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和牡丹

涼涼的感覺真舒服。不久之前,隻要蓋毛巾被就夠了,但現在如果不蓋厚厚的棉被就太冷了。

所以,秋天到了。我在被子裏翻了一個身。

“杏子。”

好像有人在叫我。反正鬧鍾還沒響,可以繼續睡。啊,涼涼的天氣真好,太幸福了。

“杏子,快起來。”

有人搖著我的身體,我昏沉沉地張開眼睛。

“……嗯?”

是我媽。平時我都是自己定鬧鍾起床,她已經很久沒叫我起床了,難道有什麽急事嗎?

“媽媽,有什麽事啊?”

“還問我有什麽事,你不是該出門上班了嗎?”

“啊?”

我緩緩伸手想看枕邊的鬧鍾,卻碰到了文庫本的書。對了對了,因為這本小說太好看了,我昨晚熬夜了。小說裏的凶手超可怕,在看到他被抓之前,我無法安心睡覺。幸好最後大家都得救了,我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腦袋裏想著這些事,我把鬧鍾拿到麵前。

“……嗯嗯?”

八——點——了。我看錯了嗎?時針似乎比平時快了一個小時。我呆若木雞,我媽卻落井下石地說:

“我不是說了嗎?已經八點了!你遲到了,遲到了!”

“不會吧!”

我跳了起來,看了兩次鬧鍾。我什麽時候把它按掉的?完全沒印象。

“我聽到鬧鍾響了,還以為你已經起床了。”

“那你幹嗎不早叫我!”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但還是說出了睡懶覺的人的經典台詞。我已經不是學生了,不可以遲到。

在工作人員數量維持在最低限度的店內,一旦有人遲到,其他人的午休時間就會往後挪。而且如果我沒去上班,一大早就隻有椿店長一個人顧店。

“杏子,要麵包嗎?”

“對不起!我不要了。”

反正等一下要換製服,我這麽告訴自己,抓起手邊的衣服穿在身上。牛仔褲配長袖T恤,外麵又套了一件厚連帽絨衣,完全是去附近閑逛時的打扮。

我決定到店裏之後再化妝,所以不顧一切衝出家門。跑去車站的路上,我突然想到應該吃一塊麵包。

漫畫中不是經常發生這種事嗎?女主角會叫著“我要遲到了”,然後咬著麵包拔腿狂奔,結果就在轉角遇到了愛。

唉,這種事隻會發生在身材苗條的女生身上。如果被我用力一撞,對方一定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的人生和戀愛漫畫無緣。無論如何,現在必須趕快跑。

肚子好餓。

我在儲物櫃前慌忙塗了口紅,一看時鍾——八點五十分。離中午還很久。沒吃早餐是我自作自受。

“消防訓練?”

我好不容易準時趕到店裏,還在用力喘息,看到椿店長笑著對我點點頭。

“對,今天各店都要派一人去參加訓練,這是秋天的火災預防活動之一,所以我想派你去。”

反正隻有二十分鍾,在開店之前就可以回來了。既然椿店長這麽說了,我隻好乘員工電梯前往員工食堂所在的樓層。

“參加消防訓練的同人請在這裏簽名後再出去。”

看起來像是東京百貨公司職員的男子手上拿著文件夾,站在通往露台的玻璃門前。我排在隊伍後麵,然後報上了店名。

“哪一層的哪家店?”

“地下一層食品館的蜜屋。”

“呃,蜜屋嗎?哦哦,找到了。請在這裏簽名。”

我在他指定的位置簽了名。

“好,那就請你去外麵,聽從消防人員的指示。”

我從敞開的玻璃門走到露台上,涼涼的空氣立刻籠罩著我的全身。員工食堂位於這棟大樓的八層和九層之間,位於高處的“空中庭園”是員工平時的休息廣場。這附近沒有公園,我們午休時也來不及外出,這裏是很寶貴的放鬆空間。

第一次聽到八層和九層之間還有空間,我想莫不是“忍者的藏身處”?其實就是有一個顧客不知道的樓層,必須乘員工專用電梯才能到達。不管是這件事,還是地下的員工入口,難道隻有我覺得這棟房子的構造很像迷宮嗎?

“各位都到齊了嗎?我們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後麵的人再往前站。”

身穿深藍色連身服的消防大叔在廣場中心招著手,但聚集在那裏的人隻是淡淡地笑著,把圈子縮小而已,簡直就像是在學校上課的情形。

“好,接下來先介紹店鋪的防災知識,之後再實際示範。”

大叔似乎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了,口齒清晰地介紹起來。通道上不能堆放物品,要記住逃生路徑,並確認滅火器的位置。

他介紹的都是一些不必聽也知道的事,所以我有點膩了,而且又困又餓。

“尤其在地下樓層工作的人員,不要忘記確認緊急逃生燈。”

地下樓層。我猛然抬起頭。對啊,地下樓層沒有窗戶,一旦斷電就一片漆黑,地震的時候要特別注意。

“接下來示範滅火器的使用方法,請各位注意看清楚!”

隨著大叔一聲令下,兩名穿著消防員製服的年輕人走上前,其中一人在金屬盤上點起了小火,另一個人向我們展示了滅火器。

“如果在附近發現起火,首先拔出這個拉環。”

說完,他拔下了黃色的塑料拉環。

“然後對準目標噴射。可不可以派一位代表到前麵示範?有沒有人想主動示範?”

所有人都偷偷互看著。大家都是被各店派來的,彼此幾乎都不認識,所以無法推薦任何人。

“嗯?如果沒有人主動示範,那就由我來指名囉。”

大叔巡視著所有參加者,而大家都移開視線,不想和大叔的視線交會。我也不想被點到名,但我覺得所有人都不看他似乎不太禮貌,所以就看向大叔。

“好,那位穿著黑色圍裙的小姐。”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看他了。我帶著一絲後悔,向前跨出一步。

“來,拿住這裏,看著火的方向,做好準備,噴射!”

我用一連串的動作噴出滅火劑,火一下子就被熄滅了。

“很好。所以,一旦發生火災,請各位要像她一樣冷靜行動。”

啪啪啪。稀稀拉拉的掌聲後,大叔繼續說了起來。我錯過了離開的時機,隻能傻笑著站在他旁邊。

“呃,所以……”

大叔低頭看著資料,一陣短暫的沉默。終於要結束了嗎?我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下一刹那我的肚子發出了很大的聲音。

“呃……”

廣場上鴉雀無聲。消防員停下手回頭看著我。容我再重申一下,聚集在這裏的人彼此都不認識,所以沒有人笑,也沒有人調侃我。

遇到這種狀況沒有人調侃一下,不是讓人無地自容嗎?消防大叔可能感應到我內心的呐喊,苦笑著說:

“啊……你沒吃早餐嗎?”

“……對。”

我紅著臉,低下了頭,小聲回答。

“那今天就提早結束,你可以在開始營業前吃幾口點心。”

大叔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辛苦了。”

回到店裏,椿店長已經做好了開店的準備。

“情況怎麽樣?”

“我示範了如何用滅火器滅火。”

我從收款機下方拿出抹布和玻璃清潔劑,開始擦展示櫃。

“是嗎?真難得,好玩嗎?”

