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無完人
江旭握住了孫池的手，笑道：“孫總好眼力。”同時介紹了身旁的王煥。
“原來是王警官，幸會幸會。”孫池一臉笑容，嘴裏的話語令人如沐春風，確實是個久經社會磨煉的人精，令人察覺不到一絲怠慢。
“兩位警官請坐。”
江旭和王煥兩人坐到了沙發上，孫池也順勢坐到他們對麵。
“江警官今天早上和我預約，說是有一件案子需要我配合調查，但是又說見麵詳談，讓我今天上午這個例會都開得很心驚膽戰啊。”
孫池笑著說著“心驚膽戰”這四個字，臉上卻看不出半點恐懼心虛，他接著說道：“不知道江警官這邊到底是什麽事需要我配合？”
江旭同樣的一臉笑容，說道：“倒也不完全和孫總您有關，隻是想向孫總您這邊了解一下貴公司一個員工的事情。”
“哦？”孫池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是我們公司的員工犯事了嗎？”
“那倒也不是。”江旭笑了笑否認了一下，說道，“貴公司銷售部的趙鯤，孫總您應該很了解吧？這邊有個案子，和趙鯤有些關係，想向孫總了解一下趙鯤平日裏的情況。”
這時敲門聲響起，孫池應了一聲：“進來。”是剛才去給江旭和王煥倒水的女孩兒。將江旭要的茶水和王煥要的咖啡擺放在茶幾上，那女孩兒又問道：“孫總，您這邊還有什麽吩咐嗎？”
“沒事了小陶，你先出去工作吧。”孫池推了推眼鏡。
叫小陶的女孩兒應了聲“是”，便往辦公室外走去，這時孫池又說了句：“你和他們說一聲，我這兒先和兩位警官談些事情，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暫時不用進來。”
“好的，孫總。”小陶再應了一聲，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江警官，趙鯤這邊沒犯什麽事吧？”孫池看著江旭問道，“他可是我們公司不可多得的好員工，也算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平日裏總是忙工作，最近幾天才少見地請了幾天假。”
“趙鯤有沒有犯事現在還不能確定。他現在還在我們局裏配合調查。”江旭的神情開始慢慢變得有點嚴肅，“隻是這個案子確實和趙鯤有關，所以這才來和孫總了解情況。”
孫池鬆了鬆頸口的領子，說道：“那江警官您這邊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
江旭和王煥做了個手勢，王煥趕緊拿出了筆記本和筆，準備做記錄了。
“孫總，首先問一下趙鯤在你們天成藥業的工作情況。”
孫池笑了笑，說道：“趙鯤是剛畢業就來我們天成藥業的，我還記得當時他剛到我這裏來報到的時候，是個很有幹勁的小夥子。剛開始工作，還有很多東西不懂，經常來跟我請教，我也經常帶他出去應酬，讓他看我是怎麽談客戶的。之後他自己能獨立了，就開始出去自己做業務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是我們部門的銷售冠軍。做事有拚勁，有魄力。”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兩位警官也知道，咱們東山市的房價，年輕人靠自己買房很有壓力，趙鯤家裏條件不好，硬是靠自己賺夠了買房子和買車的錢，還找了個漂亮的女朋友。說實話，這麽多年，我也很少看到這麽努力且成功的年輕人了。”
江旭接話道：“看來趙鯤還真是不容易啊，那他和同事關係怎麽樣？”
“挺好的啊。”孫池不假思索地說道，“小趙平時挺和善的一個人，同事有忙他也願意幫，別看他老是霸著銷售冠軍的位置，但是沒什麽傲氣，其他人也很服他。”
“說起來趙鯤這麽努力上進，我看著小夥子人長得也不賴，你們公司就沒有女孩子想和他發展發展？”江旭適時問道。
孫池笑了笑，說道：“怎麽可能沒有，之前部門裏有一兩個姑娘迷他迷得不行，小趙沒看上，說自己家裏條件不好給推了，怕把人給耽誤了。好不容易現在談了戀愛，同事都知道了就消停了。”
江旭笑著捧場地拍了拍手，說道：“真沒想到，比我預計的還受歡迎啊。”接著再問道：“那孫總，趙鯤有沒有什麽不良嗜好？比如賭博？”
