩步,看著八卦圖,華辰逸不屑地笑了笑,搖了搖頭,這東西已經博大精深到讓人不敢相信的水平了。

“華總對周易也有興趣?”

驀地聲音傳來,把站在圖前的華辰逸驚醒,回頭一看,屋後角的木梯上,正主終於出現了,果如劉秘書所形容的,頭發略長,連著眉毛都是花白的,臉色紅潤,身著白色綢裝,瘦高的個子看著確有幾分仙風道骨,正笑吟吟看著自己下樓,華辰逸一愣之下,勉強笑了笑,示意打招呼了。

賣相很正點,不過嘛,在見多識廣的華總眼裏,和其他的江湖騙子沒什麽兩樣,再怎麽仙風道骨也像矯揉造作。

“有點興趣,不過不太大,《聖經》我倒看過,西方是上帝造人,咱們這是一生二、三生萬物,物種起源又說人和動植物都是進化來的,古先生說哪種正確呢?”

華辰逸笑了笑說道,保持著自己的風度,今兒的閑情雅致不小,特別是被這人的譜大刺激了一下子,那種心情更甚了,以現在自己的身份已經很難找到敢爭論和能爭論的人了,有時候找個借口和人爭辯爭辯也算是件樂事。而且就剛才這句,撂倒了不少江湖騙子,先前所見的幾位大多數不知物種起源和進化倒也罷了,還跟他大談什麽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整個是文盲哄文盲的水平,每次都氣得華辰逸牙根癢癢。

說罷這句,華辰逸帶著幾分得意,觀察著老頭兒的表情變化,一句話幾個坑,支持某一方就意味著反對其他方,而且本身把周易和宗教一堆稀泥和一塊兒就是個坑,一般情況下自己都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不過再怎麽誇也是封建迷信,總不能比自然科學更實際更有說服力吧?

還是那句,信則有,不信則無,而華辰逸根本就不信,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怠慢,這會兒直接就挑刺來了。

“嗬嗬……我還是傾向於相信自然科學。”老頭兒笑了笑,給了華辰逸一個意外的答案,說著抬步下樓,後麵跟著那個小跟班帥朗也下來了,笑眯眯地跟在老頭兒背後。華辰逸微微一愣之後,指著先天八卦圖脫口而出:“您要相信自然科學,那用這東西算卦、尋龍、點穴都是封建迷信嘍?”

“可以這樣認為。”老頭兒又來一句,下得樓來,笑吟吟麵對著華辰逸,華辰逸沒料到會是這麽一種結果,一下子反倒語結,指指八卦圖,沒說出下麵的話來,臉上肌肉一顫,笑了。

下麵的,還用說嗎?都封建迷信了,誰還相信呢?

“不過,我要是說周易是一種學說,華總您沒意見吧?”

古清治上前幾步,略一發問,華辰逸點點頭,笑了笑,此時倒覺得這老頭蠻有意思的,不像其他江湖騙子開口就神神鬼鬼咋裏咋呼。古清治手一揚,指著牆上的先天八卦圖接著說:“而且我更願意把它看做一種原始的行為藝術……它表達出來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恰恰說明了原生態的生活條件下,人對於自身這個主體要表達的理念尚無完整清晰的界定,所以就通過某種象征性的行為模糊表達出來,所以就有了‘文王拘而演周易’,之後又由周易演繹出來了河洛圖書、葬經、風水相說種種,從鑒賞的角度講,最起碼它的想象力是浩瀚的……就像哲學所形容的象征性藝術,像靈魂在黑夜裏飄忽不定,這是由任意性主導的想象世界……自然科學和理性思考,在這種人類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麵前,往往是無力的。”

這話,古清治是站在離華總幾米之外說出來的,聲音很隨和,語調很穩重,雙手做著優雅的手勢,像一個飽學之士站在演講台上,諸法大道娓娓而來,帥朗雖然沒怎麽聽懂,不過看樣子似乎華辰逸對這句頗有感觸,微微地點點頭,臉上的謔笑不見了,輕聲附和了一句:“嗯……有點意思,這個觀點倒很新鮮。”

