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人
林天將話說的不輕不重，常威聽在耳朵裏卻有很深的感觸。
他在十九歲時從父手裏繼承客棧，兢兢業業，付諸心血，現在光陰如梭，歲月蹉跎，到底是個當了十多年的客棧掌櫃，這其中經曆過太多事情，看過多少人情冷暖，早已使他刻骨銘心，難以忘卻。
“你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
有人在問，問的人卻是他自己。
自己為何也要捫心自問？
他不知道，但他已經忍不住說出來：“因為我是潛龍門的人。”
這本是句平平無奇的話，誰是什麽的人每天都有不少的人重複述說，但卻沒有一個人是常威。
常威本就是個獨一無二的人。
誰都是獨一無二的人。
所以這話由他說出來就體現出了份量，客棧裏的幾個人都聽的分明。
韓官的臉色依舊很平靜，平靜中隱藏著一份讚許，讚許中又透著一股難以言狀的悲涼。
林天很精準的捕捉到了這絲異樣，但他不是神仙，自然不會明白這是何意，於是便問：“這就是殺人的動機？”
他看的是常威，問的卻好像是韓官，事實上，他就是在問韓官，無論是誰也都明白這話是衝誰去。
韓官道：“不假說的不假。”
不假就是常威。
林天又問：“他是不假，你又是誰？”
韓官的神情依舊很平淡：“本官就是本官，汴梁城內的官，大宋的官。”
林天再問：“大宋的官有沒有可能也會反大宋？”
韓官的眼神變得很犀利，問：“你是在說本官？”
林天道：“我早就該想到這點。”
韓官問：“你就這麽肯定？”
林天道：“這一切的一切，都能與你環環相扣。”
韓官不加掩飾地譏笑道：“原來如此。”
林天道：“自從先前汴梁殺人案開始，就是由你在管，從那以後汴梁城的一切就好像發生了變化。”
韓官冷冷道：“你是在譏諷本官無作為？”
林天搖頭道：“豈敢豈敢，倘若有人覺得韓官是個沒有作為的官，簡直是件蠢事。”
韓官依舊不冷不熱，道：“哦，那你倒是說說，本官的作為在何處。”
林天道：“至少在你能夠全麵管控時期，潛龍門的人沒有暴露過。”
韓官似笑非笑，似認同非認同，點頭道：“你說的不算對，但也說的不錯，至少本官能夠管控時期，他們潛伏在汴梁城的確沒有發生一件的大敗事。”
說到這裏，他不禁歎了口氣，自怨道：“怪我雖然發覺你的本領不小，卻也並不把你當成多麽大的影響。”
林天問：“所以你後悔了？”
韓官苦笑道：“現在本官也隻能後悔了。”
此時此刻，他的確隻能夠後悔。
林天道：“其實這已經很不錯，至少在我第一次遇見常掌櫃前，對韓官還沒有產生懷疑，直到後麵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牽連的人越來越多，直至由不得說這一切是你下的主意，我再逐一結合，這才拿定主意。”
常威聽到這裏，臉色蒼白，神情悲憤，抬起手掌唰的一下打在自己臉上，還一邊自責道：“原來這一切是怪我。”
林天道：“真要論起來，這倒不怪你。”
常威抬起了頭，看著他問：“誰？”
林天的眼中流露精光，瞥向二樓的傲孤雪，道：“那是一個窯子的人。”
傲孤雪沒說話，這本不必說的，其他人也沒有說話，誰都心知肚明。
所以林天隻有再說：“因為她將一個好色貪酒的人帶到一處地方藏了起來，還每天都招待周到，試問這麽個人，如何不令人起疑心？”
傲孤雪這時終於歎息道：“所以你懷疑她？”說著補充一句：“特別是在這看到我以後。”
林天道：“的確，這讓我之前的猜想得到確認。”
傲孤雪忍不住問：“猜想什麽？”
林天道：“你跟她認得，非但認得，想必關係還算很好。”
傲孤雪苦笑道：“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的確不會差到哪去。”
林天道：“所以從我將她再與這件事情，尤其是與韓官一想，就又證實了一件事。”
這次換韓官忍不住問：“證實什麽？”
林天道：“既能證實她的身份，同時能證實韓官的身份。”
韓官依舊冷笑，問：“你有證據？”
林天歎了口氣，道：“本來是有一個人證，不過已經死了。”
韓官問：“茂勝？”
林天道：“一個將死之人的話，我往往都半信半疑，不過結合情況，我就信的多了。”
韓官冷哼道：“他的話也能信？”
