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了結

月。

月方初升。

一點玉盤般皎潔無暇的月光已經隱約出現在天際線,時不時的若隱若現。

殘陽已退,天地已暗。

因為是陰天的緣故,林中霧氣將籠罩的一切變得模糊,遠處模糊的山,近處模糊的樹,唯獨廟內幾個人的容貌依舊清晰可見。

這當然不是因為天色剛暗的緣故,隻因他們各個都有全神貫注,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能一清二楚,更加不說人的容貌。

丁渭原本都已打算出去,卻沒想到林天會忽然的橫叉一腳,就因為這一腳,自己好像已經亂了。

他的眼中帶著說不出的情緒,最終歎息一聲,問道:“林官,你想問些什麽?”

林天淡淡道:“當然是關於你們幾個的事情,畢竟殺人案的事件總算讓我明白。”

丁渭睜大眼睛,驚道:“連你都能知道?”

丁風冷哼一聲,道:“小叔,你忘了嗎,他是這女的同夥,知道也不稀奇。”

丁渭喝斥道:“不得對林官無理,且先聽聽再說。”

林天搖了搖頭,無奈道:“這件事情跟你丁侍郎本沒有直接關係,為何非要摻和?”

丁渭的臉色是不冷不熱,問道:“林官不也摻和進來?”

林天正色道:“我是為了破案,你是為了掩護凶手,這點決計不同。”

丁渭道:“但也有點相同。”

林天道:“什麽?”

丁渭自嘲道:“你我都是多管閑事的人!”

林天笑了笑,道:“多管閑事的確很煩,不過我一向是喜歡多管閑事,何況這種事情,我是非管不可。”

正說話間,他的目光看向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孫僅,問道:“孫大夫,你說呢?”

孫僅已經處之坦然,平靜道:“沒什麽好說的,殺了我就是。”

林天道:“你既沒有殺害村民性命,當然不至於死,至少沒人會想殺你。”

孫僅無語。

丁渭一時有些驚愕,問道:“你不殺他?”

林天道:“他還不至於死。”

丁渭又問:“誰都不會殺他?”

這指的就是柳星月。

柳星月也不想殺他,因為他還不至於死。

林天道:“眼下參與當年這樁慘案的人除了兩人就沒有人再活下,我反倒是對另一件事很上心。”

柳星月道:“汴梁殺人案豈非已了結?”

林天笑了笑,道:“我之前就說過,你們的人做事要滴水不漏,不然我會順藤摸瓜,尋到端的。”

他雖然是在笑,但他的笑一點也不輕鬆,就好像提及到一個很難受的事情。

柳星月的心也突然寒冷,試探著道:“你真知道?”

林天苦澀一笑,道:“其實這幾期的汴梁殺人案,殺的雖然都不是啥好人,同樣也都是當年參與過屠村的人。”

柳星月不認同也不否認。

林天道:“這些人當然不是你全都親手殺的,這需要靠一個厲害的勢力來配合,就比如‘潛龍門’這種。”

柳星月歎息道:“所以‘潛龍門’的人才知道這些人的消息,也才認得他們相貌特點,才能將他們給逐一殺掉。”

林天道:“不錯。”

柳星月道:“的確不錯。”

丁風皺了皺眉,冷笑道:“這跟我們好像無關。”

林天瞥了他一眼,道:“當然有關,因為第一個假丁風就是你們得到府尹傳出的消息,所做的第一手準備。”

丁風不滿道:“你有證據?”

林天冷笑道:“你要不要看看府尹寫的親筆?”

丁風無語。

林天淡淡道:“如果隻是因為他這一個,我的確也不會太過在意。”

很少有人會去在意死人。

丁渭沉聲道:“所以第二個假丁風引起你的重視?”

林天道:“是第三個。”

丁渭認同道:“不錯,這也本就不是一步好棋。”

林天思索道:“第三個的武功不錯,折扇功夫當然也不算差,我一直想他的身份究竟是誰,直到我想起丁侍郎。”

丁渭道:“想起我?”

