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吃的“炸藥”

上午九點,從香港來的旅客排隊進入檢查站寬敞明亮的檢查棚。旅客們對檢查員親熱地微笑著,有的像對老相識那樣地向他們招著手,有的隻是好奇地看著他們,似乎一切都是新鮮的、陌生的、有趣味的。

站長親自參加了檢查。在他麵前的,是一位身著筆挺的凡爾丁淺灰色西服的中年人,戴著度數不深的近視眼鏡,有著寬寬的額頭和方正的鼻梁。從那一派斯文的風度來看,他是一個知識分子。果然,他說他是一個音樂家。確實,他還帶著一把小提琴呢。站長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走過去按了按他那梳得十分勻整的頭發:

“音樂家先生,你的頭發梳得不怎麽協調啊!”

站長把音樂家的長發掀起,竟是假發,又從這塊假發的反麵取下一塊手表來。原來對站長的行為莫名其妙的旅客,這時不禁哄堂大笑,連那位文質彬彬的“音樂家”,也不得不陪著幹笑了幾聲。

又過去幾個人,輪到了一位二十來歲的女郎。她的姓名是李曼華,省城六一小學的教員,闔家都住在香港,這次是回家探望母親的病,住了大約一個月才回來的。看到了這個名字,站長那雙明亮的大眼反而眯縫起來,他挺直了他那瘦長的身軀,倒背著雙手,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女郎。她和一般入境的紅男綠女不同,不施脂粉,穿著也很樸素。一張白淨的、鴨蛋形的俏臉上,兩隻眼睛黑白分明。黑得發亮的頭發,在腦後鬆鬆地挽成一個長卷兒,前額的劉海直蓋到彎曲的長眉上。瘦削但是勻稱的身上,穿了一件白地紅花的布拉吉,腳蹬半高跟的白色涼鞋,完全是內地一般女同誌的打扮。

“請打開你的行李。”站長伸手對女郎做了個請的姿態。

“對不起,”叫李曼華的女人笑著說,“我隻有一隻手提袋。”

這是一隻玻璃做的白色手提袋。拉開金光閃閃的拉鏈,裏邊除了一袋附有姬莉絲·嘉麗的照片的“賭國王後”牌軟糖之外,一無所有。站長伸手在軟糖堆裏掏了兩把,又拿了兩塊軟糖反複地注視了一遍之後,問:

“帶這麽多軟糖幹什麽?”

“給我學校的同事和學生們吃。這是香港出的,吃個稀罕。其實並不比內地的好。你願意嚐嚐嗎?同誌!”

站長搖搖頭,心裏說我可不願意找死。但是李曼華伸手從提袋裏捏出一塊,剝開包紙,徑直塞進嘴裏去,立刻大嚼而特嚼;她臉上的酒窩兒也跟著一張一合,看來很是津津有味呢。站長不動聲色地讓李曼華走了過去,心裏卻充滿了疑團。當他又回到辦公室時,他把從李曼華那裏換來的一塊軟糖給了孫處長。孫處長看了一下,問:

“我那塊真的‘賭國王後’放進她的手提袋了吧?要知道她的糖可能是有數目的,少了一塊她馬上就會發覺。”

站長點了點頭:

“放進去了。不過她的糖也是真的呢。”

“怎麽見得?”

“她當著我的麵吃了一塊。可見那不是什麽炸藥。”