“對,很好玩,有一種新奇的感覺。”

我四平八穩地報告著,沒提在眾人麵前肚子咕咕叫的事。

“也對,整天在地下樓層,都沒什麽變化。”

我和椿店長閑聊著,用力擦拭著玻璃。離開店還有二十分鍾。我最喜歡顧客即將到來的時刻。

通道空****的,但店員已經各就各位。有人正在整理原本蓋住展示櫃的布,有人推著推車經過,有人在排列商品。

還沒有播放背景音樂的樓層隻聽到人的動靜,雖然偶爾會聽到“收款機裏沒有零錢!”的叫聲,但那隻是開玩笑而已,隻要去後方的事務局,就立刻可以換到零錢。

“十分鍾後就開始營業了,地下一層食品館的各位同人,現在舉行朝會,請到中央通道集合。”

廣播中傳來樓層長的聲音。於是,我們都走出店外,在中央通道集合。

“剛才已經有人參加了消防訓練,所以簡單說明一下,接下來這一周是秋季火災預防周,請各店特別小心。另外,今天宣傳部的人有事要通知,請各位認真聽。”

樓層長點了點頭,一個女人走到中央。既然是宣傳部的人,應該是正式職員吧?她雖然穿著黑色套裝,但很瀟灑有型。隻見她微微鞠了一躬,開始讀手上的數據。

“地下食品館的各位,早上好。以下是宣傳部的通知。說到秋天,當然是美食的秋天。地下食品館的各家店鋪在往年舉辦了‘秋季飽食展’和‘大分量收獲季’,推出了重口味的商品,但如果隻是這樣,就和重質不重量的風潮背道而馳,所以今年希望各位以‘重質勝於量’和‘與眾不同才是買到賺到’為關鍵詞,搭配各種商品。”

有道理,有道理。這家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層很平民化,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喜歡這裏。如果太注重虛表,就很難踏進門,而且如果沒有可以隻用零花錢就能享受的食物,這家百貨公司就沒有任何我買得起的東西了。

“當今的時代追求故事性,所以東京百貨公司的秋季要追求‘知性美食’,將以各位推出有背景故事的食物為主軸。十月中旬到十一月中旬期間,將舉辦這個活動,請各店在決定商品後,交給樓層長。”

宣傳部的女職員一口氣讀完後,又鞠了一躬向後退。

“真傷腦筋,要怎麽有背景故事?”

我身旁那個在鮮魚區負責烹飪的大叔嘀咕道。

“我們的櫃上隻有竹莢魚或鯛魚,雖然標示了產地,但之前就這麽做了,對不對?”

被他這麽一問,我忍不住點頭。

“那要不要查一下魚名的來曆?”椿店長建議道。

鮮魚區的大叔苦笑著。

“這個主意是不錯,但我已經在夏天時做過了,請顧客當成暑假作業玩玩看的。”

“啊喲,太可惜了,那就用你最拿手的烹飪方法吧?”

“也對,那我就叫幾個人把烹飪方法寫在卡片上。話說回來,宣傳部老是提出一些麻煩的要求,如果是飽食展的話,隻要多加一尾竹莢魚就搞定了。”

大叔嘀嘀咕咕抱怨著,走回鮮魚區。雖然這裏是百貨公司,但大叔幾乎都在廚房。我家附近的商店街也有這種大叔,所以感覺特別親切。

“有背景故事的商品。”

椿店長回到店裏,打量著展示櫃。這個月的生果子是“光琳菊”、“跳月”和“鬆露”,都很有秋天的味道,如果要有故事的話,呈現賞月感覺的“跳月”應該比較適合吧。我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椿店長叉著手,陷入思考。

“你說得也不錯,但幾乎所有的和果子都有故事,所以很難挑選。”

“都有故事?”

“對,曆史越悠久,不就會增加越多的故事嗎?而且用於茶席時,也會留下很多逸事。”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聽到開店的音樂響起,慌忙回到展示櫃中央,向通道上的顧客鞠躬。

“歡迎光臨。”

歡迎顧客的聲音好像回音般四處響起。剛開店營業時,隻要顧客走在通道上,就會受到所有店員的歡迎,這會讓顧客有一種自己是大人物,正在視察的感覺。之前就曾經聽一位爺爺說,他就是喜歡這種感覺。

我抬頭看著通道,看到杉山奶奶走了過來。

“歡迎光臨。”

“梅本小姐,早上好。”

杉山奶奶穿著芥末黃色的針織衫,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是蜜屋的老主顧,雖然上了年紀,但非常可愛,所以店裏的人都很喜歡她,立花甚至說:“她簡直是人生楷模,希望老了以後我也可以像她一樣。”但你們的性別完全不同啊。

“這個月的和果子也出來了吧?所以我馬上就來報到了。”

“對,每一款都很值得推薦。‘鬆露’是根據蕈菇的外形設計的練切;‘跳月’是模擬賞月的故事,在羊羹上鏤刻出月亮和兔子;‘光琳菊’是……”

因為有點難解釋,所以我吞吐起來。

“呃,是模擬茶席時常用的**做成的和果子。”

杉山奶奶立刻為我解圍說:

“運用了江戶時代的藝術家尾形光琳的設計。”

“啊,對,就是這樣。”

椿店長又補充說明:

“這次本店的師傅還發揮了巧思,在裏麵藏了梅子凍。”

“對啊,在細細品嚐入口即化的練切味道時,可以吃到比果醬稍微硬一點的梅子凍,富有微妙的咬勁,真的非常好吃!”

我在試吃時,覺得“光琳菊”超好吃、超厲害,所以忍不住大力推薦。雖然隻是白豆沙和梅子的組合,味道卻富有層次。

梅子味道在和果子中很常見,所以春天和夏天也都有梅子味道的和果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有秋天的香氣,可能是因為使用的不是新鮮的青梅,而是巧妙運用了梅子凍厚重綿密的風味。

“聽梅本小姐這麽說,感覺真的很好吃,那就給我兩個‘光琳菊’。”

“謝謝!”

我鞠了一躬,拿著托盤蹲了下來。“光琳菊”采取了形態奇特的造型設計,乍看之下像一顆蠶豆,圓滾滾的樣子會讓人產生“這是**嗎”的疑問。而它的正中央割了一條彎線,好像笑起來的嘴巴,雖然可愛,卻不像是**。

目送杉山奶奶離去後,我仍然注視著“光琳菊”。雖然總覺得這款和果子的造型似乎有點名不副實,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我有點搞不懂這款設計到底是可愛、時尚還是前衛,無論如何,正是因為它給人帶來的充滿想象空間的印象,才能夠一直流傳至今。

想到江戶時代的人設計的和果子一直流傳至今,就覺得實在太厲害了。而我死後恐怕什麽東西都留不下。怎麽突然心情惆悵起來了,難道是因為秋天到了嗎?

“喂,小姐。”

當我背對著展示櫃時,聽到突然有人叫我,便猛然回頭。

“啊,歡迎光臨。”

我不假思索地鞠了一躬,然後看著顧客,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他五六十歲,理著一頭極短的頭發,再短就像和尚了。這裏是地下樓層,他卻戴著墨鏡,圓領毛衣前有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老虎和一條吐出火舌的龍的圖案。毛衣內沒有衣領,裏麵應該隻是一件長袖T恤。

這個人絕對是黑道兄弟。

我暗自做出這樣的判斷後,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椿店長,但椿店長正在接電話,而且在紙上記錄著什麽。

振作一點。黑道兄弟也會買和果子,而且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目的,先聽聽他的要求再說。我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努力擠出燦爛的笑容。

“請問今天想買什麽?”

