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來龍去脈
“趙鯤是東山醫科大學臨床藥物專業的畢業生，算是我的學弟。另外，我們差不多算是同期進入的天成藥業，隻是我是藥物研發，他是市場銷售。”傅青說道，“因為畢業於同一所學校，又算是同期進的公司，我和他私下裏的關係一直保持得不錯。但是，我沒想到趙鯤找到我，居然**差陽錯地跟我之前開發的新藥有關。”
傅青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那是一個早晨，他剛剛收拾幹淨準備出門去實驗室上班，籌備新藥開發項目。一打開門，就發現趙鯤站在家門口，胡子沒刮，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臉憔悴的樣子。
因為時間還早，傅青把趙鯤請進家裏，隻見他整個人卻像丟了魂一樣，好像根本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麽。
“學長……”趙鯤哽咽道，“我，殺人了。”
傅青大吃一驚，說道：“趙鯤你在說什麽你知道嗎？你怎麽會殺人？”
“孫池他個混蛋害我！學長，我真的完了。”趙鯤哪裏還有他一貫的精英模樣，整個人在巨大的壓力下頹廢不堪。
傅青追問道：“孫池不是你們銷售部的總監嗎？到底怎麽回事。”
趙鯤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傅青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而當江旭和王煥聽到這一切的時候，也就明白了，什麽保健品詐騙案！這就是一幫極其無恥、沒有底線的小人的聯手作案！
孫池和趙鯤已經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從趙鯤進公司以後，因為家庭條件不好，人又善於鑽營，孫池便將趙鯤發展為自己的下線。
孫池負責聯係那些苦於藥品監管的種種限製沒有辦法進行人體實驗的全世界的各個藥企，拿到他們新藥的樣品，而趙鯤則負責將這些藥物包裝成三無保健品拿出去分售，並記錄購買人使用後的身體狀況。
一直以來他們兩人的犯罪行為都順風順水，因為沒有受害人死亡，也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兩人不僅能賺到販賣試用藥的錢，還有各個委托他們的藥企送來的感謝費。
而孫池為了拉攏趙鯤，也將自己多年來在東山市內的銷售渠道、人脈全都轉送給趙鯤，自己穩坐幕後，安安心心地撈錢。
但是，這一次，死人了。
傅青說道：“趙鯤跟我講，之前多次操作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他也賺到了不少錢，唯獨這一次不一樣。最開始他也奇怪，孫池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這次的代理人一定要找一個絕對放心的，所以趙鯤才找上了他一個不成器的遠房表哥，把這次的藥包裝成可以緩解甚至治愈阿爾茲海默病的特效藥。但是沒想到，出事了。”
江旭悠悠地說了句：“他害怕了。”
“是啊。”傅青歎了口氣，說道，“他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出過問題，這一次，直接鬧出了人命。他來找我之前，已經和孫池聯係過了，他們決定立刻讓趙鵬離開東山，隻要趙鵬不被找到，他們兩個就沒有問題。原本這件事情他不會告訴我的，但是因為兩個原因，他還是決定來告訴我。”
王煥忍不住問道：“什麽原因？”
傅青說道：“第一，他怕死。這次不同以往，是出了人命的，他必須要給自己留個後手。趙鵬是他找來的人，如果趙鵬被抓，他也跑不了。但是他害怕的是，他活不到被抓的那天。我勸過他自首，他的僥幸心理又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渡過這一關。”
說到這裏，傅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聲音低沉：“我後悔了，當時我就該報警的，這樣他說不定還能活下去。不管是坐牢還是什麽，總比死了強。”
江旭歎了口氣，接著問道：“那第二個原因是什麽？”
“他帶著出問題的藥來找我，想知道這次為什麽會出人命。”傅青說著，手有些顫抖，“但是我在拿到藥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就是我多年來辛辛苦苦研發的新藥，就是之前實驗室被盜走的那批。”