林天忽然定了定神,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的私生子。”

丁渭臉色忽然變得激動,嘎聲道:“不錯,他是我的兒子。”

林天輕輕歎了口氣,道:“怪我當時並不知道,竟然將他殺了。”

丁渭已經說不出話,這也讓人無法說話。

丁風臉上的神情很憤怒,喝道:“林天,人言你的諸多好處,我看你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林天無奈道:“我本就是殺手,殺手也是探手,何況我不殺他,他必殺我!”

丁風攥緊拳頭,拳頭上的青筋暴起,大叫道:“放屁,你的本領高他許多,若是要走,他怎麽能攔得住你,你幹嘛不逃走,非要與他拚命。”

對於這種情況,林天隻說了句:“我不會逃。”

丁風大叫道:“好,那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小叔,孫大夫,我們走!”

他剛走了兩步,林天忽又攔住了他。

“你到底要幹嘛?”

丁風漲紅了臉,又羞又憤,隻覺得自己的尊嚴已經被眼前人按在地上反複摩擦。

林天瞥了一眼外邊,道:“你們若出去了,就會死!”

嘶——

丁風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動,也不能動。

非但是他,柳星月也不能再動,傲孤雪打了個哈欠,然後躺在地上睡覺。

一時之間,就好像都喪失行動能力。

中毒的人豈非還能活動自如?

就在這時,廟外的大笑聲傳了進來,在這空寂的山林裏,這股笑聲格外引人注意,就好像已響徹雲霄。

笑聲中,有人走進來。

進來的人有兩個,各自身穿紅衣,臉上戴著麵紗,身體修長,手很細膩,細膩的手握著一柄長劍。

劍身通紅,紅如鮮血。

他們一進廟內,就忍不住洋洋自得,笑道:“一群蠢蛋,簡直就是蠢得無邊無際。”

突然,他們臉上的笑容已凝固,眼中流露驚奇與恐懼感,恐懼很快就占領了主導地位,很快就蔓延至全身。

撲通——

他們的肩膀上忽然有人搭了把手,笑道:“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還很熱鬧?”說著,就好像倏地使出了一點力氣。

沒有聲音,一點聲音也沒有,但這兩個紅衣人的的確確就跪在地上,這很讓人奇怪,因為幾乎就很奇怪。

是鬼?

隻有鬼才能夠神出鬼沒,隻有鬼才能夠這麽輕而易舉製服他倆。

可惜林天並不是鬼。

傲孤雪也突然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般的站起身,揉了揉眼睛,瞥了一眼眼前,竟看的他啞然失笑,道:“你倆幹嘛給我下跪?”

那兩個紅衣人低垂著臉,又驚又怒,竟然說不上半句話。

傲孤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倆仰慕我,所以趁我眯一會就在這裏下跪?”

那兩個紅衣人還是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臉色漲紅,也不知是生氣還是疼痛。

林天總算鬆開他倆,冷冷地問:“你們幹嘛要殺我們?”

其中一個紅衣人道:“這需要告訴你?”

林天道:“需要。”

紅衣人道:“為什麽?”

林天道:“沒有為什麽,你若不說就隻有死!”

紅衣人的神情變幻不定,最終還是不甘心地問道:“說了就能不死?”

林天沒有直接回答他,隻是冷冷道:“不說一定會死!”

紅衣人咬牙道:“是為了殺知道這件事情的所有人!”

他冷冷地瞪了一眼地上的柳星月,怒道:“特別是某些人,不要以為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

柳星月冷冷地朝他瞪回一眼,隻是無力說話。

林天道:“你倆殺人的動機是這件事情?”

紅衣人道:“你們剛才討論的事。”

林天道:“你殺的了?”

紅衣人的眸光黯然,失落道:“非但殺不了,這下反而會有性命之危。”

林天點了點頭,道:“我不殺你倆,麻煩你回去告訴你們的人,特別是像李不白這樣的人,若想顛倒大宋,那麽不好意思,自己身為大宋子民,就一定會非管不可!”

紅衣人驚異道:“李不白是你殺害的?”