“這家店有試吃嗎?”

男人靠在展示櫃上,狠狠地打量著我。

“有,新推出的最中餅可以試吃。”

蜜屋幾乎所有的商品都不提供試吃,隻有新推出的商品會有試吃品。

我從展示櫃內拿出一個小型容器,和牙簽一起放在顧客麵前。這是椿店長吩咐後,我剛切好的。

“是呃。”

男人用牙簽插起將小型最中餅切成四等份的試吃品,放進了嘴裏。他微微皺著眉頭,不一會兒咕嚕一聲吞了下去。

“小姐——”

我立刻站直了。

“是!”

“和果子在哭泣。”

“啊?”我聽不懂他說的意思,忍不住反問道。

他露出明顯不悅的表情,指著最中餅說:

“你不知道嗎?像這樣就叫和果子在哭泣。”

什麽意思啊?難道他是說我們店裏的和果子不好吃嗎?

“先生……”

我抬起頭,那個男人看著展示櫃說:

“算了,味道還算及格。我要鹿之子,小倉紅豆和栗子各一個。”

“……好的。”

雖然這麽說有點失禮,但他似乎並不是上門來找麻煩的。我把兩款不同的鹿之子放在托盤上,遞到他麵前。

“請問是這兩樣嗎?”

鹿之子是全年供應的生果子,做法是在餡周圍裹以煮成甜味的豆類,因為正值秋季,所以製作食材除了長銷的小倉紅豆以外,還新增加了栗子。

“嗯。”

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放在托盤上的鹿之子,好像在找可以挑剔的地方。我已經經過中元節旺季的洗禮,應付過好幾個這種顧客,所以知道一旦遇到這種情況,不必過度緊張,隻要按照正確步驟做事就好。

在顧客回應之前,我絕對不把和果子裝進紙盒。我滿麵笑容地等待著,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什麽似的,對我搖了搖手,說:

“好,可以了,幫我裝起來。”

“好的,請稍候。”

我輕輕拿起鹿之子的小盒子。啊,鹿之子的光澤,無論看幾次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為了凝固栗子和紅豆,最後淋上的寒天晶瑩透亮,令人垂涎。

我也餓了。雖然努力避免自己想起這件事,但鹿之子讓我感到饑腸轆轆。我垂頭喪氣地回到收銀台,男人仍然看著展示櫃。

“讓您久等了。”

“哦。”

他付了錢。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是您購買的商品。”

正當我要把商品遞給他時,沒想到肚子叫了一聲,尷尬至極。男人用手指把墨鏡往上一推,看著我的臉。

“恕……恕我失禮了。”

我漲紅了臉,對他鞠了一躬,男人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怎麽了?看到鹿之子,你覺得餓了嗎?”

“嗯,啊,是的。”

照理說應該否認,但我竟然對他點頭。男人笑了笑,指著展示櫃說:

“肚子餓了,就吃這些吧。”

“不,這怎麽行?”

我擠出笑臉,應付著他的玩笑,沒想到他竟然一臉嚴肅地對我說:

“沒關係,反正這些已經不能賣了。”

“啊?”

不能賣了?他從剛才到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一下子說什麽和果子在哭泣,一下子又說不能賣了,如果他不喜歡,不買就好了啊。而且蜜屋的和果子很好吃,無論在任何場合拿出來,都會讓人感到自豪。

我氣得發抖。男人笑著接過紙盒。

“切腹了啦。”

說完,他對我揮了揮手說“再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我茫然地目送著他的背影。這個人是什麽意思?

十一點時,立花來上班了。

“什麽?杉山奶奶今天來了?我竟然又錯過了!”

我和他在倉庫擦身而過時,和他提到這件事,他很不高興地扭著身體,舉止真的很像女人。

“反正她下個星期還會再來。”

“但是我覺得隻要見到杉山奶奶,整個星期就會很幸運。”

我能理解這種心情,所以點了點頭,並轉告他今天的聯絡事項。

“秋季展嗎?如果是我,一定推薦芒草果子。”

中秋賞月都要插飾芒草,以少女的感覺來說,是不是認為芒草“和兔子成雙成對”?我這麽問立花,他對我搖了搖頭。

“名叫‘嵯峨野’的和果子就是根據芒草設計的,那是因為京都的嵯峨野是賞秋草的名勝之地。”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點了點頭,立花伸出一隻手製止,說:

“光是這樣,根本不具備充分的故事性啊。秋草名勝的嵯峨野因為風景優美,所以曾經是貴族的別墅勝地。《源氏物語》中的六條禦息所因為嫉妒源氏的正妻葵之上而將其害死,之後,她後悔不已,在嵯峨野的宮中淨身。”

……呃,他突然開始說一些好像古文課的內容,而我隻聽過《源氏物語》的書名和大致內容,隻知道是一個稀世的花花公子到處招惹女人的故事。

“因為有愛,才會產生嫉妒。這或許就是身為女人的業障,活在人世的哀愁,和芒草隨風搖曳的感覺很像,似乎連沙沙的聲音也可以聽到。”

我聽不到。而且聽到一個男生說什麽女人的業障,實在是很大的困擾。我從來不曾談過因嫉妒而發狂的戀愛,以後也不可能發生,應該無法和《源氏物語》產生共鳴。

“光源氏最後怎麽了?”

“嗯,在故事中,他失去了中意的女人,帶著失意出家躲進了山裏,但有標題好像暗示了他的死亡[1],可能在出家後死了。”

出家就是去當和尚的意思吧。所以,他最終遠離了**的紅塵嗎?但我總覺得他的下場好像有點淒涼。

“淒涼的感覺不是很有秋天的味道嗎?”

“是吧。”

看著立花,我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多愁善感”這個詞,但還是把這幾個字吞了下去。

“沒想到光是芒草,就可以聯想到這麽多故事。”

“嗯,我也這麽覺得。”

立花把圍裙的腰帶綁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後點了點頭。

“我以前當學徒的那家店的師父說,和果子很像俳句。”

“俳句?”

“對,俳句可以在精煉的文字形成的詩中感受到無限的意境,但即使不了解俳句,也可以感受到文字的美麗,如果對俳句有研究,就更加樂趣無窮。是不是跟和果子很像?”

比方說,我看到芒草與和果子會覺得本身就很漂亮,深入了解由來後,還可以從和果子中看到嵯峨野的秋天。

“而且也有用詩句表達特定季節感覺的季節用語和文字遊戲,它們是成為喚起故事的鑰匙。”

小小的和果子隻有掌心那麽大,但了解隱藏在匠心背後的故事,就可以打開一道又一道的門。

我想要知道,想要自己品嚐呈現在我麵前的故事。內心突然湧起這樣的渴望,雖然很討厭古典文學或是曆史,但覺得現在開始學似乎也不錯。

因為一旦有了這些知識,我相信和果子也會變得更加美味。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說,今天遇到了一個有點傷腦筋的顧客。”

“是怎樣的人?來投訴的嗎?”

