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家

“……杏子!快起來!”

遠處傳來聲音,但我假裝沒有聽到,翻身繼續睡覺。

“杏子,我在叫你!趕快起床!你又想遲到嗎?!”

“嗯……”

我拿起枕邊的鬧鍾。八點。嗯,才八點。

“你在磨蹭什麽?今天休假嗎?”

“不,要上班啊。”

我用被子裹住身體回答道。

“那不是該起床了嗎?平時不是每天七點就起了嗎?”

“今天不用起床也沒關係。”

我慢條斯理地回答,像躲進巢穴的動物,隻把腦袋露了出來。

“因為今天我上晚班。”

“什麽?晚班?”

“對,所以隻要十點多出門就好。”

嗬嗬嗬,這樣簡直和休假差不多。我忍不住竊笑,全身感受著溫暖的被子。

“好吧。”

媽媽的聲音平靜下來,但下一刹那,她突然掀開了我的被子。

“好冷!媽,這樣我很冷啊!”

我忍不住坐了起來,想搶回我的被子,但我媽叉腰站在那裏,無情地把被子丟在腳下。

“不起床也沒關係,但你不吃早餐,我就沒辦法收拾廚房。你先去吃,吃完再睡。”

“……好吧。”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下床開始換衣服。

椿店長一臉歉意地走到我麵前。

“梅本,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說完,她把十二月到一月的排班表遞到我麵前。我低頭一看,發現上麵有很多空欄。

“櫻井這個月很忙,所以無法每天排班。”

原來如此。空欄是原本櫻井排班的時間,她還在讀大學,可能要參加期末考試或社團活動。

“如果你可以排這個時間,想要麻煩你……”

“哦,好啊,所以我要上晚班,對嗎?”

我這個月沒什麽特別的事,所以輕輕點了點頭。椿店長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可以嗎?真的很抱歉,我會盡可能讓你早下班。”

“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想試試上晚班。”

當初我來應征時,說好不限製時間,但椿店長和立花很照顧我這個新人,所以一直讓我上早班,漸漸就變成我上早班,櫻井上晚班的模式。

但我在這裏工作將近半年,差不多也該上晚班了。

“如果你家裏有事的話可以請假,到時候我會請總公司派人來支持。另外,如果回去的時候路上有危險,也可以提早下班。”

我對貼心的椿店長露出笑容。

“沒關係,我家住在商店街,燈光很亮,稍微晚一點也不必擔心。”

但我沒有提成為這個季節最大懸案的那件事。

“謝謝,這下我就放心了,因為接下來是旺季。”

“好,我會努力工作的!”

上晚班才算是獨當一麵。我自認為是這麽一回事,所以挺起胸膛。

那是本月初發生的事。

我比平時更悠閑地吃完早餐,喝著茶,看了一會兒晨間的談話類節目,也才九點而已。

“啊,太幸福了。”

我咬著醃漬菜,看著平時根本不可能看到的電視節目。

“喂,真的沒關係嗎?”

媽媽看到我一直不出門,不解地皺起眉頭。

“沒關係,上晚班隻要中午之前到就好。”

“是嗎?”

“對啊,但會比較晚下班,應該十點左右吧。”

“啊喲,那你回來的時候要小心。”

媽媽露出比剛才更加不安的表情。

“但從車站到家裏,一路上都很亮啊。”

“那倒是。”

媽媽點頭同意我的意見,然後把放了茶杯的托盤遞到我麵前。

“……幹嗎?”

“既然你有時間,那就去佛桌奉茶。”

“還沒有奉茶嗎?”

我把托盤拉了過來,把新的茶葉放進茶壺,再把熱水倒進另一個容器。照理說每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奉茶,但媽媽今天似乎忘記了。

“因為一大早就在忙。”

“是啊。”

等倒進容器的熱水稍微冷卻後,我把水倒進茶壺,再把茶倒進擺放的杯子中。爺爺生前用的杯子很粗獷,而奶奶生前喜歡用薄質細膩的茶杯,至於從來沒有見過的曾祖父則喜歡用給菩薩奉茶的小杯子。

最後為菩薩裝完新的水,我站了起來。

我走進和室,把托盤放在佛桌前,然後把茶放在他們各自的遺照和牌位前。

“對不起,今天奉的是第二壺茶。”

我不由自主地嘀咕道,拿起搖鈴搖了一下,雙手合掌祭拜。

雖然我不信佛,但從小就這麽做,所以這種習慣一直延續至今,也希望爺爺和奶奶能夠收到這份心意。

目前對於從年底到二月中旬為止的懸案問題無解,但還是祈求祖先保佑。

“隻能順其自然。”

拜完之後,我順便收拾放了很久的點心。我媽幾乎把所有食物都堆在佛桌上,除了茶和零食以外,還有別人送的盒裝糕餅、蔬菜和水果,甚至還有買回來放在家裏的一整箱果汁。她簡直把這裏當成食品儲藏室了。

“奉給菩薩又不是壞事。”

媽媽打開我收回來的零食時說道。

“雖然不是壞事,但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

我也拿起一包。透明的塑料袋內裝了漂亮的西點,我家平時都用和果子祭拜祖先,所以很難得看到西點。

“這些西點是哪兒來的?”

“別人送的,我覺得偶爾用西點也不錯。”

厚厚的餅幹上鋪著裹了糖衣的杏仁,將其一口咬下去後,可以聞到從又甜又苦的滋味中散發出的黃油香味。

“真好吃。”

很地道的西點,紮實的材料完全呈現在味道上。媽媽點著頭,說了一句我無法不注意的話。

“西點都很漂亮,各種味道也很豐富,我看這一陣子都買西點好了。”

“和果子也很漂亮啊,也有各種不同的味道。”

我有點生氣,大聲喝著茶。

“但和果子幾乎都是豆沙的口味啊。”

我無言以對。

說到和果子,的確大部分是豆沙餡,但和果子的世界並非隻有這一種,還有麻薯、銅鑼燒以及有著鬆脆外皮的果子,還有又脆又硬的花林糖,論口感絕對不輸西點。

就口味來說,和果子有梅子、柚子、柿子以及其他各種水果的味道,此外也有肉桂、抹茶味的和果子,風味並不比西點遜色。

既然這樣,我為什麽沒有反駁?不甘心的我嘟著嘴站了起來,回自己房間,準備出門上班。

我十點走出家門,雖然有點冷,但比一大早出門暖和多了。走在掛滿聖誕飾品的商店街,我情不自禁地看向時下很有人氣的漂亮蛋糕店,覺得時代的變化或許是無可奈何的事。

(的確贏不了十二月的蛋糕店。)

在蜜屋工作之後,我變得比之前更加喜歡和果子,所以很想全麵支持它們。無論和果子還是西點,都各有優點,正因為如此,每當聽到別人拿和果子與西點比較,我就會很不高興。

(今天下班回家時,就買和果子給媽媽吧。)

我帶著反省的心情搭上電車。十一點走進百貨公司,穿過來買午餐和歲末贈禮的人潮,終於來到蜜屋。

“早上好。”

已經快中午了,可以說“早上好”嗎?雖然這麽想,但還是向櫻井打了招呼。

“啊,早上好,不好意思,讓你上晚班。”

“不必在意,我也想試試晚班。”

“但現在是十二月,你不忙嗎?”

“沒關係,我爸媽都是本地人,不需要返鄉探親。”

“那就太好了。”櫻井說完,向我舉起一隻手,“那我們來交接。”

我們輕輕擊了個掌,櫻井打完卡便去午休了。我目送她離去。這時,接待完顧客的椿店長走了過來。

“梅本,早上好,第一次中午來上班是什麽感覺?”

