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奇之又奇

瘋子直到此刻終於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小醜,非但是個小醜,還是個吃了屎的小醜。

小醜也隻能小醜了。

瘋子在心裏安慰著自己,然後就見林天問了一句:“所以他的屍體在哪?”

瘋子隻有回答:“已經處理掉了。”

林天又問:“焚了還是埋了?”

瘋子回答:“焚了。”

林天再問:“屍體已燒成灰燼了?”

瘋子答複:“燒成灰了。”

林天沉默片刻,問:“如果我放了你,你會幹嘛?”

瘋子趕忙道:“我會好好經營酒樓,今後不會再惹是生非。”

林天隻是看著他,忽然問:“你的父親是不是也已經到了汴梁城內?”

瘋子很驚異地表示:“的確,他已到了。”

林天又問:“這件事情是你跟他係統謀劃的?”

瘋子默認。

林天再問:“對於一個養父,難道非殺不可?”

聞言,瘋子眼中露出憤恨,咬牙道:“他應該死!”

林天本已不想再問,但他還是問了:“這是為什麽?”

瘋子低下了頭,眸光暗淡,痛苦地回憶道:“你知不道這些年來我過得是什麽生活?”

林天看向一旁的柳星月,二人皆是無言。

瘋子眼眸裏深邃如潭水,回憶道:“就因為我不是他親生的,這個老狗從小對我都是拳打腳踢,從沒有過一天的好臉色,從來沒把我當成人看待。”

他越說越激動,氣急而笑,大笑中透露著悲涼哀怨:“你們不會知道,在人前我是少掌櫃,其實他從來沒有想過把產業交給自己,他甚至想把產業送官府也不會留給我!”

林天其實一直聽著,隻是看著天上的星星,這時忍不住問:“所以你忍辱負重多年,一直想著把他殺死?”

瘋子幾乎不猶豫地大叫:“當然,從我遭受這非人待遇的那一刻起,我的心裏就從未消除過對他的恨,他該死,他也應該死!”

柳星月認同道:“不錯,他是該死,所以他死的也不冤,之前他把這些事情隱瞞,好把責任全部推向你跟你的父親。”

林天這時朝著瘋子四肢打量,後者明白意思,褪開部分衣物,露出胳膊以及腿上的傷,還有背上早已凝結成巴的痕跡,這些無一不是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林天總算能夠明白他的恨意為何會如此大,換作任何一個人,隻怕也難以忍下。

他徐徐地歎了口氣:“對你的遭遇,我表示同情,隻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情,我就放你離開汴梁。”

這個條件聽起來無疑很誘人,但瘋子卻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先問:“什麽事情?”

林天道:“我想見見你的生父。”

瘋子搖了搖頭,道:“不行,他的身份特殊,不能與你見麵。”

林天問:“為什麽?”

瘋子也沒隱藏,直接道:“因為他是昔年的殺人犯。”

林天又問:“多久?”

瘋子道:“我也不知,不過應該快二十年了。”

林天再問:“你多大了?”

瘋子道:“二十。”

林天動著手揣摩,意味深長的來了句:“我明白了。”

瘋子問:“你明白了什麽?”

林天道:“你隻需要帶我去見你的父親,我向你保證,不會因為此事就為難他。”

瘋子聽這話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一時間也說不出哪不對,於是同意下來。

一間小木屋內,幾上擺著一盞殘燈,燈光暗淡,四周無光。

幾旁坐著一個中年人,跳動的燈火映照著他那留有歲月的臉,人是佝僂著的,佝僂的人似乎沉不住氣,因為喘息聲總是很粗重,就像是得了病一樣。

他猛然間抬頭,門忽然就開了。

門外是三個人,人也已經走了進來。

中年人這時站起來,然後他的粗衣破布就毫無掩蓋的展露,看得出來他不是一般的窮困。

瘋子赫然就走在最前麵,於是他立馬就擁了上去,然後再將身後二人一一介紹。

“這是我的偶像,這是我偶像的朋友。”

林天也已走了上來,看著中年人的衣著以及模樣,禮貌道:“閣下便是令尊。”

中年人道:“不錯。”

柳星月這時看了看木幾,問:“燈快滅了,怎麽不換?”

中年人扯起嘴角苦笑道:“沒錢,就是有點錢也不敢奢侈,將就著用吧。”

柳星月不解道:“這個再將就下去,他就徹底滅了。”

林天道:“滅了就不要再執念的好,我替你補一根。”說話間,拿出一根燈芯,用火折子點亮,將原來的那盞退掉。

中年人看著二人的動靜,全程沒有說一句話,眼神也從憤恨轉為陰沉,再從陰沉轉為無奈。

“說吧,你是誰?”