第一次聽到某人對周易會持這樣的觀點,如果真把八卦作為一種象征性藝術來鑒賞,這倒也無可厚非,畢竟用現代科學也無法深入而透徹地詮釋,如果這些是發端於人類想象的東西,是藝術的東西,那麽就無可厚非了,就像看到長城、看到金字塔、看到兵馬俑一樣,前人的智慧和想象力隻會讓後來者站在一個仰視的角度。

華總咂摸了老頭這幾句話,覺得這其中的寓意不淺,正了正身形問著:“那它和理性思考是相悖的啊。”

“隻要是藝術行為,和理性思考是相悖的……藝術本身就是一種突破現實規則之外的行為,一種靈魂和自由的解放活動,在想象世界裏的藝術是沒有規則和規律的,工業時代不過百年、電腦時代不過幾十年,您覺得它們足夠容納人類幾千年的想象嗎?源發於想象的藝術世界不是很神秘嗎?舉個簡單的例子,用現在的電腦繪圖,您能在宣紙上繪一幅潑墨山水麽?或者用現代的工具,鑿得出龍門石窟嗎?即便鑿得出來,還會有那種神韻嗎?”古清治眉氣微挑著問道。

哦……華辰逸聽著,似乎心有所想,似乎觸碰到了一種實質性的觀念,眼色鄭重了幾分。

哦……樓梯口上站著的帥朗咬著嘴唇心裏暗道:這老家夥又要開始忽悠了。

不對呀?這才幾天,這老家夥比在公園所見水平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連我也聽不懂了?帥朗聽了幾句愣上了,特別是看到華辰逸好像理解了,而自己偏偏沒弄清楚這話的深意,這下可真有點汗顏兼納悶了……

一句看水平,三句知深淺。

華辰逸確實聽懂了,頓時收起了對此人小覷之意,看來這位和先前遇到的江湖人士不是一路,他客氣地邀著古清治坐下,抱抱手謝著:“失敬,古先生請……”

“嗬嗬,請請……失敬的是老朽我了,原本我有意怠慢,沒想到華總還真屈尊絳貴親臨寒室,也沒想到華總年紀輕輕能如此胸懷啊,倒顯得我有點小家子氣了……”古清治笑吟吟伸著手做請。

不動聲色拍了個馬屁,不過等了幾分鍾,卻被人奉承胸懷寬廣,華辰逸先前那份微微不悅消弭無影了,此時被古清治幾句話觸動了,臉色鄭重了,剛剛坐下來,就欠著身子正色請教著:“古先生,不瞞您說,我原本一直把這玩意當封建迷信,要您這麽說,倒還真有可取之處了……我的來意想必您已經知道了,那麽我再求教求教,關於這陰宅尋龍點穴,確有其事?”

“這個嘛,我這樣解答你,比如你要買一所房子,肯定要首先考慮它的交通、水電、綠化、價格、向陽或者背陰、高層或者低層,對吧?”

古清治以住宅開頭,聽得華辰逸略微頷首,隻見古清治雙手比劃著,從住宅說到陰宅了:“你可以同樣考慮一所陰宅,由遠古發端而來的陰宅風水經過幾朝幾代的完善,已經形成一個獨立的體係,其中涉及的龍、砂、穴、水、明堂、近案、遠朝都有一定的格局安排和講究,包括基址的地質、水文、朝向、土壤的要求,尤其是與自然山川景觀以及周圍環境、風景渾然一體,達到依山為穴、宏偉完美、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陰宅講究合天時、合地運、合山水,單從建築美學上講都是可圈可點的,這也是風水成為一個特殊的理論體係原因所在。”