“不,有點像黑道兄弟,不過他買了和果子,所以是顧客,但他說我們的和果子不能賣了。”

“這句話什麽意思?真沒禮貌。”

“他可能還會再來,所以你要小心點。”

立花聽了,用力點了點頭。

下午,我午休結束後回到店裏,椿店長把我叫去。

“梅本,不好意思,今天一直派你跑腿,可不可以請你去送貨?”

“送貨嗎?”

椿店長從收款機後方拿出地圖,攤在我麵前。

“要送貨的那家公司就在從百貨公司的地下道走過去的大樓裏,他們的秘書室經常來買蜜屋的商品作為贈禮。”

地圖上顯示那家公司離這裏隻有數百米,那是一家知名企業,連我也聽過那家公司的名字,我記得電視廣告上說,那是一家經營鋼鐵和其他金屬的公司。

“這次他們訂了兩種不同價格的條狀果子各三盒,所以有點重。”

“沒關係,我對自己的力氣很有自信。”

我和立花根據椿店長讀出來的內容裝好了禮盒。條狀果子就是羊羹等條狀的和果子,兩條裝的羊羹三千日元,五條裝的七千日元。

立花利落地折好盒子,我把和果子裝了進去,最後由椿店長負責包裝,轉眼之間就完成了。

“那我就去送貨了。”

“路上小心,大樓門口有保安,你隻要說一聲就好。”

我雙手拿著紙袋走了出去。羊羹的含水量很高,所以很重,但不至於拿不動。

我沿著中央通道走向地下道的出口,一走出地下道立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是我第一次身穿製服走在外麵。

既不是便服,也不是以前學生時代的校服,而是工作的製服。感覺有點害羞,又有點自豪。我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心情,立刻抬頭挺胸,大步走了起來。

但是,一來到大樓門口,這份心情立刻煙消雲散。好可怕。這裏戒備森嚴。公司的入口拉著繩子,有三名保安左顧右盼。

“我是東京百貨公司蜜屋的員工,來送和果子。”

我戰戰兢兢地對保安說。其中一個人打量了我一下,說:

“哦,是送到秘書室的吧。你在這裏留下店名和你的名字,然後寫下拜訪理由。”

我在訪客登記簿上寫完這些事項後,保安交給我一張寫著“訪客”的通行證。

“我會聯絡秘書室,你坐那台電梯去二十層。”

我按照保安的指示走向電梯,有幾名看起來像是職員的人也走進電梯。他們都身穿西裝,脖子上掛著像是通行證的磁卡。感覺我們好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低頭站在角落,不一會兒,他們分別走出電梯。我抬頭看著電梯的樓層數字,發現二十層是頂層。一定是職位越高的人,他們辦公室的樓層也越高。

叮。電梯門打開了,一個漂亮姐姐站在電梯門口。

“你是蜜屋的員工嗎?辛苦了。”

“對,謝謝平日的惠顧。”

我深深鞠了一躬,看起來像是秘書的姐姐對我嫣然一笑。

“我帶你去秘書室的倉庫,請你把補充品放在那裏。”

她就像今天早上宣傳部的職員一樣,一身套裝很有型,發型和妝容也無懈可擊,整體造型簡直就像從時尚雜誌中走出來的。她不光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簡直就是不同的生物。

她踩著高跟鞋,穩穩地走在鋪著地毯的走廊上,我雙手提著沉甸甸的羊羹走在她身後。為什麽前一刻還令我感到自豪的製服好像突然褪了色?我討厭有這種想法的自己。

“你要離開時,記得到隔壁房間打一聲招呼。”

她指著倉庫內寫著“禮品”的架子對我說,然後走出了房間。我把和果子的盒子拿了出來,看著架子,發現上麵貼著“蜜屋/三千日元·七千日元”的紙,後方還有知名的西點和酒品專區。所有的禮品都按照價格順序排列,感覺好像在衡量送禮對象到底值多少錢。

隻用價格挑選食物有點悲哀。我看著自己帶來的和果子盒子,忍不住嘀咕道。因為這些羊羹真的很好吃。

看著這些擺放得井然有序的伴手禮,我再度感受到這是一家大公司。從後方的窗戶往外看,街道就像玩具般小巧,這裏離剛才我把栗子鹿之子裝盒的地下樓層的世界不知道有多遠。

“那家公司很知名,聽說有很多競爭對手,所以入口的檢查才會這麽嚴格。”

回到店裏之後,立花這麽告訴我。他在店裏工作時會隱藏起內心的少女,言談舉止都很正常。

“因為聽說除了企業間諜以外,還會有人做出一些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

我大驚失色,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我們巡視周圍,觀察有沒有顧客後,又繼續聊了起來。

“對啊,因為那些公司也製造武器,而且知名企業往往背負著國家形象,所以很容易成為攻擊目標。”

除此以外,這些公司品牌有時還會成為拒買運動的對象,大企業的經營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聽了立花的話,我的心情很微妙。

我坐的公共交通工具就是那家公司的產品,但他們也靠買賣傷害其他公司的利益賺錢。看起來像是從雜誌中走出來的女人在漂亮的辦公室工作,她買漂亮衣服所花的錢,到底是靠經營什麽產品賺來的呢?

我知道人會有討厭的對象,但我無法理解為什麽有人想要大肆殺戮。每次在電視上看到恐怖活動和戰爭這些令人難過的新聞時,我的心情就特別沮喪。

“即使不必動手殺人,人早晚都會死。”

這是我媽的口頭禪。我也這麽認為。

人終有一死,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死而已,所以我哥哥曾經說,如果有絕對準確的算命,那就是“你總有一天會死”!

明知道總有一天會失去,殺人的人有朝一日也會死。即使如此,仍然要為了某些東西,不惜奪走他人的生命嗎?

杉山奶奶的丈夫,椿店長心中重要的人。看到活著的人承受著深沉而寧靜的悲傷,我終於了解到,即使隻是失去一個人,也會對周圍的人造成影響。就連出現在故事中,站在芒草原野上的人物,都帶著懺悔和贖罪之心。

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人卻……

翌日,當看到那個像黑道兄弟的人再度來到店裏時,我立刻感到沮喪不已。

“嗨,小姐。”

我不知道他平時做什麽工作,但至少應該會和暴力扯上關係。我已經被嚇壞了,而且他故意趁椿店長在接待其他顧客時找我說話。

“歡迎光臨。”

要盡可能保持平常心。我這麽告訴自己,然後向他打招呼。他今天也穿了一件圖案很驚悚的毛衣。難道他沒有夾克之類的外套嗎?

“我很喜歡你,所以又來了。”

“謝謝。”

可我不想被你喜歡。

“上次的鹿之子很不錯,尤其是栗子的更好。”

咦?這個人搞不好很內行呢。我對他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丁點。

“不過,我喜歡吃天婦羅。”

他的形象再度跌到穀底。把和果子與完全不同種類的食物相比,根本無從比較。既然這樣,就別來和果子店,去買一些油炸食物配啤酒不是更好嗎?

“請問今天要買什麽?”