“你覺得我是誰?”

“不知道。”

林天知道中年人從開始就知道自己不尋常,所以此刻也不藏著掖著,反問:“你難道不知道?”

中年人還是那句話:“不知道。”

林天問:“那你知道什麽?”

中年人冷笑道:“我隻知道多管閑事的人,以及手管的寬的人往往不會長壽。”

林天歎了口氣,道:“所以你知道的不多。”

中年人道:“不多?”

林天道:“強性子的人更不會長壽,覬覦別人財產的人更加不會長壽。”

中年人猛地一拳砸在幾麵,木屑紛飛,怒喝道:“你找死!”

瘋子知道林天本領,若是起了衝突後果不堪設想,便勸道:“莫要生氣,這隻是句平常的話。”

中年人瞪了眼瘋子,接著瞪向林天,冷笑道:“你的身份我已知曉。”

林天問:“真的?”

中年人道:“汴梁有個探手喜歡多管閑事,那個多管閑事的人自然就是你了。”

林天又問:“何以見得?”

中年人道:“你豈非不喜歡多管閑事?你豈非不是個探手?”

林天再問:“你知道我是探手?”

中年人道:“我見過你。”

林天忍不住問:“什麽時候?”

中年人道:“街上。”

林天道:“所以你該明白,當我找到你時,你最好應該幹什麽。”

中年人笑了笑,冷哼一聲,反問:“莫非是我二十年前殺人的事?”

他自問自答道:“這麽久了,官府不會還再管吧?”

林天道:“官府不管。”

他又補充一句:“不過我倒願管。”

中年人凶惡道:“你是非要跟我作對?”

林天不想再跟他言語了,走到柳星月的身後替她整理衣服,意有所指地問:“怎麽衣服皺了?”

柳星月笑吟吟地搖了搖頭,道:“它是自己犯賤,所以才會皺的。”

中年人已聽不下去,問:“你倆究竟走不走?”

林天道:“不走。”

中年人大叫道:“這是我家。”

林天道:“我喜歡待在殺人犯的家。”

瘋子這時搶話道:“林探手,你不是說不會抓著這件事情不放?”

林天道:“我本來是想問令尊一件事情,但他並不願意配合,我就隻好抓著這件事情不放。”

中年人冷冷道:“你要問什麽?”

林天問:“你為什麽要回來?隻是因為覬覦徐天成的家產?”

中年人道:“這我不必告訴你。”

林天道:“我要你告訴我。”

中年人問:“真要逼我?”

林天道:“你不願說,我就說了。”

他真就說了:“你在外邊的二十年,我知道一件事。”

中年人問:“什麽?”

林天道:“你絕對不是普通人。”

中年人笑了,問:“為什麽?”

林天道:“你若真是這個狀態過了二十年,你的心性何至於會這樣?”

中年人不禁問:“怎樣?”

林天道:“至少你就不會借著認孩子為幌子方便自己做事。”

中年人大叫道:“你最好說清楚。”

有的人隻要被人給說中,往往就會暴跳如雷,伴隨大吼大叫以此掩蓋自己不足。

瘋子也已看出中年人的態度有些失常,嘎聲道:“這是真的?你再利用我?”

中年人深吸口氣,耐著性子道:“我怎麽會利用你呢!”

瘋子問:“你來汴梁找我,真的是有目的?”

中年人道:“我沒利用你。”

瘋子又問:“你回答我,真的有目的?”

中年人似乎陷入彷徨,終於咬了咬牙,道:“不錯,我的確有目的,但我不是從未想過害你。”

瘋子沒有說了,隻有默默走到一邊。

林天道:“所以你的真實身份還是說出來吧,不然我就要說出個大概來了。”

中年人冷哼道:“你若知道以後,你的前程今後再也難保。”

林天悠悠道:“我知道你是朝廷的人,至於前程一說,我從來沒在意,不必讓你費心。”

中年人道:“非但你的前程難保,你也將會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脫身。”

林天問:“我現在能脫身?”

中年人道:“可以。”

林天笑了笑,道:“但我就是死強。”

中年人道:“我是皇子的人,你現在知道了,你的死期自然也就快了。”

林天搖頭道:“我現在非但知道你是某位皇子的人,我還知道你是‘潛龍門’的人,至於我的死期一直很快,但總是又追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