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案迭出

燈。

殘燈。

燈光雖暗,屋子已將明亮。

窗花漸白。

陽光照射進了屋子,溫暖的光使他的身子暖烘烘,雙手沐浴著光緩緩移動,心也逐漸火熱。

咕嚕——

林天喝著小酒,看起來很悠閑。

事實上,他的確很悠閑。

因為今天休假,他可以好好在家待著,不用去幹工作,不用處理繁瑣閑事。

雖然他的表麵身份是開封捕快,背地裏卻是個愛管閑事的探手!

近些日子以來,汴梁城內老是有殺人案發生,奇怪的是凶手作案手法如出一轍,似乎出自一人之手。

對此,開封府尹排了眾人好手調查此事,卻也沒有絲毫可用蹤跡。

此事之艱,讓同為府人的林天也犯了難,隻好飲酒消磨,偏偏酒還盡了。

“唉,才喝幾口就沒了。”

黑影一晃,拿起酒葫,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出屋子,光芒立時耀眼灼灼。

林天伸手遮了遮光,不緊不慢地走上街,街上很安靜,行人也很少,此時天漸夕陽。

金紅的光披灑長街,街如紅雲,有道人影漸漸顯示,黑影拉在地上長而高瘦,腳步卻很輕快,又輕又快,毫無動靜。

走進一家酒坊。

一家陳年酒坊。

酒坊已老,人也已老,這點從他滿鬢風霜的臉,老繭遍布的手可以看出,從他咳喘中的聲音也能聽出。

粗布衣衫的老人正擦拭桌子,一張精致的方桌子,桌角都似少了一截。

桌子雖舊,卻很幹淨。

做事的人勤勉認真,擦拭過的桌麵幹淨整潔,盡管動作不大利索。

坊間木板已鬆,壁上尚有青苔餘料,四周幹淨,少有灰塵。

大風起兮,帷幔飄揚。

風就像是被人鞭策的馬,狂怒而奔。

帷幔仿佛也有話說,白裏透黑寫著四個大字:有家酒坊。

“張老,打二兩酒。”

“好嘞!”

林天將手裏的酒葫遞給迎來的老人,坐下一番閑談。

“張老,今天生意怎樣?”

林天嫻熟地打開桌上的小料,伴著花生下肚,抬眼看去,不禁愕住。

風未息,人已愁。

老人的臉比風更差,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看著帷幔怔怔出神。

半晌不定,仿佛用盡渾身力氣,吐出一句:“唉,難做啊!”

他的臉上並無歡色,隻有難掩的蒼白,隻有無語的憂愁。

“怎麽會呢?如今世道可謂多好。”

林天並未在意,畢竟每回來這打酒,老人都要一陣抱怨,已經習以為常。

“不錯,天下安好,國富民強,隻是……”

張老拿著酒壺的手不住顫抖,話語中帶著說不出道不明地辛酸。

“隻是什麽?”

林天起身安撫老人的情緒,想要弄清是何原因。

張老坐在椅上,苦道:“林官,你是朝廷官製人員,平日裏少些不痛快。”

林天的臉沒有變化,神情如常,隻是詢問:“到底怎麽回事?張老,你別急,慢慢說。”

張老苦澀一笑,喃喃道:“慢慢來…慢慢來…”

老人的話一一道來,揭開了這個時代……

北宋是中國曆史上經濟文化最繁榮的時代,儒學得到複興,科技發展突飛猛進,政治也較開明,經濟文化繁榮。

第一個千禧年,也是高宗登基的第三年,正值北宋經濟巔峰,應當國富民強才對。

東京城內,有著數以百萬計的居民,商賈雲集,賓客不絕,不乏雕梁畫棟,不乏獨拘一格,正如後世那幅清明上河圖裏的所描所繪,那麽耀眼璀璨。

在這光鮮亮麗的背後,名士高官,王公貴族,商賈才流,種種其何?

這一切的一切造成的效應,最終也是最直接的,是讓誰來承受?

豈不聞‘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之說也?

北宋重文輕武,軍隊管理嚴格,兵器械備,糧草輜重,多少人這輩子隻怕也看不到。

可是不造反,難道拿命死?

其如後世所預,杜撰水滸者耳?