“哦……對,有見地……有見地……”華總豎了豎大拇指,很認可這句。

“嗬嗬……過譽了,老朽也是略有涉獵,難登大雅之堂,其實華先生你把它當成迷信也沒有錯,唯物論的觀點,人死如燈滅,骨化形銷,自然不存在什麽靈魂之說……”古清治坐在堂椅上侃侃幾句,仍然是一副唯物論的觀點,說到此處話鋒一轉,兩眼眸子裏似有光芒射出,亮了亮,不過很和藹地對華辰逸說道:“您的事我聽先前來的那位說過了,您不相信風水之說,可您既然又屈尊來找我這個糟老頭兒來了,那說明你還是隱隱覺得應該為令堂選一處福址福穴,以盡生者幾分孝道……迷信迷信,是因為心中所係,雖然您不相信,但因為心裏所係又覺得有些東西冥冥之間存在。比如,即便陰陽相隔,也割不斷母子親情,所謂九泉之下、所謂在天之靈,都是子虛烏有,不過是因為生者的感情、思念、眷戀所係,所以就有了這種迷信,即便逝者已矣,我們仍然相信她還在我們身邊……與其說是迷信,倒不如說是生者在尋求一個心靈和心理的慰藉……”

幾句的轉折一點都不牽強,甚至從唯物到唯心都順理成章,連帥朗聽得也忍不住讚同這個人之常情,暗道自己有點走眼,這老家夥倒不是光會“父在母先亡”那一個爛招,要這麽解釋迷信的話,連帥朗這個無神論者都沒意見。

帥朗相信,那位華總就深信不疑了,而且似乎被老頭戳中了心事,霎時有了幾分無奈和難堪之色,長籲短歎,給老頭兒撒了一支煙,老頭兒沒抽,而這位卻自顧自點著,邊抽邊說著家境不好時當媽的怎麽含辛茹苦供養著他上大學,而日子好過了老娘卻沒享幾天福,臨終了也沒能見到在國外的兒子一眼,這葬下多年了也不得安生,又要遷墳……即便逝者不知,可讓生者何堪……說得是喟歎不已,不知道是動情還是被煙熏了,眼睛紅紅的。古清治靜靜地聽著,偶爾輕聲地安慰一句節哀順變的話,直到華辰逸被撩撥得動情更甚,抽著煙不小心鼻子抽泣了一聲,一旁站著的帥朗忍不住了,差點笑出聲來,趕緊咬著嘴唇,一抬頭,壞了,華辰逸和古清治倆人都沒好眼色地盯著自己,讓帥朗訕然站在樓梯口邊那叫一個手足無措。老頭兒似乎對帥朗的表現這麽有失水準很生氣,一揚手攆雞趕野狗一般:“去去去……客人來了也不知道燒水上茶……一點禮數都不懂。”

“哦,對不起……”帥朗一聽,如獲大赦,轉身就往隔間溜,進了隔間的小廚房,坐上壺等著水開的工夫,躡手躡腳,耳朵貼到門邊聽老頭兒忽悠,臉上帶著戲謔更甚,敢情古老頭兒是怕自己這個半路助理露餡。

聽著的工夫,古老頭兒的口氣又變了,白活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了;什麽三年尋龍、十年點穴;什麽外藏八風、內收五行、上承天光、下就地德;什麽遠案近朝,山者氣剛、川者氣柔,剛柔相**;什麽“山水**、陰陽相合”,什麽龍頭到止、結穴成地;什麽穴有三吉、山有八凶……說得滔滔不絕,講得頭頭是道,一會兒是陰陽風水之說,一會兒是現代地理,一會兒是建築風格,一會兒又成了美學鑒賞,華辰逸雖然不信迷信,但也願意為老娘選個好風水建座好墳,看來古老頭兒找到切入點,開始成功推銷自己的風水學說了,不過其間夾雜的半文半白的話,即便以帥朗這個半吊子中文係畢業的水平,要理解這些風水行話也是頗有難度的。