“早上好,這個季節很想賴床,所以覺得好像賺到了。”

“哦,對哦,的確是這樣。”椿店長微笑著說。

我問了她今天早晨的疑問。

“店長,什麽是西點有,和果子卻沒有的東西?”

“這是腦筋急轉彎嗎?”

“不是。隻是我覺得大家都很喜歡西點,相較之下,和果子似乎處於劣勢,所以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我看向正在舉辦特惠活動的泡芙店,覺得更沮喪了。和果子店絕對不可能像那樣大排長龍。

“是啊,但我並不認為和果子處於劣勢,隻不過……”

椿店長也看向泡芙店的長龍,突然笑了起來。

“這倒是一個良好的啟示。”

“啊?泡芙嗎?”

“對,更簡單地說,是小孩子。”

泡芙和小孩子。這是和果子所沒有的嗎?小孩子的確不太喜歡和果子,卻很少有小孩子能夠抵抗鮮奶油的**。所以……

“關鍵在於鮮奶油嗎?”

聽到我的回答,椿店長笑了起來。

“梅本,你說對了,時下最受歡迎的就是入口即化的點心。”

“入口即化?”

“對啊,也許說鬆軟綿密更容易理解。吃進嘴裏很快就融化,但同時留下了濃鬱的油脂香味,這是當紅商品的特性。”

泡芙的確入口即化,味道也很濃鬱。

“冰淇淋、布丁、巧克力就不用說了,尤其是人氣很高的馬卡龍,入口即化是關鍵中的關鍵。”

鬆軟綿密,入口即化。雖然聽起來感覺很不錯,但還是讓人無法苟同。

“但是,聽起來好像在形容小孩子的味覺。”

漢堡、奶油濃湯和咖喱雖然都很好吃,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難道是因為我太別扭了嗎?

椿店長一臉輕鬆的表情,點了點頭。

“小孩子的味覺成為主要評判標準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人類的身體往往會認為高熱量的食物比較美味。”

“是嗎?”

“是啊,所以沒有人覺得砂糖和油脂、鹽和油脂,以及碳水化合物和油脂的組合不好吃。”

椿店長舉的例子可以分別對應甜甜圈、薯片和花式麵包。我覺得很有道理,高熱量的食物的確很美味。

“但如果單論油脂,和果子中也有花林糖和大學芋[1]等油炸的商品;乳製品的話,有鮮奶凍和奶油風味的桃山[2];如果是雞蛋製品,則有蛋黃豆沙和長崎蛋糕,品種很豐富。”

“那……和果子和西點幾乎沒什麽不同啊。”

椿店長聽到我這麽說,點了點頭。

“現代的運輸業很發達,所以日本和西方國家之間幾乎不存在食物傳輸上的阻隔,西點師會做抹茶口味的西點,和果子師傅也會做巧克力口味的和果子,真的是‘和洋’無界限。”

聽了椿店長這番話,我想起這個樓層有不少店鋪賣加了鮮奶油的銅鑼燒,或是巧克力大福這些融合和果子和西點特色的食物。我點了點頭,椿店長又繼續說道:

“為了能夠在這種環境下生存,糕點業界的人不斷摸索更新、更受歡迎的糕點,比如目前流行的就是入口即化、鬆軟綿密的點心。”

“呃……所以並不是和果子不受歡迎,而是無論西點還是和果子,都有所謂的‘流行糕餅’嗎?”

聽到我的回答,椿店長輕輕拍著手,說:

“回答得很好。”

椿店長對剛好經過櫃台前的顧客露出笑容,指著買泡芙的隊伍說:

“西點中也有很多曆史悠久但外形土氣又很油膩的糕餅,因此,西點師會從中不斷挑選出符合日本人味覺和大眾口味的西點,就成為現在的流行西點。”

原來如此。我對市麵上流行哪些服裝很外行,不過對流行的糕點還算略知一二。比方說,我家附近的“嘉德麗雅西點店”賣的蛋糕就很傳統,那家店的泡芙外皮堅硬紮實,而眼前這家大排長龍的店做的泡芙外皮蓬鬆滋潤,這兩種泡芙簡直是不同的食物。

“我有點放心了。”

原來沒有勝負,隻是因為流行而已。這種想法讓我得到了慰藉,因為流行會不斷變化。

最好的證明就是這個樓層的幾家西點店生意也有好壞。生意好的總是固定的幾家店鋪,其他家的生意就比較差,甚至有的店鋪平時幾乎沒有顧客上門。

“不過,聽到和果子不受歡迎的確有點難過,這幾年因為宣傳和風風潮,所以漸漸受到重視,但還是無法和流行糕點相提並論,所以我們店也要努力促銷。”

椿店長說完,走向停在展示櫃前的顧客。

櫻井吃完午餐回來後,輪到椿店長休息。

“晚班的流程是怎麽安排的?”

我趁沒有顧客的時候問櫻井。

“店長差不多兩點回來,三點輪到你休息,我會在四點時清點收款機下班。晚上一般是八點打烊,收拾結束後,八點半到九點就可以下班了,差不多就是這樣。”

我記錄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店長會留到最後嗎?”

“今天立花休息,所以她上全天班,但店長休息時,立花就要上全天班。”

從開始營業到打烊,總共要工作十一個小時。

“真辛苦。”

“是啊,但如果沒有正式職員,就無法營業。”

這樣的安排應該是需要有人為店務負責,但這家店的人手還是太少了。

“至少希望有三個正式職員。”

“嗯,但現在各家店都一樣,都要努力節省人事費用。”

看來正式職員也不輕鬆。我們歎著氣,開始補充歲末禮品和商品單。

櫻井最先發現了那個男人。

“梅本。”

當我鞠躬送走顧客時,櫻井小聲地對我說:

“你不覺得站在轉角處的那個男人有點奇怪嗎?”

“啊?”

我不經意地看向那個方向,發現有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看向這裏。光是這樣並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他好像正在寫什麽東西。

“該不會是間諜吧?想要竊取蜜屋和果子的設計?”

“如果是這樣,隻要買回家不就好了嗎?”

我想起立花的師父,告訴自己不能輕易下結論。

“也對,所以是記錄別人提的要求嗎?”

有可能。但如果直接來問,櫃台這裏就有簡介啊。我正在想這些事,男人走了過來。

“哇,他走過來了。”

櫻井立刻封住嘴,露出她擅長的親切笑容。

“歡迎光臨。”

“歡……歡迎光臨。”

我慢了一拍,跟著說道。男人瞥了一眼上生果子,說:

“本月的和果子是什麽?”

“十二月的和果子是根據冬至的柚子所設計的練切‘柚子香’,還有模擬茅屋頂房子的桃山‘鄉居’,以及呈現霜積在柴木上的‘初霜’。”

櫻井流利地說明完畢,我忍不住在心裏為她鼓掌。太完美了。

沒想到男人又追問:

“這個‘初霜’,你雖然說明了外表,但到底是什麽味道?”

“主體是求肥麻薯,裏麵是加了黑糖的豆沙,所以味道很濃醇。”

“那外麵的呢?”