我學立花的樣子,戴上了彬彬有禮的假麵具。

“那就……給我小梨吧。”

“呃……請稍候。”

小梨[2]?有這種名字的和果子嗎?我慌忙打開小抄和商品目錄,尋找這種和果子。因為是秋天,所以應該會有和梨相關的和果子,但我並沒有找到。

“對不起,本店並沒有和梨相關的和果子……”

男人嗬嗬嗬地笑了起來,把不知是什麽的東西放在了櫃台上。

“小姐,那算了,給我這個吧。”

那是什麽?他該不會在調侃我吧?我渾身的血液都衝上腦袋,但沒有吭氣,默默地看著他放在櫃台上的東西。是一張小卡片,硬質的卡片上畫著一些東西。原來是花牌。

“這個?”

我看不懂是什麽意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不懂嗎?我想也是,那幫我包兩個餡衣餅。”

真是的,鬧夠了沒有?!我咬著嘴唇指著展示櫃。蜜屋並沒有名為“餡衣餅”的商品,我猜想他說的應該是禦萩。

“這個可以嗎?”

他看到我指著禦萩,輕輕點了點頭。如果他再敢胡鬧,我就要大聲叫人了。

“讓您久等了。”

我把裝和果子的紙盒遞給仍然含笑的男人,立刻向他鞠了一躬。

“謝謝惠顧,歡迎再度光臨。”

這是讓顧客趕快離開的技巧,也就是櫻井說的“用笑容趕走顧客之戰”。

“哼。”

他似乎有點不太高興,收起笑容瞪了我一眼。臨走時,他竟然丟下一句令人難以置信的話:

“小姐,希望半殺夠地道。”

半殺?因為這兩個字聽起來太可怕了,我整個人僵在那裏。

“半殺……要把我打到半死嗎?”

脫口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的手忍不住發抖。怎麽辦?我可能惹毛黑道兄弟了。我想起他昨天也對我說了“切腹”,他八成一開始就想來找我的麻煩。

“怎……怎麽辦?”

我四處張望,剛好看到櫻井走進來,準備接我的班。

“啊,梅本,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我回頭看她時突然想到,櫻井說她以前是不良少女,搞不好很了解江湖上的事,所以我決定向她討教。

“半殺?”

我在倉庫內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櫻井,她大聲地叫了起來。

“他真的是黑道上的人嗎?”

“嗯……因為他的打扮很有江湖味,還拿花牌給我看。”

我向櫻井說明了那個男人的特征,她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如果真的是黑道上的人,恐怕不太妙。普通人能夠防衛的程度有限。”

“是……是這樣嗎?”

“對啊,萬一遭到埋伏,不就一槍斃命了嘛。”

一槍斃命?怎麽一槍斃命?我害怕聽到真相,所以不敢問。

“最壞的情況,可能需要報警。”聽到這句話,我眼前發黑。我隻是認真工作而已,為什麽會遇到這種事?

“總之,先告訴店長吧。”

櫻井走出倉庫,把椿店長叫了進來,不知道為什麽,立花跟在椿店長身後。

“我今天要去總公司,所以找他來替我的班。”

“小杏,你沒事吧?”

立花絞著雙手,兩腳站成內八字,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可靠。

“櫻井說,有黑道上的人來找麻煩,是真的嗎?”

椿店長擔心地探頭看著我問道。

“對,而且我好像惹毛他了……”

我低著頭,立花拉了一把椅子給我,三個人圍坐在狹小的倉庫內。談話的準備就緒後,椿店長開了口。

“梅本,你可不可以把至今為止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再細小的事都沒問題。”

“好……”

我從男人第一次來時的情況說起,椿店長和立花神情嚴肅地聽著,但立花從中途開始,神情有點奇怪。

“他的服裝很像黑道上的人穿的那種,上麵還有龍或是老虎的圖案。”

“呃,是不是頭發也很短?”

“對,我不知道那是什麽發型,總之很短,而且他還戴著墨鏡。”

我點了點頭,他皺起眉。該不會他以前也被那個男人找過麻煩吧?

“他要名叫小梨的和果子?”

“對,啊,是不是去年秋天推出過這個名字的和果子?”

也許他去年吃了覺得很好吃,於是今年又來找,結果發現沒有了,所以就找我麻煩。我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椿店長搖了搖頭。

“據我所知,這幾年都不曾推出過名叫小梨的和果子,會不會和其他店搞錯了?”

“店長,我認為不是你想的那樣。”

立花注視著椿店長。

“和梨子無關,隻要慢慢發音,你應該也知道。”

“啊?小梨……小……梨……”

“另外,切腹可能不太容易懂,但你應該也知道半殺。”

小梨。半殺。椿店長小聲嘀咕著,然後猛然抬起了頭。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什麽意思?”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看到他們心領神會的樣子,我更搞不懂了。椿店長不顧一臉茫然的我,突然笑了起來。

“梅本,別擔心!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對你動粗!”

“啊?”

“嗯,嗯,沒問題的。”椿店長說著,用力拍著我的背。

“因為他是和果子師傅啊!”

和果子師傅就是做和果子的人。在我的想象中,和果子師傅應該是對製作生果子很執著,感覺很細膩的人,沒想到竟然長得像黑道兄弟。

“呃,對不起,我完全搞不懂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知道那個男人是和果子師傅?”

“因為專有名詞。他和你的對話中,故意用了一些和果子相關的專有名詞。”

椿店長說著,在便條紙上寫下了“半殺”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除了指和果子以外,還被用在料理上,你知道嗎?”

“不知道……”

料理的專有名詞中有這麽可怕的字眼嗎?即使真的有,應該也和宰雞之類殺害動物的情況有關,和用植物性原料製作的和果子完全沾不上邊。

“半殺就是把米或豆子等顆粒狀的穀物搗成半碎的狀態,比方說,秋田的烤米棒就是半殺。”

“哦,就是一半米粒、一半年糕的飯漿?”

“沒錯沒錯,完全正確。那個人在買什麽的時候說了半殺?”

禦萩。禦萩裏麵的確是一半米粒、一半年糕的飯漿,而且那個人說的是“希望半殺夠地道”,直譯的話,就是“希望禦萩能被成功搗成半碎的狀態”。

“他可能想說,希望做得很好吃。”

聽了椿店長的話,我忍不住垂頭喪氣。就這樣而已?半殺就是這個意思?我竟然為了這句話嚇得半死,簡直太蠢了。

“所以,小梨也是相同的意思嗎?”

我想起那個討厭的和果子師傅不懷好意的笑容。

“關於小梨,曾經當過和果子師傅的立花應該比我解釋得更清楚。”

椿店長說完,立花點了點頭。

“小杏,你知道練切嗎?”

在向顧客介紹商品時,經常會提到練切,所以我知道。

“就是在上生果子外側使用的豆沙餡。”

“對,練切可以說是上生果子的主要食材,但這是關東的叫法,關西稱為搗練,也就是你以為的小梨。”

“相同的食材,卻有不同的名稱嗎?”

我以為是不同地區的不同叫法,但似乎並不是這樣。

“基本上,兩者都使用白豆沙餡,但搗練中加的是小麥粉和太白粉,比練切的口感更帶有糯性。如果說是由蒸羊羹發展而來的,是不是更容易理解?”

我想起栗子蒸羊羹彈牙的口感,終於理解了。

“練切的口感不是更清爽嗎?”