想到此處,鬼鬼祟祟鑽在隔間裏的帥朗咬著舌頭又偷笑了,不一會兒水開了,倒了一瓷壺送出正堂給古清治和華辰逸斟上,瞧了古老頭兒一眼,哪還像公園算卦的江湖騙子,此時侃侃而談大有縱橫捭闔之勢,說學富五車才高八鬥都不誇張。相反,那原本進門還有幾分倨傲的華總,變得鄭重和正色了,臉上那點狐疑也沒了,保持著恭謹的態度在傾聽,偶爾發問都被古清治輕描淡寫地來個圓滿解釋,聽得是頻頻點頭,讓帥朗禁不住暗暗稱奇。

送出茶壺返身回來,又悄悄掀了一道簾縫觀察著,現在再回過頭細想幾分鍾之前的事,連帥朗也有點懵頭懵腦了,怎麽著就把這個不相信的忽悠迷信了?怎麽著就把這個身份顯貴的忽悠得畢恭畢敬了?現在都開始稱“古大師”了,邪了啊……不會是老頭下藥迷魂了吧?要不這老家夥會催眠術?

不會,絕對不會,這數日飲食起居足夠帥朗看得清人了,看得大失所望,這古老頭和普通人一樣,撒得比喝得少,吃得比拉得多,嗜茶好酒也不戒煙,沒準兒再年輕點敢找妞開房去,整個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漢,實在找不出什麽特異之處。

其實帥朗領了三千月薪來給老頭兒當助理,多少也有點好奇的成分在裏麵,就現在這陣勢,應該是老頭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勞,是鉚進窟窿對住眼,說到地方了。不過再回頭細想,老頭講的什麽象征性藝術、什麽理性思考,怎麽著又從這些轉到八竿子打不著的風水學說和尋龍點穴找陰宅上了,越聽越想越迷懵……哎,對呀?這老家夥嘴上這個彎是怎麽拐的,怎麽就讓華辰逸相信了呢!?

等了很久,準確地說是在帥朗覺得腰酸腿也酸的時候,才聽到古清治喊“送客”的聲音,從隔間走出來,倆人已經起身,帥朗知道自個兒的身份,前麵領著路出了門。那倆跟班還傻傻地等在院門口,焦急地看著表,出了院門,老頭拱手不再送了,華辰逸畢恭畢敬地告辭,還不忘把禮物塞到帥朗手裏,一定要給古大師留下,帥朗倒不客氣,直接收了。

回頭秘書就小聲地匯報下午還有什麽行程安排,三個人快步走著,華總像是吃了人參果一般渾身通泰,對其他人的態度格外和藹可親,先表揚了陳副總幾句,捎帶著對帶路的帥朗也客氣了,剛上車又覺得禮數不夠似的從車上下來,拉著帥朗的手重重握著,頻頻點頭謝著,謝謝啊,小夥子,代我謝謝古大師,回頭我再來拜訪……

這殷勤的架勢可讓帥朗有點受寵若驚了,自打出來混生活,帥朗就是被人吆來喝去使喚的主,哪見過這麽大老板倒過來客氣巴結,一下子這心裏的得意呀塞得滿滿當當,臉上堆著笑,替古大師滿口應承下來了。

又磨嘰了幾分鍾,那輛奔馳R500才關門載人上路,臨行前華總和劉秘書還是殷殷切切招手致謝,不過帥朗的注意力差不多全在車上,那車叫一個好哎,漆色不是一般的亮,看樣子坐在裏頭不是一般的舒服,要開上這車,也不是一般的拽……直看著那車在視線中消失,這心裏卻是更納悶了,也奇怪了,這麽牛的車裏怎麽坐著這麽傻的人,愣是相信古清治是大師。

車走了,視線之外青青的麥地,身邊就是綠綠的池塘、遊弋的鴨群和刨食的雞仔,又快到午時了,回身往小屋裏準備中午吃什麽,到開做的時候了。這份工作找得帥朗哭笑不得,其他還好,就是每天大上午到這兒給老頭買菜買糧、湊合著做頓飯而已,閑暇時候就鬥嘴瞎扯淡,到下午那位黃曉就來接送,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黃曉給的這身服裝,每每都被來人當成打雜燒水的小廝,實在是有失咱大學生的顏麵,好在這兒沒認識他的人,衝著那三千塊,帥朗勉強接受了。