不說別的,光是朝廷年年明減暗增的稅收,官府一日狠過一日的剝削,各種雜七雜八,對民毫無卵用,卻硬加在民眾身上的包袱,早晚也要把人逼死。

然而…在這樣的時代,這樣好的時代,剝削成了自然,仿若就應這樣治國待民。

回到屋內,燈光點亮。

燈昏人暗,暗的死氣沉沉。

林天把酒葫晾在一旁,躺到**回憶先前酒坊裏的事情……

他不記得怎麽走回家的,卻把張老說的一字不漏,全部記了下來。

“林官,您可記著;天下取之於民,亦可覆之於民,再有;朝廷無能,官府腐敗,大宋如此下去,隻怕不過百年……亡矣!”

張老拉著林天,一臉誠心地懇求著,仿若眼前之人能夠擔當重任。

“張老,您放心吧,方今天下,朝中仍有不少忠臣,民間亦存熱血俠士,眾人定會竭心盡力,以求大宋存亡。”

林天打著包票,以讓張老安心,不過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自己就在開封府,哪裏會不曉情況?

回憶閃回,林天歎了口氣,坐起身子找了找筆墨紙張,鋪於桌麵,提筆寫道:“鹹平三年,七月廿七,從酒坊歸來,便失了念想,失了對朝廷的念想……”

翌日,天還沒亮,林天吃完早飯,帶好鴛鴦刀去了開封府。

晨曦。

天色漸明。

此刻總是氣息最怡人的時候,花枝草葉上的露珠盈盈,映照明亮動人的光。

林天腳步輕快,輕的未將露珠引落,目視周圍花草,心中泛起漣漪,喃道:“光明來了。”

或許來了……

微風不燥,人已離開,這片地上隻留下一道道不清楚的腳印,風將吹拂,腳印漸散。

開封府前雕刻了很大一副獬豸圖,布局規整,莊重典雅。

它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獸,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是司法正大光明、清平公正的象征。

也的的確確隻是個象征!

走進開封府內,林天麵見府尹,他一向不喜歡多說廢話,行完禮節,便即罷官言辭。

不錯,正是罷官言辭!

林天道:“府尹大人,在下恐難接著勝任開封捕快一職,特來請辭,還望許可。”

這番行為,看得府尹也不明白,愛才的他以為是俸祿給少了,林天才不幹的,於是允諾:“林官,你若是肯留下,月俸可以加上一點。”

林天婉辭:“大人恩惠,林天永不敢忘,隻是人各有誌,還望大人成全。”

府尹歎了口氣,麵上不免失落,正了正神,歎道:“林中好鳥豈可囚籠於斯?”

他雖不明這是為何,倒也並非蠻不講理,於是爽快的答應,還給了林天一筆錢財,以作今後生活之用。

辭過府尹,林天即離,不帶絲毫猶豫,出了府門,反而還深深的呼出口氣,就像心裏落定一塊大石,抬眼望著天空喃道:“林中鳥,天地間……”

他的心境發生變化,變得眉開眼笑,這下子,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做事情。

他的手緊握在腰間,卻始終沒拔劍出鞘。

漆黑的眸子,漆黑的劍柄!

劍未出鞘,劍身已散發著寒氣。

人已走,走的很愉快,步履輕盈。

豔陽高照,天色明媚,這本是個大好的天,讓林天的心情也變愉快,然他接下來看到的,卻讓心情一下回到低穀。

汴梁城街,熱鬧非凡,時常可以看到身著華貴服飾的官員們走動,臉上總是有著說不出的高傲,興許是有權吧。

與之相反,生民們的臉上終日皺眉,似有沉甸甸的重物壓在肩上,好像是精神在做最後的刺激:性命難言,無權愁錢……

兩股天差地別,渾然不同的人相遇,會是何等場麵?

現在非但有了,地方也選錯了。

周圍許多的人紛紛退離,唯恐沾染自己。

街靜人去。

隻還剩下四個,其中兩人隔的不遠,街上人散的原因也在這。

“王八,你沒長眼睛啊?”

看著丈遠外的生民,官員顯得極度厭惡。

“我該死,我該死。”

生民嚇得連聲歉仄,臉上可謂如履薄冰,本已佝僂著的腰杆都將彎過膝蓋。

這等模樣,官員隻會更加厭惡,嘴裏邊咒罵著,邊道自己時運不濟,遇見這個東西!

見此情況,林天站住了腳,歎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吟聲不大,正好進了官員耳朵,一向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他,聽到有人竟敢譏諷自己,不禁怒意驟增。

“你且滾吧!”

官員喝退生民,轉而看向林天,冷笑道:“小子,你不怕死?”

林天瞥他一眼,淡道:“怕死有何稀奇,莫非你不怕死?”