林天道:“不是。”

兩個紅衣人都沒有再接著問,他倆就這麽地大搖大擺離開。

傲孤雪忽然歎息一聲,搖了搖頭,道:“若我猜的不錯,李不白是柳星辰殺的。”

林天道:“的確是他殺的。”

傲孤雪道:“那你幹嘛不替他接下來說是自己幹的?”

林天道:“他不會願意的。”

傲孤雪道:“我知道。”

林天沒好氣道:“知道你還問?”

傲孤雪得意地笑了笑,抖著腿道:“可我已經問了。”

林天沒有再理會他,轉而看向一旁的四個人。

這時武功水準體現出來,丁風恢複的最快,柳星月次之,丁渭和孫僅沒內力,年紀也不小,恢複的自然就慢上不少。

傲孤雪的眼睛骨碌碌地睜了一下,一臉玩味地走到了丁風身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慢慢地,朝著他的眉心點去。

“你想要幹嘛?”

丁風盡量朝後挪移,一邊挪,一邊問,“你瘋了嗎?”說著,眼光看向一旁站著的林天,問道:“你不管嗎?”

林天隻是詫異地看了眼,反問:“我有權利管嗎?”說完,走到柳星月的身前,笑吟吟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捏了捏白皙滑嫩地臉蛋。

柳星月臉上又羞又憤,啐道:“你去死啊!”

林天搖頭道:“我若死了,你也一定會死。”

柳星月冷哼道:“不要臉,你以為我會殉情?”

林天打趣道:“不對,你想錯了,我會先把你給殺了,然後我再去死。”

柳星月還想說什麽,卻發現身子已恢複,登時起身就朝林天抓去,然後沒被抓到。

她跺了跺腳,連腮幫子氣的鼓鼓,道:“你有種就別躲。”

林天道:“我現在可沒種。”

傲孤雪看著他倆,笑道:“你倆都不說正經話嗎?”

林天道:“我是正經人?”

柳星月道:“你不是。”

林天這時正了正神,端正道:“我雖然不正經,但正經話卻是非說不可。”

柳星月在聽著,其他人也聽著。

林天看著她道:“你報完仇了,接下來會去哪裏?”

柳星月思索道:“我且想想。”

林天道:“那你先想著吧。”說話間,他走向那三個人,依次點穴解毒。

丁渭跟孫僅作揖道:“多謝。”

丁風因為生氣沒有行禮,然後丁渭就給了他一個巴掌,“混賬,竟連這點禮數都不顧及了?你枉為我丁家的人。”

林天擺了擺手,“兩位高居可以走了,丁侍郎回去管教吧。”目送三人離開。

傲孤雪雙手枕著頭,問道:“這件事情已經結束?”

林天沉聲道:“其實沒有徹底結束,‘潛龍門’始終都是個威脅。”

傲孤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能鬥過他們,莫要忘了你已沒有受製。”

說這話時,他有意地看了一眼柳星月。

柳星月依舊不說話,隻是“嘁”了一聲,白了一眼林天。

林天也不在意,笑了笑,道:“好了,先回去吧。”

夜黑風高,雲淡星疏。

柳星月看著身旁的林天,好像總是有股莫名的氣,不看他還好,越看就越生氣,盡管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她忽然道:“林天,我問你一件事。”

林天側過了臉,問道:“什麽?”

柳星月道:“有沒有告訴你,你很讓人生氣。”

林天道:“我有讓誰生氣?”

柳星月撅了撅嘴,很明顯是在說自己。

林天當然也知道,嘿嘿一笑,“有沒有一種可能,隻是個別的人會有這種現象。”

夜更深,月更明。

明亮的月光照耀在街上,街上幾乎沒有人的蹤跡。

林天這時總算回到家裏,剛一推開門,他就愣住了。

屋子冷清,冷清的屋子裏當然不會有人。

燈沒點過,原模原樣,**沒有人的蹤影,整個屋內全都沒有。

林天隻是站在門口,他也沒有進去,就好像是陷入思索。

柳星月走上前問道:“你幹嘛不進去?”正說話間,她往屋子裏麵看了一眼,也不禁變臉色。

人呢?人去哪了?

柳星辰豈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