他指著粘在“初霜”上棒狀的部分。

“哦,那個……”

櫻井結巴起來,我立刻走到她身旁。

“這是用烤蛋黃豆沙做的短枝。蛋黃豆沙就是在白豆沙中加入蛋黃,然後再進行烘烤。短枝的口感很鬆脆,入口即化,和求肥麻薯富有彈性的口感形成對比,很美味。”

“好的。”

看起來二三十歲的男人即使站在麵前,也不覺得他是顧客。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買商品的樣子。

“那個長得像房子的和果子,也是豆沙做的嗎?”

他指著“鄉居”,偏著頭問。難道他剛才沒有聽到櫻井的說明嗎?我有點生氣。

“不,它的餡是杮幹果醬,外層是名為桃山的烤果子,所以和普通的豆沙果子是不同的味道。”

其實這個和果子中也使用了豆沙,在杮幹的周圍有一層薄薄的白豆沙,而且桃山的外皮中就加了白豆沙,但我覺得他會因此而將它歸為豆沙類和果子,所以我故意沒說。

“嗯嗯,所以這是柚子味,這是杮幹,最後是黑糖麻薯,對嗎?”

“對。”

我露出櫻井向我傳授的笑容。

“好的,謝謝,那每一款各兩個,還有所有口味的羊羹各一個,以及所有口味的最中餅各兩個。”

“啊?”

原本以為他不會買,所以我有點驚訝。

“對了,收據不用寫抬頭。”

“好的。”

為了掩飾慌亂,我很快為他結完了賬。

“謝謝惠顧,歡迎再度光臨。”

目送他離開後,我和櫻井互看著。

“他竟然買了。”

“而且一口氣買這麽多,該不會是幫公司買的吧?”

櫻井把收據翻了一頁,偏著頭納悶。

“梅本,你現在對和果子很熟了,真是厲害啊。剛剛幫了我的大忙。你是什麽時候學的?”

“哦,我隻是看了一下書而已。”

“原來是這樣,你太了不起了。”

櫻井對著我用力點頭,我嘿嘿地笑著。我沒有告訴她,隻是因為隨手買的一本雜誌的特輯報道中剛好介紹了和果子的製作方法。

下午比較平靜,四點時櫻井開始清點收款機。

清點收款機就是確認到那個時間點為止的銷售金額與內容,是否和收款機內的金額相符。

我平時在開始清點收款機前就下班了,所以這是第一次看到。

“店長,梅本,那我就先下班嘍。”

“辛苦了。”

送走櫻井的同時,我也在一旁協助清點。蜜屋隻有一台收款機,所以必須趁顧客不多時結束清點。

“梅本,能麻煩你算一下收款機內的總額嗎?”

“好的。”

我計算完紙幣金額,把硬幣放進專用的容器後,報上了數字。加上信用卡的消費金額,和事先準備的找零金額,就是目前的總額。扣除清點報告上記錄的銷售金額,如果得出的數字和找零的金額相符,就代表沒問題。

“嗯,完全相同,太好了。”

椿店長粲然一笑,一隻手拿著清點報告,不知道在上麵寫著什麽。

“我去後麵一下,馬上就回來。”

說完,她就走去了後麵的倉庫。在等待她回來期間,我接待完兩名買生果子的顧客,不經意地抬起頭,發現剛才那個男人站在那裏。

而且我仔細一看,他手上並沒有拿蜜屋的商品袋,排在泡芙隊伍後麵的他仍然在寫著什麽。

“讓你久等了,一切還好嗎?”

“哦,還好,但有個人讓我很在意。”

我把剛才和櫻井在一起時的事告訴了椿店長,她看著那個正在排隊的男人,點了點頭,說:

“我猜他應該是采購。”

“采購?”

難道是在商社工作的人?

“對,既然他沒有自報姓名,有可能是其他公司的人。”

“對了,他剛才拿收據時,也說不用寫抬頭。”

“那一定就是這麽回事,因為不願意說出公司的名字,所以叫你不必寫抬頭。我猜他應該是其他百貨公司的采購。”

這代表他也注意到蜜屋的商品了嗎?我突然緊張起來,萬一因為我接待的態度不佳,讓機會從指尖溜走了怎麽辦?

“既然在這個時期四處觀察,應該不是為了新年特展,而是為二月或三月的特展做準備,或是某家百貨公司新開了分店。”

“新開分店……”

我想起立花的師父也是因為有人邀他開店,才會來這裏參觀。我再度發現自己雖然身處和果子店,但同時也是在百貨公司,更是身處食品業界。

櫻井曾經告訴我,五點的時候店裏可能會成為“戰場”。她預言的這一刻即將到來。我在觀察賣場後發現一件奇妙的事,在四點四十五分時,人潮仍然帶著下午的感覺,悠閑地走在通道上,但是一到五點,人潮立刻多了起來,充滿了嘈雜、匆忙的氣氛。

“五點的特賣開始啦!”

“漢堡四個一千日元!”

“現在最熱門的泡芙隻有今天設攤喲。”

食品館內到處響起熱鬧的吆喝聲,顧客聽到聲音,立刻小跑著前往那些櫃台。

我原本以為熱賣品都以熟食類為主,沒想到也有很多顧客來到和果子區,而且熱賣的商品和白天時段明顯不同。上生果子幾乎沒有銷量,但體積較大的大眾商品一個接一個地賣。

“五個最中餅嗎?”

“我要六個大福。”

我在此起彼伏的叫聲中忙碌地包著商品。幸好因為不是上生果子,所以不需要用托盤,包裝也比較簡單。

“我要的十串禦手洗丸子還沒好嗎?”

“是,請稍候片刻。”

原來如此,這就是“戰場”,和中元節及歲末商戰時完全屬於不同種類的忙碌,但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還沒好嗎?”

“好了!馬上給您!”

我雙手拿著丸子和大福跑來跑去的樣子,完全不像是高級和果子店的店員,但我並不討厭這種手忙腳亂的感覺。

“讓您久等了!”

我大聲叫著,把商品遞給顧客時猛然驚覺,原來和在商店街的感覺一樣。

白天和晚上的顧客層次不一樣。雖然我之前就知道這一點,但沒想到連購買的商品也不一樣。

“因為這個時間大家都餓了,所以能夠填飽肚子的商品比較受歡迎。”

傍晚的尖峰時段結束後,我們終於喘了一口氣。仔細一看,我發現原本在展示櫃內堆積如山的丸子和大福隻剩下不到十個。我之前很早就下班,一直以為這些和果子都會被剩下,看來大錯特錯了。

“原來這類商品都是為了傍晚的尖峰時段準備的。”

“沒錯。生果子在白天賣完,這些普通的和果子在晚上賣完,是最理想的狀態。”

仔細思考後發現,上生果子幾乎都是為茶席或是顧客準備的,而且必須在當天吃完,所以當然會在白天被售出。天黑之後,人們就想買體積大的和果子療愈工作了一天的疲憊身體。

“原來有這麽多奧妙。”

我看著人潮稍微變少的樓層,心情有點複雜。蜜屋很幸運地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商品,但有些店鋪的展示櫃中還有滿滿的生鮮食物。

(如果賣不出去怎麽辦?)

雖然事不關己,但我還是不由得擔心起來。已經差不多快七點了。

但各店鋪的店員似乎並沒有感到焦急,也沒有積極招呼顧客。

(他們應該大聲招呼啊。)

我暗自為他們感到擔心。不一會兒,我發現大家都開始忙碌地準備著什麽,站在通道上的顧客也不時看著時鍾,似乎在等待什麽。這時,廣播中傳來樓層長的聲音。

“各位久等了!今天最後一波特賣即將開始。東京百貨公司慣例的結束營業前三十分鍾特賣現在開始!”