孫池搖搖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我很了解小趙，他是個很自律的人，部裏組織聚會，他連撲克都不打，更別說麻將、賭博這些了。小趙也不抽煙，看他平時也堅持鍛煉，也從來沒聽說過有碰過毒。”
“在孫總心裏，趙鯤也太完美了吧？”江旭笑著說道，“那他難不成就沒有什麽缺點？”
“那倒也不是。”孫池搖搖頭，說道，“人無完人嘛，小趙也不是聖人。他這個人特別軸，認定了的事情怎麽都要去做，有時候顯得太固執了。不過工作上他有這種勁頭，我當領導的也不能給他潑冷水吧？隻要不影響同事關係和公司的業績，也就由著他去了。”
江旭苦笑道：“孫總您這說的，我都不覺得是缺點了。”
孫池笑了笑，說道：“畢竟像小趙這樣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工作上進不說，對家裏老人也孝敬，家裏房子剛裝好，就跟我說要把他爸媽從老家那邊接過來享福。不過，說了這麽多，江警官，到底是什麽案子，還能和小趙扯上關係？”
“是這樣的……”江旭把之前保健品詐騙案的事情挑著能透露的和孫池說了，最後說道，“我們昨天抓捕了趙鵬，他指認他的遠房堂兄就是幕後指使，就是趙鯤。”
“這怎麽可能？”孫池臉一下變得通紅，失控地大聲說道，“小趙又不缺錢，我們這工作不說能掙多少，但至少他要小康完全沒問題！而且他又沒什麽不良嗜好，眼看馬上也要結婚了，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
“孫總孫總，您先別激動啊。”江旭趕緊站起來走過去，拍了拍孫池的背，說道，“這也隻是趙鵬的一麵之詞，我們這不是也沒有其他什麽證據，所以才來調查嘛，如果趙鯤真的沒有問題，現在是法治社會了，我們也不會屈打成招嘛。”
孫池明顯有點在氣頭上，說道：“你們把小趙請回去的時候怎麽也沒跟我們聯係，他又沒經曆過這種事情，誰知道你們會怎麽問他話？”
話音剛落，做著記錄的王煥一下有些上火了，不過他還記得之前的教訓，還算有些克製地問道：“孫總您這什麽意思啊？”
看著王煥還要說些什麽，江旭狠狠瞪了他一眼，把王煥剩下的話給瞪回了肚子裏。這邊孫池說道：“我什麽意思？我現在就給法務部打電話，聯係律師把小趙保釋出來。你們沒有證據，不要隨意抓人！”說完作勢向辦公桌走去。
“孫總，這可能有點困難了。”江旭又露出了那種似笑非笑，非常欠揍的表情。
“江警官你什麽意思？”孫池站在辦公桌後，拿著話筒，怒視著江旭。
“趙鯤，昨天下午死在了他的家裏。”江旭一步一步朝孫池走了過去，雙手撐著辦公桌上，看著他的眼睛，壓低聲音說道，“謀殺。”
王煥看著孫池的臉由紅轉白，手裏的話筒滑落在桌上，整個人失去力氣似的向後倒下，癱坐在椅子上。
“怎……怎麽可能？”孫池雙眼無神地看著江旭問道，“你不是說小趙還好好地在你們局裏配合調查嗎？怎麽現在又死了？你在騙我？”
“我可沒這麽說。”江旭說道，“他的屍體是在我們局裏，配合我們法醫的調查。我是警察，說的可沒有一句假話。”
孫池像是受了莫大的打擊，說不出一句話。
“孫總，節哀，現在趙鯤已經走了，但是這個案子還沒有完。我們不僅要找出保健品詐騙案的真正幕後指使，還要找到殺害趙鯤的凶手。”江旭慢慢說道，“您，可要配合我們啊。”
孫池無力地點點頭，說道：“江警官需要我怎麽做，我一定配合。”
抱著一遝資料的王煥無語地站在電梯裏看著江旭吹著口哨不著調的樣子，問道：“師父，剛才你的演技是不是有點過了。”
江旭拍了拍王煥的肩膀，說道：“乖徒兒，這可是為師的正常發揮。倒是你，剛剛有沒有看出來什麽問題？”
“我感覺孫池就差沒把趙鯤當親兒子看了。”
“傻小子，還嫩了點。”江旭得意地說，“孫池的演技不錯，不過比起為師還差了些火候。現在師父給你畫重點，你記好了。現在這年頭，人都不是傻子，要騙人，說話就要真真假假，剛才孫池的話九真一假。別的不敢說，保健品詐騙案，孫池肯定是知情人。”
“師父，你說的，我們是警察，說話得講證據，你這是雙標啊。”
“證據？我一會兒就讓你看證據。”
說話間，兩人乘著電梯來到停車場，江旭帶著王煥慢悠悠地朝車位走去，王煥耐不住性子說道：“師父你倒是走快點啊，還得回局裏呢。”