官員聞言一怔,不禁對他上下打量,稱道:“你這家夥,倒有一身殺手氣質,若不是你長的不錯,我都以為你是前些日子,汴梁殺人案的凶手。”

林天用右手輕輕拍了拍肩膀,抖去灰塵,眼中深邃,歎息道:“真為汴梁殺人案的凶手感到可惜,畢竟沒把你給殺了。”

聞聽此言,官員隻是笑笑,並沒絲毫生氣,反而挺起胸膛,傲道:“想要殺我?就是普天下最厲害的殺手也不行!”

一語甫畢。

周遭空氣仿佛有了一秒鍾的凝固,一股無形的恐懼感立馬充斥他的全身,就像是被一道充滿殺意的目光凝視著。

林天並沒有這樣凝視著,他的眼光常常都很柔和,盡管對方不是個人。

既不是他,又會是誰?

官員感覺渾身汗毛聳立,立刻亮出腰間佩劍壯壯膽子,傲道:“此劍乃是丞相親賜,可享禁衛二百,以助臣下決斷汴梁一切民生。”

此言一出,他才鬆了口氣,心裏的恐懼漸漸消散,亦或者轉移到別處。

林天依舊沒有多餘表情,一對深邃的眸子盯著佩劍打量,半晌笑道:“此劍何等平常,豈是丞相親賜?”

說罷,正欲轉身,卻被官員攔道:“本官命令你不許走。”

林天倒也實趣,問道:“敢問官員,我是犯了何事?”

官員搖了搖頭,轉念一想,嘴角升起一抹壞笑,嚴肅道:“我懷疑你就是近期多起殺人案的凶手,勞煩跟本官走一趟。”

“你懷疑我?”

林天撥動手中頭發,笑道:“你要知道,無憑無據就想隨意誣陷別人,可是犯了大宋律法,要受杖刑五十。”

林天當過捕快,自是熟讀大宋律法,這才出言提醒。

不過……

官員似乎並不領情,竟嘲笑道:“大宋律法隻能約束你們,能奈我何?”

眼看林天無話,官員等不及道:“本官命你快跟我走,不然就是公然抗令。”

“瘋子。”

林天吐出一句,雙腿一邁,故意作弄似的掀起地上陣陣塵埃,爽朗笑聲傳出,人已消失不見。

不得不說,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官員隻能尋著聲音跺腳直罵:“好哇,你這家夥別讓本官抓到!”

餘音已如縷縷輕煙般的散去,隻剩下官員在發抖慪氣。

奇怪的是,他的後背忽感發涼,刺骨的涼意席遍了渾身,雙腿也似走不動路。

落葉零零散散飄落,街上忽起蕭涼肅殺之意,秋風吹起,涼意更甚也更近……

不遠處傳來了馬嘶車滾,一隊官兵走了過來,為首的人走至官員身前,拱道:“小將茂勝,見過韓大人。”

官員隻覺涼意漸褪,點了點頭,問道:“茂勝,你給本官說說,汴梁城內的多起殺人案,查得可有進展?”

茂勝的臉上帶著難掩地得意,語氣都似激動而顫,回道:“經得在下派人多天苦尋,終於有了一絲眉目。”

“真的?”

官員麵有喜色,命道:“你且說說,若是無假,本官重重有賞。”

茂勝於是將他知道的一切都講了出來。

原來凶手最後一次殺人,是在城內東南部的一位富商家裏,也就是前天晚上。

據悉。

這位富商姓李,名貿,字扒皮,出生江浙一帶,這些年做點風浪生意,不知賺了多少錢。

正因如此,茂勝推測他的死因就是錢太多,以至於招惹到勢利之徒,慘死在了自家院子。

聽到這裏,官員看向茂勝,眼神仿佛是在審視小醜,問道:“這麽說來,他的死因歸於富裕?”

茂勝聽後一怔,竟還略微思考,回道:“小將看來…應該是的,不然他的身上為何會被洗劫幹淨?”

聞聽此言,官員搖頭否決,說道:“正是因為他的身上也被洗劫一空,本官才敢斷定不是為錢所殺。”

茂勝聽不明白,奇道:“依韓大人所言,他是怎地死了?”

“這個……”

官員想了半晌,忿道:“本官若是知道,還需要你幹嘛?”

他對這位下屬實在感到不喜,但又很需要這種人,因為夠蠢,好給自己賣命。

茂勝聽了隻有賠笑,他的腦子不笨,可偏偏要在大人的麵前裝渾。

“韓大人,小將再去查看,告辭。”

茂勝找了一個借口開溜,看向身後,揚了揚手,帶著隊伍往城內的東南部匆忙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