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服上的血跡

監房門“嘩”的一聲打開了。

“吳濟仁,提審!”

吳濟仁一聽到看守員叫自己的名字,驚懼地站了起來,他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他想盡量拖長走路的時間,琢磨著怎樣來對付第二次的審訊。經過一晝夜的考慮,他打算繼續頑抗下去,絕不坦白,因為他覺得共產黨的本事再大,十年前的事情也不會搞清楚的,他暗暗鼓勵著自己:一定要穩住,要沉著。

預審室裏和上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他靜靜地坐在早已給他準備好的椅子上,兩手放在膝蓋上等候著審訊。

“吳濟仁,你反省得怎樣?”

“審訊員,我實在想不起來什麽了,我的事就是昨天說的那些。”吳濟仁拉著哭喪的調子說。

“吳濟仁,再裝糊塗對你自己就更不利了,你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你自己交代得好壞,這對今後對你的處理有很大關係。”

“是,這點我明白,我明白。”吳濟仁連連點頭說。

“好,那我問你,十年前,在你結婚的那天晚間你沒有入洞房,到什麽地方去啦?”

“這……”

“你結婚的那天下午,為什麽把辦公室的門不但鎖上而且還用釘子釘上,不讓別人進去?”

“……”

崔科長不給他一點喘息的機會,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吳濟仁坐在那裏,額角上憋出一顆顆汗珠。他預先安排的計劃破產了。

“張百順!要你趕快回答我的問題。”崔科長突然厲聲厲色地喊了一句。

吳濟仁覺到頭腦嗡的一聲,這個倒黴的名字像個幽靈似地跟了他十年,今天突然撲到他身上了。他像得了瘧疾似地顫抖著,兩手攤在膝蓋上,像一隻被打掉了牙齒的野獸,軟軟地蹲在那裏,兩隻眼睛死盯著地板。

“我……我交代。十年前,我破壞了她和我的另一個助手傅大為的戀愛關係。在一天夜裏,我乘機把她奸汙了。沒想到她懷了孕,她感到沒有臉再見傅大為和其他的人了,所以在……在我結婚的那天上午,她到我辦公室裏當著我的麵服了烈性毒藥,自殺了。當時我沒有辦法處理她的屍體,又怕被人發覺,所以把門釘死了。夜裏我到辦公室把她的屍體解剖了,裝在柳條包裏,在天亮之前寄走了。”

“你到車站去時,外麵穿著什麽樣的衣服?”

吳濟仁想了想說:

“哦,我是穿著傅大為放在辦公室裏的一件軍用大衣。”

“以後呢?”

“以後我又模仿著全雅靜的筆體,寫了一封假信放在傅大為的抽屜裏,造成她失蹤的錯覺。我……我錯了,我強奸了她,而在她自殺時,我又見死不救,我應該受到懲罰……”說完,他捂著臉裝模作樣地哀嚎起來。

崔科長厭惡地皺著眉頭,嚴厲地說:

“現在你的罪惡不但不能減輕,反而越發加重了。”

“怎麽?我已經完全交代了。”吳濟仁抬起了狡猾的眼睛,望著崔科長,裝作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這件東西是你的吧?”崔科長拿出來一件青禮服呢的禮服問他。

吳濟仁伸長了脖子,張大了瞳孔看了看說:

“是,這是我的衣服。”

崔科長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那件禮服,說:

“這是在你家裏依法搜查出來的殺人物證。十年前在你舉行婚禮那天,你穿的就是這件禮服。沒有想到吧,教授先生,您又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待了半天,吳濟仁仰起臉說:

“這,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崔科長輕蔑地瞅了他一眼,用激昂而又十分清楚的聲音說:

“也正是在那一天,你親手殺死了全雅靜,現在這件禮服的右袖口上和前襟處還殘留著肉眼所看不見的十年前殺人時濺上的幾點血跡。”

吳濟仁的臉,已經失去了血色。

“那……那是我一次做試驗時,沒加小心把試驗動物的血染上了。”

“不,這上麵染的不是試驗動物的血,而是人的血。”

“那麽也許是我的手劃破了染上的。”

“教授先生,您的血是AB型的,這上麵的血是O型的。”

這時,吳濟仁完全癱瘓在椅子上了,他用微弱得幾乎使人聽不清的聲音說:

“是我殺死了她。”

崔科長和趙穎從預審室出來,走上了刑偵處三樓的平台。他倆不約而同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遠處望去,太原街的霓虹廣告塔,像一片燈海,鐵西工廠區的電焊光,在夜空閃耀著。

“嗬!沈陽,你是一座多麽美麗的工業城市。”趙穎望著不覺低聲稱讚起來。

崔科長在她身後緊接著說道:

“十年前它可是個充滿了黑暗和罪惡的城市啊!”

“可是十年後的今天,人民已經掃除了它身上的汙穢和殘渣。”

他們急忙轉身一看,原來是陳飛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接上後一句話。他們打了招呼,相視笑了笑。

“我願永遠做一個這樣的清道夫!”趙穎說。

“對,”崔科長馬上讚同著說,“我們要把沈陽清掃得更純潔更美麗。”

五月的夜風,徐徐地吹在臉上,使人覺得非常舒適,此刻他們已經沉醉在美麗的夜晚了。

選自《一件積案》,群眾出版社,195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