“對,練切是在白豆沙中加入砂糖、水、麥芽糖和求肥麻薯調製而成的,所以口感更滋潤,但因為糖分較多,味道也更濃鬱。”

立花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了下去。

“把搗練用於上生果子時,由於無法吸收餡的水分,會導致其容易幹裂,不耐放,所以搗練在專門生產茶席點心的京都比較發達,除了京都以外,大阪、名古屋和金澤也因為這項技術在京都的流傳,較常使用這種配方。”

“所以,對全國其他地方來說,還是以練切為主流嗎?”

“因為在耐放性和保濕度的問題上比較方便調整,所以有些店鋪平時使用練切,但在一些特殊的場合會用搗練,將二者靈活應用。”

“他該不會是來調查蜜屋的吧?”

昨天去送貨的那家大企業有商業間諜,食品業界也可能發生剽竊別人的設計或是創意的情況。

“嗯,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商業間諜,但既然他來得這麽頻繁,應該是想調查我們店的情況。”

椿店長叉著手,露出凝重的表情。

“而且故意不找店長這一點也很可疑。”

如果想光明正大地了解本店的情況,應該向負責人打招呼,但我覺得那個男人是故意找我這個小店員。

“我看還是知會一下總公司,反正我剛好要去。”椿店長嘀咕道。

這時,立花猛然站了起來。

“請……請你不要這麽做。”

“啊?”

我和店長一起抬頭看著他。

“立花,你怎麽了?”

椿店長語氣溫柔地問。立花紅著臉,鞠了一躬說:

“那個……真的很抱歉,但我猜那個男人來我們店應該不是做壞事,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向總公司報告?”

“你知道他來我們店的理由嗎?”

聽到椿店長這麽問,立花輕輕點了點頭。

“……我猜,他應該是我的師父。”

師父?所以那個人是立花來蜜屋之前,當學徒那家店的和果子師傅?

“等一下,你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是你的師父?”

雖然特征相似,但也可能是其他人。聽到我這麽說,立花拚命搖著頭。

“因為他穿衣服的品位很差……”

“啊?”

“因為他平時都穿工作服,所以穿便服的品位很嚇人,而且他不喜歡有領子的衣服,幾乎很少穿襯衫,春夏都穿T恤,秋冬基本上都在T恤外加一件毛衣,而且毛衣的圖案……”

“除了老虎和龍以外,還有其他的嗎?”

椿店長顯然對眼前的狀況樂在其中。

“還有豹、蜥蜴之類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都是很花哨的圖案,就像小杏看到的那樣,而且他的頭發三七分,外形特征完全一致。”

“也許是想要避開你,所以才會選梅本在店裏的時候上門。”

有道理。我通常都上早班,立花上中班,所以他的師父總是挑我當班的時候上門。

“至於為什麽戴墨鏡,我猜他是想要喬裝,他那個人其實很單純。”

立花有點害羞地說。

“不知道你師父來這裏到底有什麽事。”

他每次都來買和果子,難道是順便嚐嚐味道嗎?

“可能想了解一下自己徒弟工作的店鋪所做的和果子是什麽味道吧。”

“不知道,但是他既然沒有通知我,可能也是在偵察吧。”

“無論如何,都是我認識的人給這家店造成了困擾,真的很抱歉。”

“別放在心上,反正在事情鬧大之前已經搞清楚了。”

椿店長露出微笑。立花皺著臉,好像快哭出來了,然後帶著這個表情蹲了下來,用力握住我的手。

“小杏,真的……真的很抱歉!讓你感到害怕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道歉……”

他的眼中含著淚水。看到他這麽拚命道歉,我反而覺得好像是我做錯了事。

“啊……沒關係啦,啊喲。”

“你不要逞強!你是女生,不需要逞強!”

立花不停地向我道歉,恐怕差一點就要說“我會負責到底,我一定會娶你”了。

“我沒有逞強,但我還有一個疑問,希望你教我。”

得知那個男人是和果子師傅後,我內心的恐懼立刻煙消雲散了,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對和果子一竅不通,所以有點懊惱。

“什麽疑問?”

“花牌。我已經知道搗練的意思了,但仍然搞不懂花牌是怎麽回事。”

“他留下花牌了嗎?”椿店長問。

我搖了搖頭。

“不,他帶走了,但我記得花牌上的圖案,是野豬。”

“豬鹿蝶[3]的野豬嗎?”

“對。”

那個男人把野豬的花牌放在櫃台上對我說:“我要這個。”所以我猜想應該和搗練一樣,有某種和果子符合花牌的圖案。

“野豬啊。”

立花和椿店長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椿店長“啊”了一聲,翻著全年用的商品目錄。

“該不會是亥子餅吧?”

我看著椿店長手指的位置,上麵是胖嘟嘟的茶色麻薯,知道名字後,感覺的確有點像野豬。

“亥子餅的確是秋天的和果子,但現在問是不是提早了一個月?”

立花露出更加不解的表情,但椿店長豎起食指搖了搖。

“這是陷阱。亥子餅是在舊曆十月吃的和果子,也就是現在的十一月,他出這個謎題,就是想知道梅本能不能回答得上來。”

想到搗練的問題,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強。

“原來如此,的確有可能。”

“對了,我有一個請求。”

看到他們相互點著頭,我開了口:

“一直被他試探太不甘心了,我可以反擊他嗎?”

“啊?小杏,你想幹什麽?”

“報仇嗎?不錯啊。”

立花瞪大了眼睛。椿店長則顯得興致勃勃。

“立花,他是你的師父,我不會亂來,隻是我希望他下次再來的時候,我也可以用和果子的暗號回答他。”

“小杏……”

“不過他可能明天就會來,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們在今天有空的時候教我關於和果子的知識?如果你們忙,我可以等到下班。”

說完,我向他們鞠躬拜托,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

椿店長用力摸著我的頭,我快被她搖到腦震**了。

“原來你想要奮發向上。我現在要去總公司,你可以盡情使喚他,好好向他討教。”

“盡情使喚我?”

“因為這場風波的源頭不是你的師父嗎?”

立花說不出話,椿店長又繼續說:

“但是,櫻井一個人顧店太可憐了,所以你們也要不時去店裏照顧一下,知道嗎?”

“……好。”

立花似乎認為自己在這件事上有責任,順從地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你們兩個也要加油。”

椿店長說完站了起來,拿了私人物品後走出倉庫。

向正在店內的櫻井說明了大致的情況後,她欣然同意獨自顧店。

“沒關係,反正現在不是旺季,如果忙不過來,我會敲牆壁叫你們。”

“謝謝。”

“沒關係。那個師父,最好讓他驚訝得屁滾尿流。”

櫻井俠氣萬丈,一臉可愛的表情,竟然語不驚人死不休。

“即使你見到我師父,也請你不要動手打他呃。”

“誰知道呢?如果是在不穿製服的時候,我就沒辦法保證了。”

櫻井笑眯眯地說,立花忍了一口氣。

我和立花再度回到倉庫,開始了和果子講座。首先是他師父說的那幾個謎題的答案。

“什麽?‘和果子在哭泣’和‘切腹’也是和果子用語嗎?”

“是啊。首先,‘哭泣’是指帶著濕氣,原本就有濕度的和果子受潮時,不是會結露嗎?”

“所以稱為‘哭泣’嗎?”