進了屋門,古清治一臉愜意地正在抿著茶水,喝上一口,誇張地咂吧嘴,臉上喜色很甚,恰似幹了件什麽得意的事一般自得其樂,帥朗把禮物往桌上一扔,古清治放下茶碗,拆開禮盒撥拉著,是一塊普洱陳茶餅,黑乎乎的像坨牛糞,這貨又得意地放在鼻子邊嗅嗅。這當會兒帥朗的好奇心上來了,有幾分狐疑地問著:“哎,古大爺,您……您是怎麽辦到的?”

“辦什麽?”

“忽悠人唄,怎麽把這位根本不信的忽悠迷信了?”

“嘖……什麽叫忽悠嘛,我原本就是風水地師、玄學大師,易學宗師……”“去去去……甭自封什麽大師啊,大師現在基本都是騙子。”

“哦,那倒是,沽名釣譽的太多,像我這麽自甘淡泊的不多見了吧?”古清治狡黠一笑,自吹自擂上了。

帥朗白眼一翻,揭老底了:“噝……大爺,您年紀比我大,不能臉皮也比我厚吧?您要真是大師水平,還至於在公園收那仨胖子幾百塊?”

幾日相處,言語中經常被這位為老不尊的逗來逗去,時間一久,也沒那份尊敬了,而且帥朗發現,饒是自己嘴毒話難聽,開口不饒人,但和古清治相比還是有差距的。這不,又來了,帥朗一挖苦,那老頭兒惱也不惱,嗬嗬笑著放下茶餅,回頭饒有興致地盯著帥朗,上上下下地盯著,左左右右地瞄著。要不是看老頭兒年紀這麽大了,功能肯定退化了,免不了要懷疑這貨有斷背傾向,這幾天對這種眼光帥朗也習慣了,老頭兒一盯,帥朗一揚腦袋,鼻子裏哼了哼,沒理會,古清治嗬嗬一笑,似乎看出了端倪說著:“我看你呀,是好奇、羨慕加上幾分嫉妒……想不想學?想學我老頭可以破例教你。”

“就你那套迷信,看墳地?算了吧。”帥朗嗤鼻不屑了。

“迷信?這怎麽叫迷信呢?”古老頭兒詫異了。

“那還不迷信呀,什麽土乃龍之肉、石乃龍之骨,這還不夠迷信呀?還尋龍點穴呢,有本事你召條龍出來。”帥朗翻著白眼駁斥上了,打從公園開始就沒相信過這位鳥人,直接給老古出了個不可能的難題。

“哎,無知者無畏呀,你都好意思說,我是以象征性的藝術鑒賞來闡述風水陰陽之說,這得見什麽人說什麽話不是?比如公園遇上那仨胖子,以他們的智商也隻能講個‘父在母先亡’、‘桃園三結義’;比如你,純實用主義者,隻相信鈔票不信嘴皮子;而華總呢,他是德國留學回來的,愛好古玩,夫人又是個畫廊經紀人,隻有從藝術鑒賞的角度來談他才能接受呀……這說白點叫看人下菜,說深奧點,那叫交際心理學,再高雅點,這叫語言的藝術……”古清治大手一擺,連來幾句,似乎在教導後生晚輩,不料效果甚微,帥朗一撇嘴回敬著:“就你那叫藝術?什麽靈魂在黑夜裏轉悠,什麽想象世界怎麽無力來著?別告訴我你又成藝術大師了啊。”

“哦喲喲喲……你個蠢貨,是靈魂在黑夜裏飄忽不定,理性思維在任意性主導的想象世界麵前是無力的……這是黑格爾關於美學層次的論述,沒有這個鋪墊就沒有下麵的話,對於華總這種人,隻能從哲學的角度把風水相說灌輸給他,迷信本身就是一種相信,他如果壓根不相信就不會找上門了,既然找上門,那說明他心有所係,隻需要給他一個能接受的包裝而已……這就是語言的藝術,要讓別人接受你的話,首先你應該了解對方喜好什麽,讓你的話和他的心理需求契合,對方才有可能產生共鳴”