隨著樓層長一聲令下,顧客擠向各家店。前一刻還覺得空****的樓層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這麽多人,我忍不住感到驚訝。

“這是顧客在回家之前的期待。”

這也難怪。因為百貨公司地下樓層的食品一到七點半都以半價出售,換成是我,也絕對會在這個時間買完再回家。

“我們店裏剩下的和果子也隻賣半價。”

椿店長把剩下的和果子都集中在展示櫃正中央,方便顧客挑選。

七點五十分,整棟百貨公司樓裏播放著《螢之光》的音樂,保安和男職員開始把顧客引向出口。出口的鐵卷門在八點拉下時,整個樓層的員工都向出口鞠躬。

“各位顧客,感謝您的惠顧。東京百貨公司在八點結束今天的營業,期待您的再度光臨。”

鐵卷門緩緩落下,有些貼心的顧客在鐵卷門外向我們輕輕揮手。我覺得好像在舞台上表演,不由得開心起來。謝謝各位觀賞到最後。雖然沒有謝幕,但我自以為是跑龍套的女演員,麵帶微笑地鞠著躬。

幕落下後,整個樓層就像早晨一樣陷入一片嘈雜,到處響起清點收款機的聲音。開店時隻能在通道的角落走來走去,如今則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在中間。

在陣陣“辛苦了”的聲音中,蜜屋也開始第二次清點收款機。誤差竟然是零,簡直就是奇跡。在那片忙碌聲中,竟然沒有算錯一日元,我不由得感到驕傲。

椿店長高舉拳頭叫了起來:

“太好了!贏了!”

我驚訝地東張西望,其他人似乎早就習慣了,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太好了,沒有誤差。”

我計算著耐放的和果子數量,點了點頭。但椿店長看著我,說:

“嗯?梅本,你想錯了,我不是為了收款機的事高興。”

說完,她指著展示櫃。四方形的漆器托盤上有三串豆沙丸子。

“是因為丸子嗎?”

“對,生果子隻剩下三串,這是很理想的成績。”

椿店長從收款機下方的抽屜中拿出驗貨時用的進貨清單,上麵列著今天早上送來的和果子內容。

“你看,二十個最中餅,三十個大福,還有四十串禦手洗丸子和三十串豆沙丸子。最中餅、大福和禦手洗丸子全賣完了,上生果子也都賣完了,這代表我昨天的評估很正確。”

“該不會是在第一次清點收款機後,就要訂隔天的和果子吧?”

我想起椿店長清點完收款機後去了倉庫。

“對,必須根據今天上午的情況,確認明天的天氣和溫度,向工廠訂貨,盡可能不要有賣剩的商品,簡直就像賭博一樣,太好玩了。”

椿店長把這種事也看成是賭博嗎?我既驚訝又佩服,這時聽到通道上有人說話。

“阿椿,你又贏了嗎?”

我回頭一看,一位係著圍裙的大嬸站在展示櫃外。她是哪一家店的店員?雖然個子很矮,但戴著銀框眼鏡的臉有點可怕。

“啊呀,原來是楠田姐,托你的福啦。”

椿店長做出勝利的手勢,那個叫“楠田姐”的大嬸用眼鏡後方的一雙眼睛打量著我。

“她是新來的嗎?還是第一次上晚班?”

“是第一次上晚班。梅本,這位是酒品賣場的楠田姐。”

聽到椿店長的介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梅本,請多關照。”

“我叫楠田,如果晚班時遇到任何狀況,都可以來找我。”

雖然她看起來很凶,但似乎是好人。我不由得想到傍晚的電視劇中經常出現的婆婆角色。

“我先下班了,辛苦了。”

楠田姐輕輕揮了揮手,從通道上離去。椿店長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對我說:

“楠田姐在這個樓層工作的年數比樓層長更久,她很有名,大家都叫她‘酒品賣場的活字典’。”

“她是東京百貨公司的員工嗎?”

“對,在酒品賣場工作的都是百貨公司的員工。”

為什麽其他店鋪的員工都是外來的,隻有酒品賣場是百貨公司本身的員工?我不由得產生了疑問。椿店長向我解釋說:

“酒品很少是某家店的自有品牌,既然沒有店鋪會派員工來工作,當然就得由百貨公司的員工自己負責銷售。”

聽椿店長這麽說,我才發現的確很少有知名的酒鋪。

“而且有些酒不是很昂貴嗎?就算是因為這個,也必須由自家的員工來管理。”

“這裏也有數百萬日元一瓶的葡萄酒嗎?”

“我曾經聽說是放在地下酒窖裏,我也沒見過。”

因為那是離我很遙遠的世界,所以完全沒有真實感。

“總之,楠田姐很會照顧人,我被派到這家店之後,她也幫了不少忙。”

“是嗎?”

我收起原本放在展示櫃上方的零售和果子,最後蓋上布,一天的工作就結束了。

“我把錢送去會計室就結束了,你可以先下班了。”

聽到椿店長這麽說,我去倉庫拿了透明拎袋。

“那我先走了。”

“啊,對了,梅本,如果你不嫌棄,把這個帶回家吧。”

椿店長彎腰打開展示櫃,把剩下的丸子裝進了盒子。

“可以嗎?”

“偶爾沒關係,反正到明天就變硬了,也沒辦法賣了。”

“謝謝!”

“辛苦了。你第一天上晚班,累了吧?”

椿店長微笑著把包好的丸子遞給我。

我可以帶回去給媽媽吃。我難掩喜悅地走在通道上,但剛走了幾步,立刻停了下來。

“炸……炸雞塊,十個才一百日元?”

“小姐,要不要買?如果你買二十個,算你一百五十日元。”

“真的嗎?”

熟食店的店員叫住了我,我立刻拿出了錢包。反正雞塊可以當明天的菜。

“謝謝!”

我拎著丸子和炸雞塊準備回家,走了幾步,再度停了下來。

“飯團一個五十日元?”

平時賣三百日元的熏鮭魚飯團竟然隻賣六分之一的價格,當然非買不可。雖然我這麽想,但好不容易才克製住。畢竟回到家裏還有飯吃。

但是,之後又有不計其數的折扣品出現在我麵前。三盒綜合生魚片一千日元,有滿滿鮮奶油的草莓蛋糕一百日元,整隻的烤雞有點烤焦了,所以我沒有多看一眼,但聽到所有便當通通一百日元時,我忍不住又停下了腳步。

“要不要買回去當宵夜?帶回家吃吧。”

準備回家的員工紛紛停下腳步張望著。如果我一個人住,絕對會買回家。我快步走過那家店,拚命抵擋著豐盛的中式便當和幕之內便當[3]的**。

第二天,我和立花一起上晚班。

“你在旺季開始上晚班,很辛苦吧?”

立花在店裏的時候,一如往常地說著無懈可擊的敬語。

“因為之前經曆過夏天的中元節商戰,所以並不會覺得太辛苦。”

“太好了。”

我們在說話時,也在忙碌地做事。今天是星期六,而且是年底,和果子的生意比平時更好。

“小姐,請給我六個大福。”

“好的,馬上為您準備。”

即使補了一次又一次貨,大福和丸子也很快就賣完了。看到這些和果子的銷量,我知道椿店長今天的預估也很精準。

(周末一整天的銷售情況都像是平日的下午高峰期銷量。)

之前我從來沒有仔細觀察,但現在發現拖家帶口的人、情侶、幾個看起來像是朋友的女生,以及一群男生,這些顧客果然不買上生果子。

“你看你看,要不要買丸子?”

