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汪若山留戀阿玲帶給他的溫柔鄉,這是他們第一次同宿過夜,讓他感到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向他湧來。有穩定的工作,有科研目標,還有相愛的人在一起,似乎真的是打開了一扇幸福之門。

他站在講台上的時候,紅光滿麵,精神振奮,顯得比平時更加帥氣。他侃侃而談,整堂課被他講授得妙趣橫生。

下課的時候,他被一個人攔住了。

這人是誰呢?

劉藍。

“這麽說,你確定要和她好了?”劉藍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是說,因為過於激動,作為學生,在稱呼老師的時候,連敬語都忘了加。

說話的時候,劉藍的手裏拿著一支包裝起來的鋼筆,鋼筆裝在一個樸拙的木盒子裏,上麵係著藍色絲帶,打出一個蝴蝶結。這大約頗有寓意,愛好戶外探險的汪若山仿佛那個樸拙的木頭盒子,藍色的蝴蝶結就是劉藍,她在想方設法捕獲他的心。

而盒子裏的那支精美的鋼筆,對一個尚未畢業的學生而言,購買它算是下血本了,幾乎要花掉她兩個月的生活費。

看見禮物的這一刻,汪若山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汪若山從來不過生日。於他而言,喜歡過生日的人很奇怪。為什麽自己出生的日子就非得那麽去紀念?如果非要紀念,那個日子應該叫“生孩日”,作為一個母親可以去紀念,畢竟那一天她將一部分基因傳了下去,並且懷胎十月不易,變得肥胖,伴隨孕吐,加上生產時的劇痛,這一切都是刻骨銘心的,是自然會記住的。至於小孩子,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退一萬步講,我們都是宇宙裏的原子,借父母的機緣臨時聚合在一起形成我們而已,不值得那麽強調。

當然他不會反對別人過生日,他不是把標新立異和格格不入寫在臉上的人。至於他自己,他就是不過生日。有時候已經過了那個日子,才驀然想起來。又過了些年,他快要忘記自己是哪天生的了。

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捧著一件精美禮物奉上,這多少讓他心裏美了一下,甚至體驗到一絲愛情的味道,要是他們真的能在一起,也許並不壞。當然,這是倏忽的一個閃念,是幻覺,和多情沒關係,和背叛更沒關係,更像是人之常情。盡管如此,他也隨即在心裏將自己批判了一通。

聽了劉藍的那句質問,汪若山哭笑不得,她的語氣就好像他出軌了一樣。

更讓他尷尬的是,此刻正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候,地點是在講台旁邊。雖然學生三三兩兩都去了食堂吃午飯,但畢竟還有幾個沒走掉的,顯然,他們也聽見了那句話,因而竊竊私語起來。汪若山的內心堅如磐石,凡事也都立場堅定,在學生中間不輕易流露感情,學生們對他的印象基本上就是學識淵博和不苟言笑。但此刻他的臉上卻紅一陣白一陣,方寸即將亂掉。因為劉藍說話的聲音有點顫抖,似帶著哭腔,而且雙眼竟然閃動著淚花,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了。

“是的。”汪若山肯定地說。

終於,她的眼淚,和她手中的鋼筆,同時掉了下來。

女孩子哭起來,大概最能使風度翩翩的君子或者外表剛毅的硬漢手足無措了。男人也頂不喜歡在公共場合站在哭泣的女人身邊。汪若山連忙掃視了一下後排幾個正在收拾文具的學生,與他們目光相交。學生們有的躲開了眼神,有的抿嘴而笑。他們既想匆匆溜走,又想看好戲。

汪若山伸手想替她擦眼淚,但手在觸碰她臉頰的一瞬間又縮了回來,就像手碰到了燒紅的烙鐵。他掏出褲兜裏的紙巾,遞給劉藍。

劉藍接過紙巾,卻沒有去擦眼淚,隻是揉成了團,攥在手裏。

劉藍實在太大膽並且率真了。汪若山尋思該怎麽應對,是斬釘截鐵講出一番能讓劉藍斷了念想的話,還是給她一個台階下,別讓她此刻太難堪?他有點拿不定主意。

有兩個學生,原本要出去,此刻卻又坐了下來,在課桌上攤開了書本,眼睛卻沒有專注於看書,而是時不時望向講台。

汪若山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鋼筆。

“謝謝你……”汪若山說。

“但是我覺得你們不合適!”劉藍打斷了他的話。

“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汪若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聲說,“我請你吃午飯吧,不在食堂,去校園外麵的餐廳。”

“你是想和我約會嗎?”劉藍說著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我想和你把話說清楚。”汪若山的聲音更低了。

“好吧,那走吧,我餓了。但是我不想聽壞消息。”

“你去‘雪山餐廳’,我稍後找你。我先去趟洗手間。”

“我也去洗手間,臉都花了。”

“好吧。”汪若山說著便徑直走出教室,或者說逃出教室,朝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劉藍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