林天笑了笑，反問：“若是不能信，你又何必派人殺了他？”
韓官沒有問了。
林天接道：“你跟她都是潛龍門的人。”
韓官沒有反駁。
林天道：“非但都是，位還不小。”
韓官問：“這你也能證實？”
林天道：“這是我猜的。”
韓官冷笑道：“你以為你猜的很準？”
林天道：“我做什麽事一向都很準。”
柳星月就好像想到什麽事情，芙蓉般的臉上忽然浮現一抹紅暈，啐道：“其實你也不是一向都準。”
傲孤雪也笑道：“我就親眼見過他不準的時候。”
林天道：“至少猜測這件事上，我的確是準的，一切都能得到證實。”
常威問：“你證實以後呢，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林天道：“不是。”
常威神情驚詫，不理解道：“為什麽？”
林天道：“因為我想勸誡你倆，尤其是常掌櫃，你不該就這麽死掉。”
常威瞥了一眼客棧四周，眼中滿是不舍，神情卻好像沒受到影響。
韓官來了興趣，問：“你想怎麽勸誡？”
林天道：“收手吧，今後不要再做反賊行徑。”
韓官冷笑道：“你說收手就收手，你以為你是誰？”
他接著道：“就算本官今日死了，潛龍門的其餘人員也會前仆後繼，再行壯舉！”
林天問：“你真的願意死？”
韓官不假思索：“能為主死，本官願意。”
林天問：“主是誰？”
這已是他第四次問，本來都不抱有期望，偏偏這次對方竟然有了回應：“主是一個高尚的人。”
林天想起之前那個貓頭鷹老婆婆的話，想到瞎子的死，想到那個自稱趙無極的人，又問：“你說的主是趙無極？”
韓官的臉色驀地裏大變，驚道：“你知道主？”
林天道：“之前聽到，先前還見過一個冒牌貨。”
這下常威待不住了，問：“你真的知道主？”
林天悠悠道：“什麽主不主，不過是個人，我雖然沒見過，或許見過我不認得，反正我不覺得他是多麽了不起的人物。”
常威雖然沒有見過所謂的主，但他早已對其心向往之，瞪著林天，咬了咬牙，道：“你不該說他的！”
林天不理睬他，轉而看向韓官，再次問了一句：“你真的不願意？”
韓官沒有說話，沒有絲毫考慮，他的嘴角溢出毒液，人就已經倒在地上死了。
這一變故讓人始料未及，誰也沒有辦法預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總之韓官的確是在不知覺間死了。
林天跟柳星月互視一眼，還沒來的及說句話，常威就像是失了神一樣朝著二人攻來。
此刻的他進入暴走，肩膀上的傷勢好像暫時忘記，雙拳揮舞，虎虎生風。
林天將柳星月輕飄飄推到幾丈外，眼睛卻是盯著常威，一邊退，一邊道：“你再動手，我可要還擊了。”
常威雙眼血紅，道：“欺人太甚！”正說話間，雙拳再次猛力而出。
傲孤雪搖了搖頭，語氣表示惋惜：“常掌櫃的，你是想要找死不成？”
常威對他的話耳若旁聞。
林天此刻也不給他機會，手中握刀，刀光一閃，隻在刹那芳華，一切都已變得安靜。
林天的鴛鴦刀殺人往往隻是需要一刀，因為一刀殺不了的人，就是多用幾刀作用也不會大。
常威明顯就是前者，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擋這麽神之一刀。
所以他隻有死！
他本不該死的，但他的確隻有死路一條。
林天看著他的屍體，又看了看客棧，惋惜道：“若非你是潛龍門的人，你應該會是個很好的人。”
這時有人從二樓輕輕地落下，一雙纖柔的手拉著胳膊。
林天知道是柳星月，因為對方說了句話：“你又後悔了？”
林天歎道：“這個世上讓我後悔的事好像很多。”
柳星月抿了抿嘴道：“的確不少。”
林天道：“所以我不該後悔的。”
傲孤雪也走了下來，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那你就應該高興的，正好我就知道應該去哪高興。”
柳星月死死瞪著他，冷笑道：“你喜歡去，他不會喜歡的。”
傲孤雪眼神玩味道：“你確定？”
柳星月道：“確定。”
林天道：“我喜歡去。”
柳星月無話了，隻有看著二人離開，然後自己也離開了。
來福客棧的人本就隻有他們幾個，現在活人已走，留下的就隻有死人。
死人雖然不會說話，但若能夠說話，又會說些什麽？
有個紅衣人靜靜地來到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