“好啊,我有點餓了,買大福吧。”

類似的對話不絕於耳。

“梅本,你去休息吧。如果不按時休息,就會停不下來了。”

我聽從了立花的建議,離開店裏去休息。上早班時,我都在倉庫內吃午餐,但現在正值年底旺季,整個樓層都很嘈雜,所以我去了員工食堂。

下午三點的食堂內散發著慵懶的氣息,和人滿為患的地下食品館完全不同。有人趴在桌上睡覺,有人在看書或雜誌,在這個時間休息的通常都是一個人,所以大家都非常安靜。

午餐和套餐區的商店已經打烊,我便在簡餐區點了比薩吐司和歐蕾咖啡,坐在窗邊的沙發座位上,喝了一口歐蕾咖啡,忍不住吐了一大口氣。因為剛才一直在人多的地方,可能情緒太緊繃了。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聽到有人問話,我立刻點了點頭。

“好啊,請坐。”

員工食堂內的沙發座位不多,所以拚桌很常見,但希望對方不會抽煙。我暗中想著這些事,發現對麵的托盤上點的食物和我的完全相同。

“咦?”

“啊!”

我情不自禁抬起頭,發現戴著銀框眼鏡的楠田姐一臉驚訝。

“呃,我記得你是蜜屋的員工吧?”

“我是梅本。”

“哦,對啊。”

楠田姐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歐蕾咖啡後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們不光點了相同的食物,連行動也一樣。我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楠田姐瞪了我一眼。

“有什麽好笑的?”

“因為我們點了相同的東西,連動作也一樣。”

“是哦,但可不是我學你,是你學我。”

我看著楠田姐的臉,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楠田姐咬著比薩吐司,得意地說:

“我跟你說,我這十年來,每天都在這個時間休息,坐在這張沙發上,吃相同的食物,隻是你剛好今天也來這裏而已。”

“每天!所以楠田姐,你專門上晚班嗎?”

“也不是專門,隻是上午幾乎沒有顧客來買酒,所以很自然就變成這樣了。”

“一直上晚班不會很辛苦嗎?”

“身體適應之後,反而更輕鬆。我一個人住,即使晚回家也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早晚班交替反而更累。”

前一天晚歸,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的生活的確讓人開心不起來。

“阿椿不會為你排這種班吧?”

“對。”

“我見過很多家店的人,覺得她很了不起。”

聽到她稱讚椿店長,我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她接待顧客很厲害,細致、周到,或者說體貼入微。”我點了點頭回答。

楠田姐竟然對我搖頭。

“不是,阿椿厲害的地方在於她不是‘衝銷量的店長’,而是‘致力於零損耗的店長’。”

“商品全賣出去不就是零損耗嗎?”

“並不是這樣。如果隻是衝銷量,事情就很簡單。隻要大量進貨,舉辦促銷或是降價活動,吸引顧客的注意,然後在接待顧客時下點功夫,就可以解決問題。像熟食區的店鋪努力衝銷量,但也有很多損耗,所以每天都有員工特賣,但阿椿不會這麽做,對不對?”

我也咬著比薩吐司,點了點頭。

“昨天也隻剩下三串丸子。”

“這就是我想要說的,她隨時都在思考如何將損耗控製在最小範圍,她很珍惜自己店裏的商品,對所有的食物都很珍惜。”

楠田姐說完,又喝了一口歐蕾咖啡,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覺得楠田姐很帥氣。

“我希望自己也好好珍惜蜜屋的和果子。”

“嗯,加油嘍。”

然後,我們都陷入了沉默。休息時間已經過了一半,如果一直聊天,彼此都無法好好休息。我茫然地看向窗外,楠田姐則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冬日的午後,窗外的太陽開始西斜。

“該不會失火了吧?”

打烊後,聽到有人這麽問,我嚇了一跳。

“失火?”

“啊?哪裏哪裏?”

因為事發突然,整個樓層立刻不平靜起來。聲音從熟食區傳來。我用力聞了一下,隱約聞到了焦味。我有點害怕,但四處張望後,發現其他人都不慌不忙,所以也漸漸冷靜下來。雖然已經有人打電話給消防局了,但現場的初期滅火應該很重要。

這個樓層的滅火器放在哪裏?我正努力回想著,立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

“小杏,趕……趕快逃呀!”

不不不,這場火災沒這麽嚴重,而且立花竟然不小心用了少女的語氣對我說話。我小聲提醒他,他立刻臉色發白地說:

你是我的未婚夫嗎?看到立花慌張的樣子,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立花,你先鎮定,別著急。”

蜜屋位於地下樓層的牆邊,滅火器應該就在附近。我走去角落,找到了滅火器。

“我去現場看一下。”

立花張大嘴巴,露出像愛德華·蒙克畫中的表情。

“別擔心,沒有人逃走,這裏也沒有顧客,而且萬一火勢擴大,我們可以從那個角落的樓梯往上逃,所以要先去滅火。”

“好……好吧。”

我抱著滅火器走去火場,立花搖搖晃晃地跟在我身後。

當我走進人群的中心時,發現起火點是熟食賣場的燒烤機。仔細一看,平時總是在烤全雞或豬肉的機器不知道是否出故障了,正冒著黑煙。

幸好沒有看到火苗。我剛閃過這個想法,便看到燒烤機外的玻璃罩內吐出了火舌。

“萬一火躥出來,就很危險。”

聽到有人這麽叫,我立刻走上前。還有幾個人也拿了滅火器,大家同時舉了起來。

“開始——噴!”

滅火劑噴向燒烤機,隨著“咻——”的聲音,立刻聞到一股化學藥劑的味道。化學藥劑滲入燒烤機,火勢漸漸轉小了。

“太好了。”

鮮魚賣場的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

“我早就覺得這個燒烤機早晚會出問題,幸好是在沒顧客的時候。”

“早晚會出問題?怎麽回事?”說話語氣已經恢複正常的立花問道。

“這裏不是為了吸引顧客,整天都在烤肉嗎?烤肉的量明顯過多,而且在快打烊的時候,還經常把賣剩下的肉加熱,等於從早烤到晚。我之前就覺得總有一天會把機器烤壞。”

我想起之前快下班時,看到他們正在賣烤全雞,覺得大叔言之有理。的確是烤得太多了。

“幸好平安無事。”

“是啊。”

不一會兒,保安部的人和消防局的人都來了,我們就走回自己的店。

中途經過蜜屋附近的西點店時,我看到店員正在把蛋糕裝進外帶的大盒子裏。如果是她自己買回家,未免也太多了。看來有不少都是賣剩下的。那家店的主要商品是西點禮盒,但蛋糕的種類也很豐富,隻是生意好像並不太好。

雖然站在店鋪的立場,不希望發生這種情況,但店員能夠帶那麽多蛋糕回家,一定很開心。我忍不住有了這種小孩子的想法,獨自紅了臉。

不一會兒,消防局的人把我找去,簡單地問了當時的情況。當我告訴他是自己用滅火器滅了火時,他笑著說:“做得很好。”但是,站在他旁邊的大叔突然偏著頭,說:

“你是……”

“我是——”

我正想告訴他,我是在蜜屋打工的,大叔突然“啊”了一聲。

下一刹那,他竟然在調查火災狀況的嚴肅場合發出了一聲爆笑。

怎麽可能?難以相信!我的天啊!

竟然對女生說這種話?!竟然真的說了?!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有人發揮了不必要的貼心。

“小杏,今天很累吧?肚子是不是餓了?”