傅青昂起頭，看著江旭說道：“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這意味著這件事關係的不僅僅是趙鯤、孫池，也不僅僅關乎那些委托他們售賣的黑心企業，就連天成藥業的上層也脫不了幹係！
“我的研究室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來的，更何況在新藥被盜以後，公司大事化小地遮瞞掩蓋。我敢說，天成藥業的老總蔣天成和這件事也絕對脫不了幹係！”
江旭按住傅青的肩膀，說道：“傅先生，你在這件事情裏麵到底是個什麽角色我們暫時先不管。不過，現在開始，需要你配合我們的調查了。我現在需要涉案藥物的所有詳細資料，也需要你和我回警局協助調查。你同意嗎？”
傅青沒有閃避地直視江旭的眼睛，說道：“這件事我有無法逃避的責任，之前因為我的過錯，趙鯤已經被謀殺了，我現在要承擔起我的責任。藥物的資料本來應該是完全存儲在公司實驗室的電腦裏的，但是其實我一直有偷偷地手寫備份，還帶回家重新整理了出來，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拿。”
江旭朝王煥使了個眼色，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走。”說完掏出手機，撥打了韓源的電話：“喂，韓隊，我們這邊找到一個重要證人，案情現在有了新的進展，對，我現在申請立刻對天成藥業的銷售總監孫池進行抓捕，對，要快，這邊我、王煥要和證人去取證，麻煩韓隊你帶隊去抓捕孫池……”
江旭打著電話的時候，傅青領著王煥朝他停在咖啡館對麵的車走去，剛走出咖啡館，傅青對王煥說道：“王警官，你在這裏等我，我把車掉個頭開過來，一會兒你坐我車上，江警官開你們的車。”
因為傅青配合的態度，王煥沒有多想便讓他自己過去開車，自己留在這裏等江旭。
看著傅青跑到馬路中間，一股危機感突然湧上王煥心頭，與此同時，他聽到噗的一聲仿佛開槍的聲音隨風傳來。
動作比思考更快，王煥一邊跑，一邊朝傅青大喊：“危險！”
傅青剛好跑到馬路對麵樓下，聽到王煥的聲音疑惑地轉過頭，看到他一臉焦急的樣子，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這時，傅青的頭上，一個大型霓虹招牌突然砸了下來。
意外的發生隻在電光石火間。
王煥看著距離自己不過兩三步的招牌，還有招牌下麵被壓住的傅青，癱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他是看過死人的，也想過作為一名刑警會見到各種各樣的屍體。但是他從來沒想過，短短兩三秒間，一個活人會以這種方式死在他眼前。
傅青深凹下去的頭骨告訴他，已經沒救了。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響亮地甩到了王煥的臉上，江旭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吼道：“你給我醒醒！”
王煥搖搖頭，清醒過來，眼前是師父江旭，耳邊傳來的還有路邊行人的驚呼。
江旭甩開他，掏出證件，對著周圍的人大聲吼道：“警察，這裏是案發現場，所有人不要靠近！”
說完，江旭拽住王煥的頭發，把他拉近自己，吼道：“我不管你清醒了沒有，現在，你馬上打電話給局裏，讓同事過來幫忙。你守好現場，不要讓路人破壞了，聽到了嗎？”
王煥看著江旭開始發紅的眼睛，禁不住大聲應道：“聽到了！”
江旭拍拍他的臉，迅速跑到自己的車前，他現在要馬上去天成藥業大廈，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江旭一邊開車一邊摸出一張名片，撥打了電話號碼，接通的時候，對麵傳來一個女聲：“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小陶，我是江旭，你現在在哪兒？”
對麵的陶璐立刻壓低了聲音，說道：“江警官，不是說好了下班後聯係嗎？我現在還在公司。江警官到底……”
江旭不客氣地打斷了陶璐的話，說道：“我不管你現在在做什麽，有多重要，現在立刻馬上，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出大廈，在樓裏找個你知道的，最隱蔽、最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不要和任何人聯係，等我來找你！趕緊！”