我回想起那個男人說這句話時的狀況。我記得當時給了他試吃的最中餅,切成四等份的最中餅放在沒有放幹燥劑的小型容器內,可能是因為時間久了,所以外皮有點受潮。

“因為是試吃品,所以就掉以輕心,這是我們的疏忽。”立花苦笑著說。以後試吃的和果子也要放在密閉容器中,同時要放幹燥劑。

“接下來是‘切腹’,這個說明起來有點困難,你等我一下。”

立花說完,走出倉庫,拿了一個裝在小盒子裏的和果子進來,這正是那個男人買的“小倉鹿之子”。

“你可不可以看一下鹿之子的表麵?”

我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但鹿之子就是鹿之子,除了有滿滿的紅豆以外,完全看不出任何名堂。

“是紅豆啊。”

“對,上麵的紅豆,尤其是這個地方,是不是有點綻開了?”

立花隔著透明的小盒子,指著幾顆綻開的紅豆。

“其實粘在表麵的紅豆不可以綻開,因為這些紅豆是用來裝飾的。”

“這個我能夠理解。”

但是,要把每一顆紅豆保持完整並不容易,我認為這種綻開完全在允許範圍內。

“如何讓煮好的豆子不綻開,是和果子師傅的工作。綻開的豆子皮裂開了,露出裏麵的豆仁,所以稱為‘切腹’。”

“你師父做的和果子應該很好吃吧?”

“嗯,真的是無與倫比的好吃。雖然‘河田屋’隻是一家小店,但每一款和果子都很細膩,連茶道的掌門人都讚不絕口。”

立花露出凝望遠方的表情說:

“但是,河田屋的厲害之處並非僅此而已。”

“還有哪裏厲害?”

“我師父很注重日常的便宜和果子,像是禦萩、鹿之子、最中餅和大福。他說,正因為是大家都買得起平常吃的和果子,所以更不能偷懶。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選擇在河田屋當學徒。”

嗯,我覺得這種想法很棒。如果有這種店,我也會成為老主顧。每天買上生果子,恐怕很快就會破產,但每天買大福應該沒問題。

“雖然他看起來很可怕,但沒想到是個好人。”

“嗯,就像你遇到的那樣,師父很喜歡調侃別人,但他對和果子比誰都認真。而在和果子以外的世界,他就會變成一個調皮搗蛋的小鬼,真的很讓人傷腦筋。”

立花在說話時,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和。

“你為什麽會離開你師父?”

“起初我並不想離開,但被師父罵了一頓,他說在當今的時代,想要日後自立門戶,不可以隻在一家店當學徒。雖然你可能無法想象,但當時我離開那家店時,還忍不住哭了呢。”

立花害羞地笑了起來,其實我完全可以想象。

“但是,當我去了別家店之後,才終於體會到師父說的話。像店鋪的地理位置和銷售方法,除了技術以外,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學習。”

“尤其是像在百貨公司之類的地方要如何經營之類的問題嗎?”

“沒錯沒錯!”

原來他在為自己有朝一日開店做準備。聽到立花的話,我深有同感。想要認真做某件事時,很多事都可以成為學習的機會。

“對了,同樣是紅豆,如果是大納言紅豆,就不叫‘切腹’,你知道為什麽嗎?”

立花好像突然想到似的問我。

“因為就算煮爛了,皮也不會破嗎?”

“答錯了。大納言不是貴族的意思嗎?因為隻有武士才會切腹,所以大納言紅豆就不叫‘切腹’。”

搞什麽嘛。這麽深入的問題,不是光推理能夠解決的,還需要掌握想象、文字遊戲和意譯這些高超技巧。

“另外,《源氏物語》中也曾經出現亥子餅,在‘葵’的帖中——”

不知道是否越說越起勁,立花還介紹了許多有關和果子的雜學知識,但我目前最需要的是反擊他師父的資料。當我想要轉換話題方向時,突然聽到牆壁發出咚的一聲。我和立花互看了一眼,立刻又聽到“咚咚”的聲音。

我們慌忙站了起來,走去店裏。櫻井像千手觀音一樣站在櫃台內裝著和果子。

“對不起!剛好有三位顧客同時出現!”

立花發現眼前的狀況後,立刻拿起計算器和貨單走向顧客。我仍然穿著製服,所以協助櫻井把顧客點的和果子包起來。

“梅本,你已經打完卡了吧?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才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顧店。”

但是,我忍不住看著眼前三位顧客,他們都看著櫻井,等待各自的商品。櫻井竟然能夠在這種狀況下敲牆壁。我問了櫻井這件事,她笑了笑,看著牆壁說:

“是用腳,用腳啊。我上半身在工作,下半身在偷偷用腳踹牆壁啊,剛好被櫃台擋住,顧客看不到,是不是很棒?”

櫻井可能因為太忙了,說話也變得很隨便,於是我小聲提醒了她。她故意咳了一下,然後大聲地說:

“讓您久等了!已經為您包好了!”

翌日,立花的師父果然上門了。他仍然戴著墨鏡,今天穿了一件鯉魚躍龍門圖案的毛衣,趁椿店長正在接待其他顧客時走了過來。雖然立花說他會提早來店裏監視,但還是沒趕上。

“嗨,小姐。”

“歡迎光臨,謝謝您經常惠顧本店。”

我鞠躬向他打招呼。他露出意外的表情。

“對不起,昨天嚇到你了。”

難道是因為我昨天一臉驚恐,所以他今天打算來向我說明情況嗎?雖然我腦海中掠過這個想法,但還是做好了作戰的準備。

“不,讓最中餅流汗是本店的疏忽,鹿之子的久助也一樣,謝謝您的指教。”

我流利地說著專有名詞,立花的師父驚訝地拿下了墨鏡。“流汗”和“哭泣”一樣,都是受潮的意思,“久助”則是指有瑕疵的和果子。

“關於搗練,我的說明也不夠充分,真的很抱歉。本店平時都使用加了求肥的關東係練切,隻有在新年頭一次泡茶等特殊場合才會使用搗練。”

這是立花告訴我的雜學知識,除了搗練派和練切派以外,練切也分成關西派和關東派。關西以山藥餡為主體攪拌均勻,關東則以白豆沙餡加入求肥等帶有糯性的麵粉來增加黏性。

雖然其中的知識很複雜,讓人忍不住想說哪一種都沒關係啦,但用立花的說,這是“重要的問題”。為了表達敬意,我也用這些專有名詞來反擊他的師父。

“小姐——”

立花的師父突然把臉湊了過來。我是不是得意忘形了?我正感到擔心,沒想到他嚴肅的表情突然放鬆。

“你在一天之內真的學了不少啊。”

“鬆元先生,謝謝您的稱讚。”

立花的師父名叫鬆元三太。和果子師傅鬆元先生,您還滿意嗎?

“太驚訝了,竟然連我的底細都被摸清楚了。”

“對哦,原本還想逗逗你,那家夥真是不解風情。”

他在和我說話時,接待完顧客的椿店長走了過來。

“是鬆元先生嗎?幸會幸會。我是蜜屋東京百貨店的店長椿晴香。”

椿店長遞上了名片。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有帶名片的習慣。”

他把椿店長的名片收進口袋,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照顧早太郎。”

“不,立花教了我很多事,他很能幹。”

“是嗎?那就太好了,不過……”他抓了抓頭,“我想要說聲抱歉,我昨天嚇到這位小姐了,行為不夠成熟,真的很抱歉。”

他對我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最後破解了暗號,所以我並沒有一直感到害怕。”

“是嗎?但是,最後的花牌會不會有點難?”