我走去倉庫拿私人物品時,立花喜滋滋地跟在我身後。

“……我不餓。”

我忍不住用很不客氣的口吻回答,但立刻後悔了。立花並沒有錯。

“哦,是嗎?那就喝杯咖啡吧,你吃蛋糕嗎?”

“我什麽時候說好和你去吃飯了?”我忍不住問。

立花不停地撥弄手指,說:

“雖然火勢不大,但還是遇到了火災,如果不稍微聊一下再回家,不是會害怕得心神不寧嗎?”

“我不會啊。”

“你別這麽說嘛,去喝杯咖啡,好嗎?”

聽到他這麽央求,我隻能無奈地點頭。

“那我在員工出口等你!女生換衣服比較慢,你先走吧。”

我在他的目送下走過食品館。

穿越點心區,來到剛才發生火災的熟食區時,我看到楠田姐走在前麵。因為和她之間有一段距離,所以我就沒有出聲叫她,而是跟在她身後。

楠田姐拿了太多東西。她雙手拎著很大的塑料袋,而且還帶著她私人的拎包。大袋子裏似乎裝著便當或是熟食,感覺像是要去參加派對。

(聖誕節快到了。)

我努力不去想這件事,但還是不小心想起來了。我忍不住皺起眉頭。十八歲的聖誕節。

我走進更衣室,換上牛仔短褲,在製服的白襯衫外麵套上V領的長款毛衣。勤快的人下班會換襯衫,但我怕麻煩,每次都直接穿回家。因為這是棉質的襯衫,每天都可以洗,而且今天穿的這件並不是店裏提供的。

(我就是太懶了,所以才交不到男朋友。)

忍不住揭自己的短,從儲物櫃裏拿出靴子,結果開櫃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人。

“啊,對不起。”

“不,沒事。”

我抬頭一看,忍不住有點驚訝。因為她就是剛才把很多蛋糕裝進盒子裏的女生,我記得那家店名叫“金蘋果”。

“辛苦了。”

我向她打招呼,她似乎也認得我。

“哦,你是蜜屋的。”

“對,我是在蜜屋打工的梅本,你是在金蘋果上班吧?”

“對,但我不是正式職員,是派遣員工。我叫桂澤。”

她解開有著可愛皺邊的圍裙,對我點了點頭。我真的很羨慕係這種圍裙很好看的女生。

“金蘋果的哪一種蛋糕最好吃?”

我打算下次買來吃,便忍不住問道。

“嗯,真正好吃的是剛做好的蛋糕。”

“對,上早班的時候,蛋糕剛被送到店裏,隻要一打開盒子就有一股很香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那應該真的很好吃。我也忍不住吞著口水。

“哦,所以你今天也帶了蛋糕回家嗎?”

我想起她剛才拿了蛋糕盒,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果然放在長椅上。

“啊,你是說那個。”

“我原本以為你是把賣不出去的蛋糕帶回家,原來是因為好吃才買回家。要帶回去給家人吃嗎?”我拉起靴子的拉鏈時問道。

但她皺起眉頭,搖了搖頭。

“我沒有買,而且我也不想要。”

“啊?”

“是哥哥啦。”

她穿上洋裝後抬起頭。原來是她哥哥差遣她做這種麻煩的事。

“他叫你買回家嗎?”

我也有哥哥,有時候他也會對我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所以我很理解她的心情。她聽了我的話,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背對著我,可能發現自己的內衣沒穿好。

“蜜屋的生果子也都是從外麵送來的吧?”

“對,偶爾會剩下,可以讓我們帶回去。”

“原來是這樣,那我先走了。”

她很快換好了衣服,匆匆走出更衣室。我說了什麽讓她不高興的話嗎?

我目送她離開後,又等了一陣子才走出更衣室。少女換衣服一定很慢。

“讓你久等了。”

“對啊,我等很久了。”

我等了足足十分鍾,但我並沒有說出口,隻是瞪了他一眼。之後,我立刻感到後悔。啊,我差點忘了,這家夥長得很帥氣。

“小杏,你穿便服也很可愛。”

“……謝啦。”

我才不想聽穿上修身牛仔褲和長款大衣後,看起來像模特兒一樣的人對我說這種話。

“簡直就像泰迪熊。”

哪裏像?是因為我身上這件從高一就開始穿的雙排扣大衣嗎?還是說把大衣撐得很鼓的身材?

“我知道一家咖啡店的戚風蛋糕很好吃,所以想去那家。”

戚風蛋糕是無辜的。我點了點頭,立花開心地走出車站。

這裏不愧是市中心的車站,車站前裝飾著漂亮的霓虹燈。我竟然和一個男人並肩走在街上,這還是人生中的頭一遭。大部分女生在這種情境下會小鹿亂撞,隻可惜我知道太多現實中的不可能因素了。

“咦?”

快到那家店時,立花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

“那不是楠田姐嗎?”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麵有一個矮小的女人。雖然我沒認出來,但看到她雙手拎著大塑料袋,我確定就是她。

“真的啊。”

“不知道她要去哪裏。”

我們走向遠離車站的方向,楠田姐走在我們前麵。

“可能她住在這附近?”

“不,應該不是。之前聽她說,她住的地方坐電車要二十分鍾。”

因為正值聖誕節,看到拿著大量食品的人,會立刻聯想到派對。

“剛才我在更衣室也遇到帶了很多蛋糕回家的人。”

我把遇見桂澤的事告訴了立花。

“因為可以用員工價購買,所以好像很多員工的家人都會要求買很多。”

“是嗎?”

用員工價購買的確很劃算,但如果家人常常要求,或是一次買很多量,不是會讓員工覺得很不好意思嗎?

“平安夜快到了。”

走進店內剛坐下,立花立刻開心地說。

“小杏,你有沒有什麽浪漫的活動?”

我差點把嘴裏的水噴出來。

“……沒有。”

如果有這種活動,我現在一定會絞盡腦汁思考當天要穿什麽衣服。啊,當然必須在大號的衣服中挑選。

“立花,你呢?”

“我?告訴你哦,我找到一棵超可愛的聖誕樹,今年打算裝飾在家裏!”

“不,我不是問這種事。”

我一邊聊天,一邊把他推薦的戚風蛋糕送進嘴裏,忍不住驚訝不已——口感滋潤蓬鬆的蛋糕轉眼就在嘴裏消失了。

“太……太好吃了!”

“我就說吧?”

戚風蛋糕是用植物性油脂做的蛋糕,所以口感向來很輕盈,但沒想到竟然可以入口即化。

“立花,原來除了和果子以外,你也很喜歡吃蛋糕。”

我想起和椿店長討論過西點與和果子的話題,想要請教一下他的意見。立花雙手捧著歐蕾咖啡的杯子,笑著說:

“對啊,因為好吃和可愛的東西無國界啊。”

原來在少女心中,沒有東洋和西洋之分。我深深表示認同。

“啊,但是我反對別人說和果子都是用豆沙做的,因為西點幾乎也都是用麵粉、雞蛋、黃油和砂糖做的,既然知道西點中的瑪德蓮蛋糕、年輪蛋糕和餅幹的不同,就應該知道鹿之子、禦萩和大福也不一樣。”

“你說得有道理。如果要這麽說的話,醬油、味噌、豆腐和油豆腐都是黃豆製品。”

“小杏,你說得太對了!”

