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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高帥先生嗎?”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是我,您是哪位?”高帥盯著煙盒說。他還在和那一盒煙做鬥爭。

“我是丘貞。”

“誰?”

“丘貞。”

“你是……丘貞!”

高帥剛開始沒反應過來。或者說,盡管他期待著答複,但沒想到對方會直接用打電話這種方式。他真切地聽到了那個妙齡女郎的聲音。那聲音和她的樣貌一樣漂亮。

事情是這樣的。當天寄出信件後,第二天一早,高帥便收到了回信。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卻發現自己寫的信竟然原封不動地給寄了回來。信封當然是換掉了,但是信紙還是那張信紙。他把信重新看了一遍,沒發現異樣,搞不清對方的意圖。

“這是什麽意思呢?不接受?”高帥想道,“那也正常,雜誌一旦發行,信件肯定像雪片一樣湧入她的家門,看都看不過來,怎麽能指望一下子就引起她的注意呢?”

在將要放棄的時候,他驀然發現信紙背麵居然寫著一行字,很顯然,那是收信人加上去的。

這行字是這麽寫的:收到你的來信。緣分天注定。

沒有了,這就是所謂回信。

而且,這一行字居然是用打字機敲上去的。

高帥當場笑出了聲。幸虧周圍沒人,不然他們會以為他中彩票了。高帥大笑著原地蹦了一下,一蹦三尺高。

但落地後他的笑聲又突然收住。

“然後呢?”他不禁心裏問道,“這是讓我再寫回信嗎?朦朦朧朧,模棱兩可,有什麽話不能說完整呢?緣分天注定。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好吧,那我接著寫信,希望她這次能多說幾句話。”

於是高帥開始寫信,他幾乎從來沒有寫過什麽抒情或者敘事的文章,此前都是寫科技論文。但他此番寫信時卻發現,隻要發乎真情,他似乎頗有寫文章的才能。

他一下筆就從自己出生那一年寫起,然後上了小學、中學,最後又讀了大學,並且留校做助教。洋洋灑灑寫了兩萬字,卻才寫到大學生活。有幾處動人的地方,他還把自己感動得流下了淚水。

結果,信還沒寫完,他便接到了那個使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的電話。

“你把我忘了嗎?”丘貞在電話那頭問。

“那怎麽會!刻骨銘心哪!”高帥連忙說。這分明是在寫自傳的情緒裏還沒出來,他驀然覺得自己這個成語用誇張了,就補充道,“我們剛剛通過了信,怎麽就會忘掉呢?我沒想到你這麽快會打電話來。正在給你寫回信呢!”

“晚上有時間嗎?”

“今晚?”

“不然呢?”

“有時間有時間!”

“晚上7點,高原酒店餐廳見。”

“好的!不見不散!”

高帥興奮地掛掉了電話,摩拳擦掌,開始捯飭自己。

身為科技工作者和助教,高帥平時穿衣太古板,但今晚是相親,必須帥氣,一定得換身行頭了。

於是他到校外的商場裏,挑選了一條牛仔褲和一件深藍色襯衣。他在襯衣應不應該紮進皮帶裏的問題上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選擇紮進去。在鏡子裏端詳,他的確比平時精神不少。

他還買了一束玫瑰花,捧在手裏。這副模樣走在路上,別人一看就知道他要幹嗎。

高原酒店是整個G城最好的酒店,同時也是最高的大樓,有581米高,通體白色,從遠處看,活像一座紀念碑。雖然足夠高檔,但酒店內部並沒有給人以奢華的感覺,反倒十分簡潔。這大概也是整個G城的風格,多餘的東西一概不要,隻求實用,一切從簡。大堂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白色,地麵也是白色,光可鑒人。大堂左手邊有一圈旋梯,通往二樓餐廳。

餐廳由白色、灰色、原木色三種顏色構成。從每張餐桌頂上垂下一盞燈,發出暖黃色的光。這種光線照射在食物上,增進了人們的食欲。

抵達餐廳時,高帥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半小時。

他是緊張的。相親這種事他是頭一回經曆,這種懷揣著明確目的的初次見麵,讓他頗有些不太適應。別看他平時油腔滑調,但骨子裏並不算個浮誇的人。

服務員遞來菜單,他說在等人,稍後一起點餐。

他盯住餐廳門口,等候丘貞的到來。

距離約定時間,還差10分鍾。

那扇門,看著看著,把他給看走神了。起先他還在練習見丘貞時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後來就開始想他自己的心事。他是個多慮的人,腦子高速運轉,不是在想這件事,就是在想另一件事。隻要醒著,就在想心事。睡著的時候也沒閑著,夢也特別多。這一點和汪若山形成鮮明反差。汪若山的腦子裏好像有個開關,集中精力思考問題的時候精力特別旺盛,但一旦不去想,就真的不想了,睡眠也是非常深沉。這都是高帥羨慕他的地方。

高帥在想些什麽呢?他想到了汪若山,科研是他的本職工作,學校待遇又好,放著即將畢業的美女大學生不要,卻去山區尋覓他的所愛。山區野蠻人多,豺狼虎豹遍地都是,這擱高帥身上,給錢都不去。他還想到,方校長忽然身體抽搐,失足墜湖,幾個小時後又像沒事人一樣精神矍鑠地站在他麵前。校長今年可有58歲了,頭發花白,以前也沒覺得他的身體像劉藍說得那麽好,下午見他時,頭發竟然像是又變黑了似的。這一切看起來都不合理。

這些事情在高帥腦海中盤旋著,揮之不去。

“高先生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高帥從遐想中緩過神來,一抬頭便看見了眼前漂亮性感的丘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