陶璐被江旭嚴肅的語氣嚇到了，連聲應道：“好……好！江警官，我馬上照你說的做。”
江旭掛斷了電話，又馬上給韓源打了過去：“喂，韓隊！傅青死了！你們到哪兒了？一定要抓住孫池，那家夥有危險！”
韓源站在天成藥業樓下，眯著眼看著樓頂上的人影，說道：“老江，怕來不及了。”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六點半，K起了個大早，刷牙洗臉，給橘貓添了貓糧，鏟了貓砂，拿著噴水壺給陽台的植物噴了噴水，站在那兒伸了伸懶腰，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
隨即回到房間，打開電腦，點開網站裏的特殊個人收件箱，一封未讀郵件安靜地躺在那裏。K看著上麵的信息，臉上的肌肉因為笑容開始顫抖，新工作到了。
江旭看了看手表，下午三點二十，對著手機喊道：“韓隊，到底什麽情況？”
韓源拿著望遠鏡看著天成藥業的樓頂，說道：“孫池現在就站在他們大廈的頂樓邊上，隨時有可能跳下來。”
“我的天！”江旭聽罷，霎時臉色煞白，“趕緊派人上去，聯係消防隊和談判組的，必須阻止孫池，現在線索就在他身上！”
韓源掛斷了電話，對著身邊的隊員喊道：“馬上聯係消防隊和談判組，疏散地麵人群，另外，給我封鎖整個天成藥業大廈！”聲音因為急躁而變得凶悍，“一隻蒼蠅都不準進出！”
王煥聯係了局裏的同事和現場鑒定組，守在傅青死亡的現場阻止路人的圍觀。他圍著砸在傅青身上的大招牌轉了幾圈，要確定事情發生之前的那種感覺以及自己聽到的槍響是不是真的。
這是一塊有不少年頭的招牌，金屬的部分已經鏽跡斑斑，不過看這厚實的程度，不應該會因為鏽蝕掉下來。此時他眼尖地看到，招牌上用來固定牆體的連接件位置有一處不規則的翻起。
王煥湊了上去，看到了一處被外力重擊穿過的痕跡，整個部位都被打斷了，這是子彈打的？整塊招牌總共三處連接牆體的位置，全都被打斷了！
以傅青所在之處為中心，王煥的腦海裏迅速構築起周邊整個環境的立體概念，下個瞬間，他看向300米外一處五層樓的樓頂。
上午九點過六分，K已經處理了前一天用過的衣服，開著偷來的車，來到了一個離別墅區不遠的地方。
因為已經踩點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何進入這樣安保完善的小區根本難不住他。K停好車，背好自己的背包，走進路邊的林子裏，繞過了每一個他知道的外圍監控攝像頭，走到一處兩米五高的圍欄外麵，看著上麵掛著的牌子：高壓電，請勿翻越。
K聳了聳肩，將背包扔過欄杆，自己原地一個起跳，一手搭住圍欄頂部，一個借力，便輕鬆地翻了進去。
高壓電什麽的，也就隻能唬唬普通人。
撿起背包拍了拍灰，K一邊哼著不知道哪裏聽來的小調，一邊找著目標別墅，整個人悠閑得就像這個別墅區裏真正的業主一樣。
沒過一會兒，他便看到一幢房子的後花園裏，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帶著一個小女孩玩耍。K認真回想了一下目標的相關照片，眼睛一亮，找到了。
江旭一腳刹車將車穩穩停住，前麵已經有同事拉起了警戒線，他將證件掛在胸前，徑直走了進去，邊走邊問道：“韓隊人呢？”
同事連聲應道：“老江，韓隊已經帶著談判組的同事去樓頂了，樓下已經有消防隊在布置。老江你快上去，現在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怎麽樣了。”
江旭不管不顧地衝進電梯裏。現在整個事件已經讓他感到非常的不安，到目前為止，仿佛發生的一切都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從抓捕趙鵬到趙鯤被謀殺，再到傅青的完全意料之外的死亡，最後是孫池離跳樓隻有一步之遙。而且這一切都是追著他們的調查進度在進行……
江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了看手表—下午三點三十三分。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孫池保下來！
組裏來了另外幾個同事，現場鑒定科的人也來了，王煥把現場交給了他們，自己朝著剛才發現的大樓走去。
這裏是東山市的舊城區，樓層普遍不高，破舊，但是又別有幾分曆史韻味。王煥沒有停留，直接爬樓梯走上了樓頂。