我在草莓口味的戚風蛋糕上加了大量鮮奶油放進嘴裏。

嗯,美味的確無國界。

隔天,來上早班的立花向椿店長報告了昨晚的事。“我在朝會上聽說了,梅本,你立了大功。”

“不,沒這回事。”

“聽說消防局的人也誇獎你。”

被稱讚當然高興,但想到那個大叔的爆笑,我忍不住有點鬱悶。

“燒烤店真是嚇死人了,大家都應該吃亥子餅。”

不知道是否因為昨晚嚇壞了,立花氣鼓鼓地說。

“亥子餅是上個月的上生果子吧?”

亥子餅在麻薯外包著紅豆餡和黃豆粉,是一種口感柔軟的上生果子。在舊曆十月初的亥日吃亥子餅,可以消除疾病。亥子餅外形如其名,模擬了小豬的樣子,因為豬多產,所以也有多子多孫的意味。

即使我努力回想之前臨時抱佛腳學到的知識,也找不到為什麽在這種情況下要吃亥子餅的答案。椿店長告訴了我。

“亥子餅被用於茶道開爐,開爐就是為燒熱水的爐子生火的儀式,而豬被視為愛宕神社伏火神的使者,所以開爐儀式都選擇在第一個亥日,保佑不會有火災發生。”

“就像荒神一樣嗎?”

我想起放在家裏廚房的符,我記得那也是保護用火的神明,但立花對著我搖頭。

“雖然很像,但還是有點不一樣。荒神是掌管火和爐灶的神明,可以用火淨化不幹淨的東西或是汙物,讓這些東西無法靠近,所以被視為可以保護家宅。伏火神的名字就是伏火,所以是預防火災的神明。”

“所以,伏火神是隻管火災的神明嗎?”

“對,所以以前也都選在亥日為暖桌或是火爐開火。”

吃亥子餅,小心火燭。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句話。

“但其實還有後續,”立花一臉賊笑地看著我,“在舊曆十月初的亥日,也要吃禦萩,你知道為什麽嗎?”

“禦萩?”

沒想到球從意想不到的方向飛來。我拚命動腦筋,不希望在和果子的聯想遊戲中落敗。玩這個遊戲時,最重要的是想象力和文字水平,還有無聊的冷笑話能力。

禦萩。禦萩就是牡丹餅,名字來自牡丹和萩的花。想起立花的師父出示的花牌。花牌上畫了什麽?

“野豬肉被稱為牡丹肉,所以叫牡丹餅,所以也就是禦萩!”

“答對了。你真聰明!”

他們為我鼓掌,我則無力地垂下肩膀。這和小心火燭根本沒有關係,隻是冷笑話而已!

這天快下班時,我再度看到桂澤把蛋糕裝進盒子裏。

“你哥哥又叫你買蛋糕回家嗎?”

我走過去向她打招呼,她驚訝地扭頭看著我。金蘋果的店麵不大,店內一般隻有一名員工。

“嗯,對啊,我哥哥要求……”

“帶這麽多回家很辛苦吧?坐電車時會不會被擠壞?”

“不,今天不用帶回家。”

說完,她把蛋糕盒放在冰箱的最深處。

“你不帶回家嗎?”

“呃,我哥哥明天會來拿。”

她哥哥覺得連續兩天叫妹妹帶回家不太好嗎?

“哦,那就太好了。對了,我可以買這裏的蛋糕嗎?”

聽說金蘋果的蛋糕很好吃,幸好她還沒有最後清點收款機,所以應該不至於給她添麻煩。

“你想要買哪一種?”

“我要栗子蛋糕和奶酪蛋糕各一塊。”

她蹲了下來,用夾子夾起最裏麵的蛋糕。一般來說,拿最靠近自己的蛋糕不是更方便嗎?我忍不住這麽想。至少蜜屋是這麽做的。

“請你在今天之內吃完。”

結完賬後,我從桂澤手上接過蛋糕盒,走回自己店裏。

“梅本,你買東西了?”

“對,我買了金蘋果的蛋糕,我一直想吃吃看。”

我把蛋糕盒舉到已經清點完收款機的椿店長麵前。

“不過,原來每家店夾糕點的方式不一樣。”

“是嗎?怎麽不一樣?”椿店長納悶地偏著頭問。

我向她說明:

“我說要買蛋糕,她拿了展示櫃最裏麵的蛋糕給我。我覺得這樣很麻煩,但可能用這種方式,顧客比較容易看到。”

“是啊,真是很少見。”

椿店長看了桂澤一眼,再度納悶起來。

手拿蛋糕盒時,即使不是特別的日子,心情也會不由自主地雀躍。我走出員工出口,慢慢走在通道上,背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當身後的人經過我身旁時,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楠田姐。一旦認識之後,就會不時遇見。她今天雙手也拿著兩個大塑料袋,把手的地方幾乎快被扯斷了。

(每天都去參加派對?)

不,搞不好是提前舉辦新年會。總之,讓向來和任何派對都無緣的我羨慕不已。

我在平安夜沒有任何約會,聖誕節當天應該在家裏和家人一起吃炸雞。這樣的聖誕節我過了十八次了。

真沒勁。

“嗯?”

回到家後,我和媽媽分食了帶回來的蛋糕。吃栗子蛋糕時,她忍不住皺起眉。蛋糕中完全沒有洋酒的香氣,栗子泥也很幹,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你難得買回來,我不應該挑剔,但並不怎麽好吃啊。”

“嗯,我也覺得。”

“奶酪蛋糕倒是很好吃。”

我媽說得完全正確,烤奶酪蛋糕很不錯,但栗子蛋糕很幹,在平均水平以下。

“還是嘉德麗雅的蛋糕比較好吃。”

我想起嘉德麗雅的栗子蛋糕,雖然很傳統,但加了大量洋酒,於是忍不住歎氣。我對金蘋果有點失望。

“看來並不是在百貨公司設櫃就一定好吃。”

“是啊,可能這家店比較擅長奶酪蛋糕這種烤出來的蛋糕。”

或者就像桂澤說的,如果不在剛做好的上午吃,味道就變差了。仔細想一想,其實很有道理。剛做好的蛋糕當然好吃,就像剛搗好的年糕最好吃。

連續上了幾天晚班,我漸漸適應了。站在嘈雜的賣場內,我充分體會著楠田姐說的話。

“梅本,今天打烊後,可不可以陪我一下?”

被今天上全天班的椿店長這麽一問,我立刻對她點了點頭。

“對不起,在這麽忙的時候占用你的時間。”

啊,當然沒關係啊,我又不可能把“沒事,反正我很閑”這句話說出口,隻能無力地笑著。

既然沒有任何安排,幹脆來上班比較輕鬆。我看著眼前來往的人群,開始為歲末禮品做準備,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櫻井驚訝地問我,我在倉庫對她說了實話。

“因為我很閑啊,反正也沒事可做。”

“哦……不和朋友聯誼嗎?”

“沒有。我的老同學都和大學同學過聖誕節,一起吃尾牙。”

所以,聖誕節時我隻和家人一起過,不再是會在枕邊等待聖誕老人的年紀了。

“啊!但你不是和立花一起去喝咖啡了嗎?沒有約會的感覺嗎?”

“少女隻是帶我去吃美味又可愛的蛋糕……”

“哦,那……”

櫻井無言以對,默默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梅本。”

“啊?”

“沒有等不到黎明的夜晚。”

“什麽意思?”

“那我先下班嘍。”

櫻井留下可愛的笑容和一點都不可愛的話之後便走了。

打烊後,椿店長用比平時快好幾倍的速度完成了打烊工作,在其他店還在清點收款機時,她對我說:

“梅本,你可不可以去把金蘋果的桂澤叫過來?”