古清治語重心長地教導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帥朗,這麽一說,倒把帥朗說愣了,瞪著一雙大眼,看著正色一臉跟大學時馬列課老師一樣的古老頭,有點揣不準,不太相信地挑了個刺問:“這……不能吧……蒙我是吧?黑格爾能和封建迷信扯上關係?鬼才相信。”

正循循善誘的古清治臉一僵,像一隻蒼蠅卡到喉嚨裏,氣著了。得,一堆教導都成對牛彈琴、對驢講經了,看著帥朗瞪眼豎眉那二杆子勁道,又沒氣可生了,估計帥朗是真不知道,一刹那表情又舒緩了,話鋒一轉問上了:“哎帥朗,你別懷疑我呀,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的文憑有假,不能真不知道黑格爾吧,這可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源頭啊。”

“我當然知道……你的大師是自封的,我這畢業證可是省教育廳頒發的,憑什麽懷疑我的學曆呀?沒上過大學別用這種眼光看當代大學生啊,我懷疑你也是羨慕嫉妒恨……”帥朗指著古清治義正詞嚴駁斥了幾句,維護著自己的顏麵,現在倒暗暗吃驚於這個江湖騙子能抬出黑格爾的名頭了,實話實說,就是自己也隻知其人不知其事,上大學馬列幾次才考及格,別說這還是馬列的老師。

“哦知道啊,那帥大學生,法國這位哲學大師的著作你讀過哪一本?”古老頭眼眯著,追問上了,似乎非要給這個沒讀過的大學生難堪似的,帥朗自然有應對之策,一揚臉無知無畏了:“切讀過也不告訴你,你不會算卦麽,你算算不就知道了。”

“嗬嗬……”老頭兒給逗樂了,站起身來,笑著回頭盯著帥朗,似有幾分忍俊不禁,帥朗被看得心裏發毛,沒好氣說著:“笑什麽?你看墳地的,老看我幹嗎?”

“嗬嗬我掐算了一下,好像黑格爾不是法國哲學大師你也沒讀過他什麽書,對吧?哈哈……”

古清治轉身不看了,笑著撂了一句上樓了,帥朗傻麽愣眼,半晌才回過味來,敢情這話裏早下套了,現在雖然搞不清黑格爾哪國的,不過看老頭這麽說,肯定不是法國的了,一不小心,又掉坑裏露了不學無術的餡了。

“哼,知道又怎麽地?現在馬列都沒人學了,黑格爾算個屁呀!?”

帥朗半晌找了點心理平衡,對著樓口不屑了一句,揚長進了廚房。洗菜淘米的工夫,對於剛才發生的事還是有點耿耿於懷,剛到這兒上班第一天,老頭就吹噓過他是什麽易學大師、風水大師,被帥朗不客氣地恥笑了一番,可沒過兩天就應驗了,不但有人找上門尋龍點穴來了,而且還是個中州社會名流,更邪的是看那樣子對古大師還深信不疑了。

“咦?這古老頭兒到底是個什麽貨色,連黑格爾都知道?黑格爾到底哪國人?”帥朗半晌泛起個疑問。

“咦?這哲學和迷信,難道是一個爹養的?”又一個疑問上來了,實在想不通這兩樣東西是怎麽被古大師“**”到一塊兒的。

“咦?也不對呀?這老家夥對華辰逸家裏怎麽這麽了解?而華辰逸好像根本不認識他……我來第一天就碰著外麵那倆跟班上門,不會是古清治學薑太公在這兒釣魚呢吧?”

第三個問題泛上來了,這是破除表象直指本質的問題,一想到這個實質性問題,正淘米的帥朗手停住了,水嘩嘩地流著,愣了半晌,種種跡象掠過腦際,一時間還真分不清這其中的真真假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