“慌什麽慌，證據馬上就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江警官，等等。”
江旭回過頭，看著一路小跑過來的女孩兒說道：“小陶姑娘，等你很久了。”
王煥目瞪口呆地來回看著江旭和另一邊的小陶，心裏想著：“我這師父，怕是神了吧。”
小陶也盯著江旭說道：“江警官，您……知道我要來找您？”
江旭摸出支煙點上，說道：“剛才我們和孫總談話，你一直在外麵聽著吧？”
“江警官您怎麽知道？”小陶驚訝地問道。
“你關門出去的時候，雖然走出去兩步，但是又走回來站在門口。不好意思，我這怪耳朵一直比較靈。我們來的時候問你趙鯤的情況，你說到他的時候，笑得比陽光都燦爛，我就覺得你可能和趙鯤不隻是同事關係。另外，我說到趙鯤被謀殺的時候，你明顯在門外打了個趔趄發出了聲音。聲音不大，孫總沒注意，我卻聽了個清楚。再加上我們出來以後，我沒在辦公室看到你，我就猜測你可能會在停車場等我們。”
王煥在心裏瘋狂呐喊：師父，不僅孫池沒注意，我也沒注意啊。
江旭沒管王煥心裏怎麽想的，抽著煙看著小陶問道：“小陶，你和趙鯤，不隻是同事關係吧？”
小陶突然哭了起來，嚇了王煥一跳。
“江警官，我叫陶璐，我才是趙鯤的女朋友。”
事情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江旭都有點措手不及，更不用說菜鳥王煥了，他現在根本就摸不著頭腦。兩人對視一眼，趙鯤的女朋友已經和趙鯤一起死在他家裏，這裏卻又出來一個說自己是趙鯤女朋友。
這趙鯤，怕不是個渣男？
“江警官，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難解釋。趙鯤最近這段時間變得怪怪的，也不肯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不過他在休假之前告訴我，如果他出了什麽意外，一定要把這個東西交給警方。”
陶璐從西褲裏麵摸出來一個不到一掌大的小筆記本，上麵還帶了把小鎖，就像以前初中高中寫私密心事的日記本，又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遞到江旭手裏，說道：“他把這個本子給我以後，說怕連累我，不讓我看，我聽他的話一直沒看。江警官，我不能離開辦公室太久，下班以後你打我電話，我們約個地方見麵。”
女孩兒說完話不等江旭回複，徑自轉過身往辦公室走去，留下麵麵相覷的兩人。
王煥看著江旭手裏的本子，說道：“師父，她沒給鑰匙啊。”
江旭沒好氣地說道：“這鎖連學生家長都攔不住，還難得住我們警察？”
說完兩手一掰，直接就把小鎖給掰斷了。江旭翻開本子，王煥湊到一旁，看著上麵的文字。那是一串電話號碼。
這裏是一處距離天成藥業總部二十分鍾車程的咖啡館。對麵坐著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約莫四十歲出頭的樣子，戴著金絲邊眼鏡，隨意搭配的襯衫、西褲、皮鞋，乍一看上去，就是個隨處可見的上班族。
江旭拿著對方遞過來的名片：傅青，天成藥業研發總監。
坦白說，在江旭和王煥的心裏，能成為一名藥企的研發總監，負責新藥開發的人物，不都是頭發花白或地中海的老頭兒嗎。他們不由得在心裏暗自提醒自己，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傅青端著杯子，細細喝了一口咖啡，看著對麵的江旭和王煥說道：“兩位警官，自我介紹已經做過了。那麽我們開始說正事。既然你們聯係到我，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確定，趙鯤已經死了？”
江旭看著一臉平靜的傅青，說道：“正如你所說，趙鯤已經在昨天死於謀殺。但是聽傅先生的意思，對於這件事已經早有預料？”
傅青淡淡地說著：“我覺得，我需要從頭開始講了。”
傅青畢業於東山醫科大學臨床藥物係，在本校讀了藥物研發專業的研究生，因為成績優異，又被導師推薦到美國讀了相關專業的博士。
博士畢業以後在美國工作了五年，決定回國。回國以後就一直在天成藥業藥物研發部工作，一直到六年前，公司安排他接手了一個新的藥物研發項目。