“哦,亥子餅嗎?這是——”

我正打算說明,隻見宣傳部的女職員沿著通道走了過來。

“蜜屋的店長,我有事想要和你討論一下。”

她以為立花的師父是普通的顧客,向椿店長招了招手,把她叫到櫃台角落。

“關於你提出的資料,也未免太敷衍了。”

“什麽意思?”

“禦萩怎麽能算是知性的食物?禦萩很不起眼,而且根本缺乏故事性。你也太敷衍了。”

雖然女職員壓低了嗓門,但我們還是可以聽到她們的談話。原來椿店長打算用禦萩參加秋季食品展。

“我認為禦萩有豐富的文化背景,價格也很適中,大家又都很熟悉,所以才推薦啊。”

“你是認真的嗎?禦萩會讓人聯想到掃墓的彼岸節[4],感覺很陰沉,也很土氣,可不可以換其他比較華麗的生果子?”

禦萩的確很土氣,很有家庭的味道,但正因為是不起眼的和果子,才隨時能夠給人帶來安心的感覺,所以我很喜歡。我心有不甘地聽著她們說話,立花的師父突然大步走到櫃台角落。

“我說這位小姐,你是這家百貨公司的人嗎?”

“啊?哦,對,是啊。”

“那就應該好好了解一下和果子的知識,很少有和果子像禦萩這麽有趣味。”

女職員聽到顧客突然這麽說,有點不知所措。

“你似乎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禦萩的名字有七種變化。”

“七種變化嗎?”

“對,首先是大家都知道的,在春天叫牡丹餅,在秋天就叫禦萩,這兩個名字分別來自牡丹和萩,但二者完全是相同的食物。”

原來是這樣。聽他這麽一說,覺得的確是這麽回事。我在腦袋裏把牡丹餅和禦萩畫上了等號。

“牡丹餅隻用豆沙做,但禦萩還會沾黃豆粉、芝麻和青海苔。我猜店長應該打算用這種方式推出吧?”

椿店長得意地點頭說道。

“之所以會聯想到彼岸節,是因為在家裏也很容易做,你知道其中的理由嗎?”

“不知道……”

“因為做禦萩時,把糯米蒸熟後,不必像做麻薯一樣搗到全爛,隻要搗到半米粒的狀態就可以,普通家庭都能做,所以才會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和果子。也因為製作方法較開放,才會有好幾個不同的名字。”

立花的師父在說話時,顧客不斷上門。我豎起耳朵,向顧客確認購買的商品。

“四個‘跳月’嗎?好,我馬上為您準備。”

不知道立花的師父是否聽到了,他指著我的方向說:

“月亮。這正是禦萩的另一個名字,因為不必搗碎,所以稱為‘不知搗’,‘搗’和‘月亮’同音,所以又稱為‘不知月’,意思是看不到月亮,所以又根據看不到月亮的方位,稱為‘北窗’。‘搗’這個字又和‘到達’同音,所以也稱為‘不知到’,進而引申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到達的‘夜舟’。還有,因為沒有發出搗碎的聲音,鄰居也不知道,所以又稱為‘鄰不知’。怎麽樣,是不是有七個不同的名字?”

太厲害了。我完全不知道禦萩的名字有這麽多變化,宣傳部的女職員似乎也不知道,啞口無言地聽著他的話出了神。

“在了解這些的基礎上,再看看這個。”

立花的師父把一張畫著野豬的花牌放在櫃台上。嗯?所以正確答案並不是野豬嗎?

“在花牌中,萩和野豬必定畫在一起,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不知道。”

女職員用手托著臉頰,表示難以理解。

“你想一想,野豬的肉叫什麽?”

老實說,我從來沒吃過野豬肉,但我記得好像牡丹鍋[5]是用野豬肉做的……等一下,牡丹?

這時,我之前聽過的雜學知識全都在腦海中連成了一條線。

“啊!我知道了!牡丹肉看起來像牡丹花,所以聯想到牡丹餅,牡丹餅又叫禦萩,所以就引申到植物的萩。”

“小姐,你學習很有成果,答對了。”

他笑著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和果子的名字常常來自諧音或是文字遊戲,我認為這是一種文化。”

椿店長適時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宣傳部的女職員可能覺得三對一,形勢對自己不利,所以心不甘情不願地收起手上的數據。

“如果要推出禦萩,那包裝一定要色彩鮮豔一點。”

“是,那當然。”

椿店長笑著目送她離去。

“啊呀,真是太漂亮了。”

立花的師父笑著,把手放在櫃台上。“多虧您伸出援手。”

“托你們的福,讓我學到了不少。”

“不瞞二位,有百貨公司邀請我的店入駐商場,但我很擔心自己的和果子在看不到的地方會受到怎樣的對待,所以想到來早太郎工作的店參觀一下。”

怪不得他對和果子的味道要求很嚴格。我回想起他好像在測試每一個細節的態度。

“您參觀了之後,有什麽感想?”

聽到椿店長的問話,他苦笑了起來。

如果自己在百貨公司開分店,會是怎樣的情況?能夠維持和果子的質量嗎?如果自己不在現場,店員有足夠的知識接待顧客嗎?他在思考這些問題的同時,接觸到我這個一無所知的打工店員,對和果子的專有名詞一竅不通,缺乏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應有的態度。他一定對我深感絕望。

遇到這種情況,他當然想要挑剔和調侃一下。我忍不住垂頭喪氣,他瞥了我一眼。

“我不光參觀了你們的店,還順便看了這個地下樓層的食品館,覺得百貨公司追求整齊劃一,似乎不太適合我,所以我會拒絕在百貨公司開分店,但這位小姐很特別。”

“……啊?”

“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你不是正在向其他顧客說明‘光琳菊’嗎?”

那時候我正在向杉山奶奶介紹。

“雖然你的知識很破碎,但你的形容讓人垂涎三尺,我也忍不住聽得出了神。在我的店裏,沒有人能夠像你一樣接待顧客。”

我想,他應該在稱讚我。

“和果子的知識很重要,但能夠用各種方法表達‘這種和果子好吃’,才能真正打動來店裏的顧客。”

“因為梅本對和果子充滿了愛。”

“沒錯,她的確給我這樣的感覺。”

立花的師父笑了笑,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呃?啊?”

“知識隨時都可以學習,但討人喜歡和說服人的能力無法靠學習得到。如果你不想在這裏做,隨時來我的店,我可以讓你吃很多久助。”

這未免太有吸引力了。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這該不會是我人生第一次被“挖角”吧?我人緣很好嗎?

“非……非常感謝。”

原來他對我的評價這麽高,我忍不住感到高興。但當初是椿店長先賞識我,所以我必須在這裏做好自己的工作。

“您的心意我收下了。”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一臉遺憾,笑著說:“是嗎?”

“對了,關於鹿之子,我喜歡豔天勝於天婦羅。”

“天婦羅”是他最後一個謎題的關鍵詞。“天婦羅”是在和果子表麵用液狀羊羹凝固的一種方法,“豔天”則是用寒天等有光澤的食材凝固的方法,也就是說,大部分鹿之子最後都是用“豔天”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