五層樓的高度在這裏完全夠王煥看清很多東西，他來到邊上，以傅青遇害的位置為基準，來回觀察，不一會兒，找準了方位。
他看著地麵上有淺淺的踩踏痕跡，腦子裏麵高速運轉著。不出意外的話，這裏之前蹲著一個狙擊手。但是，為什麽呢？
三百來米的位置，對於一個受過訓練的槍手來說，直接狙殺一個人無疑是相當簡單的。可是，凶手卻選擇短時間連開三槍，通過擊落傅青頭頂的招牌來擊殺他。
如果不是凶手有絕對的自信，那就是……
王煥咬咬牙，狠狠罵道：“有病！”
話音剛落，背後傳來一陣聲響。王煥條件反射地拔出槍轉身一指，身後卻空無一人。
K把弄著從女人身上摸出來的手機，找到視頻錄製，對著眼前的女人和孩子開始了拍攝。
兩個人被牢牢地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嘴上也貼著厚實的膠布，隻能用眼睛看著K的動作。
他拿著手機，一邊錄一邊用他帶有金屬質感的聲音說著：“孫池，看見了嗎？你美麗的太太、你可愛的女兒。
“真是，太可憐了，哈哈哈哈，我都心軟了，想現在就殺了她們，免得她們再受苦，你覺得呢？
“我可以給你十分鍾，可是十分鍾內，你一定要跳下去哦。不然，我敢保證，你老婆和女兒會走在你前麵。”
滴的一聲，K點開視頻回放，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遍，又把手機遞到女人的眼前，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我覺得我剛才的聲音表現不太完美，沒有很好地展現出我作為一個變態殺手的姿態。你覺得有沒有必要再來一條？”
這時，K摸出手機，果然看到一條來電，接了起來。
“喂。”
“我說了不是重要的事不要給我打電話。”
“殺人的事情不用你教！”
“好吧，我知道了，這邊完事我馬上過去。”
K掛斷電話，看了看時間—上午九點四十二，又看著孫池的妻子和女兒，有點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說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有點趕時間，不能陪你們玩了。”他將孫池妻子的手機放回兜裏，問道，“你們覺得，我要怎麽殺了你們，才會比較好玩？”
江旭走上樓頂，就看到孫池站在邊上，隻要他一個晃身，隨時都能掉下去。
韓源叫來的談判組一直在努力和孫池溝通，可是孫池壓根就沒有搭理他們，隻是拿著手機一直看著，不知道在看什麽。
江旭走近了看，才發現孫池淚流滿麵，嘴裏仿佛念念有詞，又時不時看著樓下。
韓源看到江旭上來，一把拉住他，說道：“趕緊想想辦法，孫池現在情緒很不穩定，要是他跳下去，之前的調查就全完了。”
江旭拍開韓源的手，說道：“不用你提醒我韓隊。傅青已經死了，孫池現在就算是跳進十八層地獄，我也要把他拉起來說出真相再送他走。”
說完，江旭朝著孫池走了過去，喊道：“孫總監，看著我。”
孫池猛地一抬頭，哪裏還有上午見麵時的溫文儒雅，看到江旭的出現，眼睛猛地一亮，開口叫道：“江警官！”
江旭看到孫池這個樣子，心裏一個咯噔，還來不及說話，孫池便對著他說道：“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說完，孫池把手機放到西裝內兜裏，看也不看，張開手向後倒去。
“我的天！”江旭一聲大喝，衝了過去，隻是再快的速度也摸不到孫池的衣角。
江旭看著向下墜去的人影，臉上表情扭曲，終於失態地吼了出來：“渾蛋！”
王煥將有踩踏痕跡的地方用手機拍了下來，並通知現場鑒定小組的同事分了一個人上來做檢驗，他自己則回到了傅青遇害的現場。
傅青安安靜靜地趴在那裏，如果不是頭上的傷痕，王煥真的不敢相信上一秒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電話響起，王煥一看，是江旭的來電，立馬接通，熟悉的聲音傳來，冷靜而平淡。
“小王，孫池，沒留住。”
王煥感覺身體冰涼，卻突然想起一個人，問道：“師父，陶璐呢？”
仿佛能聽到對方拍腦門的聲音。
“差點忘了，我們還有一個證人。先掛了。”
終於，還有一線希望。
王煥收起了手機，抬頭看著站在警戒線周圍的圍觀路人，一個個滿臉好奇。這時，他看到一個年輕人，留著平頭，抱著兩袋貓糧，正在看著警戒線裏的一切。
仿佛感受到了王煥的目光，年輕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過頭朝著人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