“好,我這就去。”

到底有什麽事?我邊想邊去叫桂澤。

“啊?找我嗎?”

“不好意思,我們店長問你可不可以去找她一下。”

“好啊……”

她一臉不安地來到蜜屋的展示櫃前。椿店長從店內走出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什麽,她立刻臉色大變。

“那三十分鍾後見嘍。”

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椿店長小聲地對我說:

“我隻是問她,這裏的人知道很棘手的哥哥的問題嗎?”

桂澤的哥哥?我沒有見過。難道椿店長認識他?而且她還問桂澤這裏的人知不知道。聽起來好像是不方便公開的人。雖然我之前誤把立花的師父當成是黑道兄弟,但搞不好桂澤的哥哥真的是。

“可以走了嗎?”

在椿店長的催促下,我們去了那家咖啡店。

但是,看到走在我身旁的店長,我忍不住歎氣。她一頭短發,臉很小,身材苗條。我不想和她走在一起。

“怎麽了?”

我和椿店長的儲物櫃離得很遠,所以我們約在出口見麵,一看到椿店長身上的衣服,我被震撼到說不出話。

“沒事……”

她穿了一件紫色皮夾克,下麵是寬鬆牛仔褲,脖子上係了一條看起來就像包袱布圖案的圍巾。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擦身而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對椿店長多看兩眼。第一眼是被她一身裝扮的顏色和圖案嚇到,第二眼是因為她的搭配實在太奇妙了。

我很想轉身離開,隻不過和之前與立花同行時想逃走的理由不一樣。

“讓你久等了。”

店長向已經先到的桂澤打了招呼,然後鎮定自若地坐了下來,也為我點了飲料。桂澤則驚訝地看著我們。

“你既然來了,就代表已經知道我想對你說的話。”

“有一件事要先向你確認。聽說你是派遣員工,這是你擅自做的決定,還是總公司的指示?”

“……有人指示我,但不是公司,而是負責我那家店的區域經理說的。”

“太好了,那就有幾個解決的方法。”

椿店長喝了一口咖啡,露出微笑。

“呃,對不起,我完全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我誠惶誠恐地插嘴問道。她們同時看向我。

“梅本,你果然不知道哥哥的事。”

“當然不知道啊,我最近才認識桂澤,怎麽可能知道她哥哥?”

我喝著熱巧克力,注視著桂澤。她一臉歉意地攪著咖啡。

“梅本,我說的哥哥並不是真的哥哥。”

“哦?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嗎?”

“呃,不是這個意思。‘哥哥’是料理中的暗號,指昨天做的食物。”

暗號?我咕嚕一聲把熱巧克力吞了下去,看向椿店長。店長輕輕點了點頭。

“對,也有人叫‘老哥’或‘阿哥’,其他還有很多種叫法,但都是‘比較早出生’的意思。”

“所以,你把前一天的蛋糕帶回家了嗎?”

“不,那天在更衣室遇到你,是我第一次帶回家。在那之前——”

“偷偷和當天的商品一起賣給顧客。”

桂澤聽了椿店長的話,點了點頭。我不太理解‘和當天的商品一起賣’的意思,在腦海中模擬了自己賣上生果子時的情況。拿商品,裝進盒子,然後貼上貼紙。

“製作日期和保質期限!”

生果子的盒子上貼的貼紙基本上都印著當天的日期,也就是說,如果要將前一天的商品和當天的商品一起賣,就必須篡改日期。

“東京百貨公司不允許販賣隔天的生果子,但是——”

“但是?”

“偶爾會默認將很接近燒果子的生果子在隔天販賣,但金蘋果連使用了鮮奶油的蛋糕也會放在隔天販賣。”

無論在行為上,還是文字所表達的意思上,都很不妙。我想起口感很差的栗子蛋糕,忍不住難過起來。

“金蘋果這家公司對營業額的指標很嚴格,但這個區域的業績一直往下掉,所以區域經理就指示各店把損耗的商品繼續賣給顧客。”

損耗品是指必須進行廢棄處理的商品。食品館的那家燒烤店為了減少損耗,整天都在烤肉。當我意識到這件事時,才終於了解到楠田姐說的“致力零損耗的店長”有多厲害。

“從什麽時候開始下達指示的?”

“從無法挽回夏季業績滑落的九月開始。”

桂澤露出難過的表情。

“我很不願意這麽做,但區域主任說,如果不這麽做,就要解雇我,所以我隻好照做了。和我輪流當班的另一位派遣員工也一樣。”

但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最外麵?”

“對,因為希望可以趕快賣完。”

我去買蛋糕時,桂澤拿了最裏麵的蛋糕給我。想到這裏,我稍稍鬆了一口氣。

“既然這樣,為什麽我們遇到的那一天,你把蛋糕帶回了家?”

椿店長回答了我的問題。

“應該和火災有關。”

“怎麽回事?”

“因為發生了火災,雖然不至於大費周章地勘驗現場,但會進行調查。或許消防局的人不會注意,但如果百貨公司的人開始檢查店鋪,就會發現放在冰箱裏的‘哥哥’。”

原來如此。因為百貨公司方麵不允許賣隔天的蛋糕,如果在打烊後看到蛋糕,就立刻完蛋了。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急忙把‘哥哥’帶回家了,但把蛋糕裝進蛋糕盒時,我真的很厭惡自己在做的事……”

淚水從桂澤的眼中流了下來。

“所以,那天你在更衣室找我說話時,我已經豁出去了,所以向你坦承是‘哥哥’。”

“但梅本不知道這個暗語的意思。”

“對,當我回過神時,再度開始自保,但你還是信以為真地來買蛋糕。”

她抽抽搭搭地哭著,我把紙巾遞給她。

“我上次買的時候,你拿了最裏麵的給我。”

“但是一點都不好吃,對嗎?因為那天剛好隻有‘哥哥’和‘大哥哥’,真的很對不起。”

桂澤說完鞠了一躬,她的頭幾乎碰到桌子了。

和桂澤道別後,我和椿店長一起走在街上。

“真對不起,因為在食品館內說這件事,恐怕會被別人聽到,所以也沒有把實情告訴你。”

“我並不在意,隻是不知道桂澤小姐接下來會怎樣。”

“因為是上麵的人有問題,所以我希望盡可能在保護她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隻不過不瞞你說,我也沒有把握能不能維持現狀。”

我默默點頭。如果這件事公之於世,金蘋果可能會麵臨被撤櫃的命運。

“隻不過如果公開這件事,也會對東京百貨公司造成負麵影響,所以百貨公司方麵可能會做出折中的決定。總之,我會盡力而為。”

椿店長說完,用力伸著懶腰。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陪我一起來。”

“不,不客氣。”

“如果你那天沒有找她聊天,事情可能會變得更糟糕,所以這也是你的功勞。”

椿店長捏著我的臉頰,我有點不知所措。

“謝謝。”

街上的行人又連續看了她兩眼啦。

翌日。樓層長接到椿店長的報告後,似乎和金蘋果進行了私下溝通,“哥哥”事件沒有立刻公之於世。

立花聽說這件事後,歎著氣,聳了聳肩。沒錯,今天是旺季中最忙碌的平安夜,原本應該愉快地投入工作。

“但聽說金蘋果在年底和年初期間必須停止營業,之後也不能再賣生鮮糕點,規模要縮小了。”

我沮喪地回答。

“東京百貨公司為他們好好上了一堂成本課。”

太可怕了。立花在原本就已經夠狹窄的倉庫做出誇張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