“這個項目一直沒有公開。”傅青說道，“說起來，我也是半路接手，但是也沒有見過之前的開發者。我拿到手的資料隻說明了目前的樣本是一種治療阿爾茲海默病的藥物，那種藥物叫鹽酸多奈呱齊。”
江旭和王煥麵麵相覷，這超綱了啊。王煥默默地在本子上寫下藥物名字，不確定的字還讓傅青做了修改。
“本來，我以為這個新藥就是在鹽酸多奈呱齊的基礎上做改進，提高藥物的療效，這也很符合天成藥業一直以來的藥物研發規律，主要就是以心腦血管和大腦相關的治療藥品為主。”
說到這裏，很明顯地，傅青打了一個哆嗦。
“但是，研究到今天為止，我終於發現了研發這個藥物的真正目的。它並不隻是簡單地對阿爾茲海默病進行治療，它真正的目的是更多地開發人類的大腦。”
王煥看了看沉默的江旭，向傅青試探地問了問：“開發人類的大腦的意思是？讓人吃了藥以後更聰明？”
傅青笑了笑，說道：“一直以來都有種說法，人類的大腦隻利用了10％，甚至遠遠不到10％。而這個藥物，是為了更多地開發人類的大腦。至於當人類的大腦開發超過10％之後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
“擁有超能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王煥滿臉好奇地開口，這個話題對於一個剛剛畢業的中二菜鳥警察來說，吸引力無與倫比。
江旭強忍住彈王煥腦瓜子的衝動，說道：“我就知道你以前肯定電影看多了。傅先生，你繼續講。”
傅青接著說道：“兩年來的開發，我個人並不認為它是成功的。剛開始，我基於到手的資料和藥物的基礎做了一些優化，不得不說，對於阿爾茲海默病的療效確實增加了。這一部分的研究已經上報了公司，甚至已經拿到藥監局的證書，準備進入實際市場投放階段了。
“但是，在兩年前，開**況急轉直下。我按照之前的研究方向對藥物的分子結構做了進一步調整。新製造的樣品，小白鼠試驗的結果令我吃驚，在服用藥物三分鍾以後，試驗樣本居然有了智慧反應。
“你們知道那是什麽樣子嗎？你能在一隻老鼠的臉上看到表情，你甚至能看出來，它在思考。”傅青的聲音隱隱有些激動，裏麵隱藏著旁人未知的狂熱。
江旭點燃一支香煙，問道：“但是呢？我想，其實試驗結果並沒有那麽成功？”
傅青苦笑了一下，說道：“江警官說得沒錯，在短短一分鍾以後，試驗樣本死掉了。在我眼前，成了老鼠幹。”
“老鼠幹？”王煥疑惑地問道。
“沒錯，老鼠幹。試驗後的解剖發現，老鼠全身的細胞衰竭，水分都被蒸發了。”傅青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我之後就同樣的藥物藥品做了試驗，結果都無一例外失敗了。我減少了藥物的劑量，結果一樣。我又更換了實驗樣本，結果仍沒有改變。我接著對藥物進行追加研究改進，現在藥物的分子結構已經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然而，結果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人類大腦的重量隻占體重的2％，但是卻需要消耗身體約20％的能量。如果大腦真的可以開發超出10％，這也不是人類自身可以承受的。
“你們知道嗎？我以為自己可以創造曆史，可是，到最後這還是一個笑話。”
江旭皺了皺眉，問道：“傅先生，你說的這些，和趙鯤又有什麽關係？”
“三個月以前，我發現，我最新的樣品被盜了一部分。”傅青說道，“雖然這藥不可能進入人體試驗階段，但是我完全可以猜想到如果有人誤用之後會是什麽樣的結果。我當時就向保安係統和相關的負責人反映了情況，但是最後卻不了了之。”
王煥說道：“不應該啊，明明是重要的新藥開發，但是卻這麽不管不問？”
傅青點點頭，說道：“之後，我向公司提交了新藥最新的相關數據和成果，建議停止這個新藥的開發。公司同意了，蔣總還囑咐我休息一段時間，另外選擇一個方向做自主開發。直到趙鯤找到了我。”
江旭滅了煙頭，問道：“趙鯤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的學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