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售貨員

正是這夜九點,孫處長踱進了糖業糕點公司第三門市部。他像老主顧似的走進了冷食部,要了一杯牛奶咖啡,招手請賣糖果的老售貨員給他幾塊巧克力。這個糖果售貨員大約已是六十的人了,架在憔悴而又黑黝黝的臉上的老花眼鏡,溜到了鼻子尖上,顯得鼻子更尖、麵頰和嘴更幹癟,而從眼鏡框上麵射出來的光,冷淡陰森和懷有敵意。他那像剝了殼的熟雞蛋似的腦袋,映著電燈閃閃發光,連眉毛都快禿光了,嘴上卻根本沒有長過胡子,整個看來像是一個畫上了五官的葫蘆。隻有一點與他的老邁不相稱,那就是他的迅捷的動作和輕快的步伐。孫處長從他手裏接過巧克力,笑著說:

“售貨員同誌,你有六十歲了吧?可看起來還那麽年輕呢。”

“是的咧”售貨員兩肩一聳,把舌頭從發癟的嘴裏伸了出來,指了指自己禿禿的腦袋:“要不是這裏缺了幾根東西,恐怕還更年輕哩。”

孫處長哈哈地笑了起來,熱情地問:“你貴姓?”

“不敢,姓蔣。”

這時從糖果櫃台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買糖。有人嗎?”

老售貨員對孫處長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回到櫃台後邊問:

“要什麽?”

“豆酥糖,成盒的。”

售貨員從櫃子裏放糖的地方拿出了一個木盒,在上麵加了一張送禮用的、印著幾個什麽字的大紅紙,捆好了交給顧客。女人付了錢匆匆地走了。

孫處長認得她是李曼華。他付了冷食賬以後,也走到老售貨員那裏,請他給他一盒豆酥糖。

回到辦公處以後,他慢慢嚼著買來的糖熬時間。十一點四十分,秘書興衝衝地走了進來,把幾張照片放在他麵前。其中的三個是人像:一個是李曼華;一個是那個穿舊軍衣留短發的麻子;還有一個麵目蒼老、一臉風塵的中年男人,孫處長卻不認得。

“到蔣老頭兒那裏買糖——在拿炸藥的三個人裏,這個家夥去得最早”。秘書知道了處長的疑問,便解釋道,“他是新華曲藝社裏一個說山東快書的演員。”

孫處長點點頭:

“不過買糖的不隻是這三個人。”

“什麽?”秘書叫了一聲,“難道我們的隱蔽照相設備出了毛病?從照片看,明明隻有這三個人呀!”

“還有一個,”孫處長慢吞吞地說,“那就是我。”

他們不約而同地、從心眼裏笑出聲來。孫處長看了看另外一張關於怎樣把裝配好了的定時炸藥裝在放豆酥糖的木盒子裏的照片,考慮了一會兒,吩咐秘書辦手續在明天早晨六點鍾拘留那個說山東快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